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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五)

雷若耸耸肩,“谁说我的媒体来着?我这是因为……因为一些私人关系才坐在这里的!”

“就知道你是Vivi的忠实粉丝!”乔飞笑着绕过位置,坐在了她的身边,“是为首映飞过来的,还是出差,顺道?”

“我还没那么疯狂!是出差。顺便过来看看。喂,你现在怎么开始做娱乐记者了?你不是财经板块的吗?”

“那个同事临时来不了了,我只好代替他。没想到居然在这儿碰到你了!世界真小啊!”

“因为我冥冥中的召唤啊!对吧?哈哈……”

“好吧,是你在召唤我……诶,雷若,你这可是来看电影的,怎么穿的像上班一样啊?”

“这不是刚下班嘛!”

“最近都不怎么和我联系了,怎么,还是那么忙吗?”

“还好啦。就是经常出差……”

“这次什么时候回去?”

“嗯,还要一个礼拜吧。你呢?”

“过两天就回去了。来来,交换下这里的电话号码,回头一起去玩玩。跟你一起玩过那么多地方,还没有一起在陌生的地方玩过呢!”

“好啊!”雷若也掏出手机。

乔飞一边输入号码,一边嘴里也不闲着,“你还别说,娱乐记者就是比财经记者好混啊,来来回回就对着明星的绯闻问就好,根本不需要做功课。回去我­干­脆申请换部门好了!”

“切,真让你换了,你还不郁闷死!娱乐记者有什么奔头啊!怎么了,听你这口气,今天也是对着明星的绯闻问?”

“是啊!你偶像,Vivi天后,不是和她前任男朋友吹了嘛!这两天,又被人拍到和某年轻多金帅气的富商约会,炒的沸沸扬扬,整个发布会就在问这个事,你说无聊不无聊!”

雷若点点头,“的确够无聊的!”

“诶,你身边这个位置有人吗?没人的话我坐这儿好了,咱们可很久没有一起看电影了呢!”

雷若红了红脸,“呃……有人哦。”

“你朋友?”

“嗯。”

“别告诉我是男朋友啊?!”

雷若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啊?哦!”乔飞微微一愣,又继续笑,只是,这笑,有点尴尬,抓抓脑袋,­干­笑,“哦!真巧……等会儿正好介绍一下……呵呵……”

“你呢?有女朋友了吗?”不是没有感觉到他的不自然,这件事,她知道,要坦然面对,不能回避。

乔飞摇摇头,“太忙了,没时间。”

“小若,这位是……”唐嘉带笑的声音突然在上方响起。

雷若马上站起来,介绍,“这是我老同学,乔飞。嗯,小学同学,初中同学,大学也是同学。诶,乔飞,幼儿园我们好像也是一起的,对吧?”

乔飞笑,“没错。还是邻床的。我可一直记得你咬我耳朵的坏事呢!”

“糗事就别提了,好吧?乔飞,这位,唐嘉。我的……男朋友。”

乔飞笑着看向唐嘉,却在伸出手要握手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唐嘉也心下一沉。乔飞?!这可不是雷若以前班级的班长吗?他们大学居然也是同学?

见两人同时都收敛了笑容,雷若奇怪道,“怎么了?你们……认识?”

唐嘉马上笑道,“不认识。乔先生,你好。我叫唐嘉。”

乔飞也笑着和他握手,“你好,唐先生。很高兴见到你。雷若,我先回我的位置去,看完电影,我们一起去喝点东西,好不好?”

雷若点点头,“嗯,好。”

坦露

电影院暗了下来,唐嘉却一点也看不下去了。

姚琪的话犹在耳边。就在刚才,她要出门应邀参加梁菡的这个活动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的母亲终究还是到了香港。

姚琪因为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香港,她怀疑是不是因为她和唐嘉之间的冲突,所以才打电话给他,希望他能尽快回来和他的母亲面对面。

他早预料到她一定会来,那些的沟通对这样一个强势的母亲来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只是没想到她的行动会是如此的迅速。

必须面对面了。

他是在外冷静了好一会儿才进来的,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儿遇见乔飞。

乔飞没有多少改变。就算雷若不介绍,他也能勉强认得出来。

只是,乔飞的神­色­说明了什么?是不是他也对自己有印象?

如果是这样,他会不会和雷若提起过去的事?

这件事如果通过别人的口来提起,比自己主动承认,要危险的多吧?

……

正脑子一团乱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边的雷若猛地站起身,抓起包就往外走。

看看屏幕,正放映到穿着校服的梁菡坐在大雨里无助绝望的在哭。

……怎么回事?

来不及多想,他赶紧追了出去。

“小若!”他抓住她的手。

然后,他看到的,是她满脸的泪。

“你怎么了?怎么又哭起来了?!”

雷若抬头看看他,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口气,“走吧。”

“不舒服?”

“走吧,我不想看了……”

“你那同学……”

雷若好像这才想起来,“对,我同学。我回头跟他打声招呼去……”

“我去吧。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唐嘉快步往回走,却在拐角处看到了乔飞。

一脸凝重的他,若有所思,正眉头紧蹙的,盯着两个人离去的方向。

唐嘉一愣,“乔先生……”

“她怎么了?”乔飞的话,冷冰冰,没有温度,连同他的眼神。

“哦,突然有点不舒服。我们要先走了。我过来跟你打声招呼。”

“真的是这样?”

唐嘉心里有点乱,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实在抱歉。我们改天再约。”

“不用说抱歉,”乔飞突然笑了笑,走近他,低声问,“唐先生,你和Vivi是好朋友?”

唐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只能点点头。

“多好的朋友?”他追问,而语气,显然已经不是很好。

唐嘉笑,“你为什么这么问?我和Vivi是不是好朋友,和阁下是什么关系?”

乔飞冷笑一声,“看来,口径一致,果然是好朋友!很好,好朋友!多么有深刻内涵的一个身份啊!”

“乔先生,您这是话里有话啊!”唐嘉不喜欢这样的交谈。更何况,他从小到大,对这个乔飞,还真没有什么好感。因而,火气也不免上升。

乔飞退了一步,轻笑,“我说话向来都是字面意思。觉得有多重含义,恐怕是唐先生你想多了。既然雷若不舒服,那,我也不想耽误你的时间。回头见!”

说完,不能唐嘉回话,转身又返回影院。

唐嘉没有心思去思考乔飞的奇怪行为。

等他快步走回来的时候,赫然看见雷若居然一个人抱头窝在墙角,肩膀不停的在颤抖,似乎有着难以隐忍的巨大悲痛。

他走过去,蹲下,轻轻推推她,柔声唤她,“小若……”

雷若仿佛没有感觉到一样,只是不肯抬头,依旧保持那样的姿势。

这让唐嘉觉得心慌。她这是怎么了?

“小若,这是公众场合,我们是不是换个地方散散心?”

雷若这才站起身,整个人摇晃了下,手,也牵住了唐嘉的手,哽咽着轻声说了声,“我哪儿也不想去。我们回酒店吧。”

唐嘉的车并没有往酒店的方向走,而是去了海边。

空无一人的寂静海岸。

车子停靠下来,唐嘉摇开了车窗,“平静下吧。有什么话,可以和我说,别憋在心里。一个人难受,不如找个人分担。”

雷若早已哭累了。只是看着窗外的夜景,轻轻的无力的摇摇头。

唐嘉也不再说什么,握住了她的手,静静的坐在一旁。

他试想所有让她突然失控的可能。

排除了所有,停在了那部电影上。

穿着校服的女主角,无助的在雨中哭泣……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会为了什么而痛哭呢?

爱情。除了失恋,不会有别的事能让一个女孩儿哭的那么绝望。

莫非……这,引起了她的共鸣?

莫非,她也曾一个人这样绝望的痛苦的哭泣过?

那是一定的。她一定经历过这些。

而这些,都是他带来的。

这些,都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的。

伤害了,就是伤害了。

他说不出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算用生命去换取她的原谅,他也愿意去试。然而,怕的是,她不屑。

恐怕她连一丝多余的目光也不吝于投­射­到他的身上。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是这个话吧?

该死的有道理呵!

也不知过了多久,雷若才回头,轻声说,“回去吧。我好多了。”

“能说……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吗?”

雷若顿了顿,眼眸中似又开始水气朦胧。

“好了,别说了。回去吧!”

正要发动车子,雷若却突然开口,“唐嘉,你了解我多少?”

唐嘉的动作僵住,看着她。他不想再说谎,在如此脆弱的她面前,他无法再说谎。只是,真话,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雷若不等他的回话,兀自开口道,“我说过,我有一个一般男人无法接受的过去,还有家庭背景。虽然你不去问,但这都是事实。我必须告诉你。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也无法强迫你……”

唐嘉看向车窗外,因为他实在无法看向她如此哀戚却真诚的眼神。

他轻声打断她,“其实,有些难过的事,就让它随风,也没什么不好。再说一遍,只会让自己再受一次伤害。人总是往前走的,不需要总是记着过去的那些伤痛。这样……是不是会快乐很多?”

一股不安蓦的揪住了心,雷若有些受伤的看着他,“你是不想听,还是不管我怎样,你都无所谓?唐嘉,我到底在不在你的心里?”

唐嘉只觉得进退维谷,听或不听,都会让此刻敏感的她觉得无措。

他握住她的手,侧过身子,轻吻了一下她的­唇­,“小若,我爱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的过去。如果你觉得说出来是一种解脱而不是更深的伤害,我当然愿意多了解你一些。如果,像刚刚那样,看场电影都触景伤情的话,我想,还是不说的好……”

雷若低下头,双手纠结着,声音有些水气,“我当然要说。我必须要说。否则,我无法坦然的面对你。那心底的恶魔不知道要纠缠我到什么时候。我不喜欢不真诚的交往。……我并不是之前跟你说过的什么没有谈过恋爱,只是,我的恋爱,来得太早,发生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遇上了一个错误的人,谈了一场错误的恋爱,然后,受到了该有的惩罚……”

她哽咽了,说不下去了。要在一个男人面前,直面过去的伤口,着实有些残忍,她小心的挑拣着措辞,希望能真实而完整的让这个男人明白她想说的话。

因为珍惜,所以惴惴不安。

顿了顿,她吐了口气,继续说,“我的人生,也因为那个人峰回路转,跌进了深渊……有时候,总会想,上天或许是公平的。我以前活得太顺利了,所以傻傻的,长不大。只有经历了这些,才能长大,对吧?”

唐嘉实在不忍听下去。也许,需要感谢多年的隐忍,让他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他都开始有点佩服自己,居然这时候还能平静的听着她埋葬过去的一切。

如果今天雷若面临的是另一个男人……

有些不敢想象。

他苦笑。“你,恨那个人吗?”

“恨?恨也是需要力气的,不是吗?忘记,才是最好的良药。我今天这样,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我突然对自己曾经的傻事感到丢脸。电影里的女主角,是个和我一样傻的女孩儿。在年纪轻轻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不懂珍惜的男人……说实在的,自己看自己做的那些事,不觉得傻,甚至还自以为挺幸福。可是,看着电影里的人重新演绎一番,突然觉得好傻,真的好傻。你不觉得女主角傻到了极点吗?明明很清楚那个男生是什么样子的人,明明知道那样的年龄是是非不清的年纪,还是掉进了那个谎言编织的情网里,最后,只能一个人承受那些错误带来的恶果……”

唐嘉终究没有勇气听下去了。

他感觉这些话就像是一把把钢刀直刺向他的心脏。

如果这个话题这样继续下去,他不知道当她知道他就是田嘉的时候,会不会受到更深的伤害。

雷若显然是再一次把自己交给了他,所以,才会在他的面前,把伤口坦露给他看。她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人。

只是,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无法原谅自己。

自己配不上她。

他害怕,恐慌。

他封住了她的­唇­,用他冰冷的­唇­。

失控

这个吻来的突然而悲怆,却因为两个悲伤的心,而前所未有的瞬间升温,火热,纠缠在了一起。

仿佛是生命的最后一个吻,这个吻,显得激烈,粗鲁,甚至有些野蛮。

有些时候,欲望,总是在你想不到的时候会来的特别汹涌。

比如,绝望,痛苦的时候。

他从来没有吻的如此不顾力道,如此狂野,如此像暴风骤雨,如此发泄似的……似乎要把她吞入肚腹,彻底的成为他的。

他的­唇­舌带着灼热的温度重重的落在她的­唇­上,耳垂上,脖颈上……

她挺直了身子,紧紧的搂住他的背,大口的喘着气,迎合着他脱缰的热情。

他一只手解开了她的扣子,另一只手推平了她的椅背,欺身压倒她。

他滚烫的­唇­再次回到了她的­唇­上,重重的吻上去,纠缠着她的­唇­舌,直到她几乎喘不过气,差点窒息,他的吻才落到她因为急促的喘息而剧烈起伏的白皙的赤­祼­的胸前。

她的身体在他的热吻下绽放,被高温染红的身子变得极为敏感,他的每一个碰触都让她止不住的颤栗,止不住的吟哦出声。

她想,或许她直面过去的方法是对的。

现在,她好像没有了像昨晚那种突然涌上来的拒绝念头……

单调的手机铃声响起。唐嘉低咒了一声,脸,埋在她的胸前,闷声说,“电话……”

雷若连喘了几口气,尽快的让自己的呼吸听起来没那么可疑,才伸手拿起了手机。

“乔飞。电影结束了吗?”

“雷若,你在哪儿?”

“哦,在海边看夜景。挺漂亮的。”雷若­干­笑了两声。

“那你刚刚在电影院……”

雷若打断他,“没事。就是突然老毛病犯了。”

“胃疼?”

“嗯。”雷若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胃抽筋。现在吃了药,好多了。”

乔飞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因为电影呢……你不是因为想起了他,对吧?”

雷若又笑,“想谁啊?我记­性­可没那么好……”

乔飞顿了顿,“你男朋友……在你身边吗?”

“嗯。”

“那……”他吞吞吐吐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明天周六,一起吃个饭吧。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好啊,我们……”

“只有你一个好了。想和你叙叙旧……”

雷若笑笑,“可以。中饭吧。”

“好,我到你酒店找你。”

挂断电话,好一会儿,两个人一直保持着这样暧昧的姿势。四周很静,车内更是只有两个人不太平稳的呼吸声,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情欲的分子。

雷若推了推他,“我们回去吧。很晚了。”

唐嘉却不动。

他依旧伏在她的身上,­唇­,轻轻的吻过她胸口妖冶的刺青。

“为什么会有这个刺青?”他问。

她闭上眼睛,“曾经一时的……愚蠢的纪念……”

“刺的时候,很疼吧?”

她叹息,“有什么是比心疼还更要人命的吗?那时候的我,整个似乎都已经麻木。……我曾经想着一辈子都记住那些愚蠢的错误,一辈子都不要再轻易的相信任何一个男人的承诺……只有刺青,或许能提醒我。现在想想,好幼稚……我为了那个错误,哭过,闹过,寻死过……如今想想,真不值……”

她的泪又落下。

她的眼泪,她的伤痛,都是对他最狠最直接的控诉。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一股冲动直冲向他的脑门,他看着她的眼睛,“小若,你自己一个承受这一切的时候,想不想知道,那个人,他是怎么想?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

雷若抹了把泪水,笑起来,“我管他做什么?两个世界,难道还能合成一个世界吗?风花雪月,都是一场梦一样的。我的家庭已经让我难以喘息,我还有空去理会那些?况且,我一直都只相信看到的,不相信话说的有多么好听……起来吧,真的很晚了,我累了……”

话题终结在这里,或许是好的。

他对自己刚才的冲动,突然有点后怕。

他帮她拉好衣服,调整好椅背,轻声道,“对不起……”

这是他对她伤害的道歉,却在雷若的耳里,变成了他为自己突然而来的欲望的道歉。

她笑笑,“道什么歉啊……男人都这么虚伪……对了,明天,我中午要和老同学见个面。你要是有什么忙的,就去忙。不用管我。”

“好啊,但你要记得晚上和梁菡的约定……”

“不会影响。放心吧。”

送她回到了酒店,他马上开车回到了那幢半山别墅,他的家。

那里,还有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等着他。

这注定是个混乱的失眠的夜。

雷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无法安睡。

心里总是有某种不安。是什么,说不上来。

不为她和唐嘉差点的擦枪走火,而是为了那个让她无法承受的片段。

如果她知道《褪­色­》中有这么一个桥段,她绝对不会去看。

这是多年来她刻意回避的一幕。

对于人生中的那一段,她宁愿选择­性­遗忘。

任谁,再坚强,面对那种情况,都难免会万念俱灰吧?

不得不承认,梁菡演的真的很不错,很到位。

这部影片能公映,能大火,倒也是好的。至少能阻止很多像她这样懵懂无知的女孩儿犯同样的错误了吧?

睡不着,只好坐起来,看电视。

电视里是什么节目,她不去管,只是需要这个声音,让自己不那么寂寞。

直到凌晨,神经才变得疲惫,在电视的嘈杂声里,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是被手机闹铃吵醒的。

想了一下,她才记起,今天中午要和乔飞在附近吃饭的。

地点是雷若选的。以前曾经和同事聚餐来过的餐厅,是印象中环境最好的一家。

乔飞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眼睛里有些血丝,看起来很疲惫。

“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乔飞揉揉太阳|­茓­,“心情不太好,和同事一起去酒吧喝了几杯。没想到喝醉了……”

雷若笑,“你一直酒量都不是很好。要学会控制,否则啊,受罪的是你自己。”

落座后,点好了餐,随意聊了几句,雷若发现乔飞的神­色­有些迟疑,似乎有话要说。

“有话要说?”她直接问。

乔飞似乎整理了一下语言,才开口,“雷若,昨天,你的那个男朋友,你是认真的,对吗?”

雷若笑笑,“当然。你知道我对感情一向很认真。”

“你确信你眼光没有问题?”

“什么意思?”雷若不解。

“你觉得他能给你带来你渴望的幸福和安全感?”

雷若觉得奇怪,“乔飞,你说话怎么怪怪的?我不太明白啊!”

乔飞却还是一脸严肃认真的看着她,“雷若,我一直希望你能够幸福。只是,你不能因为他长得像那个人,你就一腔热血的投进去……”

“不是!”雷若果断的打断他,“他们一点都不像!我喜欢他,是因为他值得我喜欢,和别人没关系!”

乔飞被她突然而来的激烈反应给惊到了,他有些无措,“雷若……”

“我会瞎眼第一次,绝不会再瞎眼第二次!不会!”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手也握成了拳头。

乔飞忙抬手,拍拍她的拳头,安抚道,“好了,我辞不达意,对不起……只是,你看看这个……”

说着,他推出一份报纸,“看看这个……”

雷若疑惑的拿过来,看着报纸上的照片,怔住了,无语了。

满纸的都是唐嘉和梁菡的亲密照片。文字也写的极尽夸张,典型的艳情描述,虽然粤语的写法她看的一知半解,但该懂的,还是懂了。

他们从酒吧出来……他们去海边约会,勾肩搭背……他们有又开车上了半山的别墅……

串联在一起,绝对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有声有­色­,真实确凿,不容置疑。

“这是前几天被拍到的,你知道这件事吗?”

看看时间,想了想那晚,好像是他们吃好云吞面之后……

原来他没有回房睡觉啊……

乔飞小心翼翼的看着面无表情的雷若,轻声问,“你还好吧?其实,富商和艺人之间,总是有些天然的暧昧……”

雷若抬起头,轻松的冲他笑笑,“这种八卦你也信啊!他们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晚上一起见个面,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拍的话,从小就可以拍起,说不定比这更亲密的都会有。还有,今天晚上,我还要和他们两个一起吃饭,你说,我们三个,是什么关系呢?”

她喝口茶,继续微笑着说,“他一向自爱的很,正因为这样,我才选择了他。我相信他。这些八卦,留给大众去意­淫­好了,和我没什么关系。乔飞,你是做财经的,讲求的是真实。可是,娱乐讲究的是新闻效果,说白了,就是一场娱乐。只要娱乐了大众,是真是假,谁去管?还有,这些狗仔也只不过是想赚钱点而已,拿这个当真的话,这世界不早就乱套了吗?你啊,还记者呢……”

乔飞知道,只要一个女人真心的爱着一个男人,无论心里有多痛,还是会在外人面前维护她爱的男人。

现在,自己就是外人。唐嘉,就是那个她爱到盲目的男人。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笑容,忽而也跟着笑起来,“也是。我凑什么热闹呢。我怎么能忘记这是《褪­色­》的宣传期呢!在发布会现场,大家问的问题的确都集中在这个绯闻上。想想也是,没有这个绯闻,会来这么多记者吗?我还真是没有新闻从业人员的敏感度……你知道的,一般明星都会把自己的绯闻男女朋友成为自己的‘好朋友’。昨天Vivi当着大家的面,也是这么说,所以……固定思维……抱歉……”

雷若笑笑,“懂得自我批评的同志是有进步空间的同志!恭喜你还具备可塑­性­啊!”

乔飞把报纸揉成了一团纸团,放进包里,“惭愧啊!”

“对了,吃好饭还有什么安排?我陪你啊!”

“别说,还真需要你陪。我们报社一向是­阴­盛阳衰,这次过来,一堆的化妆品要带。你也知道,我一大男人,哪懂什么香水化妆品啊!看见就头晕!你得陪我逛逛街。”

“嗯,正好我也要帮人带。一起去吧。”

狭路相逢

雷若公司本来就地处高档地段,商场林立,买东西自然也特别方便。

不过,托李曼的福,单子里的品牌和型号还颇有些稀奇古怪,连走了几家商场,连乔飞的任务都完成了,自己的也还是没有买全。

有时候和她一比,她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活得不像个女人。

“诶,你这个朋友够刁钻啊!跑了这么多地方都买不起,不会是故意整你的吧?!”乔飞也忍不住打趣道。

“没那么无聊吧。可能是我们运气不好。”雷若无奈的叹气,“这家如果还是没有,就放弃好了。说不定全香港都没有呢!”

“你怎么也不帮自己买呢?买来买去,全是她单子上的。做哥哥的真得提醒你啊,虽然你天生皮肤不错,也不能不注意保养。再过几年,差别立现……喂,掐我­干­嘛!我说的是实话!”

雷若咬牙,“掐你?那是客气!我还想咬你呢!怎样?!”

乔飞连连求饶,“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打打闹闹间,终于被确认,李曼指定的产品都是刚发布的最新品,除了本土,别的地方还都没有上架。

换言之,这么久的路,全都白跑了。

“我说你被耍了吧?买之前肯定要确认好有货才行啊!你那朋友跟你没仇吧?”

“可能没仔细看。她特别喜欢买新款。”雷若反倒不以为意,她认为李曼还没有那么无聊。只是觉得有点累,腿也有点酸,“诶,我累了,请我喝下午茶!我要吃最贵的!”

乔飞敲敲她的头,笑道,“遵命,大小姐!不过,等我一会儿。我还得买瓶香水。”

“喏,送给你!”乔飞推过来刚买的一瓶贵的吓人的香水。

雷若一惊,“……­干­嘛?”

“生日礼物啊!以前都能陪你一起过生日,工作后就只能问候一声了。难得这一次是离你生日最近的,当然要送个礼物。”

雷若囧的只想抹汗,“老大,知道我生日是几月份吗?”

“十月啊!”

“现在是几月?”

“快六月啦!”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六月离十月,很近?”

乔飞呵呵笑起来,“是挺近的啊!天知道这次分开下次见是什么时候呢。过年的时候,你总是来去匆匆,也想不起我来。”

“老大,这生日礼物,送的真是极品啊!不服不行!”雷若笑着摇头,“这个我不能收啦!太贵了!先放着,用来追女朋友正好!”

正推来推去间,乔飞突然脸­色­一变,定定的看着某处,神­色­忽然凝重,“雷若!”

雷若奇怪于他突然的紧张,“呃,怎么了?”

“你看!那个女人!”乔飞的手抓住了她的手,有些紧,让她疼的不自觉的微微皱眉。

“什么女人,哪个女人?”疑惑间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那个啊!”乔飞用手指着正走进来的一个中年­妇­女,“眼熟不?”

雷若终于看到了那个乔飞所指的女人。

一个让她的血液瞬间凝固的女人。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达大脑,盛夏的香港,仿佛瞬间变成了终结自己生命活力的冰窖。

已经不需要质疑。

乔飞之所以会突然这么激动的指着她,一定也认出了她。

年轻时候的她,喜欢打扮。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如此。许是保养的很好,根本看不出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感觉更加的贵气,举手投足间,少了当初的泼辣,多了些贵­妇­人的雍容和优雅。

让她如置于三九寒冬的,不仅仅是她。

还有亲昵的挽着她的手臂的另一个女人。姚琪。

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居然如此亲昵的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不敢相信。

她无法理解。

姚琪是出身富贵的大小姐,是唐嘉都要摆低姿态的对象。

而她呢?顶多是个小资产者,又怎么会和姚琪如此亲密如母女?!

她觉得一切都乱了。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思考和理解的范围。

对,一定是昨晚没睡好,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否则这噩梦般的影子怎么会出现?

一定是!

她的指甲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手掌心,想要确认自己是清醒的,这一切都是幻觉。

而目光,却如同钉子一样,钉在了两个人的身上,无法移开。

她想,自己的表情一定愚蠢的可怕。

“雷若……”乔飞轻轻的拉着她的手,唤着她,而她却觉得那声音如此的飘渺。

她不想听,也不想理。

当四目相对,一切都不需要再怀疑。

现实,终究是现实,不会是幻觉。

现实,总是如此的冰冷和残酷。

姚琪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知道,这是唐嘉最担心的场景。然而,香港这么大,她们,终究还是短兵相接了。

“伯母,这家店人很多,我们换一家怎么样?”姚琪一转身,站到了许金婉和雷若中间,试图挡住某一个人的视线,避免一触即发的惨烈冲突。

然而,她终究是晚了。将要爆发的可预见的战争,她再次无力阻止,正如昨晚呣子俩的博弈一样。

许金婉一把扯下了她想要阻拦的手,一步步走向雷若。

雷若浑身开始颤抖,脸­色­发白,牙齿不住的打颤,额头上的冷汗也不住的往外冒。

当这样一个噩梦般的人出现在眼前,她说不清楚自己的感情。

恨?怨?怒?惊?……

她说不出是哪一种感情,只清晰的感受到一种无力承受的悲哀。

她已经无力思考姚琪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身边。

她的世界,好似瞬间崩塌。

不堪回首的记忆,如潮水般,几乎将她吞没,窒息。

乔飞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和颤抖,又握紧了些,悄声道,“果然是她!要见吗?不想见,我们现在就走!”

雷若咬着牙,没说话。

她只知道,狭路相逢,为何不见?!

“小若……”许金婉走到她的面前,止步,微笑,如一个慈祥的长辈,“好久不见!”

雷若咬紧了牙关瞪着她,拼命的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许金婉对冲乔飞笑笑,“小若,这位是……”

乔飞握紧了雷若的手,他知道,她几乎要倒下。他必须在这个时候给她力量。

他冷笑一声,“我是乔飞啊。怎么,阿姨不认识我了吗?也是,贵人多忘事嘛!”

许金婉“哦”了一声,表示了然。又看看两个握着的手,笑笑,“你们……两个孩子,现在走到了一起,是吗?”

乔飞笑笑,“阿姨一直记得小若,我还真要替她谢谢你才是!”

许金婉冲尴尬站立在一旁的姚琪招招手,“站哪儿做什么?过来坐会儿啊!既然是故人见面,总有些不得不说的话。”

爆发

姚琪抿抿嘴。她矛盾。她知道这种情况应该通知唐嘉出面解决。

然而,她又觉得她不需要履行这样的义务。尽管她为他们的故事动容,尽管她对雷若抱有极大的同情。只是,当这些感情和她的爱情纠缠在一起,她依然无法从客观的角度去看。

她是局外人。她应该把自己当成局外人来看,不是吗?

她不是圣母。她做不到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争取他的爱情。她没这么伟大。

乔飞看着雷若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抑制不住的心疼。他站起身,走到雷若身边,问,“有话说吗?没话说我们就到此为止。”

许金婉却兀自坐到两人的对面,徐徐开口道,“乔飞,留一会儿吧。就算你们没话和我说,很不巧,我却有很多话要跟小若说!琪儿,站在哪儿做什么?坐啊!”

姚琪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该说,所以,除了点单,她只是低着头坐在许金婉的身边,轻轻的搅动着面前的咖啡。

乔飞依旧握着几乎要倒下的雷若的手,目光如炬,和许金婉无声的对峙着。

许金婉一直面带微笑,优雅的喝了一口咖啡,才缓缓开口,“小若,这么多年,还是一张娃娃脸,一眼就能认得出。不像你,乔飞。男孩子,总是变化比较大。那时候,我记得乔飞只有一米七左右吧?而且很瘦,整天带着一副眼镜,哪像现在,壮实高大了不少,像个男子汉了。”

她就这么缓缓的说着,好比面前坐着的是多年未见的好友家的晚辈,尽显长辈的关心和呵护。

雷若觉得很想吐。

这幅虚伪的面容,在她的父母面前,竟然扮演了十年而从来没有被揭穿。

这么多年来,这功力倒是更加­精­深了。

突然之间,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母亲会经常告诉自己要学会释然,宽容和原谅。

无论是爱还是恨,都是感情。

浪费在这样一个人身上,着实不值。

她就这么一直盯着面前的咖啡,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听着她东拉西扯,迟迟不切入重点。

乔飞像是更感应到她的心思一样,淡淡开口,“你不是有话和我们说吗?说吧。”

许金婉冲雷若微微一笑,“小若,如果你对我真的无话可说,那我只好不客气的先开口了,好吗?”

乔飞开始有些不耐,“说吧。早点说完,我们可以早点走。”

“好。”许金婉放下咖啡匙,笑容微收,盯着雷若,“小若,你是不是为了报复,所以才接近唐嘉,利用他对你的感情来打击他?你的目的是不是就是要他感情上再次受挫,家庭和事业也全部放弃?是不是只有他一无所有了,你才开心?”

“什么?!”雷若倏的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唐嘉?这和唐嘉有什么关系?

“你明知道他是所有的希望,只有打击了他,毁灭了他,也就彻底的打击到了我,才能报了你心底的仇恨,是不是?可是,小若,你这样做很不讲道理!当年的事,和唐嘉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是报复,可以直接的找到我,何必去毁掉一个年轻人的一切?你可知道他有如今的成绩,是多么的不容易吗?!再说,当初你家的工厂破产,那是滴水成冰的后果,和我们家真的有直接的关系吗?你们把所有的责任全部推到我们身上,也是不公平的,是不是?虽然我们在美国这么多年,但是对你们的心思还是很清楚的。小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你也走出来,好不好?请你放过唐嘉,好不好?”

天旋地转。天崩地裂。

这是雷若唯一的感知。

许金婉继续说,“当然,这样子直接要你放弃,似乎不太合规矩。那么,小若,你说,多少钱你可以放手?一百万?两百万?只要你说个数,我们一定照做!”

这是个恶作剧!一定是!

雷若只觉得眼前一片混乱,连她最后的几句话,她都已经听得模模糊糊了。

噩梦!

对,一定是!

她一定是中邪了!所以才在这看起来很真实的梦境里游荡,走不出来。

乔飞的震惊并不亚于雷若。

“唐嘉……就是……田嘉?!”

许金婉冷笑,“怎么,在我面前还需要装傻吗?乔飞,你从小就脑子灵活,读书好。这主意,是不是你出的?小若,不简单啊,一边和乔飞这样牵着手,一边还能把唐嘉迷的团团转!今天这一幕这么­精­彩,真该让唐嘉亲眼看看,好清醒清醒!”

“伯母!”姚琪终于还是开口说话了。她无法不开口,“请你不要这么说!”

雷若是她爱的男人要放弃一切去守护的女人,就算唐嘉不在面前,也要给予最基本的尊重,这也是对唐嘉的尊重。

许金婉这样的“羞辱”,不也正是对唐嘉爱情的羞辱吗?

虽然很荒唐,她还是要开口制止。

这样的伤害,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承受!

再说,雷若此刻的苍白和脆弱,就连她都觉得心酸,身为她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乔飞握住手给她打气,又有什么不对?

需要说的如此不堪吗?!

乔飞霍然起身,怒不可遏,“看在你是长辈的面子上,我一直忍到现在!可你为老不尊,就别怪我说话冒犯!除了用金钱侮辱人和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还会做什么?这些话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我真替你感到羞耻!如果我们知道唐嘉就是田嘉,放心,我们连多一眼都不会朝你那宝贝儿子看过去的!话说完了?!小若,我们走!”

雷若是被他拉着站起来的。

她早已站也站不稳,整个人只能无力的靠着乔飞才能勉强的站起来。

乔飞叹口气,揽住了她的腰,柔声道,“走吧。”

许金婉却好像没有看到快要崩溃的雷若,冲发火的乔飞冷哼一声,“小人之心?你能说这不是你们两个的­阴­谋?摧毁了唐嘉,报复了我们,骗取了钱财,然后远走高飞……”

雷若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一股不明的冲动瞬间侵占了所有的理智!

紧接着,她做了一件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的事!

她居然端起桌上的咖啡,全部泼到了许金婉的身上!

自己的,乔飞的,姚琪的!

三杯咖啡在所有人瞠目结舌中,全部恶狠狠的泼向了许金婉!

她发了狂一般!

她紧咬着银牙,惨白着一张脸,颤抖的身子似乎要爆发出无穷的不可阻挡的力量!

在姚琪和乔飞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桌面的点心又悉数砸向了许金婉!

许金婉的尖叫,碗碟的破碎声,让这里终于成为了整个咖啡厅的焦点。

姚琪瞪大了双眼,吃惊的看着猛然变身的雷若,一个字也说不来!

乔飞却终于在她要用蛮力去扯许金婉头发的时候,反应了过来,迅速狠狠的抱住了她,“小若!你住手!”

乔飞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狂躁的雷若。也许,这就是极度隐忍后的爆发。

雷若在他的怀抱里不住的颤抖,豆大的泪珠,终于一颗颗滚落脸颊。

“疯子!疯子!”许金婉的优雅早已没了踪影。她气愤的指着雷若不停的骂,“这就是个疯子!”

姚琪马上抓起雷若和乔飞的东西,冷静的吩咐道,“你,快点带她去医院!我哥哥是医生,我知道,这的确是­精­神问题!快!她必须快点平静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乔飞闻言吃了一惊,拦腰抱起了不停抗争的雷若,奔出咖啡厅。

嘈杂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灼人的热浪,让雷若一个激灵,忽然间好像回神一般。

她怔怔的看着紧张的乔飞,自己的双手,有些茫然,整个人都木木的。

乔飞紧抱住她,“你没事吧?”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她茫然的问,“你为什么这样抱着我?我怎么了?你放我下来!”

“没事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凄然一笑,“很热,你放我下来!”

她双脚刚着地,姚琪就连忙把两人的东西递给乔飞,“我代替她,说声对不起!……你们,最好去趟医院,我说真的!……我要去看看伯母,Bye!”

看着姚琪匆忙离去的背影,雷若喃喃了一句,“乔飞,我又想死了,怎么办?”

乔飞心中一揪,一把狠狠的把她抱住怀里,“别吓我!死一次就足够了,何必第二次!别吓我……”

雷若推开他,摇摇头,皱眉,“我没事。就是感觉像是做了一个梦,很可怕的梦……”

说完,她试图要走。脚步一踏出,整个人就倒了下去,跌进了无边的黑暗……

逃兵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只知道梦里全是洪水猛兽般可怕的东西在纠缠。

想走,走不掉。想跑,跑不动。是无底的黑洞,似要把她的生命都要吸过去。

朦胧中转醒,听见有人在讲话。

“除了这些之外,还需要注意些什么?”

“不要受刺激。她曾经受过严重的刺激,有些浅度的攻击­性­。在受到重大刺激的时候,可能会有攻击人的症状,也会有自杀的倾向。如果估计没有错,等她醒来之后,可能会抗拒任何人的接触,也不愿意多说话。所以,建议留在医院观察,等病情稳定后,才能出院。”

“还有别的吗?”

“经过检查,她的胃受过重创。应该是经受过严重的刺激。所以,在准备食品方面,要严格按照规定。还有,吃药的话,也要注意配合食品,切忌刺激到胃,让患者更加抑郁……”

“嗯,好,谢谢医生。”

……

一阵脚步声之后,周围又安静了。好像全世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那种荒凉恐怖的感觉又一次袭上心头。

咖啡厅里的可怕记忆,清晰再现。

唐嘉,终于在她花了十二年的时间,摇摇晃晃的,刚可以站起的时候,又一次成功的,一击致命的,把她击倒了……

这段日子,原来只是一场梦呵。

这带给自己对未来光明和憧憬的一切,其实都掩盖着不能碰触的肮脏和不堪。

唐嘉,不,田嘉,再次证明了她在他的面前是如何愚蠢,似乎这辈子都无法逃脱他的掌控。不仅愚蠢,而且犯贱。

许金婉,她再一次用金钱来衡量一切。

十二年前,他们用金钱买断了两家的十年友谊,买断了父亲的­性­命,买断了她和母亲的人生,如今,又试图买断她的人格和仅剩的自尊。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真希望回到还没有认识唐嘉的时候。

那时候,自己的日子是何等的平静。安安稳稳的过下去,过两年,找个男人结婚,生子,过完一辈子……

只是,现在的情况,让她情何以堪。

雷若,你到底招惹了谁,才会在这个谜局里走也走不去?

这是宿命,还是诅咒?

眼角似乎有湿湿的液体滑落,滑到了耳边,却不想睁开眼。

她不知道睁开眼睛之后会看到谁。

她谁也不想见。

她觉得自己已经愚蠢到了可以消失的地步……

温热的触感抹去了那湿漉漉的液体,耳畔,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雷若,你醒了吗?”

是乔飞。

那个永远在她身边帮助她的乔飞。

如果她因为恶魔的诅咒被全世界抛弃的话,那么,还有一个人,或许就是上天唯一慷慨的赏赐。

--他就是乔飞。

“醒了的话,就睁开眼睛吧。你昏睡了这么久,也该吃点东西了……好不好?”

雷若还是不想动。

她不知道自己在攻击完别人之后,乔飞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

会嘲笑她吗?会把她看成异类吗?

“你这样子,我很心疼的……雷若,拜托你……”那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在我面前,你还需要顾忌什么呢?雷若……”

更加柔软温热的触感落在了手背上。

他这是在吻她的手吗?

雷若的泪水忍不住流的更凶。

何德何能,他能对自己情有独钟这么多年?

更何况,他知道自己一切的一切……

早恋,破产,搬家,落魄,债务……自己的丑态在他的面前,毫无保留。只是,是什么让他还能执着于自己而不放手?

记得大学的时候,他帮她找打工的机会,帮她在教室里占位置,帮来不及吃饭的她买饭菜,帮她拎着行李一起放假回家,帮她联系找工作的事情……

大一的时候,他曾经在人潮汹涌的汽车站,红着脸对她说,“雷若,我想和你在一起,可以吗?”

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呆傻反应。

“不行吗?”他满怀期待的看着她,“我喜欢你,真的!或许,从幼儿园开始,我就只喜欢你了……我保证,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也有能力一辈子对你好……忘了田嘉,好不好?”

当时她最听不得就是“田嘉”这两个字。

她发了火。不顾他的感受的发了火。

然后,尴尬了一路。

新学期开始后,他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依然笑呵呵的为她忙东忙西,毫无怨言,只是再也没提过交往的事情。

直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他依然是孤身一人,没有交过女朋友……

“雷若,你醒了,是不是……”

乔飞的声音,仿佛是身处­阴­冷地域里的她的唯一的温暖和救赎。

她不应该再让他为自己担忧。

雷若缓缓的睁开眼睛。

这是一处病房,白­色­的。

手上,还Сhā着针管,在输液。

她的视线定格在他的脸上。

他看起来那么憔悴,一夕之间,仿佛老了几岁。

张张嘴,想说话,喉咙却无比的­干­涩,试了试,终究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你终于睁开了眼睛!天哪!感觉怎么样?”

“水……”这是她唯一想说的。

喉咙好­干­,嘴­唇­也好像­干­裂了一般,难受。

“哦,好。”他马上端过了水,“温的,正好,不刺激胃。”

他扶起她,半坐着,极尽温柔,“喝水吧。”

她拒绝了他喂水的动作,而是从他的手里接过杯子,颤抖着手,缓缓的喝下。

“谢谢你。”她把杯子还给他,低眉,想要忽略他眼里的落寞。

既然给不了他,就要保持距离。

这辈子,她的爱情,彻底死掉。

“我睡了多久?”她问。

“一天一夜。”

雷若笑笑,“你不是早该回去了吗?”

“你不醒来,我怎么回去?!”

雷若吐了口气,“我也该回去了。七天了,要去海关敲个章才行……”

“你这身体当然不可能亲自跑海关!放心,我会帮你把手续办好的。”

雷若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头晕了而已,身体无碍。”

这里的住院费有多贵,她心里有数。她花不起这个钱,也没有办法让乔飞继续帮下去。

他帮的够多了。多到她喘不过气。

“可是医生说你还没有稳定!”

“我有什么病?”雷若苍白的脸上亮起一抹笑容,“没病的。只是突然中暑了而已。这几天的确有点水土不服。我没事。”

“绝对不行!医生说你没稳定之前,绝不能走!”

“稳定什么?情绪吗?我不就是神经有点问题吗?我自己很清楚的!放心吧。”雷若看看吊着的药水瓶,说,“乔飞,我饿了。”

乔飞叹口气,“等会儿。我去准备吃的过来。”

雷若靠在床头,怔怔的看着被乔飞关上的门。

如果被耍者是痛苦的话,那么,耍人者是否就会有成就感和难以抑制的快感?

唐嘉,是不是此刻就很有成就感的和他的母亲一起庆祝?

天哪!不能想。

她抱住了头。

为什么脑子里一想到他的名字就嗡嗡作响?

那种人,值得再被念及吗?

她拔掉针头,摇摇晃晃的走进浴室。

镜子中的自己,单薄的有点可怕。

感谢上天,让她曾经历过一次生死。

现在的她,比他们想象的要坚强。

她必须坚强。她不能倒下。她还有妈妈需要照顾。

“雷若?!”是乔飞的声音,带着紧张和不安。

雷若马上出声,“在这儿呢。”

乔飞奔到浴室门口,拍着胸口,“吓死我了!我以为……”

“以为我怎么样?”她很佩服自己竟然还能笑的出来,“饭好了吗?”

“嗯,吃饭吧。”

雷若埋头,大口的吃饭。

乔飞笑,“你是不是想用吃饭来证明自己身体没有问题?”

雷若含混的嘟囔了一句,“本来就没问题。今天礼拜天,明天礼拜一,后天礼拜二。这样也不用去海关敲什么章了,直接回去就好了……”

“回去?你工作怎么办?”

雷若低头,顿了顿,故作轻松,“辞职啊。早就做厌了,很累。”

乔飞没有接口。

她把所有的饭菜都吃的­干­­干­净净,满足的擦擦嘴巴,笑着说,“把你笔记本拿过来我用一下。我要发封辞职信。”

“好啊。”乔飞整理着碗碟,“关于回去的事情,我也会征求医生的意见。如果真的可行的话,咱们就直接飞回上海。”

她摇摇头,“我不想回上海……”

“为什么?”

“我也不想回家。我怕我妈担心。这里发生的事情,我妈统统不知道。我们,就瞒着我妈,好不好?!”

乔飞明白。所以,他点点头。

“我不想再见到那个人,想到都会吐。所以,我直接跟你飞省城好不好?你……收留我一阵子,可以吗?我试着看看,能不能找到不错的工作……”

乔飞了然的点点头,“我明白。放心,我来安排。”

他知道,她只想消失。这是目前能自我保护的最好的手段。

劝说 上

省城乔飞的住所是他的父亲在他大学时为了方便他的生活买的。三室两厅的房子,很宽敞。

雷若没有多说客套的话,就住了下来。

乔飞紧接着飞往上海,带着她的资料,办理了退房手续。

而离职手续却不太顺利。人事部门说一定要当事人亲自来办,别人不能代办。

没有办妥离职手续,就意味着她不能找到正规的工作。

本以为她会表现的很沮丧,岂料,她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每天都很平静。

平静的买菜,做饭,吃饭,睡觉,上网,陪他看电视。

平静的,让他觉得有点可怕。

拿着香港医院的医疗记录,讲述了所有的病史,向省内最权威医生,做了最全面的咨询。

得出的答案,让他止不住的后怕。

医生说,这种患者,最可怕的反应就是目前她所表现出来的,自我压抑。

情绪只有经过疏导,勇敢的面对,才能缓解。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受到刺激,再次爆发的话,只会一次比一次糟糕。

按照目前的形势,她已经把自己隐藏了起来,利用他提供的空间,在躲避着这个世界。像个鸵鸟一样,假装不知道外面的世界。

这在看起来生理上没有异常,却极有可能慢慢的转化为抑郁症,自闭症。加上之前有过的自杀经历,所以,难保她一个人呆久了,不会真的哪一天再次走向自杀。

这才是乔飞最害怕的。

他试图按照医生的指示带她去到处走走看看,他们的大学校园,他们曾经有过欢笑记忆的一切地方,然而,她的面上,却总是挂着始终如一的平静笑容。

吃什么,都可以。

去哪里,都可以。

说什么笑话,无论多冷,她都会笑。没有灵魂的笑。

看着电视里闪烁的画面,是他最喜欢的足球比赛,只是,他根本无法集中­精­力。

到底我该拿你怎么办,雷若!

他清楚,雷若对田嘉的爱,深到无法估量,所以,受到的伤害,亦无法估量。

收拾她的房间的时候,他看到了那本相册。

田嘉的相册。

她的心里,除了田嘉,根本就不可能塞下第二个人。

门铃声骤响。

在这样的深夜,会是谁?

他满心疑惑的打开门,却在看到来人时,大吃一惊。

门外站着的那个娇小美丽的女子,赫然正是梁菡!

“Vivi?”

梁菡微微一笑,伸出手,,“乔先生,你好!这时候来打扰,很抱歉。”

“你不是刚才还有节目在录制吗?”

“是。录制好节目直接就过来了。因为我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你知道的,下午下了飞机就去录节目,明天一早就要飞到另一个城市。不好意思,但我必须透过公司联系到你的住址。没能提前约,很冒昧的就来拜访了,希望你要介意。”

“请进。”他打开门,侧身,让门。

乔飞当然知道梁菡不可能是为他而来。

他们没有丝毫关系。

她应该是为了她的“好朋友”唐嘉而来。来找雷若。

梁菡并不着急进来,而是直接问,“请问,雷若在你这儿吗?”

乔飞还是那句话,“请进。”

他救不了雷若。他不知道这样下去,会演变成什么样的可怕结果。

唯一的解救方法,只有雷若自己。她必须学会面对。逃避,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

这句话等同于默认。梁菡长舒了一口气,进屋。

“她呢?”一进门,梁菡的目光就焦急的四处搜寻着。

“在睡觉。她没事就会一个人躲着睡觉。您先请坐。要喝点什么?”

“不用。”梁菡在沙发上坐下,看着乔飞,“乔先生,早知道,我应该按照姚琪说的,在你们在香港的时候就找你的电话和你们好好谈谈的。真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带着雷若离开。”

“谈什么?”乔飞苦笑,“现在谈和那时候谈,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如果当时能在香港把雷若和唐嘉之间的误会解开,事情也不至于会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乔飞端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在梁菡的对面坐下,背靠着沙发,淡淡道,“你认为在雷若那样的身体状况下,我们能谈什么?做人,有时候不能太自私,不是吗?”

短暂的沉默。梁菡一时间被他堵的下面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下意识的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她终于轻轻叹口气,“正因为不能太自私,所以,我们更应该给他们一个面谈的机会。你带着雷若消失,又何尝不是自私的行为?有些时候,过度的保护,其实也是一种慢­性­的伤害。”

“面谈?谈什么?谈他如何再次的伤害雷若?还是谈谈他那伟大的母亲?”

“那天的情况,姚琪把实情一五一十的也和我们说过。如果你们和他母亲过去就是旧识,就更应该知道这是她的­性­子!同样的,因为受伤害的,不仅仅是雷若,是你。真正受伤最深的,其实是唐嘉。他­精­心呵护的感情,还没有稳定,就遭受如此激烈的摧残,你可知道他对自己的母亲是如何的失望!”

“Vivi,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唐嘉是她的儿子,他们是一家人,就算是失望,又如何?比起雷若经受的双重打击,他那又算得了什么?!呣子之间,没有说不开的话,而雷若该怎么办?Vivi,如果你爱的男人的母亲要用钱来买断你们的爱情,你还会对这个家庭抱有幻想吗?如果你爱的男人有一天被你发现那是带着目的而来的隐姓埋名,你又如何坦然接受?很多时候,换位思考之后,一切都了然了,不是吗?”

梁菡笑着摇摇头,“乔先生,不是这样。如果有一个男人,为了能弥补自己过去的错误,放弃了平常人无法企及的地位,财富,事业,乃至家庭,阶层,而费劲了心机的想要再走进我的心,我想,我会感激上苍的赐予!唐嘉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他对雷若的爱,深到难以测量,深到他宁愿用所有的一切去换!这不是一句空话,而是,他真的这么做了!我是他高中时就认识的好朋友,没人比我更有资格见证他的爱情!诚然,他的父母做过很多错事,但是,一定要他来买单吗?你难道不能理解他是如何战战兢兢的重新出现的雷若的面前重新走进他的心吗?”

“当然,你说的都没错。没有人会接受那样一个母亲,更何况,她不止一次的伤害过雷若。然而,她是一个母亲,你能想象一个母亲失去她最挚爱的儿子的心情吗?这一次,唐嘉没有一丝迟疑的,离开了他的家庭,诚如过去他放出的那些话。乔先生,看一个人的爱,不是看他说了些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些什么!”

“乔先生,你也是个男人,你该知道事业和财富,对于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那你更清楚,如果一个男人愿意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这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更意味着什么!……好吧,就算退一万步讲,雷若没有原谅唐嘉的可能,但至少也要让他们面对面,知道彼此在对方心中的位置。不必要的误会,没必要出现。我清楚唐嘉的感情,更相信雷若的爱,所以,至少要碰个面,不是吗?”

乔飞沉默,聆听。梁菡的每个字,都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里。

他意外,更震惊。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唐嘉的爱,着实让自己也不得不动容。

在十二年前的种种过后,依然选择回头,直面那个受伤的女人,对一个男人来讲,需要的是莫大的勇气。

用他高高在上的身份来换取她的爱情,让自己从头再来,更是少见的痴狂。

就算自己喜欢雷若,也还没有做到为她放弃一切的地步。就算是放弃自己梦寐以求的财经记者的职位,他都退却了,觉得不敢想象。

而唐嘉呢?

十二年前,为了她,他改头换面,居然以不可思议的分数进入了那所省重点高中。

十二年后,他背负着两个家庭不可解的恩怨和雷若无边的怨恨,宁愿一无所有,也要回头,找回她。

是了,这就是唐嘉和自己的区别。

他的爱,超越了所有人的理解,太浓,太烈,也太要命。

一旦受伤,无论是他,还是雷若,还是两个家庭,都要命!

玉石俱焚的可怕。

而正是因为对这种后果的恐惧,所以,许金婉才使出了最让人瞧不起的手段,希望能逼走雷若,留住她的儿子。

只是,十二年前,十六岁的时候,她尚且管不住儿子的心,十二年后,她还能留得住一个能力卓绝的儿子的脚步吗?

劝说 下

见他蹙眉不语,梁菡有些着急了,手紧紧的握住茶杯,继续劝说,“乔先生,我们是关心他们的人。我知道你心疼雷若,正如我心疼唐嘉。但,正因为我们是这样的感情,更希望自己所关心的人能够有个好的结局,幸福的未来,不是吗?乔先生,我们不该是障碍的制造者。他们两个人没有错,错的是命运,是相遇太早。他们被命运愚弄了!”

乔飞抬起头,冲她笑笑,“没想到Vivi小姐不仅歌唱得好,还有如此的好口才!”

梁菡皱眉,“乔先生,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乔飞探过身子,帮她把茶杯里的水加满。又坐下,沉吟半晌,复又抬头,“可是,Vivi小姐恐怕搞错了一件事。需要面对面是他们两个,而不是我们两个。没错,雷若在我家里,我只是她的朋友,没有权利去阻止她见任何她想见的人。所以,不需要向我表达唐嘉的痴心。还有,如果真如你所以,那么,今晚来的人不该是你。而应该是唐嘉!我想,唐嘉不是一个会让女人帮他跑腿的人!”

“没有人能比我更快的找到你,……而且,唐嘉,在你们和他母亲冲突后的当晚,就发出了辞职信,同时包括好几封早就撰写好的工作交接邮件。我是听姚琪这么说的。她本来一直都奇怪为什么以他这样的身份还要把重要的邮件都抄送给美国的Alan,现在,她明白了。他从回来的第一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他只说他要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具体什么事,没有人知道。去了哪儿,也没人知道。好像早就安排好的一样。你或许不了解他的作风。他做事一向简单,­干­脆,准备充分,考虑周详。用来解释现在的举动,一点都不奇怪。电话关机了,人,也消失了,发出去的邮件,的确有回复,却只是说,在忙自己的事……”梁菡苦涩一笑,“留下的,是他追悔莫及却无能为力的母亲!很讽刺,对吗?”

乔飞奇道,“那他会去哪儿?会忙什么呢?”

梁菡摇摇头,“我怎么知道?他来大陆这么久,是不是早有下一步的打算,没人知道。我只听姚琪说,他这些年一直在做的纽约和香港的那些私人投资,的确在早些时候全部变现,并从境外银行转到了境内的新户头。我想,这一大笔钱,可能和他所说的‘要做的事’有关。总之,我们无法联系上他。我也不确定,他是否能找到你,寻回雷若。所以,我才冒昧的半夜登门造访,希望能从雷若这里知悉些什么,或者,请雷若主动联系下他,看看他现在到底在忙些什么。不管是他们的感情,还是我们这些朋友,都希望确认,一切都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乔飞勾起­唇­角,轻笑出声,“这小子,一如既往的这么有个­性­!做的这些事,的确也只有他能做得出了!”

梁菡看了看墙面上的时间,吐了口气,站起身,“乔先生,我明日一早的飞机就要走。我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如果雷若愿意见我,我会感激。如果她不愿意,请你转告她我今晚的话。”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里有相关的联系方式,包括,我私人的手机号码。……还有,一些雷若非看不可的话。……时间很晚了,我想,我该告辞了……”

乔飞接过信,点点头,“放心,明天一早,我会转告她。和你一样,我最终的目的,自然是希望她能幸福。我会一字不落的转述你说的这些话。”

梁菡笑笑,“谢谢乔先生。”

乔飞关好门,刚转身,就看到雷若苍白着一张脸,打开了她的房门。

“你醒了?”他快步走过去。

雷若点点头。

她不能说,这些日子,她根本就没有好好安睡过。

失眠,成日成夜的纠缠着她,几近崩溃。

她不能在让他为他而担心。

“那……你都听到了?”

雷若又无声的点点头。

说什么话,都变得多余。

乔飞把手中的信件交给她,“你的信。慢慢看吧。”

信不长。梁菡的字体清秀工整,繁简体参杂,看得出是为了她阅读的方便。

小若,

如果世上仅剩一对情侣,我相信,那一定是你和唐嘉。

你们那么爱着对方,而且,一直那么爱,义无反顾。

我见证着唐嘉的十二年,却因为你的一句话,也了解了你的十二年。

你喜欢那首歌,《刺青》。

可你知道那首歌是我写给唐嘉的吗?是他让我明白,有些人,有些事,就是烙印,永远无法清除。不管是在表面上,还是在内心里。

你是他心底的刺青,而他,同样是你的。

我写这首歌的那一年,是他最痛苦的一年。

他跟着他母亲走进唐家,承受着难以想像的巨大的心理压力。

你该知道,他母亲的个­性­,非常的要强和执拗。为了她在唐家的位置,她必须把唐嘉变成她的光彩耀眼的骄傲。

以前的唐嘉是什么个­性­,我们两个都很清楚。他聪明,独立,个­性­张扬,知道自己要什么。而进入那个家门,连同他肩上的刺青一起,都被他的母亲给抹去。

仰人鼻息的滋味,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

口是心非的痛苦,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

每天戴着面具的生活,不是每个人都有自信可以做到。

那个阶层拥有不可想象的财富,但,同样有着不可想象的冷漠与残酷。

我亲眼见证着他的改变,所以,我写了这首歌。与其说为了纪念他肩头的刺青,倒不如说是为了纪念那个变身成‘唐嘉’的‘田嘉’。

在完成这首歌之前,我一直以为,他的刺青,只是他个­性­的象征。

然而,当时我拿给他看的时候,他却告诉我,这刺青,其实是因为他最爱的女孩儿而刺的。

这个刺青,代表着,要改变,要努力,要奋进,只为了能完成对那个女孩儿的承诺,因为,他发过誓,他要一辈子让那个女孩儿过的很好。

可悲的是,现在,他违约了,回不去了,连对她的誓言也洗掉了……

他知道,你一定恨透了他。他又何尝不在恨自己呢?

小若,你该知道,那年你们两家的变故,无论是你还是他,都是无辜的受害者。

你一直在他的心里。为了你,他不知和父母抗争了多少次。

而后来,因为父亲离世的关系,他隐忍下来,是因为他认为,他对他的母亲应该有着男子汉般的责任。

命运无常,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

然而,有些事,却奇怪的很持久。比如,他对你的心。

虽然他肩头上的刺青洗掉了,可是,你在他的心里,一直都没有消失过,甚至说,越久越清晰。

经历了这么多年,当他终于鼓足了勇气,放弃一切决心找回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时候,为什么你都不能给他多一点的理解,反而要不分青红皂白的误读他的感情,自己单方面的去解读你们十二年后的爱情呢?

你至少要和他面对面,听他说几句话,是不是?

不管他的母亲做过多少让你不能接受的事,你都不能算在他的头上。这不公平。

他的爱,让我感动,是我见过的最纯净的爱情,抛弃了一切,为一个人,简直就像个童话。

如果你有一天见到他,请不要躲他。听他说几句话,听完了,就算再分手,我都要谢谢你,也算是对的起他的一往情深。恩怨,和爱情,不能相抵。人和人之间,很容易有恩怨,然而爱情,在如今这个社会上,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是最难得的感情。别让世俗的恩怨去玷污了她的纯洁。

唐嘉,值得你去爱。

我早对他说过,他是这个世界上硕果仅存的绝世稀有品种。

没有曾经接近过他的内心。包括姚琪。请你相信我。

言尽于此。

梁菡。

雷若呆呆盯着那薄薄的纸张,依然没有反应。

“信里说什么?”他问。

她的目光,又呆呆的转到了乔飞的脸上,“没什么。都是……胡说八道!”

乔飞接过信,快速的通读了一边,叹口气,“小若,你有什么想法?”

她站起来,走回卧室,“我只想睡觉。”

意料之外

雷若关上房门,和每天晚上一样,对着昏暗的天空发呆。

梁菡说的每句话,梁菡写的每个字,她都刻在了脑子里。

其实,就算没有梁菡,她依然在无数失眠的夜里,想的清楚明白。

她爱他,所以,她能感受到,他也是爱她。

她相信,一直相信。

就算他换个身份再次抓住她的爱情,她依然不能否认,他真的爱她。

然而,爱,这个字从来都如此的没有重量。

爱情,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事。

只在乎两个人的爱情,是何其的自私。

她的生命里,此刻,最重要的,不是爱情,而是母亲。

她没有选择唐嘉的可能。

他那个母亲,也不能像梁菡说的那样,与他无关。她始终是他的母亲。

爱,不是为了让所有人心碎,而是要让对方圆满,获得众人的祝福。

而当她和田嘉的命运纠结在一起的时候,似乎就注定了一段孽缘的开始。

这两个家庭,就是有着解不开的仇恨。

见唐嘉?不!没有意义,也没有必要。

她不可能忘记他的父母对自己家庭所施加的打击。

她不可能忘记初三暑假那年的惨痛经历。

那是这个家庭最刻骨铭心的转折点。

既然这一切都是不可解的孽缘,那么,她没有理由再给唐嘉任何的幻想,让他为了这段不可能的情缘而断绝他的前程和亲情。

他有多努力,她都看在眼里。

这些努力,没有理由因为一段孽缘而化成泡影。

既然不可能,就放弃。

没有什么比放弃更容易,不是吗?

没有什么比做罗密欧和朱丽叶,梁山伯和祝英台更愚蠢的,不是吗?

自私的爱情,她不需要。

没有祝福,玉石俱焚的悲剧爱情,她更不需要。

闭上眼睛,泪水悄然滑落。

当爱情以如此悲怆的方式结束,也终须值得纪念。

和往常一样,一早起来,做好早饭,等着乔飞起床,一起用餐。

“乔飞,我想回家一趟。”她说,“反正我现在无所事事,不如趁机回家看看,然后,亲自和我妈解释一下,我不想在上海发展了,想要回省城稳定下来……我电话关机了那么多天,真害怕她担心。”

乔飞从吃早饭开始就少言寡语。听到这话,点点头,“是该回去和她说说。你现在身体也好多了,跟阿姨说好后,这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我下周去上海有个采访,我会到你们公司再去问一下,看什么时候能把你的劳动合同终止。我就不信没有本人去就办不成事。这样一直拖着,你连工作都不好找。”

“嗯。”

“明天就是周六。我开车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有车­干­嘛还乘大巴?大热天的,不累么?!好了,我吃好了。上班去了。”他顿了顿又说,“既然明天要回家,你等会儿可以出去逛逛街,买点礼物带回去。做戏要全套,才不会让她怀疑。”

“嗯,好。”

“走啦。拜!”

看着又紧闭的房门,雷若心中又一次感觉温暖又潮湿。

她感激乔飞。无以为报的感激。

为了让妈妈看起来自己还不错,她特意去做了个头发,化了点淡妆,并买了一件时下流行的及膝连衣裙,露出白皙的藕臂和小腿,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找不到连日来的憔悴和疲惫。

站在门口,乔飞鼓励的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好啦,完美!开门啊!”

一个深呼吸,雷若才摸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意外的是,本应该只有老妈一个人在家的周六上午,居然从厨房里传出愉快的交谈声。

听到门声,江玉秀带笑的声音说,“咦,有人开门啊?不会是雷若回来了吧?”

雷若看看乔飞,“好像有客人啊?”

“好啊,有客人热闹。”乔飞笑笑,冲着厨房喊了声,“阿姨,我是乔飞,我和小若回来啦!”

“是啊,妈,你宝贝闺女回来咯!快点出来欢迎啊!”雷若和往常一样,大声的笑着喊。

“等会儿,等会儿,我们正腾手呢……怎么也不提前打招呼就回来啦……来啦,来啦……”厨房里的人忙碌着回应。

雷若一边拿拖鞋给乔飞,一边问,“妈,您跟谁说话呢?家里来客人了?”

“哎呀,乔飞,怎么这次和小若一起回来了?”江玉秀走出来,笑着对低头换鞋的两个人招呼着。

乔飞笑,“这不是顺路吗……唐嘉?!”

他没想到,抬起头后,映入眼帘的,跟在江玉秀后面出来的人,居然是唐嘉!

乔飞整个人怔在那里,笑着的嘴角僵在脸上。

四目相对,没有人说话。

这个两个字让忙碌着换鞋的雷若整个人僵住。

她身子颤了两下,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板上。

乔飞眼疾手快,迅速的拉住她,站起身子。

江玉秀看着脸­色­瞬间惨白的雷若,吓了一跳,走过来扶住了她,“怎么了?是不是太热了?中暑了?”

雷若心下一横,抬起头,对上唐嘉微笑着却深沉的眼眸。

他还是他。

在她几近自残的这些日子里,他看起来过的并不错。神采依旧。

江玉秀好像没有看到三个人之间无声的博弈,扶着雷若说,“你这孩子,就不知道好好养身子。来,坐下,喝点水。今天天太热了!……乔飞,你也做啊!小嘉,别愣着了,厨房里不是有绿豆汤吗?盛两碗给他们两个消消暑!”

“好啊,阿姨!”

雷若和乔飞齐齐奇怪的看着江玉秀。

他们不明白,到底唐嘉有什么本事能让这两个人相处的宛如呣子,而他们自己,反倒成了外人一般。

江玉秀笑着说,“小若,怎么回来也不通知一声呢?我们两个正在包饺子呢,早知道就多准备些。”

雷若颤抖着双­唇­,一个多余的字也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知道那句话该说,那句话不该说。

痛苦,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全部承担。

就算是假象,她也希望母亲看到全是美好的一面。

乔飞抓紧时间悄声问,“阿姨,他怎么在家里?”

“他最近一直住在家里啊!有段时间了。怎么了?”

“他可是田嘉啊!”

江玉秀失笑,“废话,当然是田嘉。不是田嘉,我会让一个陌生人住家里啊!”

“绿豆汤来了!乔飞,你的,冰镇的。小若,你的,加热的。慢点喝。”唐嘉微笑着端着两碗绿豆汤分别放在两个人面前。

雷若低着头。她已经彻底迷茫了。

乔飞笑笑,“谢谢。上次在香港没能好好打招呼,没想到世事这么奇妙,我们居然能在这个小城市的这套房子里一起面对面。”

唐嘉点点头,“的确。而且,更没想到的是,从小就看不对眼的两个人,这么多年后居然还能有这样的缘分。以后,无论是碰面还是合作的机会,我想都会很多的。”说着,他站起来,从客房里拿出钱包,对江玉秀说,“阿姨,饺子肯定不够吃了,我和乔飞再出去买点小菜回来。”

“哦,去吧。”

乔飞把汤碗放下,“嗯,阿姨,你先照看着雷若,我们两个出去一下。等会儿你们就先吃吧,我和田嘉这么多年没见,很想一起喝一杯。”

江玉秀笑笑,“行啊!你们就出去喝酒吧,饺子我们两个吃就好。去吧,去吧。”

直到房门被关上,两个男人走出家门,雷若才艰难开口,“妈,这是怎么回事?”

江玉秀叹口气,轻轻抱住了她。

世上最温暖的,莫过于母亲的怀抱。

多日来的压抑和隐忍,在被母亲拥住的那一刻,化作泪水,尽情的发泄了出来。

雷若像个孩子一样,毫无顾忌的,没有任何杂念的,在母亲的怀里,放声大哭!

哭出了她多日来的委屈,煎熬,痛苦和绝望。

江玉秀的眼睛也湿润了。

世上会有几个女孩儿能有比雷若还要艰苦的情路?

否极真的会泰来吗?

宽恕?

一走出楼道,乔飞隐忍了太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他猛地一转身,憋足了力气,狠狠的一拳打向唐嘉,“你他妈就是十足一混蛋!你居然还有脸出现在她们面前!”

唐嘉的嘴角被打出了血丝,却笑着,“可是我偏偏觉得我够勇敢!”

“她过去发生的一切,你都清楚了?”

唐嘉点点头。

“你不愧疚吗?”

“现在不是愧疚的时候!”

乔飞挥舞着拳头,吼道,“这一拳,是替雷若打的,你记住!”

唐嘉点点头,笑道,“记住了。”

话音刚落,乔飞挥手又是一拳。

这一拳,分量十足的击在了他的肚子上,“知道这一拳是替谁打的吗?”

唐嘉疼的汗丝丝的自额头上冒出,“谁?”

“梁菡和姚琪!你他妈要是一男人,就不该让两个女人为你这么­操­心!你知道梁菡满世界的在帮你找雷若,甚至半夜三更孤身一身去敲一个陌生的男记者家的门吗?你就不觉得愧疚吗?”

唐嘉微怔,捂住吃痛的肚子,喘息着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乔飞烦躁无比的啐了一口,转个身子,忽然又笑起来,“妈的,都是男人,为你死心塌地的女人还真不少!哈哈!”

唐嘉也笑起来,“原来你是嫉妒啊!也是,从小你就嫉妒我,嫉妒我追走了雷若。”

乔飞大力的拉起他,“你果然与众不同。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你能追上雷若而我不能,现在终于找到原因了,你小子的脸皮还真是不一般的厚!”

“好了,打够了吗?”唐嘉擦擦脸上的冷汗,“还是说,你还想再因为嫉妒为你自己补上一拳?”

乔飞冷哼一声,“不必。老子现在一点都不嫉妒你!你说,谁会嫉妒一个落魄富家少爷啊!不过,你这样子撒手不管了,你那可怕的老妈会接下去做什么事,你能招架吗?”

唐嘉微微一笑,“她有她的生活,我也该有我的生活。如果她真拿我当儿子,就应该尊重,也应该尊重我所爱的人,这是最基本的。否则,我有权力反抗--就像这次一样!”

乔飞重重叹息,“唐嘉,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你妈不能改变她的态度的话,就算是你征服了雷若的妈妈,你们依然不会有希望。你明白吗?”

唐嘉拍拍他的肩,“放心。她是我妈,我是她唯一的儿子。想通了,一切迎刃而解。这根本不是问题。而小若不同。如果不这次再草率放手,我将一辈子失去她。就这么简单。”

“那接下去你有什么打算?”

“从很久之前我就在研究这里的投资前景。目前,基本还比较顺利。以后,应该会在这个我们出生的地方,发展属于自己的事业。所以我说,我们将来会有很多合作的机会,乔大记者!”

“真的放弃了哪里的一切?”

“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不是吗?”唐嘉轻松的耸耸肩,“只有回到了这里,我才有自由呼吸的感觉。相信我能成功吗?”

乔飞笑着捶了唐嘉的胸口一拳,“如果一个做了跨国公司五年副总的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的高材生还不能成功的话,我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能成功!放心,我会预留人物专栏给你,等着你成为唐总的那一天!”

唐嘉咬牙,竖了竖中指,“妈的,第三拳!”

乔飞哈哈大笑,“终于破功了!走,咱哥俩喝一杯去,为你的回来接风!”

雷若终于哭累了,哭倦了,在江玉秀的怀里慢慢的冷静下来。

江玉秀爱怜的抚摸着女儿的发丝,柔声说,“我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反应。田嘉都跟我讲了。我能理解。只是,孩子,你­性­子太倔,太拗,弯在一个地方就是转不过来。这么多年,你的身边没有出现过一个男孩子,你以为妈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吗?只是,妈不愿意催你,不愿意逼你想起那些事,面对那些事。现在,他回来了,你也又一次接受了他,老实说,我很高兴。”

雷若闭上眼睛,无力道,“妈,他那是骗我的!如果我知道他就是田嘉,我根本不会看他一眼!”

江玉秀叹口气,“除了没有表明身份,他在感情上骗你了吗?傻孩子,你以为他专门回头就是为了专门再骗你一次,让你难受的吗?他都一五一十的跟我说了,我能明白他的心思。小若,人这一辈子,我算是看清楚,活明白了。经过了这起起伏伏,你会发现,人生没什么大不了。风风雨雨,一辈子,见过无数人,可是,真心对你好,愿意在你身边的,愿意珍惜你的,有些人可能一辈子也碰不到一个。他回来了,放弃了别人抛弃了生命和尊严都拼命去争取的名利,什么都不要的回来了,你以为这对于一个男人,容易吗?”

“妈,就算他的心思没有变,可是,你能不恨他吗?要不是他们家,我们家会至于这样吗?我会至于这样吗?妈,过去的事,你都忘记了吗?”

江玉秀笑笑,“那是他爸爸做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既然他爸爸已经去世了,你又何必执著于那些错误呢?”

“那我呢?他就没有责任吗?”雷若睁开了眼睛,猛地激动起来。

江玉秀心疼的摸摸她苍白的脸颊,“是他一个人的错吗?你能说自己就没有错吗?……如果没有他爸爸的错误,你是不是也有同样的理由怨他?仔细想想,能全部怪他吗?小若,做人,要学会回旋,不要总和自己过不去……”

雷若奇怪的看着她,凝眉,“妈,你变了!”

“是,我是变了。最初,只剩下我和你的时候,我会把所有的怨恨都怪罪他们身上。现在,我们两个也相依为命了十二年,没什么过不了的坎。回头再看,真的,过去太偏执了。那样不会快乐。小若,妈不是劝你一定要接受他,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伤口。只是,总要面对面谈一谈,是不是?”

“不要!”雷若坐直身子,留了个赌气的背影给母亲。

江玉秀笑起来,扳过她的身子,“为什么不要?”

“我……我……”雷若迟疑着。她不知道改不改把她在香港受到的屈辱告诉母亲。

“是因为他妈妈吗?”

“妈……”雷若惊讶的看着洞悉她内心的母亲。

江玉秀温柔的轻抚着她的发,“我知道,他妈妈说话很难听。他都跟我讲了。只是,你要面对的是他,还是他的母亲?他母亲的个­性­,我了解。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好?换位思考,我也能理解。田嘉说的话,我相信。其实,这些年,他母亲也在一直后悔着。她­性­子直,很多话不经过大脑思考,只凭直觉。”

雷若怔怔的看着母亲。

多年的沉淀,让母亲学会了豁达,学会了原谅,从怨恨中走出来,找到了快乐的生活方式和心态。她不想打破这种平衡。这是难得的收获。

如果母亲能一直快乐的面对这样的关系,她当然不愿意让她痛苦。

反正,她的心里,并没有接受唐嘉的打算。

他,不配!

像母亲那样的豁达和宽容,她还学不会。

“我们先吃东西吧。他们两个一定也有很多话要说。”江玉秀站起来,“别说,这孩子的手艺还真不错。他说,当初就是为了将来你能吃上好吃的东西,才练就了现在的好厨艺。”

雷若鼻子一酸。旧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

他曾经说过,要一辈子对自己好,要永远守着她,她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还说,他要好好的学习做菜,就为了把她养的白白胖胖……

“小若,吃着饺子,哭什么?”江玉秀伸过手抹去她汹涌的泪水。

她摇摇头,“没什么。辣椒放多了……”

“你碟子里根本没放辣椒,说谎都不会……”江玉秀不给面子的笑起来。

雷若面上一红,轻声问,“妈,您真的原谅了田嘉?”

“他是个孩子,有什么错?如果有缘,我不会阻止。如果无缘,也不要成为仇人。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勉强。……只是,小若,要学会珍惜。他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我不想你有一天会后悔。找一个相爱的人,不容易……”

雷若想,就算是没放辣椒,这醋放的也太多了。都酸到了鼻尖,酸到了心底,忍不住又要眼眶湿润。

“他最近都在这儿吗?”

“对啊。他来这里的这些日子,都是住在家里,而每天为了他的事情,忙里忙外的,难得清闲。……他说,他一直很想走出那个家庭,想要凭自己的能力做些什么。没有回头的打算了。毕竟,那些资产,与他无关。这孩子的这一点,真让我欣赏。”

雷若怔住。她不能不再次承认,他真是个疯子!

“房子小,他住你房间,你晚上和我一起睡。”

“不是吧,妈……”

宽恕!

连日来的失眠,好像一下子需要用昏天黑地的睡眠来补足一样。脑子突然转不动了,只想去睡。

一觉醒来,看了看表,晚上十点多了。

肚子有点饿。

起床,走到客厅,看见唐嘉一个人在看电视。

“你醒了?”他笑。

雷若笑不出来。挪着步子就去厨房找吃的。

“饿了?出去吃点吧。厨房没什么可吃的。”

雷若不理他,从冰箱里找到剩饺子就要拿去微波炉转。

唐嘉站起身,抓住她的手,“出去吧。我们需要好好聊聊。”

“你放手!”

“不放!死都不放!”

雷若瞪着他,“放不放?”

唐嘉也认真的回答,“这辈子,绝不放手!”

他一直很强势,很主动的去牵她的手。

她想,如果他真的放手了,她才会真的疼吧!

但,雷若还是勾起手肘,用力去抵他的肚子,奋力挣扎,岂料,他真的痛苦的闷哼一声,弯腰,抱腹,蹲在了地上,冷汗直冒。

雷若一惊,没有经过大脑的只觉得心都揪成了一团,蹲下身,抚摸上了他的额头,“怎么了?”

唐嘉紧咬着­唇­,低声咒骂,“该死的乔飞,拳头真够狠的!要说他没有打过架我都不信!”

这时,雷若才发现,他的­唇­角有点红肿,“你们打架了?”

“打架?我是纯粹挨打的那个好不好!”唐嘉痛苦的皱起眉头,“三拳!他打了我三拳!”

雷若站起身,踢了踢他的脚,“诶,起来,上药!”

她拿着药箱,轻轻的往他的伤口上涂着药水,轻轻的按摩,在他吃痛难当的时候,轻轻的往伤口上吹气……

唐嘉觉得视线开始模糊,朦胧。

在他们年少的时候,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

她这种上药的手法,全部得自他的教导。多年来,一点都没有变……

万籁俱寂的深夜,十多平米的小房间里,相对的两个人……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唐嘉捉住了她的手,她颤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逃开。

“对不起!”他说,“对不起!”

三个字。

雷若从来都不知道这三个字,原来竟有这样巨大的力量。

当这三个字刺激着耳膜,在大脑里反映出来的时候,雷若的泪水如泄洪般涌出。

他拥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对不起!小若,统统对不起!”

她在他的怀里居然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个怀抱,在这个时刻,竟然有着别样的温暖。

不同于十二年前田嘉的单薄,不同于十二年后唐嘉的不安,……这是属于她这一生中唯一爱过的一个男人的怀抱。

这一个拥抱,让她失神,也在半晌回过神后,惊愕。

她猛地推开他。

这个拥抱,不代表原谅。

什么都不能代表!

她惊慌失措的站起身,夺门而逃。

时间一天天过去。

日子过的似乎十分平静。

一家三口。

她买菜,做饭,做家务。

白天,他忙的几乎不见人影。

江玉秀的工作虽不忙碌,却也不清闲。

唯一的大闲人,就是雷若。

她的合同关系一直保留在Woson,所以,她也无法找新的工作,自然也没法返回省城,开始她所谓新的生活。

偶尔鼓起勇气催唐嘉,他都以过一段时间去上海一起处理为由搪塞过去。

真是搞不懂的一个男人。

“小若,过来!”唐嘉抱着他的笔记本在房间里喊。

雷若撇撇嘴,但还是乖乖的走过去。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作为家里唯一一个被迫“失业”的人,她的地位和欧巴桑也没有两样。

“­干­嘛?”

唐嘉微笑着指着一封邮件,“乔飞的邀请函。说是要办一个初中的同学聚会,现在人都召集的差不多了。诶,一起去吧!”

雷若嗤笑,“去什么去,要去你去!”

“这是你们一班的聚会诶!我这个六班都厚着脸皮去了,你­干­嘛不去?!”

“那你代替好了,反正我不去!”

唐嘉叹口气,又冲着客厅喊,“阿姨,小若说她不愿意陪我去参加初中同学聚会!”

江玉秀闻声走过来,看了看邮件,笑道,“小若,你又没什么事,­干­嘛不去?整天闷在家里不怕闷坏啊!”

说完,转身又走了出去,继续看她的长篇电视剧。

雷若欲哭无泪。

这个家里,她的地位怎么降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准了?!

太可悲了!

聚会,被乔飞安排在初中旁边的一家酒店。

十二年没见,这个城市变了样。城里的人,也大多变了样。

没有雷若原本担心的七嘴八舌的询问,大家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的叙旧,说说近况,谈谈人生计划,然后,喝酒,划拳。

酒喝多了,自然就不能开车回家。

两个人应乔飞的邀请,住进了他的家。

还是那片别墅社区。

夏天的夜里,酒足饭饱,最适合的,就是散步。

同样的社区,两个人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一踏进这片区域,两个人都变得沉默。

不知不觉的,脚步收到某种牵引,终于,在那个秋千前,停下。

那个秋千,早已经换过。变得时髦而漂亮。

秋千正对着的,是雷若的家。

秋千斜对着的,是唐嘉的家。

雷若坐上秋千,头,靠在吊绳上,轻轻的晃动着身子。

唐嘉走过来,柔声道,“坐好。”

秋千,荡起。

裙角飞扬。恍若隔世。让人怔忡。

那个热恋的短暂岁月里,他们曾经分享过那么多美好的时光。

如今,竟有种重温过去的冲动。

不需要过多的语言,他们花了大半夜的时间,走过过去曾留恋的那些场所。

电影院,商业街,游乐场……

夜游的最后一站,是他们去的最多那个小公园。

雷若拐进去,坐在长椅上。他跟着坐下。

“你好像没什么时间跟我说话啊……”她垂头,拨弄着手指。

他笑笑,“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我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能每天看到你,我就觉得很幸福了。”

眼眶一热,头垂的更低,“知道那时候我经历了些什么吗?”

“知道。”

“知道我为什么自杀吗?”

“知道。”

她转过头,“你为什么知道?”

“我仔细回头看了《褪­色­》……我还问了阿姨……”

“知道我当时有多绝望吗?”

“知道。”

“知道我为什么根本不可能原谅你吗?”

他叹口气,“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追过来?”雷若的目中噙满了泪水。她终于还是止不住。

“因为,我爱你!”他定定的看着她,“我欠你一辈子的承诺。我必须要还!我欠你太多太多,我必须要还!”

她含泪看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他爱她。

他握住她的手,“小若,对不起……”

对不起。我爱你。

雷若不知道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女子能抗拒得了这两个三字短句的魔力。

他轻轻的拥住她,呢喃道,“对不起……”

雷若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他并没有用蛮力。

是她自己已经太贪恋他的怀抱,失去了抗争的力气。

她在他的怀里挥动着拳头,捶打着他的胸膛,终于哽咽的哭出了声。

她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衬衫。

她想要抱怨,却突然发现,她找不到抱怨的理由。

她只是哭,捶打着他的胸膛,“你混蛋!混蛋!”

“是,我混蛋……”他声音开始哽咽。

“你知道当我知道我怀孕的时候是多么可怕吗?我是多么绝望吗?我以为这辈子就彻底完了!我没脸见人,我没脸面对我重病的老爸和心力交瘁的老妈!我没脸面对的这个世界!除了死,我别无选择!我想,全世界都会抛弃我,一定会抛弃我!……我吞了满满一瓶的安眠药,你知道吗?那种将死的感觉是多么可怕吗?那种胃里火烧火燎的感觉是多么让人想立刻死去求的解脱吗?……”

“还好,我妈没有放弃我。不仅救了我,还挽留了我颜面,全家搬到这个地方来!你在哪儿?你说,你那时候在哪儿!”

“当我被推进手术室,当那个小生命从我的体内被取走的时候,一切都好像都绝望了!这个世界好像都崩塌了一样!唐嘉,你能体会我当时的感受吗?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他向梁菡借来了《褪­色­》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他好像冥冥间突然感受到了什么。雷若的身体对他们之间亲密的莫名排斥,他好像隐约的找到了答案。

他的估计没有错。

当她的母亲含着泪诉说着那一年夏天里的故事,他落下了多年不曾留下的男儿泪。

那一年,她因为他的年轻不懂事,而承受了一个少女不该承受的一切。

他没有什么可以补偿的。

所以,他留下来。

不管雷若怎么对他,他都坦然接受。

这是他欠她的。

“可是,唐嘉,我到底欠你什么?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你妈妈为什么还要用那样的言辞来侮辱我!我上辈子到底欠你什么了?你说!”

唐嘉除了紧紧的抱住她,除了“对不起”,他一个多余的字也说不出来。

雷若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终于,一口咬上了他的手臂,直到血腥味直刺鼻腔,她才颤抖着松了口。

唐嘉居然还笑着说,“小若,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只是希望,你能给我补偿一辈子承诺的机会,就算是咬死我,我也开心。”

雷若哭着吻住了他的­唇­,“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雷若依靠在他的臂弯里,看着漫天的繁星。

她猛然想到了一句话。

“他们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仅仅是一刹那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

不知道明天是艳阳高照,还是狂风骤雨,只要他们两个牵手,她相信,他们就能像他说的那样,无坚不摧。

--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句话。

是了,是在厦门的时候,他们在海边的一段对话。

她说:“那么,似乎我别无选择,只好和这个世界上的半个人类为敌了?!”

他说:“放心,我和你一起联手,和整个人类为敌!”

在一刹那间,她突然明白了。原来,他一直都坚定的和自己站在一起,从不曾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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