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惊叫声中,忽而身子腾空被抱起。
转眼之间,已经身处马背之上。
背后传来县令公子有力的心跳。
确是来不及多想。
看他策马扬鞭,耳边呼啸风响。
只是很久以后才偶然想起,我羡慕陈卓的率性而为,正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几乎是被拖着的走进府门,穿过假山和回廊,在我手腕疼的要断掉的时候,终于到了一间光线充足的厢房。
“让我看看孩子。”几乎是被扔到床边,我苦笑着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开口言道。
看见我,旁边的华衣美妇忙拭干脸上的泪水,轻轻展开包裹孩子的锦被。
缩着肚子,小小的腿曲着,面色苍白的孩子大声的哭闹着,用手轻轻摸摸孩子的额头,烫的厉害。
一个手固定好他的小胳膊,一只手轻轻的按压他的肚子,手在按压孩子右上腹季肋下的时候,孩子像受到刺激一样腿蹬的更厉害了,我稍稍平整下呼吸,再次用手按压那里,感觉到有腊肠样的肿块,光滑不太软,稍可移动。
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孩子的腹痛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天夜里,突然就哭闹不安,大夫,我儿子这是怎么了?”华衣美妇焦急的盯着我。
“孩子的腹痛可是一阵一阵的,一阵哭闹,一阵安静或者入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接着问道。
“正是正是!”
“我能看看孩子排出的粪便吗?”话音刚落,一个托盘就端到我面前。
离近仔细观看,黄|色带血,就像果酱一样。
“大夫,我儿子他还有救吗?”
见我仍是皱着眉头,美妇人泫然欲泣。
“夫人,我有法子可以救令公子,只是需要工具,必需尽快,令公子命在垂危,迟了就来不及了。”
心里已经有了诊断,急性肠套叠,在这个无法进行外科手术的年代,48小时之内,只有灌肠这一方法可行。
“但凭姑娘吩咐。”
没有医用的胶管,然而病情紧急只有找其他工具替代了,大约说了管子的尺寸和半径,最后还是决定用延展性较好的黄金。
大约一个时辰以后。
托着手上薄如蝉翼的金管,我真的要怀疑我所处的年代了,还是这小小的县衙里藏龙卧虎,有这等能工巧匠?
“我需要一个人帮忙。”抬头望着心疼的一直在流泪的母亲,哎,看来是指望不上她了,因为太心疼,所以必定会心软。
“我来!”一直沉默的县令公子突然走到床边,挽起袖子。
轻轻点头。
抬头微笑,“夫人,请你们门外等候。”
“我从小没有母亲,姐姐待我就像母亲一般。”一边洗着手他一边说道,语气里难掩的忧伤。
这床上的小生命,对他而言一定重于自己的性命吧。
“相信我。”没停下手中用酒消毒的动作,却仍递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
感动于他和姐姐这样相依为命的情感。
“嗯。”他对我感激的也回以微笑。
只是那那笑容太过明媚耀眼,一瞬间,竟让我有些恍惚。
忽然想起了甜儿,那个有着孩子般纯洁心性的女孩。
忽然想起了洛影,忽然想起了不该想起的一切。。。。。
“姑娘?”
“对不起,我只是想起一些往事,我们现在开始吧。”用力的甩了甩头,安安,要忘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额头上的汗已经顺着脸颊躺下。
孩子由最开始的激烈反抗已经变得安静了。
看了一眼紧张的握着孩子手脚的他,眉头仍然紧锁着。
深呼吸一口气。
缓缓拔出肛管。
大量带着臭味的粘液血便和黄|色粪水流了出来。
躲闪不及,溅了一身一手。
示意他可以放开孩子的手脚了。
孩子已经痛了一天,肚子忽而不痛了,很快就睡着了。
望着孩子甜甜的睡容,突然心里很是安慰。
“我叫陈卓,你呢?”县令公子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声的问我。
“我失忆了,过去的事情全都忘记了,你喜欢怎样叫我就怎样叫吧。”苦笑,师傅总是丫头丫头的叫着,善解人意的不去询问过去,这也是我留在布衣医馆一个重要原因。
“那我就唤你安安可好?”
抬头惊讶的望着他。
很久很久以后,我问陈卓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名字,他只是笑着说,这个名字,真的很适合你。
剪不断
小公子病愈,县令府上一片欢腾。
实在是盛情难却之下,我只好参加了县令府的家宴。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陈卓的父亲陈大人,和陈卓神似的容貌,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为官数年却没有丝毫官僚的样子,谈吐之间,怡然自得,不由让我想起了东晋的陶渊明,偏安淮国的小小的庸城,是不是只为寻找心中的桃花源?
“安安姑娘救得老夫外孙性命,陈府上下不胜感激,老夫这里敬安安姑娘一杯,聊表寸心。”
酒杯被丫鬟斟满。
我站起身来,举起酒杯,微笑道,“安安只是尽一个为医者的本分。陈大人勿需如此挂怀。”
在众人的目光下饮尽杯中的酒,缓缓坐下。
“安安姑娘年纪轻轻,在医术上就有如此造诣,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陈大人过奖了,安安只是运气好罢了,医术远不及师傅万一。”
“安安姑娘也是数月前突然来到雍州城,但不知仙乡何处?”
“安安生了一场病,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今后也只是漂泊天涯。”
“安安姑娘的相貌到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只是她古灵精怪,倒是远不及姑娘沉稳。”有些伤感却洒脱的语气,像是回忆起心底最柔软的往事。
我微微一愣,与我想象之人,又与他年纪相近的,难道是我娘不成?
莫非,陈大人和碧游山庄还有什么渊源?
只是心思婉转,却不动声色。
笑着言道,“能让陈大人记挂如今的故人必定是品貌非凡,安安怎可与之相比,但不知大人所说的故人现在何处?”
“老夫只知道她现在很幸福。”唇边浅笑,陈大人仰头饮尽杯中酒。
见他如此,我没有再多问,能微笑祝福的男人,我佩服。
“念心也要敬安安姑娘一杯,若是没有安安姑娘妙手回春,恐怕我儿就要性命难保了。。。。”陈卓的姐姐优雅的站起身来,说道一半却语带哽咽。
我慌忙举起杯中酒,“安安汗颜。”
也是一饮而尽。
我不好酒,此时却方知酒入愁肠的滋味。
“我与安安姑娘一见如故,念心虚长几岁,安安姑娘如不嫌弃,你我便姐妹相称可好?”
诚恳的语气,让我想不到推辞的理由。
轻轻点了点头,微笑道,“谢姐姐抬爱。”
“妹妹不但长得国色天香,为人更是心地善良,不知道可曾许下婚约?”
陈卓为我夹菜的动作微微停滞了一下。
我也是有些呆愣,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为什么已经决定要忘记的事情,就像针一般刺痛我的心。
原以为我对这份爱只是感激,原以为我从未恨过命运的捉弄。
李蕴庭,我终究还是辜负了你。
李蕴庭,忘记可会比爱着快乐?
然而却还是抬头微笑,轻轻言道,“男女之事,安安心如止水。”
桌上的气氛因我的回答忽而变得有些尴尬,也是,任谁也想不到一个16岁的女孩能有这样的回答。
一片沉默。
“安安,你听说了吗?青龙国和圣凝国要打起来了!”也许是为了缓和气氛,陈卓说了一句不怎么搭调的话。
可是谁也没想到,他这句话,在我心底激下了怎样的波澜。
慕飞涵的话,还言犹在耳。
“慕容炫,你敢带走她,我要让你们圣凝国的每一个人都记住我慕飞涵今日的耻辱!”
“安安,得不到便毁了你,如何?”
脊背阵阵凉意。
这么久的相安无事。
原来
是我低估了慕飞涵的恨吗?
心中波涛起伏,却仍强迫自己扯出一抹淡笑,“陈卓,道听途说之言,并不可信。”
“谁说这是市井之言了?这可是我参加乡试的时候听考官大人私下说的,不信你问父亲~!”陈卓不服气的大声说道。
“老夫的确也略有所闻,哎,天下本是太平,但不知青龙国主为何要妄动干戈。”
见到我询问的目光,陈大人点头言道。
“可不是嘛,现在青龙国和圣凝国都在边关屯有重兵,听说这次是青龙国国主御驾亲征,圣凝国的国师也赶到了边关,战事一触即发了!”陈卓见我对他的话题很感兴趣,更是兴奋。
“师出无名,必败无疑。”低头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心里却不知是何滋味。
“怎么师出无名呢?眼下青龙国上下都说慕容炫掳走了青龙国未来的皇后,都觉得受到了侮辱,群情激奋。”
酒杯“咣”的一声打落在地。
酒水溅湿了新换的罗裙。
“安安,你没事吧?”陈卓用丝绢帮我擦拭衣服,语带焦急。
“没。。。没事,刚才有些走神了,对不起。”机械的答道。
可心却再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慕飞涵,你是要把安安逼得无路可退吗?
不成为你的女人便成为天下的罪人?
慕飞涵,我连守候住自己最后这一点点安静都不可以么?
慕飞涵,我不爱了,我谁都不爱了还不可以么?
“得不到你便毁了你,如何?”
“老衲望姑娘以天下苍生为念。”
“在弟子心中,她从来不是什么天命之女,她只是庭儿想相守一生的普通女子。若是上天觉得这样的要求也是奢侈,那我李蕴庭与天为敌又有何惧?”
一段段的回忆交织在一起,让我呼吸困难。
究竟,怎样的选择才是对的。
究竟,我该何去何从?
我在这安静平和的雍州城,注定只能是一位行色匆匆的过客么?
“说到圣凝国的国师,都传说他法力通天,千古一人呢,只是他为什么要掳走青龙国未来的皇后呢?难道当真是红颜祸水?”念心也很感兴趣的谈到。
“能让青龙国国主大动干戈的女子必有过人之处,不知道她有没有我们淮国的第一美女牟落影美呢?”
没察觉到我的异样,陈卓还在兴奋的说着。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
举起酒杯,掩去唇边的苦涩。
红颜祸水。。从未想过我会与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难道一心追求自己的幸福,竟是错了?
清儿所说的五百年一次的浩劫,难道真的来了。
清儿说只有我能化解这场灾难,然而我又能做什么呢?
去求慕飞涵么?去再次出现在炫儿的生命里么?
还是惹得李蕴庭一而再再而三的心痛。。。。?
还是
但愿长醉不愿醒吧!
推杯换盏,
酒酣耳热。
陈大人望着窗边的明月,轻声言道。
“芦花被下,卧雪眠云,保全得一窝夜气;竹叶杯中,吟风弄月,躲离了万丈红尘。”
忽然很羡慕眼前的陈大人,不大的官职,却有常人难比的豁达态度。
“安安敬陈大人一杯!”也许是想摆脱内心的伤感,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姑娘不知为何要敬老夫?”随我饮尽杯中酒,陈大人笑眯眯的看着我。
而我,已经有些微醉了。
缓缓的站起身,离开酒桌,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腾”的一声把门打开。
清冷的夜风瞬间吹了进来,让人也变得清醒不少。
我醉了,又或者我醒了。
我扰乱了三国,又或者三国扰乱了我。
我跨越千年而来,犹带着三生三世前未了的仇怨。
究竟冥冥中为何如此安排?
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我真的迷惑了。
望着那无论何地都一样皎洁的月色,笑道,“笙歌正浓处,便自拂衣长往,羡达人撒手悬崖;更漏已惨时,犹自夜行不休,笑俗士沉身苦海。”
这么平静的庸城,是我不配住了。
“姑娘年纪轻轻便有此番见地,当真让老夫佩服!”身后传来陈大人的称赞声。
我抬头望门前的路,白雪皑皑。
“安安谢陈大人盛情款待,安安不胜酒力,先告退了。”没有再回头,就这样走出了门口,踏着厚厚的积雪,脚底发出“吱噶”的声音。
本来这么圣洁的雪花,何苦要来人世走这一遭呢?
“安安,等等我!”
刚走出县令府大门,陈卓就从背后追了上来。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多不安全!”嗔怪的语气,却为我温暖的披上了价格不菲的狐皮披风。
“陈卓,你不需要送我,也没必要交我这个朋友,也许明天安安就走了。”
天空忽而下起清雪,飘洒在我们身上。
确是一片沉默。
“为什么要走?庸城留不下你么?”
雪花落在陈卓年轻的眉眼上,那是一个少年不该有的忧伤。
“陈卓,若是有一天你的存在只会给别人带来痛苦,那么你会怎么办?”
也许是真的醉了,话竟然就这么脱口而出。
“我只知道我就是我,不为任何人左右,也不为任何人而活。”
“陈卓,我是不是个很没用的人?”
并肩而行,我忽而停下了脚步。
站在原地,见他久久没有回答。
我自嘲的一笑,又继续前行。
背后却传来陈卓大声的答案。
“我从未见过比你更能打动人心的女子!”
脚步突然止住。
转身面对着他,“陈卓,你错了,我是天底下最无能为力的人。”
雪花钻进我的脖颈里,凉意阵阵。
“安安,你是不是有着很难过的往事?”陈卓压低了声音,走到我面前。“我可以为你分担么?哪怕是说出来,心里也会好受些。”
望着他炽热的目光,心里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没有,前面就是医馆了,你回去吧。”
“我不能保护你吗?”
“和我在一起的人只会受伤。”
夜风吹散了我们之间的谈话。
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的话给陈卓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只知道自那一夜后,我再没见过他。
阴谋
一路上听说,青龙国的大将军齐湛恒,是极力主战的。
心里竟说不清什么滋味,虽然恒哥哥自小冷漠孤傲,但是心地一向都是很善良的。难道几年前家中的突变让他性情大变了么?还是真如江湖传言,齐家堡的血案是清宫所为?所以恒哥哥把家仇变为国恨?
可无论是怎样,我心里都是很不赞同的,毕竟,天下百姓何其无辜?让万里疆土尽染鲜血,齐伯父和齐伯母的在天之灵就会安慰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青龙国去,我能阻止慕飞涵的恨么?表面上这场战争因我而起,可是若是仔细思量,难道慕飞涵就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么?
说我冷漠也好,说我自私也好,我从来就不相信所谓的冲冠一怒为红颜,我只相信政治力量之间的制衡和需要。
而我,是慕飞涵那个必需的借口吗?如果是,那么我此去青龙国还有什么意义?
还是我应该对天祈祷慕飞涵真的是因太在乎我而要攻打圣凝国,这样我的游说才能有些把握。
坐着马车又穿过一个热闹的集市,行到人烟罕至的郊外。
脑海中还回映着与师傅分别的画面。
“你决定要回去了?”师傅一边捣药一边状似漫不经心的问我。
“师傅数月来的照顾,安安无以为报,安安祝师傅您老人家福寿安康。”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但不知为什么竟语带哽咽。
师傅没有拦我行礼,只是用他那历尽人事沧桑的口吻缓缓言道,“天下即将大乱,你一个女孩子,又何苦为难自己,在这庸城之内,忘却俗世种种烦扰,粗茶淡饭,行医济世,总胜过你一人天涯漂泊。”
虽然只是几个月短短的相处,可我知道师傅是真心关心我的。
只是,终究我做不到洒脱,终究我不能见到炫儿和慕飞涵因我而战,终究,我还是要舍弃自己可笑的自由。
“师傅,安安愚笨,想忘记的一样也忘不掉,想不在乎的偏偏都镌刻在心底,每每夜半惊醒,常梦见自己所居之处已经人去楼空,旧日亲朋,已经遍寻不着,师傅,究竟是安安太害怕失去还是安安不能将世事看破?”
而师傅的回答就如清泉般缓缓流入我的心底,他说,“孩子,你的性格太过柔弱善良,你可知对他人一味的迁就并不一定就是最好的施与,为何不大胆说出你心中所想,为何不肯选择自己的路勇敢前行?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这不是你能左右也不是你可以同情的。”
马车颠簸前行,我合上眼帘细细思量师傅的话,难道我一直的所作所为都是错的么?对人对事的纵容,并不是心胸豁达的表现,反而容易使自己陷入困境?
那么我心中所想又是什么呢?和李蕴庭一起逍遥天下,过着单纯而幸福的生活?
那么炫儿呢,我该怎样回报他的深情,又该怎样斩断我们之间的纠缠?我该狠心的不去理会吗?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男人为我不惜与整个青龙国为敌,甚至还要承受圣凝国国民的种种不谅解?
师傅,原谅安安不能按你的话去做,师傅,安安终究还是让你失望了,不能选择一条自己的路,只能在这乱世中左右摇摆,既便心里怎样辛苦,既便终其一生也得不到想要的幸福,但是安安只求无愧于心。
伴着马儿一声长嘶。
马车忽然剧烈的振荡一下。
惊醒了我的沉思。
刚刚掀开轿帘,就被一把冰冷的长剑抵住咽喉。
微微震颤了一下,眼见车夫已经无声无息的死了。
四个黑衣人,个个蒙面,满眼肃杀之气。
忽而想到这种相似的场景我和慕飞涵一起出行时也经历过一次,只是不知道这次又是为何,可见他们训练有素的样子,有不像是普通的土匪山贼。
这一刻,真的有些恨自己为什么不跟爹好好学习武功了,否则也不必如此受制于人。
“安安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话音刚落,还没待我张口,黑衣人在我脖子上轻点一下,我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以前只在电视里看过,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参观现场版的牢狱,四面铁窗,阴冷潮湿。
而我坐在一堆稻草之上,周围房间传来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不由得自嘲了一下,想我人生中的一次晕倒之后怎么也看见了炫儿这个绝世美男阿,怎么第二次待遇就要差这么多?
记得以前涵常说我最大的特点就是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忘了为自己找点乐子。
哎,缓缓的站起身,我的装备也真是配合阿,一觉醒来就多了脚镣,走起路来就是不一样阿。
粗糙冰冷的铁环磨的我脚踝处阵阵疼痛,苦笑了一下,看来以前的生活还真是太养尊处优了。
门外传来几人清楚的脚步声,我好整以暇的重新在稻草堆上坐好,看来BOSS要出场了。
一身白衣,清冷似雪,高傲似仙。
能有这般迷人之姿的除了炫儿那就非洛影莫属了。
只是,看过炫儿的不染凡尘,只觉得洛影此时的惺惺作态,故扮清高,反而平白折损了这一身白色。
“想找到你,还真是不容易啊。”
隔着铁窗,洛影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出现。
她如今,已经是淮国的皇后了么?如果是,她又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呢?
突然很不屑和她说话,无论前世今生,这个女人贪得无厌的心灵究竟是想要什么呢?
见我悠闲的坐在稻草堆上,对她不予理睬,洛影的面孔变得有些扭曲。
“你从生下来就是要和我争的对不对?慕容炫你要争,李蕴庭你还要争,我哪点比不上你,你又有哪点胜得过我,值得一个又一个的男人为你不顾一切?”
说实话,我真的觉得眼前的洛影不可理喻,争?我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前世前的羁绊我已经决意忘记,今生也只是在自己的路上谨小慎微,她爱谁,谁不爱她,又岂是我可以左右的?
“洛影,你心里爱的到底是李蕴庭还是炫儿?”
我真的迷惑了,对炫儿那样的深情,却还要争当淮国的皇后,洛影的心中,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哈哈。。。。李蕴庭和慕容炫都只能爱我一个人,安安,你本来就是不应该存在的!”
饱含恨意的声音自洛影口中发出。
可此刻在我看来,她确是疯了。
李蕴庭和炫儿只爱她一个?既便她再美千倍万倍,骄傲如李蕴庭和慕容炫都不可能接受她的三心二意。
“所以,你想杀了我?”身上凉意阵阵,和一个疯子呆在一起,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不,现在我还舍不得杀你,你还有利用价值。”
“你知道,如果我不去青龙国,炫儿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小心的揣测,在洛影的心目中,必定是在乎炫儿的吧。
“可如果你去了青龙国,天下又怎么会大乱呢?”一道熟悉的男声不期然的闯了进来。
我惊讶的从草堆上站了起来,来人竟是牟秦!
呵。。。原来他们真的是有所图谋。
“哥~”甜腻的撒娇,洛影在牟秦唇上印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我惊愕的睁大双眼,难道洛影和牟秦并不只是兄妹这么简单?
看到我吃惊的表情,牟秦邪魅的一笑,苍白的唇色更显凉薄,说道,“安安,也许我真该谢谢你,若是没有你的推波助澜,我的大计不知还要等上多少年呢。”
“然后你要天下,洛影要男人?”我有些无力的看着他,真不知道这么变态的两人是不是一个爹妈生出来的。
“不怪那么多男人都为你倾心,你的确很聪明。”牟秦死寂的眸子闪过一丝兴味的光芒。
可我心里确是担心不已,若是牟秦真的如此狼子野心,那么李蕴庭的处境岂不是十分危险?
见我忐忑不安的神情,洛影有些好笑的说道,“怎么了,安安,还有话要说?”
“有!”
我走到铁栅栏旁边,抬起头,用力深呼吸。
微笑着说道,“你们俩真是一对奸夫淫妇。”
夜谈
。。。。。。。。。。。。。。。。。。。。。。。。。。。。。。。。。。。。。。
骂人固然很解气,可在这种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我很快就深刻认识到逞口舌之快的害处了。。。
牢门被打开。
“啪!”一记耳光就这么响亮的甩到我的脸上,耳朵被震的嗡嗡作响。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眼中分明已经痛的快流出眼泪来,却还是让自己站直了身子,倔强的笑道,“洛影,你可以更狠一点,杀了我啊?!”
笑牵动了嘴角,脸颊确是疼的更厉害了。
是的,我就是吃准了我在他们心中的利用价值,只要战争一日没开始,我就有活着的理由。
“我今天就杀了你这贱人~!”
洛影被我的态度激怒,抽出侍卫的佩剑,剑尖直指着我。
看着那副世界上也许是最精致的女人面孔,我突然好想笑,她的心里除了嫉妒和占有,她还剩下什么?这样的人生,又哪有一刻会是快乐或满足的?
最可恨的人,恰是天下最可怜的人。
只是我眼中的怜悯让洛影更加愤怒。
剑刃已经划破了我颈部的皮肤,微凉刺痛的感觉。
就这样不肯屈服的对视着,这样的女子,真的曾是我最好的朋友吗?我是有多笨多傻,才会把曾经女儿家的心事全告诉她?
“够了!洛影。”牟秦上前一步,压下洛影手中的剑。
死寂的眸子扫过我的脖颈,没有表情。
可我却能感觉到他的怒气。
牟秦扔下剑,转身向外面走去。
“哥~!”洛影慌忙小跑的追了上去。
还不忘记回头恶狠狠的警告我,“安安,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
只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心急如焚。
仍旧坐在那堆稻草上。时不时有老鼠成群结队的招摇而过,心里已经说不清是恶心还是害怕。
就这样决定了~!虽然方法参照以前看的恶俗的八点档,但是但愿有效吧- -#不管怎样,总要努力试一试。
“哎呦。。。。我肚子好疼。。。。。。。”蹲在地上,装做痛苦的皱紧双眉。
。。。。。。。。。。。。。。。。。。。。。。。。。。
“哎呦。。。。。疼死我了~!”我加大了音量。
。。。。。。。。。。。。。。。。。。。。。。。。。。
完全没有反映。
无奈之下,我站起身来,把脸贴近铁门,双手聚拢,气沉丹田,用我最大的声音喊道,“我肚子好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伸着脖子望了五分钟,还是没有人搭理我- -#
莫非这里的狱卒是聋子?
“铛铛铛~!”墙边传来用力的敲击声。
我连忙退回去,把耳朵贴在那面有响动的墙壁上。
“大姐,你这个烂方法几乎每个想逃狱的人都用过,拜托你不要再扰人清梦了~!”一道有些沙哑的女声隐隐传了过来。
我鼹鼠似的挖了挖墙角,居然被我发现一个一个拳头大小的洞,连着两边的囚室。
“你也是被抓来的吗?”我十分好奇的问道。
“是啊,那个贱女人嫉妒我的美貌。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有些懒散的声音。
贱女人,她说的可是洛影?
“那你一定长得很美吧~!”
我们俩不约而同的把脸都凑向洞口,然后异口同声的“哇~!”了一声。
我不知道她看见什么,可我分明只看见一个女鬼。。。。真的好难看。
靠在墙上,长吁一口气,不由不感叹洛影的嫉妒心还真是宽泛啊。
只是她的反映。。。。好伤人心。。。高低我也是一个小美女啊,怎么她的声音也跟见到鬼一样- -#
直到很久以后,我和她笑着谈论起这件事,才想起当时彼此都被折磨的脸上泥土混着血水,哪里能看呢?
“我叫安安,你呢?”也许是相同的处境,让我和她有着莫名的亲切感。
“桃夭!”对面的女声忽而提起了兴致,像是想起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世家。
像桃花一样美丽的女子,好美的名字。
她的父母,一定是在这名字里寄托了无限的希望。
“安安,你为什么会被抓来这里,要知道这牟府的地下牢狱,从来只有进来的,没有出去的。”
桃夭有些自嘲的说道。
而我被问的一怔,竟是不知道该怎样说,不是不想直言以告,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于是借着漫长的夜,我第一次敞开心扉,和一个陌生女子分享我的心事。
外面墙壁上的火燃尽了三次,我口中的故事一直在继续着。
桃夭时不时的“嗯”一声,讲到竹林那一夜居然还说我简直占了天大的便宜- -#
。。。。。
“说到李蕴庭,我还勾引过他呢!”桃夭的话像一个重磅炸弹,砸晕了我。
“桃夭你~!”的c0e190d8267e36708f955d7ab048990d
“哈哈,别紧张安安,我桃夭怎么会抢自己好朋友的男人呢,原来接近李蕴庭只是牟秦下达的任务而已。”
“你是牟秦的人?那为什么会流落至此?”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安安你没有听过‘兔死狗烹’么?我知道他们太多的秘密了,于是该死了。”仍旧自嘲的声音,更衬的夜凉如水。
“那你勾引成功了吗?”闷闷的出声,语气里有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酸涩。
“哈,安安,不是我桃夭自大,我太了解男人了,哪个男人不偷腥?这天下的男人又哪个不会拜倒在我桃夭的石榴裙下?”
心因她的话而越来越沉重,那么李蕴庭呢,也是这样么?
“只是有一个例外。”桃夭忽而止住了笑声,像是想起了一件镌刻在心中的往事。
“是什么?”忍不住急切的追问。
“他的笑比春风还醉人,他的眼比海洋还深邃,他的智谋三国无人可比,他的心像风一般难以捉摸。只是,他没有为我着迷。”逐渐放柔了语气,桃夭接着说道,“安安,你的选择没错,李蕴庭的确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子。”那语气里有羡慕,有失落,还有微微的叹息。
终于舒了一口气,刚才为什么会有那么紧张的反映呢?说好了离开,可我也终究会吃醋,会嫉妒。是身体离开了,可心却一刻不停的思念。
“桃夭,能讲讲你的故事么?”身子放松的靠在墙壁上。
这一晚,我们就这样隔着墙壁背靠背的坐着。
“我是一个弃儿,从有记忆起,我就被训练如何杀人,如何勾引男人,牟秦就是我的主人,那时候我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主人只告诉我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么多年来,我利用自己的美貌和武功不知道替主人杀了多少人,我手上的血,早已洗不掉了,今日的下场,也是我的报应,我不抱怨什么。”
那种阅尽人间沧桑的语气与桃夭年轻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细心听着,心中顿觉无比凄凉。
“桃夭,你有心爱的人了么?”
“说到爱,才是个天大的讽刺,我骗了他,差点害死他,可是他教会我这世上还有爱,还有朋友可以信任。我发现自己爱上他了,却再也不能靠近他。在他的心里我永远只是那个心地歹毒,玩弄感情的坏女人,就算有一日我死了,他也只会恨我吧。”
沙哑哽咽的声音,那么重的撞击我的心扉,是这个夜太感伤还是夜色下的我们真的伪装的太累了。
“那为什么不去解释清楚?”
“那次任务对我们都很重要,若是我没有引诱他为我动心,以我的武功是万万敌不过有天下第一杀手之称的他的,我用爱情的名义骗了他,如今我又有什么资格以爱情的名义求得他的原谅?”
任务?天下第一杀手,桃夭说的可是。。。。。“暗夜?!”我不由惊呼出声。
可门外忽而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我们之间的交谈。
逃狱
任务?天下第一杀手,桃夭说的可是。。。。。“暗夜?!”我不由惊呼出声。
可门外忽而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我们之间的交谈。
铁锁 “喀”的一声应声而开,囚室被高举的火把照亮,在十几个侍卫的陪同下,洛影出现在我面前。
“你还真是很惦记我这个老朋友啊,一大清早就来探望~”装做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我轻飘飘的说道。
洛影今日一反常态的没有身穿白衣,反而是打扮的翠绕珠环,华美异常。
“安安,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洛影不怒反笑,眼神挑衅的看着我。
“没兴趣知道。”我懒懒的回应,做出一个送客的姿势,“时辰有点早,安安还想再睡会儿呢。”
又一只老鼠肆意的在我们中间穿过,草堆中时不时的有蟑螂钻出。
洛影环视了一下四周,“养尊处优的你,究竟什么时候会求我呢?
我勾唇一笑,道,“心无物欲,便是秋空霁海,坐有琴书,便成石室丹丘。”
洛影上前一步,冰凉的指尖捏住我的下巴,“知道么,我最恨的就是你这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大家都在红尘里沾得满身泥泞,凭什么你就是干净的呢?我就是要毁了你的人生,你的心~!”
锋利的指甲滑过我的脸庞,惹得脸颊处火辣辣的疼痛。
见我无视她,洛影却一反常态的好心情的放下了手,整理一下衣冠,悠然的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今天就是李蕴庭册封我为后的日子,看我还在这儿和你胡闹什么,时间快到了呢。”
握紧双拳,指甲是不是已经嵌进皮肉之中,只是那种痛,都及不上心痛的万分之一。
低下头的一瞬间,仿佛就要流下泪水。
可抬头的那一瞬,脸上早已扬起了最灿烂的微笑,“那慢走,不送。”
“哈哈,安安,你还能忍耐么?李蕴庭就要成我的了!你心里一定是嫉妒的发狂吧?”
洛影毫无节制的仰天大笑,仿佛这一刻,是她一生最快乐的时候。
可望着她那欢笑却空洞的双眸,心中却不知该觉得可恨还是可笑,只好轻轻摇摇头,笑道,“安安记得淮国《礼记》上有一段话,‘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
至今还记的当时洛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精彩表情,扬长而去,狠狠的甩下一句话,“安安,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然而她走后。
我屈膝坐在地上。
背靠墙壁。
紧闭了双眸。
生不如死么?心爱之人要另娶她人,岂不就是这种心情?
可是我的倔强,让我始终不肯流下泪来。
“要是我的功力能恢复三成,定能带你逃出这里,杀了这个贱女人!”桃夭的声音从拳头大的洞中传了过来。
是啊,我早该想到桃夭和我不一样,她有武功的,之所以和我一样被被困在这里,定是因为功力尽失的缘故罢。
“你的武功要怎样才能恢复?”桃夭的话让我燃起了一丝逃生的希望。
“当时牟秦将我关进这里,逼我喝下了软骨散,可这牢狱之中又哪里能找到解药呢?除非。。。呵。。我定是想出去想疯了,又怎么可能呢?”
可桃夭欲言又止的话却牵动起我全部的心思,“除非什么,你快说啊?!”
叹了一口气,桃夭才缓缓言道,“世人皆传天下三大至宝,怀木簪,鲛人泪,白兰神玉。这其中的白兰神玉便能解百毒,呵呵,安安,你全当听个笑话吧,我们又去哪里去寻白兰神玉呢?”
“咚~!”顺着洞口仍过去一个东西,我急不可待的说,“试试看~!”
墙壁那边传来沙哑且不可置信的声音,“这就是白兰神玉?”
“要是能解你的毒就是了~!”
我闭上眼睛轻轻祈祷,这是第一次贪心的祈求上苍,希望这块慕飞涵所赠的白兰玉佩真的是桃夭所说的白兰神玉,它既然能在梦境中将我和洛影唤醒,必定也是不平凡的吧。
隔壁安静了下来,洞口处传来桃夭均匀的吐纳声音。
心中升腾起希望,若是我能及时走出去,去说服慕飞涵,去警告李蕴庭,那是不是真的可以挽救三国于一场水深火热之中呢?
焦急的踱来踱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看见外面墙上的火焰有规律的跳动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直到。。。。。。
“咣当~!哗啦~!”
我吓了一跳,忙躲开一尺远。
望着一堆砖块废墟中站立的面目模糊的某人,我失控的大喊,“桃夭~!要你救我也没必要这样把墙推翻了啊~!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们要逃狱了~!”
外面传来狱卒匆忙的脚步声,我头疼的抚了抚额角。
“人家武功刚恢复,有点控制不住情绪嘛,再说这都是什么烂墙啊,轻轻一推,就塌了~!”桃夭的桃花眼似怨还嗔的望着我,脸上汗水混着泥汤缓缓躺下。。。。蓬松的乱发上还沾了不少稻草。。。。看来真的被关了很久- -#
望着她这副尊容,我用力平整了一下呼吸,还一点怜香惜玉的感觉都找不到。
“怎么回事?墙怎么塌了~!”狱卒甲惊诧的望着我俩,握紧了手中的钢刀。
桃夭故做虚弱的往我身上一瘫,青葱玉指指着地上成群的老鼠,惊恐的睁大眼睛,颤抖的喊,“老鼠~!”说完就两眼一闭,好像晕过去了。
我暗暗压下心里的好笑,对她的动作心领神会,连忙作势扶住她,大声的对着狱卒抱怨,“早就和你们反映这牢房老鼠太多了,你们谁都不重视,这下好了吧,活生生的让老鼠把墙钻塌了,我看呐,我们这儿关着的人也都有希望了,就等着老鼠救我们出狱好了~!”
“老鼠?”狱卒甲有些怀疑的看向狱卒乙,狱卒乙又征询意见似的看向狱卒丙。。。。。
叽叽噜噜。。。。。议论中。
“还商量个什么劲啊,没看见我旁边这位姑娘已经晕过去了么?我们虽然都被关在这里,可对你们主子来说都是很有用的人,再不带她去医治,出了人命,看你们主子回来不扒了你们的皮~!”
望着狱卒忽而变得惊恐的脸色,我微微一笑,知道自己猜对了,今日既然是淮国的册后大典,牟秦一定不在府里。
“哗啦!”一声,门锁应声而开,宣告着我们新的自由。
事后,我曾问桃夭,你不是武功恢复了么?为什么还要这么费心思的骗那些狱卒?小妮子非常好心情的靠在我身上吃着葡萄,许久之后,才懒懒的飘出一句,“好久没骗人了,一时技痒~”- -#
那日握着桃夭的手,被她护在身边,看那身桃红色的身影上下翻飞,就如雨后的桃树,片片花瓣落下,惊艳了每个人的心,她的身形极美,就连杀人的时候也同翩翩起舞一般,魅惑了众人的视线。
鲜血溅在她桃红色的衣裙上,不但无损她的美丽,反而为她折射出一种张扬妖异的美感。
我忽而想起了月色,那个青龙国国宴上一舞成名的女子,不知为何,两个人的影子在我的视线中交叠起来,就像一个人一般,月色,用它曼妙的身姿诱惑着场中的每一个男人,可此时执剑拼杀的桃夭,是用她的生命起舞着,一招一式,一颦一笑,都在诱人堕入地狱。
这一刻,我真的相信,没有人,可以逃脱这个女人的引诱,真是个妖精呢。
那一日我们一直手牵手奔到水漾泉边,这是一处温泉,四季常温,就这样肆无忌惮的跳进水里,扬起的水花伴着我们银铃般的笑声。
就这样笑着闹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我们都累的躺在泉边,像是虚脱一般,这时才恍然大悟,我们都寂寞了太久太久。
“安安,我美么?”桃夭滚到我身边,支起下巴灿笑的望着我。
泉水涤荡了彼此身上的脏乱,此时的她,微卷的黑发披散了一地,我忽而笑了,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月色,月色就是她,绝色红颜,媚骨天成。曾经的敌人,现在的朋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勾唇一笑,抬手轻轻为她梳理散乱的发。
“这里有我的名字呢,安安,我喜欢你的形容。”桃夭笑了,与我一起肩并肩的望着天空。
“安安你,也很美呢。”
“谢谢你。”我仍旧仰躺着,氤氲的水气,竟让我有些昏昏欲睡。
“安安,知道么?我在青龙国的国宴上第一次看到你,就在想,究竟什么样的男子才配拥有你这样不染凡尘的女子,我想我有些知道洛影为什么那么忌恨你了,因为你有的,她永远也得不到。”沙哑性感的声音,虽是称赞却诚恳的语气。
“桃夭,你错了,我根本一无所有。”唇边漾起浅笑,我又有过什么呢?是李蕴庭的爱还是完美的人生?一直求不得求不得,只好勉强告诉自己,一直从未拥有过,这样的话,离开的时候,心就不会那么痛了吧?
良久的静默。我们就这样出神的望着温泉上空的天,不晴,有些阴暗的颜色。
过了一会,天空居然飘起清雪来了,洋洋洒洒的从天而降。
桃夭忽而站了起来,桃红色的衣袖迎风飞扬着,一把抓起地上的我,说,“走,安安,我带你去找李蕴庭!”
不知归途(慕飞涵)
已经忘记了这是第几次在翠微宫坐到天亮。只因为走到这里,才能感到她曾真实的存在过,她不是我的一场梦,她也曾在这翠微宫灿笑如花,她也曾在翠微宫里拽着我的衣襟,哭湿了我的胸膛,甚至于,在这里,我曾吻过她。
是的,她一定忘记了我,忘记了我并不不是从这一刻才爱上她。
还记得十岁的时候随父皇到许州微服巡访。还是小孩子心性的我,偷偷溜出去玩。
已经记不得是在哪个郊外,杨柳垂地,石子砌成的河畔,一个粉嘟嘟的小女娃手里拿着钓竿,对着河中的游鱼。嘴里念念有词。
“我现在要吃你们啦~哪个觉得生无可恋的就自动上来吧,但是不要挤要排队哦~那个那个带黑纹的,说的就是你,你挤什么挤?!又不是赶飞机!”
还记得我当时呆愣的神情,哪有她这样钓鱼的?还说那么奇怪的话。
“赶飞机?”就这样走到她身边。
苹果似的脸蛋扬起,在看到我的一瞬间,目光中难掩一闪而过的失望。
随即嘟起嘴说道,“我是火星来的,不要理我。”
埋头继续钓鱼。
“可我想知道!”从小都没人忤逆过我的意思,她的话,让我微微着恼。
重重的放下钓竿,小人儿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轻轻摇动她肥肥的食指,说,“小朋友,不要惹姐姐生气~!”
看着才到我胸口的她,我还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于是加重了语气,“告诉我!”
小人儿激动的上前一步。
那一刻,发生了我们俩人谁都没想到的状况。
这个小笨蛋一脚踩到她的裙裾上,直挺挺的就向我的身上倒来,那时的她,真的好重,被她撞的猝不及防,仰面倒在草地上,睁大眼睛看她粉嘟嘟的小嘴印在我的唇上。
。。。。。。。。。。
“我。。我不会负责任的!”草地上,我们肩并肩的坐着,看她有些心虚却又大声的说道。
“那就告诉我什么是飞机,不然我就告诉你爹你亲我!”至今想起我当时的威胁来,仍然会笑出声音。
小人儿眯着眼睛从头到脚的看了我一遍,过了一会才说,“好吧,反正你也是小孩子,我也好久没和别人这样说过话了。”
学她的样子,叼起根稻草,听着她甜甜的声音。
“我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那里的社会很发达,交通很便利,从青龙国到淮国坐飞机的话,只要半个时辰就到了。看见天上的飞鸟了么?飞机就是一种运输工具,可以在天上飞的,飞到很高很高的天上,在云层里穿行。”
“那不就是神仙?”
小人儿眼角含笑的看了我一眼,说道,“相对于你们这个年代,我家乡的生活就像神仙吧,在我的家乡,人已经可以登上星星,可以发射卫星到太空里,这样就可以预知未来的天气了。我和你如果相隔很远想聊天的话,只要打个电话就可以了,或者上网聊天啊,总之总之很便捷呢。”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还是神往于她的描述,到星星上面去,预知未来的天气,这都是我想都没想过的事情。甚至没来由的沉醉于她的笑容。
“我能去你的家乡看看么?”
我的话竟然让她忽而蹙起了眉头,笑里有着她不该有的忧伤,“就连我自己也是回不去了呢,是不是我在这里有什么事情要完成呢,所以上天才这样安排,呵呵,我该回家了。”
来不及阻拦,小小的人影就这样淡出我的视线。
后来,我知道她叫安安,是碧游山庄的二小姐。
后来的后来,我一直再想,我该怎样珍藏她呢?用我的全天下么?
父皇驾崩前拉着我的手说,“做一个帝王,就不要奢望平凡人的爱情。”
那一年,国内叛乱四起,政局动荡。
于是我把一个叫“安安”的人,悄悄埋进心底。
安定了天下,娶了怡儿,日子就在繁忙中与算计中一天天的滑过,我以为我已经忘了那日柳堤下笑容明朗的小女孩了,人,总该现实些的,就忘了那一日恍惚的心动,给那般纯净的女子一方自由吧。
可我总在想,上天是不是要折磨我呢?
怡然山庄。
那个说自己叫“莫离”的女子。
美丽的人儿,妖娆而恬静。
直到她轻拽我的衣角,直到与她再次肩并肩的坐着,直到再次听到她轻柔的语调。
心就这样陷落了。
才猛然惊觉,原来,她从未离开过,她一直深刻的存在于我的记忆中。
就是读你千遍,也不厌倦。
机智的她,俏皮的她,已经爱上别人的她。
沧海边,把每滴泪,都流进了我的心里。
那一刻突然有些疯狂的伸出自己的手,许下自己的誓言,不愿再错过,我的手,只等着她来握。
可我从没想过她对李蕴庭竟是这般的痴念,她的生命里是我来得太早了,还是太晚了?
若是早早发现自己的爱,那么结局是否就会不一样了呢。
“若是解散后宫只娶你一个人,是不是就干净了。”
“你不会的。”
“为何?”
“因为你是慕飞涵啊。”
“哈哈,答得好,因为我是慕飞涵啊,若是遣退三千美人只为你一笑,那我便是疯了。”
她不知道,与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心里有多痛,看着她对李蕴庭一日日的思念,我有多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我知道,如果她肯留在我身边,那遣散后宫又如何?只是她不肯向我要,她不肯要。。。。。
“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来。”
“安安也是这样想的么?”
“国之要者,自然是理财为先,人才为本。”
“天下弊事至多,不可不革,安安以为呢?”
“女子无才便是德。夜深了,该睡了。”
她不肯,还是不肯,明明是那么耀眼的女子,却要掩藏自己的光华。只是为了拒绝我么?
世人都说凡是见过慕容炫的人,都会自惭形秽。
一袭白衣,呼风唤雨,天下绝色。
这些,我原本都没有在乎过,可当他握着安安的手,当我得知他们有了肌肤之亲的时候,我就知道,在这世上,我和慕容炫,只能活一人。
因为,没有人,可以抢走我的安安。
从认识你起,我就知道你是不同的,我的安安,来自神仙住的地方呢,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所以你对这世间的一切,才显得那么不在意,你不在意我给你的荣华富贵,不在意我对你一直温柔的疼爱。
就像风一样的女子,会让爱他的男人觉得挫败,究竟,用怎样的情网,才能让你停留呢?
李蕴庭,慕容炫,这些男人都是我们在一起的阻碍吧,既然我心爱的女子是那么的独一无二,那么是不是只有一统天下的王者,才能最终的拥有你?
安安你曾对我讲过,周幽王为了博褒姒一笑,烽火三千戏诸侯,最后导致亡国。
安安你曾笑着说,“周幽王的爱,是苦恋。”
那么就让我让这天下燃起战火,让自己遍体鳞伤,那样安安你是不是,就会心疼的回来了?
我对你的爱,
不知归途。
册后大典
良久的静默。
我们就这样出神的望着温泉上空的天,不晴,有些阴暗的颜色。
过了一会,天空居然飘起清雪来了,洋洋洒洒的从天而降。
桃夭忽而站了起来,桃红色的衣袖迎风飞扬着,一把抓起地上的我,说,“走,安安,我带你去找李蕴庭!”
不知道用多大了的力气,才挣脱桃夭的手,“桃夭,我不能去。”
“你心爱的男人就要娶那个贱女人了!你说你不去?你是疯了还是变心了?”桃夭用力的晃着我的肩膀,不可思议的说道。
“桃夭你不会明白的!”我突然有些失控的喊着,“我爱他,我爱他啊!”
似乎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选择了宣泄,“可李蕴庭身中断肠草之毒,每次动情之时都痛不欲生,我又怎能去见他?怎么能。。。。。。。”
跪坐在地上,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桃夭因我的话而愣住了,“断肠草之毒?我只是听过,没想到天下真的有这种毒药。”
“既然选择了离开来成全他的人生,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桃夭,我们去青龙国!”
站起身来,任群摆在风中飒飒作响。
李蕴庭,李蕴庭,会忘了安安吗?
与此同时。
淮国皇宫,御书房。
“皇上!”
“救出来了么?”李蕴庭自奏章中抬起头,缓缓的问道。
“卑职无能,赶到之时,安安小姐已经不在狱中了,狱卒说,一位叫做桃夭的女子带着安安小姐逃出去了!”黑衣人双膝跪地,语气诚惶诚恐。
“桃夭。。。桃夭。。。展鹏,去查查这个人,另外继续追查安安的下落,如果发现了,不需要现身,但一定要小心保护,知道么?”放下奏章,李蕴庭轻轻舒展了眉头。
“是!”
展鹏躬身退至门口,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儿么?”
“属下自知逾越,但是牟秦他狼子野心,皇上为何迟迟按兵不动?”
担心的神色,布满展鹏的脸。
李蕴庭的唇畔浮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没有怪罪展鹏,也没有解释,只是貌似无关紧要的说了一句,“猫捉老鼠的游戏,就是要这样,才能让人提起兴致。”
展鹏没有再说什么,退了下去,可跟了主子这么久的他知道,主子的智谋,三国间无人可比,这一回,是牟秦以卵击石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司礼太监躬身进来行礼,瞄见皇上嘴角的浅笑,些微放松了心情。“启奏皇上,今天的册后大典还照常举行么?”
“举行,为什么不举行呢?”
李蕴庭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看着司礼太监的身影慢慢退了出去,自言自语道,“伤害我的宝贝丫头,牟洛影你该得到怎样的惩罚呢?”
摘星楼上。
“娘娘您今日真美,娘娘您不愧是淮国第一美人呢,此后必定三千宠爱在一身了!”
牟洛影身旁的婢女小声的讨好道。
“就你贫嘴。”牟洛影嗔怪道,却难掩眸中的笑意。
坐在帘内,望着下面整齐列队的百官,她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马上了,马上了,马上李蕴庭就会牵起她的手,走到这摘星楼前,马上她就要成为淮国的皇后,李蕴庭这个风一样的男子终于有一日也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是三国最美的女子,再没有人可以与她相比!
“皇上驾到!太皇太后驾到!”文武百官山呼万岁。
牟洛影激动的站起身来,甚至有些羞涩的看着向她走来的男人,望着那高大挺拔的身影,望着那笑容始终噙在脸上的帝王,为什么只是望着他,心都会跳的那么厉害呢?
“臣妾参见皇上!参加太皇太后!”缓缓行礼,用一个女子最优雅的姿态。
太皇太后点了下头,在婢女的搀扶下坐了下来。
司礼官开始念起长长的祝词。
文武百官都跪在摘星楼下。
李蕴庭始终没有开口,也没有阻止,眼睛甚至好笑的看着站在他身旁的洛影。
忽而,下跪的百官中站起一个年轻的武将,络腮胡子,眼中布满血丝。
大喊一声,“不可以!”
人群因他的话而骚动起来。
转眼间,御林军的钢刀已经架在他的项上。
“牟洛影你这个贱人背信弃义,贪恋富贵!”年轻的武将似乎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声嘶力竭的喊着。
“皇上!”摘星楼上,牟洛影被突如其来的情况慌张了神色。
“带他上来!”李蕴庭转身坐到宽大的龙椅上,自始至终都没有看牟洛影一眼。
“我与牟洛影从小就交好,已经私定终身,没想到她居然为了攀龙附凤背信弃义,今日我黄毅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揭穿这个贱人的嘴脸!”跪在地上,黄毅瞪着牟洛影,咬牙切齿。
“皇上!我根本不认识他,洛影是冤枉的!”焦急的泪水布满了洛影的眼眶。
“皇上,我和牟洛影已经有过肌肤之亲,皇上一验便知。”
“胡说!我进宫的时候,早就已经通过了检查!”
“来人!传宫中司礼的嬷嬷!”
那一天之后,淮国的人都传说,牟洛影不守妇道,已经是不贞之身还妄想嫁入皇室。
那一天之后,淮国的人都称赞君主心胸宽广,君不夺臣妻,不但没有怪罪黄毅的不敬之罪,反而将牟洛影赐给了他,命其严加管教。
只是那一天,安安正在前往青龙国的旅途上,她不知道。
~~~~~~~~~~~~~下面回到女主第一人称~~~~~~~~~~~~~~~~
一进青龙国的境内。
两国即将开战的消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
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只愿在没开战前能赶到雄关,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是却不敢放慢脚步。
归路
路上,我问桃夭她当年和暗夜碰上的是什么任务。
她靠在车上,眼睛无神的看着窗外,缓缓吐出三个字,“齐家堡。”
我身子一震。
然而我还是晚了一步。
待我从青龙国境内赶到雄关之时,战争已经开始了。
硝烟弥漫,人心惶惶。
前线一直封锁的很严密。
我和桃夭根本就进不去。
在客栈里坐着,一筹莫展。
正在这个时候,门口来了一列士兵。
“陈副将!前面的局势怎么样了?方不方便透漏一些?”
“这位姑娘,我可以坐在这儿吗?”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猛然抬起眼睛,对上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眸。
“陈卓!”我惊呼出声,分开这些时日,他变了好多,晒成古铜色的皮肤,更加刚毅的神情,若不是他眼中的率性依然,我差点认不出他来。
“安安,这里兵荒马乱的,你怎么来了?”同样的惊喜涌上他的脸庞。
上前激动的想握住我的手,顿了一下,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放下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
“喂~!我说你们老情人见面,就把我晾在一边啦?!”
我上前一步捂住桃夭的嘴,狠狠的白了她一眼,对陈卓笑道,“这是桃夭,我的好朋友,除了人长得漂亮点嘴巴毒辣点喜欢骗人点没什么缺点了。”
“月色一舞倾城,我见过你。”陈卓偏过头去,露出洁白的牙齿。
“哦?你爱上我了?”
“没有。”
“真可惜呢。”
小妮子非常惯性的开始放电了,我努力再努力的深呼吸一口,接着说道,“这是陈卓,我在庸城认识的朋友。”
等到我们三人落座,我有些急不可待的问陈卓,“你怎么会当上青龙国的副将?”
“我的母亲是青龙国人,我来找她。”
“那前方战事怎么样了?”
“这些对你很重要么?”陈卓看着我的眼睛,眸中是诚恳的探索。
“很重要。”我知道我问的这些对于陈卓来说也许是不能泄露的军情,但是我也有我不得不问的理由。
缓缓的叹了一口气,陈卓低声道,“双方在泗水边激烈的交战,本来我军的实力数倍于圣凝国,但是因为圣凝国的国师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下起冰雹,致使现在战事胶着,我军寸步难行,死伤惨重。”
“既然攻不下来,为什么不撤军呢?”桃夭忽而Сhā嘴问道。
“皇上的意思是,慕容炫一人之力总有精力用尽的时候,只要坚持下去,耗尽慕容炫的灵力,我们定能踏平圣凝国。”说完这句话,陈卓的眼睛灼灼的望着我,说,“安安,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心乱如麻。
战争开始了,真的开始了,这些无辜的生命,真的是因为我的自私而死的么?
我忽而站起身来,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激动的握住陈卓的手说,“陈卓,我要进军营!”
三个月后。
被抬进来的伤员,密密麻麻的铺了一地。
青龙国的军民只要提起慕容炫,无不惊恐的说他是“妖人”。
以慕容炫一人之力竟然能阻挡青龙国十万大军的铁骑。
还使得青龙国死伤惨重。
可我却是知道,日夜作法的他,已经怕是支撑不住了吧。
“安安!快,这个流血不止了!”顺着桃夭焦急的声音望去,一身男装的桃夭不顾脸上的血污,搀着一个有些单薄的少年。
十四五岁的年纪,顺着他的大腿根部源源不断流出来的血,窒息了我的视线。
三个月过去了,我始终没有法子见到慕飞涵,甚至连恒哥哥也见不到,在这种非常情况下,想见到皇上或是统帅简直是难如登天。
用酒消毒之后,用力的缠上绷带,手始终麻木的在帮人处理着伤口,心思却恍惚至极,慕飞涵,这是你给我的罪孽吗?
“哎,这场战事怕是要扩大了,听说淮国突然攻击我青龙国的海防,现在我国王师首尾不能相顾,怕是百姓要遭殃了。”杜军医慢慢的踱进来,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桃夭,安安,你们也歇会儿吧,都三天三夜没合眼了,怎么撑的住。”
是夜。
难得的安静。
裹紧身上的男装,我走到帐外。
在这里,我已经是军医的身份了。
“安安,探子回报,慕容炫已经快支撑不住了,皇上下令,明天在泗水之畔,要决一死战。”
“嗯。”
“安安,你怎么了?你不是一向很关心这些事情的么?”陈卓有些不解的问道。
“陈卓,你恨挑起两国战端的这个女子吗?”我转过身去看他,却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慕容炫欺我青龙国太甚,未来的皇后也敢抢走!”陈卓义愤填膺的说道,忽而又变了语气,说道,“但我要是那个女子,一定会逃的远远的,天下大事又关一个弱女子什么事呢?”
“逃到哪里去呢?陈卓。”我抬眼望进他的眼底,分不出喜忧。
“我不知道,但至少她消失了,两国就再也没有交战的理由。或许过了一段时间,人们会渐渐淡忘她的存在。”
“安安,你要到哪去?已经这么晚了!”
背后传来陈卓焦急的呼唤。
我回头展颜一笑,“好久没看星星了呢!”
跑出他的视线,心里接着说道,“过了明天,更不知多久能看了呢。”
破晓时分,站在高高的城楼上。
朦胧中,能眺到两军对垒于泗水之畔。
金戈铁马更显无限苍凉。
背上是昨个连夜做的巨大风筝。
“桃夭,你把这封信交给青龙国的统帅-齐湛恒,看完这个,他就知道他真正的仇人是谁了,放心吧,我保证,他不会为难你的。”递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安安。。。”把信放进贴身的衣襟里,桃夭张口欲说些什么。
却被我微笑着打断,“桃夭,去找暗夜吧,有什么误解是说不清楚的呢?更何况那时你只是身不由己,人这一生遇见自己的真爱真的很难,桃夭你找到了,就不要放弃,知道么?”
“要我不放弃,难道安安你就要放弃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你分明是要去送死的!”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桃夭那么激动,第一次看见这个小妮子的泪水为我而流。
然而,我却是不能也还给她眼泪呢,抬手轻轻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我的眼神却忽而飘向地上摇动的树干,喃喃道,“起北风了呢。。”
脚尖即将离地的一瞬间,桃夭忽而抱住我的腰,用腰带把我们捆绑在一起。
“你个傻子!我随时都会被射成箭靶子的~!”北风里,无力阻止她的我,声竭力嘶的喊道。
“你才是傻子!要送死也要我安全的把你送到那里之后!”
陈卓视角
那一日,两国的将士都说自己看见了仙女下凡。
从天而降的两名女子,衣袂迎风飘荡着,在这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迷惑了众人的视线,就连弓箭手,都凝滞了呼吸。
黄衣的女子从跌倒的尘土中爬起来,像是冬日最眷恋人心的一道阳光。
而我知道,她是安安。
这三个月处心积虑的阻挡,还是不能保护她吗?
她终究要站在这万人的中央,她终究要拼了自己的性命么?
皇上远远的放下手臂,千军万马自动为她闪出一条通道来。
看着她渐渐走了过来,心疼的无以复加。
是的,我猜到了,她就是皇上口中未来的皇后,她就是慕容炫拼死也要保护的人。
除了她,还有谁会在兵荒马乱的时候来到雄关呢?
除了她,还有谁会拥有那么魅惑人心的笑容和那么沉重的叹息呢?
对面那个白色的身影微微颤抖,他是也看见她了么?
我们之中又有谁可以保护她呢?
“如果我死了,可以不打了么?”她微笑的望着马背上的皇上,云淡风轻的仿佛不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而只是在说着家常。
“你凭什么?”皇上的手攥紧了马缰,却冰冷无比的答道。
“是啊,凭什么?”安安忽而灿笑如花,站到两军之间,大声喊着,“就凭我是你们都要找的天命之女如何?”
士兵因她的话沸腾了,我也惊讶的不能复加。
天命之女?那个传说中每五百年才出现一次,那个有一统三国的资格的女子?
三国都在寻找的人儿,难道居然是她么?
不,不可能的,那样淡雅至极的女子,又怎么和血腥的战争联系到一起?
“安安!不要胡说!”隔着泗水,传来慕容炫染怒的声音,口中竟硬生生的吐出一口鲜血。
果然,他如皇上所说的,已经要耗尽灵力了么?
河水,沾湿了她的裙角,她却只是微笑,只是微笑。
袖口抽出的匕首,我心里一惊,这个傻丫头真的要寻死吗?
然而,匕首在她颈边,谁都来不及阻止。
皇上的手已经攥出血来,却大喊道,“如果你敢死,我就要圣凝国的每一个人都为你陪葬!”
至今仍记得她那个清浅到极至的笑,手起刀落,竟然生生的割下自己的左耳!
一颗血红的朱砂痣在她的眉心渐渐显现出来。
我相信这一刻,所有人都相信了她的话,当真是天降异象么?
“安安!”痛彻心扉的喊声,一道白色的身影飘到她的身边。
抱住单薄的黄|色身影,手不知所措的捂住她左耳的位置,汩汩流出的血液浸红了他的手指。
“我能保护你的,安安,安安,为什么要回来呢?”
安安回以一个苍白的微笑,说道,“炫儿,从现在开始,忘了安安,可好?”
“不可能,不可能,我等了你三生三世,岂是你这一句忘了可以抹去的?”
安安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了然的微笑,朱唇轻启,“你不该等我,我爱的,从始至终,只有李蕴庭一人而已。”
“放开她!”
惊讶的抽气声中,皇上早已飞身下马,奔到两人之间。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安安脸上。
周围顿时陷入可怕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
皇上叹了口气,缓缓牵起她的手,“好了,罚过你了,我不恨你了,跟我回去吧。”
大概是流了太多血,安安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却还是苦撑起微笑,纤手抚上皇上的面庞,轻声说,“若是你真的爱过我,那么就在我死后平息了这场战争吧,可好?”
那一日,众人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淮国新主。
“傻丫头,你只要在等一下就好,我的军队已经拖住了青龙国的后援,我知道我的丫头不喜欢战争的,我能帮你阻止的,知道么?你看你没了耳朵,该不漂亮了,以后我给你买好多金的首饰,好多宝石的,你往哪里戴啊?丫头。”辛酸宠溺的语气。
突兀出现的男子把安安抢进自己的怀抱。
“很多很多宝石?”安安见到来人,忽而绽开了一抹绝美的笑,像是撒娇的孩子终于得到了回应。
“嗯,好多好多,你要多少就有多少,就像你说的,我们十个指头都带满钻戒,闪死那些老百姓!”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这样的景况下却显得格外寂寞。
“呵呵,可是。。。竟然来不及了呢。。。。对不起李蕴庭,我来之前喝了点鹤顶红。”
安安的口中呕出一大口鲜血,滴落在地上的断耳之上。幽蓝的耳钉忽而发出耀眼的光芒。
那一天之后,三国的人才知道原来可开启倾国宝藏的鲛人泪是一枚蓝色的宝石。
那一天之后,三国的人才知道,原来得到天命之女就可以一统三国是确有其事的。
那一天之后,三国的人才知道,原来只要天命之女的精血滴到鲛人泪上,鲛人泪就会折射出一副奇幻的景象,那景象的所在地,就是宝藏之地。倾国之富,唾手可得。
只是,那其中穿蓝衣的男子,缓缓站起身来,颤抖的将鲛人泪小心的从断耳上取下,用力一扔,鲛人泪就被滚滚的泗水吞没,再也不见了踪影。
那一天之后,战争悄无声息的停止了。
三国都争相传说,是一位从天而降的仙女,广袖轻挥,阻止了这场战争。
于是史官将这件事小心的记在三国的历史里,更加验证了天命之女的传说。
只是并没有人真的在乎,那个女子她的死值得不值得,那个女子,来世,会幸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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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的梦魇。
无心禅师的嘴唇翕张,在对我说着什么,手心里滚烫的“离开”二字,愈发清晰了。
离开。。。原来是要这样的离开。。。。
迷迷糊糊的被身旁的人推醒,那人说,“姐姐,姐姐,李大侠来看你了!”
我们的桃花岛~(完)
人解读有字之书,不解读无字书;知弹有弦琴,不知弹无弦琴;以迹用,不以神用,何以得琴书之趣?
古木郁郁葱葱,泉水叮咚作响。
一男一女迎风而立,衣袂飘飘。
其中的男子微微的皱起眉毛,抱剑问道,“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黄衣的女子笑嘻嘻的答道,“因为你是李蕴庭啊~”
男子兴味的微眯了眼睛,转身面对女子,“然后呢?”
“然后我们便寻一处海岛,种满桃花~”如画的容颜,女子眼中的幸福那么深刻的撞进男人的心里。
春风拂面而过。。。男人微微松了抱剑的肩膀。。。春天,难道不是所有可能的开始么?
十年后~
一个头上Сhā满金钗,身上缀满珠宝,浓妆艳抹的女子Сhā腰大喊,犹如河东狮吼,“李蕴庭,我的桃花岛哪?????!!!!!”
蓝衣的男人闲闲的放下手中看的账本,“丫头,是不是又开始闲了?。。。还满意咱们女儿给你打扮的成果吗?”
某女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忙照了下镜子,接着很用力的低下头,深呼吸了一口,抬起头仰天狂啸,“可可,嗳嗳你们给我滚出来!”
一对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娃推推搡搡的跑了进来,一男一女,天真可爱~
其中的小女娃见娘变了脸色,忙嘟起粉嫩嫩的小嘴,推卸道,“是哥哥说娘肯定喜欢这个暴发户的打扮的嘛~”
某女凌厉的眼神射向小男孩,却见小男孩不慌不忙的挺起小胸膛,踱到爹爹的怀里,用力的蹭了两下,一脸得意的说道,“当初是娘说她爱的男人是叱诧三国的第一首富,是人人闻之色变的武林高手。现在爹爹都做到了,还嫌东嫌西的,唉。。。女人啊,真是不容易满足的动物,爹爹哦?”
小大人似的语气,笑倒了一屋人~
“娘,你看那!炫叔叔来了~!”
嗳嗳难掩语气中的兴奋,一道白色的身影刚飘然而至,就被两个肉乎乎的小东西扑了个满怀。
“炫叔叔好美哦,嗳嗳长大了娶你好不好?”小女娃不忘把一摊口水撒上。
某女忙趁机把头上的金钗统统拔掉,狠命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不人不鬼的笑道,“炫儿,好久不见。”
桌边看帐的蓝衣男子也缓缓站起身来,负手而立,对来人微笑着轻轻点点头。
来的白衣男子也报以微笑,银发滑过两个小孩的脸颊~轻轻把他们放在地上。
“一年未见了,我随师傅游历到此,顺便来看看你们过的可好。”
“游历。。。。。流浪。。。。”某女陷入不可自拔的憧憬状态,“炫儿,你见过桃花岛么?”
“最近我也总在想,将来我一人隐居的地方,该种满怎样的植物才好,想来想去,炫儿还是更喜欢沧兰呢。”炫儿唇边绽开绝美的微笑,眼中忧伤又平静。
蓝衣的男子上前搂住爱妻的肩膀,嗔怪道,“丫头,本来想你生日那天给你个惊喜的,你这么着急想要,那呆会我们就去看那个我为你买下的桃花岛可好?”
白衣的男子盯着蓝衣男子的眼睛,神色里是了然的微笑,是啊,为了这个女子,别说是一个种满桃树的海岛,就算是她想要全天下,李蕴庭你也一定会为她双手奉上吧。
自己的退出若能换这女子一生一世快乐的微笑,那么也是值得的吧。
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要几世孤独的修炼,才能彻底的忘记她。。。
蓝衣男子云淡风轻的眼光扫到白衣男子的眼中,慕容炫,慕容炫,若不是因为安安,我定会引你为知己,若不是这傻丫头最后的选择是我,恐怕让你放弃十几年清苦的修炼甚至得成大道的机会你都会是愿意的吧。
自己的对她的爱已经超过了所有,甚至是自己一直追求的自由,从此不再浪迹天涯,从此不再日夜孤单,只因有她的地方,就是家呵。
只是竟然这样日夜与她相对也是不满足呢,只想生生世世都伴着她,宠坏她。
女子在蓝衣男子的怀中幸福的低头微笑,那三生三世后的纠缠与痛苦,就让安安一人记得便好。
命运的齿轮因此而改变,生生世世,依旧刻骨纠缠,只是因为爱,结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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