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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春江花月夜 > 1、

1、

“不错!我们到了~”绯绡说着,折扇一指,只见面前两扇朱红­色­的大门,镶着金­色­的拉环,与那柳儿的记忆中竟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门上似乎又添了些锈­色­,看来比以前平添了一丝古朴。可是那朱红的门,金­色­的拉环,王子进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就是这里!”王子进说着往后退了两步:“我们不要进去了好不好?”

绯绡看了看他道:“不进去,那柳儿怎么办?”

王子进想了想柳儿,又看了看绯绡,这次与他一起,估计不会有什么危险,只好硬着头皮道:“怎么进去啊?”

“嘻嘻!”绯绡笑道:“子进,将眼睛闭了,我这就带你进去!”

“不会又是撬门吧?”王子进见这宅院如此之大,估计怕是撬了门里面也会有守卫。

“当然不是!”绯绡说着,拉了王子进的手就往前走去。

“唉唉唉~,前面是墙啊~”眼见那墙上的砖纹清晰可见,那绯绡还是拽着自己走个不停,自己又拗不过他,眼看就要撞墙了,忙将眼睛闭上。

只觉自己倒是没有撞在墙上,可是鼻中闻到一股泥土的味道,身上似乎也沾满了泥土,那土灰似乎都渗到他身体深处,甚是难受!

“子进!我们走吧!”王子进听了绯绡叫他,忙睁了眼睛,只见眼前是一个很大的庭院。一条青石铺的路直通大厅,与那日所见一样。再一回头,那高高的,不可逾越的墙却是在身后了,自己方才竟是穿了过来。

“还没有反映过怎么回事,那边绯绡问道:“子进,我们该往哪边走?”

“这,这边~”王子进说着,就去带路了。

两人在夜­色­中七拐八拐,约摸半个时辰的功夫才走到那日所见的回廊,只不过这回廊比以往多了些人气,旁边的窗户上透出昏黄的灯光。

“再往前走,就是柳儿的房间了!”王子进现下也不害怕了,看来幻境和现实却是差距很大。

两人在回廊的尽头拐了一个弯,只见一扇古朴的雕花房门,“就是这里!”王子进已经两次到这门前,无论如何都不会弄错。

“嘘!”绯绡竖起一只手指,暗示他不要说话。只见那屋子里也透着灯光,竟是有人在里面。

只见一个­妇­人和一个白须的中年人坐在那挂了帷帐的床边。那男子道:“今日竟有媒人给柳儿提亲了,那人家是不是不知道柳儿的样子啊!”声音中是喜忧参半。

那旁边的­妇­人道:“那媒人下的礼单甚是丰厚,就看柳儿有没有这个福分了!”说着,还拿了手中的帕子抹了抹眼泪。

王子进听了那声音,脑子竟是“轰~”的一响,没有错,就是这个声音,做鬼也忘不了的声音,那在旷野上叫嚣着追杀自己的就是她。

想着,往绯绡那边看了一样,只见他也在看着自己,看来绯绡也知道这个­妇­人是谁了。

只见那中年人拉着那­妇­人的手道:“芙蓉,与我这许多年,可苦了你了,待柳儿出嫁了,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那­妇­人望着那中年人道:“老爷~”竟是无语凝噎,王子进见她侧面确是很美,只是似乎已经人到中年,比那日自己所见的风华正茂平添了一点沧桑。可是傻子都能够看出这对夫妻感情至深。

王子进见那­妇­人面貌平和美丽,完全没有那日所见的劣气,不由疑惑,

正寻思间,只见那二人携手站了起来,要出去了,那­妇­人道:“柳儿该到了吃药的时间,我要去准备了!”一双绣花的鞋在锦缎袍子下若隐若现,却是白­色­的兰花。

王子进和绯绡见了,忙将门口让开,只见那两人低首出去了,那老爷道:“明日便答应了那门亲事吧,那人家道似乎甚是殷实,希望冲冲喜柳儿就能好了起来!”两人相携着,慢慢走到那回廊的尽头,拐了个弯,不见了。

王子进和绯绡二人站在那里看着消失的二人,不由傻了,这现实,与柳儿的内心相差太大了,柳儿的心中,到底有什么?那要加害她的人,是这个侧室吗?

两人相视一看,对方眼中竟都是疑惑,这平凡的宅院,却不知比那幻境中的宅院可怕多少,让人亦步亦趋,越陷越深的可怕。

54、子进与绯绡待那二人走远,忙推了门走了进去。只见里面一灯如豆,照得屋子里忽明忽暗。

一副粉­色­的帷帐挂在床边,里面的人没有半分声息。

“柳儿会在里面吗?”王子进问道,为什么里面半分声息都没有。

“看看不就知道了?”绯绡道。

“柳儿,柳儿!”王子进小声叫着,往那床边走去,里面还是无人应声。

王子进颤抖着手去拉那帷帐,他好怕这帷帐如那日梦里所见,里面是一具老­妇­的­干­尸。

帷帐渐渐拉开,王子进探头看了一眼,不由松了口气,只见里面一个少女,眉目如画,肤白似雪,虽然紧闭着双眼,两颊少许塌陷,可是还是能看出来是柳儿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王子进问道,本以为会看到活生生的柳儿,哪知还是这副模样。

绯绡过来看了一下道:“她好像是被什么人下了咒?”

“什么?”王子进奇道。他又想起那日在幻境中所见,那绣着牡丹的鞋停在那八仙桌旁。“那咒符可有让人喝了生效的?”

“有!”绯绡道:“不过那都是粗浅的法子,一般不管什么用的!”

“法子虽然粗浅,可是若日日都用呢?”王子进问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自己是没有用过这样笨的方法~”绯绡说着,拿折扇挠了挠头,一脸的疑惑。

两人正说着,只听回廊中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似是有什么人过来了。

绯绡忙拉了子进站在床边。只见那房门又被推开,一只穿了绣鞋的脚踏了进来。

王子进一看这鞋,便知是谁来了。果然是那个侧室领了一个穿着翠绿衫子的女孩进来了,只听她吩咐道:“小荷,去将小桌搬到床边!”

那小荷应了一声,忙去搬了一个小的方桌过来。王子进听了小荷这个名字,心中不由一震,这个小荷,柳儿以为是自己的小荷,在幻境中出现过几次的小荷,自己却一直不知道她的模样。忙伸头看去,却大失所望,只见一张低眉顺眼的平庸的脸,并没有什么惊艳之处。

那小荷打理好了,那个侧室便提着锦缎的裙子,手里端着一碗药过来了,烛光中只见她皓腕如雪,映衬这那黑­色­的药汁越发的吓人,

那­妇­人一脸慈蔼之­色­道:“柳儿,吃药了,吃了这药,早些好便可嫁人了~”拿着小勺舀了药汁就往柳儿的嘴中送去。

王子进只觉一颗心提在嗓子上,心中一个声音暗叫:不能喝!不能喝!

刚要上去阻止,便觉手腕一紧,回头看正是绯绡拉住了他,只见绯绡的俊脸上一脸严肃,很决然的冲他摇了摇头,意思是叫他不要去。

王子进双手握拳,眼看这那碗里的药一点一点的被喂了进去,却又无可奈何。

那边小荷听到那­妇­人这样说,倒甚是惊讶:“夫人,小姐要出嫁了吗?”

那­妇­人并不看她,只专心给柳儿喂药,答道:“不错,今日有人来给小姐提亲了!那人家境似乎不错,礼单甚是丰厚的样子!”

王子进这么一会儿已经几次听他们提到“礼单”了,看来绯绡是为自己准备了一份丰厚的聘礼,忙向绯绡看去,只见他一脸专注,只是看着那床前的一切,对子进的目光视而不见。

“那夫人可是答应了?”那小荷问道。

“不错,我和老爷商量了一下,还是尽快完婚较好,小姐的身体不知还能拖几天了!”就不再理小荷了,王子进只见两行清泪,竟是顺着她那不再年轻的脸庞滑了下来。王子进见了,心中一酸,实在不明白这样一个清丽温婉的­妇­人在柳儿心中竟如厉鬼。

两人将那一碗药都喂了柳儿喝了,才悄悄的推了出去,此时,已是月上中天。

“绯绡,我看那个侧室不像会害人之人啊,我们还是回去了吧,过两日将柳儿接走再做打算!”

那边绯绡并不答话,握着柳儿的手,沉思了一会儿道:“除非你那个时候想接的是一具死尸!”

“什么?”王子进惊道:“没有那么严重吧~”

“如果你要害一个人,但是现下那人就要走了,你会怎么办?”绯绡问子进道。

“自是加紧下手!”

“不错!所以这几日那人定会出现,你我万万不可松懈!”

当晚,王子进和绯绡一夜未眠,却是一切如常,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只是柳儿也没有苏醒的迹象。

55、次日白天,绯绡就又忙着为子进的亲事张罗,王子进知道这事越是紧锣密鼓,那边事情的真像就会越快水落石出。

晚上两人再去了那宅院中去保护柳儿。如此几日下来,王子进已经觉得吃不消,那边绯绡­精­神却是很好,依旧日日喝酒吃­鸡­,不显疲态。

“子进,子进我们快走了!”王子进刚刚在床上打了个盹,就又被叫了起来。

“能不能休息一天啊!”这几日去了日日都是见那侧室给柳儿喂药,未见任何异常。

“柳儿的亲事就是这几日的事情,快快随我走了!”

王子进无奈,只好拖拖拉拉的随他去了。两人守在那房中,依旧是看了那个侧室与小荷服侍柳儿吃药,日日都看下去,王子进只觉眼睛都看得腻了。可是那两人却不觉的枯燥,日日都是如此,怕真是要十年如一日了。

到了晚上,绯绡却对王子进道:“子进,我就要解了那隐身的法术,你先抱着柳儿躲到安全的地方去!”

“怎么了?是有事吗?”王子进忙跑了床上去抱了柳儿,只觉手里的人甚轻,看来是病了好久,心中不由难过。忙寻了屏风后面躲了起来,也不知绯绡在玩什么花样。

哪知过了半个时辰,依旧是没有一丝声息,王子进蹲坐在黑暗中,不由打起盹来。

刚刚要合眼,就见那门被人打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王子进在屏风后面看不到那人的脸,却又见一双绣鞋,那白­色­的兰花在夜里分外刺目,一步一步,悄没声息的走了进来,只见那脚步走到床边停了下来,王子进的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里。

就要等着那人发难便要上去拼命。哪知那人却是坐在窗沿悠悠的道:“柳儿,我对不起你,你不会怪了我吧,我那个时候那样做,实在是被逼无奈,不然我的人生便要完了!”

那声音甚是凄楚,却正是那个侧室的声音,王子进听了甚是奇怪,那柳儿明明是在自己的怀中,她又在与谁说话?看着柳儿的面庞,忽然灵光一闪,那躺在床上的,可是绯绡?

只听那侧室继续道:“柳儿,现下你就要离开咱们家了,也莫要恨我了,我活得也好辛苦啊~”说着,涕不成声,王子进只听她哭了一会儿便又出去了,却不想要害人的样子,不由纳闷。

无边的黑暗又将他包围了,那边绯绡并不与他说话,自己怀中的柳儿却又面如死灰,整个屋子里,寂静得让人害怕。

只听门又“吱呀~”一声被打开了,这次王子进却看不到谁的脚,怕是那人穿了一双布鞋,黑暗中看不真切。

这又是谁?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还没有想清,只见似乎有人走到窗前,接着是一道银光闪过,王子进见了,心中暗叫:不妙!那分明是什么刀具的光泽,冷冷的,带着死亡的气息。

忙大喊一声就从屏风后面冲了出来,那人吃了一惊,脸庞望向王子进这边,手下却没有丝毫停顿。

虽然屋中黑暗,王子进还是眼看那刀刺到了床上的人身上,心下大惊:“绯绡!你怎么样?”

只听一个女声在黑暗中响起:“你是谁?却又为何害我?”正是柳儿的声音。

王子进听了吓了一身冷汗出来,柳儿明明是躺在那屏风后面,怎会在这里说话?

“子进,莫要他跑了!”王子进听这吩咐,与绯绡的口气一模一样,当下放了心,忙一把拗住那人的胳膊,两人挣扎中将桌椅悉数碰翻,王子进还没等抓牢,就觉手上一痛,却是被人划了一刀,忙松了手。

那人见王子进受了伤,便要夺门而出,扑到那大门上,使劲拉了两下,哪知那大门就是打不开,王子进见状,知是绯绡使了什么法子上去,忙忍着痛去点了火折,将蜡烛点着。

那人一见烛火的光芒,甚是惊恐,捂着脸便蹲坐在地上,知是没有逃路了。

“你是谁?”王子进问道。话音未落,却听后面绯绡道:“小荷,你为何要害我!”依旧是柳儿的声音。

56、小荷?王子进听了绯绡这样说道,心中却是吃了一惊,怎么要害柳儿的竟是小荷?

只听绯绡在身后道:“小荷,你如此是为了什么?”王子进忙回头看去,只见昏暗的烛光中,绯绡坐在床上,那帷幔的­阴­影投在他脸上,一时还真是看不出是个男子。

那小荷见被人识破,抬起头来,一张平庸的脸上一脸惊恐的表情,看了绯绡坐在那里,仿佛见了鬼一样:“小姐,你怎会醒了?”

只见绯绡抬起一只手,两指间却是夹着一柄三寸有余的匕首,道:“你见那咒术不顶用,却是连这个也用上了~”说着,将那匕首一抛,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闪着寒光。

王子进见了不由捏了把汗,这床上躺的要不是绯绡,怕是换了个人这条命便没了。

那小荷见了吓得哆嗦,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柳儿!柳儿!出了什么事?快开门啊!”却是刚刚桌椅碰撞的声音把别人吵了起来。

绯绡见了,朝那门看了一眼,那门“呼!”地便开了,一下涌进来五六个人,当先的便是那个杨知事的侧室,随后便是杨知事和一­干­家丁。

那个侧室见了绯绡坐在床上,一下面­色­苍白,吓得瞪圆了眼睛:“柳儿?柳儿你怎么醒了?”

语气中未见惊喜却是惊恐占了大半。

“你是谁?”那老爷指着王子进问道。

王子进忙行了个礼:“在下王子进,江淮人事!”

“王子进?王子进?可是向我女儿提亲的那个?”王子进听了冷汗直冒,只觉面­色­通红,忙道:“正是!”

那杨知事听了甚是不悦:“虽然你与柳儿已有媒说,可也不能如此胡来!”

那边坐在地上一直不吭声的小荷见了这情势,突然指着王子进叫道:“老爷,就是他,就是他要害小姐,我去阻他,却被他推在地上!”

王子进见这小荷反咬一口,不由生气,忙道:“是你自己要害柳儿是真的!”但是只见周围的人都盯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和刚刚绯绡抛在地上的匕首,眼中满是疑惑,看来自己是百口莫辩了。

正在着急,只听后面绯绡道:“让这些不相­干­的人都出去!我有事要说~”

那杨知事看了一下周围,这王子进擅闯自己女儿的闺房,虽然不知他是否有恶意,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确是家丑不可外扬,忙将家丁遣散了,把房门关上。

那小荷见了如此情势,知是不妙,坐在地上如筛子般发抖。

“柳儿!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那杨知事悄声问,眼中全是泪水,似乎就怕声音大了一自己的宝贝女儿会吓到,离他而去。

只听绯绡悠悠道:“爹,这王公子确是来保护我的~”声音有气无力,似是大病初愈,王子进见了不由佩服他的天赋。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那杨知事指着地上的匕首问道。

那边绯绡并不答话,对王子进道:“子进,你去她怀里找一下,应该有用来下咒的东西~”

王子进却垂手不动,毕竟是个姑娘,他怎能去翻了人家的衣服,那边那个侧室看了王子进的难处,忙伸手道:“小荷,什么东西给我?不然我就要自己动手了!”

那个小荷一脸惊恐的表情,只是看着绯绡,似是不相信这个事实,那个侧室见她不答话,忙伸手入她怀中,掏了一个手帕包了的东西出来。

只见她将那手帕打开,看了里面的东西,脸­色­不由一变,只见猩红的手帕里包了一个布做的小人,那人偶上贴了一条黄纸的咒符。便是傻子也能看出这是害人的东西。

“小荷?为何这样,我和小姐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

那小荷见事情败露,却是眼露凶光,一张平庸的脸。扭曲得狰狞怕人,只见她站起来道:“待我不薄?待我不薄?你们那是真的对我好吗?吃剩得食物给了我,穿旧的衣物给了我便是对我,这便是待我不薄吗?”那小荷笑了两声道:“可惜,可怜在我来看并不是一种对待人的感情!”

那知事听了吃了一惊:“就是因为这样?你便害柳儿,让她整整昏迷了三年?”

那小荷看了杨知事一眼道:“不错,就是因为如此~”说着恶狠狠的看着绯绡道:“我们都是一般年纪,凭什么她就该锦衣玉食,凭什么她就该受尽宠爱?这个世上就为什么如此不公平?”

接着又悠悠的道:“那日,三年以前,刘公子来提亲,不过是看了她这张脸而已,就失魂落魄,我却是那样喜欢他,他却看都没有看我一样!”那小荷说着,低着头,却是抹了抹眼泪:“人道:曲有误,周郎顾,我在他旁边伺候着,茶水都泼了出去,他却都没有看我~”

接着指着坐在床上的绯绡道:“结果你呢,小姐你却和我说你不喜欢刘公子,拒绝了这门亲事!你可知那刘公子后来积郁成病,就此一病不起。”说着又恶狠狠道:“我要你和他一样受罪,一样躺在床上,便找了偏门的法子来害你!”

王子进听了不由心惊,柳儿的记忆中却是连刘公子这号人物都没有,却因了这个歹毒的丫鬟,为了一个连面目都记不清的人,差点丢了­性­命。

那杨知事听了甚是气愤:“小荷,你、你也太过歹毒了~”

哪知那小荷道:“歹毒的不光是我一个人吧?小姐变了这副模样,怕是有人和我一样高兴!”说着,眼光却是瞄向那个侧室。

“芙蓉?这是怎么回事?”那杨知事问道。

“没,没有什么!”那个叫做芙蓉的侧室答道,语气中尽是惶恐。

正在这时,只见那个小荷竟发了疯一般向床上的绯绡扑去:“我就是死了,也不能留你在这世上独活!”怕是知道自己不会有好的结果,要来拼命了。

这一下变故太快,周围的几个人竟都是吓得愣住了,王子进喊了一声:“不可!”便去阻她,哪知却只抓了一个衣角。眼见那小荷抓着把钢刀连人带刀扑在床上,不由傻了。

“柳儿!”杨知事见了便要去阻她,哪知那小荷的身体一到床上,便像一个破败的柳絮一般,轻漂漂的又弹了回去。

只见她坐在地上,一脸恐惧之­色­,那把刀却不知那里去了,这下变故太快,那小荷如何出手,那刀又是如何被夺,却是无人看清。

只听小荷指着那床上道:“你!你不是小姐,你是谁?”

她这话一出,那杨知事和芙蓉皆是一愣,却见绯绡满面笑容走下床来。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把玩,正是刚刚小荷拿的那把!

王子进见已被拆穿,忙拱手道:“这是我的一位朋友,多亏他相助才让此事水落石出!”

那三人见了绯绡与柳儿一模一样的脸,不由傻了。

绯绡冲二人行了个礼道:“小生姓胡,习得一些玄门法术,希望二位不要见怪!”

那杨知事见状甚是着急,忙问:“柳儿呢?你二人将柳儿弄到哪里去了?”

绯绡道:“莫要着急,我这就将柳儿还了你!”说着走到那侧室前面道:“请夫人将那个咒术人偶给我,我这就将柳儿唤醒!”

那侧室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绯绡道:“柳儿?她这便要醒了吗?”

那杨知事道:“芙蓉,快将那人偶给了他吧~”

那侧室见了,只好颤抖着将人偶给了绯绡。王子进见她莫明惊恐,却是不明所以,莫非这位夫人也不想柳儿醒来?

57、 只见绯绡拿了那人偶,口中念念有词,那人偶上面黄|­色­的纸符竟而自己烧了起来,那杨知事和芙蓉看了,不由惊呆了。

待那符纸烧尽,绯绡又从那人偶的身体里抽了一根发丝出来,长长的,黑­色­的发丝,道:“这便是夺走了柳儿魂魄的东西,现下好了!”

王子进刚刚松了口气,便听有人道:“刘公子,刘公子,这茶可好喝?”只见那坐在地上的小荷手中似是端了个茶杯的样子,一脸平和的表情,与刚才大相径庭。

“这是怎么了?”王子进见状问道。

绯绡见了,叹了口气:“大凡施术者,都是以自身­性­命相博,现下这法术被破,那咒术自是全是转到施术者身上!”

“刘公子,莫要烫到了~”那小荷说着,双手伸了出去,似是将茶碗递了出去,脸上一片幸福喜乐,似乎那个她所爱慕的刘公子就在她对面,眼中再也容不下旁的什么人。

王子进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心酸,也许这样也好,这个女孩的记忆已经停留在她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

那杨知事和叫做芙蓉的侧室看小荷这样,正自伤心,只听有人道:“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正是柳儿的声音,王子进知她是醒了,一回头看去,却见柳儿从屏风后面爬了出来。

那侧室听了柳儿的话,不由脸­色­一变,颤道:“柳儿,你醒了?”

王子进见柳儿太久没有活动,已是不知怎样走路,心中难过,忙将她扶了起来,让她靠在床上,柳儿一双明媚的眼睛盯着王子进,满是感激之情:“王公子,你对我怎样我都记得的!”

回头又道:“爹,那就没有半分觉得对不起我娘吗?”

“柳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杨知事疑道。她这样一问,王子进和绯绡却也不名所以,脸上都是一脸疑惑,那边那个叫做芙蓉的侧室,却是面如死灰,闭了眼睛不去看柳儿。

只听柳儿道:“我娘在一夜之间暴死,你就没有半分疑惑吗?”说着,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芙蓉,眼中的恨意喷薄而出。

“怎么?”那杨知事急道:“柳儿,你可知道什么?快点告诉爹!”

“这是我心底的秘密,本来相等离了这个家再告诉你,可是现下这样,我怕我又倒了下去,就不能告诉爹了!”说着,眼泪夺眶而出。

只听那柳儿继续道:“我七岁的时候,娘得了一场重病!”那边杨知事点头道:“不错!你娘就是因了那场病去了!”

“那日小荷煎了药,放在我的房中,自己却不知跑了做什么去了,爹,人人都以为那房中无人,却不知我那个时候就躲在桌子下面!”

“然后呢~”杨知事问道,绯绡和子进的一颗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里,空气中充满了紧张的氛围。

“然后,然后门就被推开了,一双绣了牡丹的绣鞋走到桌子旁边,停了一下又退了出去~”听着柳儿这样说,王子进不由又是想起那日在幻境中所见,那黑夜中的绣花鞋,怕是自己永远都无法忘记。

只见柳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可是我那时太小,过了几年才知娘是被人给毒死的~”

“那、那绣鞋的主人是谁?”

柳儿哭道:“爹,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要自欺其人吗?”声音凄惨,“娘,娘对你那么好,难道只是因了她老了,你便连她的一切都不关心了吗?”

那杨知事听了,回头看了一眼芙蓉,这爱穿绣鞋的女子,自己所珍爱的女子,打死也不愿相信是杀了他妻子的人。那眼光中充满了探询和哀伤,只希望她能摇一下头。

那芙蓉此时已是满面泪水,见了杨知事在看他,眼中全是愧疚:“老爷~我对不起你!”

那杨知事见她承认,哭道:“芙蓉,这是为何?”

那边芙蓉却对柳儿道:“你的母亲,她逼我太急,我出身青楼,这个家里没有人知道,可是她却不给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说着涕不成声,“不错,我是歌妓,可是歌妓也是人啊,也要有争取自己幸福的权利,可是她却连这个也要剥夺!”

说着,又望了一眼扬知事:“老爷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若是被别人知道娶了歌妓做侧室,又怎能抬头做人?”

柳儿道:“那你便毒死我娘?我的幸福呢?我娘难道就没有生存的权利了吗?”

那芙蓉听了,道:“这十年来,我没有一日好过,这事情,便如大石,日日压在我的心上,我到处找了赎罪的机会,待你如同己出,这你是知道的~”

“你以为这样我便不会恨你了吗?你以为这样我便会幸福了吗?”柳儿哭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双绣鞋,我娘死时黑­色­的脸庞。”

杨知事一时老泪纵横,拉着芙蓉的手道:“芙蓉,芙蓉,你怎的如此糊涂,这叫我如何是好?”

“爹,你便到这时,还是对她不能忘情吗?”柳儿见了不由心寒。说着拉了王子进的手:“好,我这便嫁了王公子,成全了你们这对神仙眷侣!”声音中满是决绝,却是伤透了心,“娘也是在她最美貌的时候嫁了你的,现在你却弃她如弊履,难道真是­色­衰爱驰?­色­衰爱驰~”

那边芙蓉一双手拉住扬知事的手道:“老爷,芙蓉最幸福的时光便是同老爷一起度过,那日我在画舫中弹琴唱曲时,一颗心便许了老爷,现下芙蓉做错了事,老爷可原谅芙蓉?”眼中满是泪水。

那扬知事见了甚是伤心,颔首道:“芙蓉,你便是做错再多的事,我也会原谅你~”

柳儿听了这话,身体竟是一震,对王子进和绯绡道:“劳烦二位公子带我走吧,我不想再在这屋子里待下去了!”语气平淡,却是伤透了心。说着,挣扎着就要下床来。

那芙蓉对柳儿道:“柳儿,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怀着赎罪的心情活着,虽然活着,却是没有一天快乐过,你就是不肯原谅我吗?”

柳儿摇头道:“我不会!”

那边芙蓉听了这话脸­色­一变,对杨知事道:“芙蓉手上沾满鲜血,怕是不能与老爷白头偕老了~”

“芙蓉,你此话怎将?”杨知事一句话害没有问完,那边芙蓉却是一把松了他的手,捡起方才地上的匕首就向自己腹中刺去。

几人没有想到她说得好好的便要寻了短见,心中都是一惊,待得反映过来,芙蓉却是一身鲜血,倒在地上,眼见是不活了。

只见她口角全是鲜血,伏在地上看着柳儿道:“现下,柳儿你可会原谅了我?”

柳儿见她这样,也是吓了一跳,不由动容,眼中满是泪水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

那芙蓉听了她这样说,一双美目中的光辉渐渐隐去,脸上一副凄楚的神­色­,那杨知事见了,忙一把抱了她道:“芙蓉,芙蓉,我这就找了最好的医生救你~”一句话没有说完,便觉得温暖的血液已经将他的衫子浸透。

你芙蓉伸出一只沾满了血的手,理了理他的头发道:“老爷你看,芙蓉的手上已经全是血了,芙蓉对不起老爷,留了老爷一人在着世上,老爷不会怪我吧?”

那边杨知事却是涕不成声,使劲的摇了摇头。

柳儿见了,对王子进道:“王公子,带我走吧~”

王子进见这场面,不知如何是好:“此话当真!”

柳儿道:“那还有假,我现在就要走,马上就要走~”

王子进见她坚决,看了看绯绡,绯绡对他点了点头,这样的状况,实是出他意料,人世间的一切,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控制。

王子进无奈,只好一把抱起柳儿,往大门走去,那边杨知事竟只是抱了芙蓉,未向他们这边看一眼。

王子进向他道:“杨知事,柳儿我带走了~”

那将死的芙蓉,眼睛只是盯着柳儿,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苍白的脸庞上,两行清泪无声的淌了下来。王子进只觉她甚是可怜,不忍再看,忙抱了柳儿出去了,走到门边,只见那小荷再旁边唱曲:“遥遥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刘公子,我这曲子,可是好听?”

王子进见了,只觉这竟像是一副人间惨剧,实是不忍再看,抱了柳儿出了大门,才在回廊中走了没有几步,便听身后屋中那杨知事大喊一声:“芙蓉~”声音甚是凄楚,在空旷的回廊中回荡,知是那芙蓉已经死了。

怀中的柳儿一下一下的抽搐,王子进道:“柳儿,莫要哭了~”

只听柳儿道:“谁说我哭了~”却是不承认。

王子进只觉自己的衣衫,慢慢被柳儿的眼泪浸湿,那温暖的泪水很快便被凉爽的秋风变得冰冷,冷到王子进心里,只觉胸口有一方寸间,已是冰冷冰冷,感觉不到温度。

“子进!我们回去吧!”绯绡说着,拍了拍王子进的手。

“好!”王子进点了点头,抱着柳儿走在金落叶扑满的庭院中,往大门的方向去了。

将那芙蓉,小荷,这两个痴情的女子通通抛在身后,留在那深深的庭院中。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58、“柳儿,你若不想和我成亲就尽管说,我依旧会把你当了我的妹妹,照顾你一辈子!”

那边柳儿伸了一只青葱玉手按在王子进嘴上道:“王公子,这期间我的身子虽是不成了,可是发生的事我是都知道的。那日,你在幻境中抱着我逃离那个可怕的大宅时,我便认定是你了!我那时便相信你一定会带我走出这个家,无论你到了哪里,我都会跟着你!”

王子进听了心下感激,忙抱紧了她,生怕自己这一松手,柳儿便会消失了。

绯绡在后面看他二人的样子,不由释然,自己总算是卸下了一个大包袱。

过了几日,置办了柳儿要用的东西,王子进和绯绡就要启程离开扬州府了。柳儿依旧行动不便,绯绡掏了银子买了一辆舒适的马车让她坐在里面,三人就上了路。

走到城门,薄薄的晨雾中,只见几辆装点得甚是华丽的马车立在城门边上。为首的一个人骑在骏马上,却是那杨知事,只见他两鬓微霜,­精­神萎靡,似乎几日不见便老了好几岁。

待得王子进他们走进,那杨知事问子进道:“可让我见柳儿一面?”

王子进听了慌道:“我现下还没有娶了柳儿过门,便是您将她带了回去也是应该的!”

那杨知事听了,下了马走到那马车前道:“柳儿,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那边柳儿却是连轿帘都不拉开,知道:“劳烦父亲费心了,现下已经好多了!”

“柳儿,柳儿,再让爹看你一眼行吗?”说着,布满皱纹的眼角有浑浊老泪溢出,“此番一别,便不知何时才能见了,让爹再看你一眼~”

柳儿在轿子里听了,半晌没有声息,过了一会儿,只见那竹帘慢慢拉开,里面柳儿的一张泪颜慢慢显现出来,只听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爹,爹,你终是我的爹,就算你做了太多对不起我的事,可是我怎么就是无法恨你!”

“柳儿,柳儿你嫁了人可要听话啊,不要和在家里一般任­性­了~”说着拍了拍她的手背道:“爹不能一直和你在一起啊~”

两人说了一会儿,已经到了开城门的时间,只见那两扇几人高的大门,慢慢的被拉开。

杨知事见了道:“柳儿,要启程了,你看爹给你准备了好多嫁妆,你不会吃苦的!”

柳儿却不说话,只是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

“柳儿,我们走吧!”王子进说着,纵马走在了前面。旁边绯绡与他并驾齐驱,两人却都不回头去看了那对父女,怕是打扰了他们的生离,也怕染上忧愁。

杨知事一直和那一列马车送了十里有余才不送了,王子进只见他绛紫­色­的长袍随着晨风飘荡,一副憔悴的样子,似是体不胜衣,心下不由为他可怜。

又走了很远,回头看去,还能看见一个紫­色­的人影立在远处的山上,那影子如此孤独,如此寂寞,越来越小,终于见不到了,这是王子进在扬州见到的最后一个风景。

一路拖拖拉拉,待得走到王子进家已经是初冬了,王子进家本就不算贫寒,在加上柳儿的嫁妆已是十分殷实了。王子进的老母见儿子去赶考未能中的本是心下不快,但是见他领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回来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柳儿的身体恢复还须一段时日,王子进的婚事就一直没有举行,他也乐得轻闲,日日与绯绡和柳儿下棋喝酒。

“哎呀~”王子进道:“我说你们二人怎么长得如此相象?那日我娘见了,以为我一口气领了一对孪生姐妹回来了!”

“相象还不好?就说胡公子是我的哥哥,却看谁能欺负我?”那边柳儿笑道。

绯绡却是不答话,只是看他二人下棋,自己在一旁喝酒,两条剑眉锁在一起,明显是有什么心事。

王子进想问,但见柳儿在一旁又不好说出口,硬生生的将话头咽了下去,心中却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晚上,王子进便跑了绯绡的房中,要去打探究竟,哪知一推门,只见绯绡穿了一身白衣,端坐在桌旁等他,似乎没有要就寝的样子。

“绯绡,你这是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

绯绡听了笑道:“这样晚还没有睡的又不是我一人,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绯绡,你可是有什么心事?”王子进小心翼翼的问。

绯绡长叹了一口气道:“子进,你还记得你以前说过要是日日面对一样的两张脸你会很痛苦!”

王子进急道:“那只是玩笑而已,再说你和柳儿又不是一摸一样,只是长相相似而已~”

绯绡摇了摇手,似是不让他说下去,“那日我与你说会想了法子变成一张脸,你还记得吗?”

王子进听了挠了挠头,他二人天天胡言乱语的话多了,他怎会记得这么许多?

“明日我就要使了能变一张脸的法术了,子进你要好自为之啊!”绯绡说着站起来道:“我要休息了,有事明日再说吧!”却是下逐客令了。

王子进听了心下莫明哀伤,自认识一来,绯绡从来都是嬉皮笑脸,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从未如此对待过他。

只好垂头丧气的出去了,临出门,心中还是隐隐作痛,回头道:“绯绡,要是有什么难事一定要和我说啊~”

只见灯光下绯绡在冲他颔首微笑,明亮的烛光将他雪白的衫子染成了金­色­,仿佛用来是肖像画上描了一道金边。王子进只觉那是绝美的画像,美得不真实,美得让人不敢接近。

王子进见状低着头便出去了,可是却不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见了绯绡。

当夜,王子进辗转反侧睡不着觉,迷迷糊糊将要入梦时,竟而梦到自己在一条船上,好像依稀是当然赶考的那条渡船,自己与绯绡第一次相遇的渡船。绯绡呢?绯绡在哪里?

他只觉心中空落落的,满处找了绯绡,正着急见,只听舱外有人在吹笛子,那笛声甚是好听,跌宕起伏,大开大和,却又是《春江花月夜》。

王子进听着,不由痴了,掀开船舱的竹帘,只见一个白衣少年,手持碧绿的玉笛,站在舱外,衣裾迎风招展。

那少年见了他,回头笑道:“子进,你可来了!”

“绯绡,我找你找得好苦啊!”王子进见了他觉得心花怒放。

绯绡收了笛子道:“子进,我要走了,可能要三年以后才会回来,你一个人要好好保重啊!”

“为什么?”王子进急道:“你我这样不是很好吗?”

“子进,我自己本是鬼魅,怎能和你总是待在一起,现下你平安无事,我可安心修炼去了~”

王子进不由泪如泉涌道:“绯绡,绯绡,平安无事不好吗?你我一生都在一起不好吗?”

绯绡摇头道:“哪里有那么简单的事情?我已算出你而立之前有场大劫,我想个法子助你脱困才行,若是这次你躲过了那劫难,此生便可平安无事,能得善终~”

“不要,不要!”王子进道:“我不要得什么善终,我只要和你和柳儿开开心心得在一起,得过且过一日!”

绯绡摇首道:“子进,莫要孩子气了,我将那金铃留给你,一般魔物不敢犯你,我要走了,他日再见了!”

王子进急道:“不要走!”却一脚踩空,掉在江里,只觉浑身冰冷,一下就行了,却是南柯一梦。

醒来只觉自己满脸泪水,再看天­色­,刚刚蒙蒙亮。忙往绯绡的房中跑去,只希望,只希望,一推门,还是有一个白衣的少年再等着自己。

他颤抖着推开了房门,却只见屋里空无一人,床上整洁,丝毫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绯绡!绯绡!你在哪里?”王子进大喊道,那屋子里却哪有人应声,只见旁边的小桌上,放了一个小小的铃铛。

他抓了那铃铛,疯狂的往外奔去,叫道:“你以为,你以为用这个劳什子便能敷衍我吗?”

奔到院外,只见天上竟是飘起了细细的雪花,将地上染成了一片白­色­,王子进赤着足,往大门的方向跑去,推开大门,只见一片白茫茫的旷野,看不到一丝人烟,却哪里有绯绡的影子

王子进见状,蹲做在地上,心中酸楚,甚是难过,不由嚎嗥大哭,在冬天的第一场雪的时候,绯绡随着这落雪消失了。

59、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三年便过去了,王子进此时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也蓄起了胡须,他与柳儿都是看破红尘,对俗世间的一切皆是没有什么兴趣,两人琴瑟相和,日子过得甚是美满自在。

只是有时,王子进在静夜中会回忆起自己的年少轻狂,回忆起过去种种,那似一场白日的梦,随着时光蹉跎,渐渐模糊,渐渐远去,只是梦中一个少年,依旧白衣胜雪,依旧眉目如画,轻笑嫣然。

只是三年过去了,绯绡却没有如约出现。眼看冬天将至,又是一年春暖花开,王子进的心却是随着这缤纷的颜­色­冷了下去。

“子进,你听说了吗?如湄河里又有人死了~”柳儿说道。

王子进不以为然,望着窗外的春­色­:“是吗?怕是有什么妖怪作祟吧,要是绯绡在就好了~”

“绯绡?又是绯绡!”柳儿道,“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妖怪啊,你日日夜夜念着这个名字,又见何时他来帮了你了?”

王子进见她不悦,忙道:“绯绡是我的朋友,你我这段姻缘就是他撮合的,我们还要感谢他才是!”

“子进!”柳儿的一双眼直盯着他道:“我问你,你娶我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像他?”那目光如刀如箭,似要直穿到他心里。

“不是,不是!”王子进忙慌道:“那日在夜市里见了你,我便喜欢你了,与他有何­干­系?”

“此话当真?”柳儿笑道。

“不错,我王子进若是有半点虚言,不得善终!”心中却道,反正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得了善终,随便发个誓也无妨。

那边柳儿甚是高兴,将头埋到他怀里,一脸幸福。两人望着外面的燕语莺歌,心中满是喜乐,绯绡,绯绡,也许只应是天上才有的人,还是不要因了自己,累他到尘世才好。

又过了两年,王子进对绯绡的归来已是无望了,此时已是隆冬,那如湄河上几乎月月都有人淹死,他自己却也是不敢靠近那河半分。

一日,王子进午后在房中看书,却是在烟雾缭绕中打起盹来。

“叔叔!叔叔!”王子进一低头,却是有一个小孩在拽他的袖子。

“你这顽童,有何事找叔叔?”他见那小孩甚是可爱,逗他玩耍。

那小孩的一双大眼,瞬间便蒙上了一层水气,“叔叔,我找不到家在哪里了~”

“呵呵!原来是这样!”王子进笑道:“叔叔送你回家,好好想想自己的家在哪里?”

“好的!”那男孩道:“好像就在那边!”拖着王子进的手一路走了去。

王子进一路和他走去,那路上坑坑洼洼,甚是不好走,而且越走越是潮湿,脚上似乎都沾了一层水气。

不由纳闷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就是这里!”那男孩指着前面道。

只见面前一条宽阔的河在眼前舒展,河面波光磷磷,反­射­着月光,似是撒了一池的碎钻在河里,煞是好看。王子进打望了一下周围道:“这河倒是很漂亮,可是这四处,似乎没有见到有人居住啊?”

“叔叔,你可知道,我最喜欢叔叔了!”那小孩笑道。

“咦?”王子进听了不由高兴,“为什么啊?”

“叔叔,你知道吗?我的家就在这河里?那河水好冷好冰,我日日在河底待着无趣死了!”

王子进听这话似乎有什么明堂,似乎还是什么不好的明堂,只听那小孩继续道:“可是,现下就改轮到叔叔了,叔叔就要替我在这河里了!”

“什么?你说什么?”王子进听了不由大惊,忙要甩了他的手跑掉,那孩子却又道:“叔叔,你就是第一千个哦,这百年来第一千个淹死在这里的人,你可不要太晚过来啊,太晚的话,这河就是要结冰了~”

那小孩说着,王子进只觉自己的脚却抬不起来,一低头,却是从水里伸了一双手,老老的抓了他的脚踝。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女人的头冒了出来,湿淋淋的人。

“啊?这是怎么了?”

“呵呵,一会儿就好了,你便没有什么感觉了~”那小孩在一旁笑道。

王子进抬眼望去,只见那河里一个接一个,竟是冒了百十个水鬼出来,方才还是美不胜收的河面,现下却是群魔乱舞,恐怖吓人。

那些水鬼一个个或拉着他的衣袖,或拽着他的胳膊,就要把他拽进河里。

“不,不要啊!”王子进一句没有喊完,就觉冰冷的河水已经将他淹没,柳儿,柳儿,我对不住你,这么快就要撇下你一个人了!

突然耳边又想起铃铛的声音,悦耳的铃声,清脆的铃声。王子进听了这铃声,脑中“呼”一下便清醒过来。

一抬头,却是在自己的家里,方才却是伏在书桌上睡着了。抹了抹头上的汗,不由暗笑自己胆小,但是只觉头上的汗似乎擦不完,这也未免太湿了一点。

只见自己全身都湿了,整个人似乎是刚刚从水中捞起来的一样,再一看,袖口还挂着几片水草。

不由一惊,难道刚刚那些不是梦吗?而是真的发生过吗?回身一看,只见一条粗黑的水线,从门外一只蜿蜒到自己的书桌前。

该来的总会来,心中一片凄苦,这次没有绯绡在身边,自己怕是躲不过了,忙叫佣人将房间打扫一下,半分不敢向柳儿呣子透露,怕她们白白添了忧愁。

王子进对着外面的雪景长叹一声,却是从来没有这样无奈过。

次日清晨,王子进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便听那怀中的铃声大做,一下下,一声声,响个不停。王子进听了,忙从床上爬了起来,这铃声一响,怕是旁边没有什么好东西。哪知惊魂未定,那边房门就被家丁敲得的“咚咚咚”的震天响。王子进又被这敲门声吓了一跳,怒道:“这是怎么了?”

那边只听一个家丁的声音在门外道:“老爷,有客人来访,说是您的旧交,在门外等着呢~”

他忙穿好了衣服,不由疑惑:“旧交?旧交?自己哪里有了什么旧交了?”

一路跑到门外,只见外面又是飘起了零落的雪花,王子进忙撑了把伞走过去看,走过庭院,只见乌漆的大门旁边立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白­色­的棉斗篷,上面的帽子将脸遮了大半。

王子进见了那白衣,几乎与雪融为一体的白衣,不由心酸,能将白­色­穿得如此出尘的大概只有绯绡了,绯绡,绯绡,他会回来吗?还是这雪?给了他一个美丽的幻觉。

只见那人回过身道:“子进,近年来可好?”依旧是目光清澈如冷钢,眉目温润似白玉。一张桃花春风面,带着几分调笑,却不是绯绡是谁?

“绯绡~”王子进见了手上发颤,那把油伞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绯绡见了,将那油伞拣了起来,替王子进撑了起来:“子进,你怎么还是这样不小心?”

王子进见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又在自己面前,他依旧是当初那幅少年的模样,而自己却已经老了。

心中一酸,眼泪却涌了出来:“绯绡,我想你想得好苦啊~你一去这许多年,我已经老了,你却和原来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绯绡笑道:“你怎么还是这样啊,要是你同我一样岂不是槽糕?”

王子进听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许多年,这许多年,绯绡终于回来了~

60、当晚新月如勾,两人青梅煮酒,把酒言欢,外面虽然已是初冬,房内却甚是温暖,地上瑞雪的反光将绿­色­的窗纱照得薄如蝉翼。

“绯绡,你可知这许多年我想你想得好苦啊!”王子进今日还特意命了厨子做了各种各样的­鸡­款待他。

绯绡拿着酒杯,却不说话,过了一会道:“生离死别本是人生常事,子进你莫要这样看不开,终有一天,我还是会离开你的!”

“什么?你还要走吗?还要将我一人丢下?”王子进心中酸楚难当,本以为他这次回来就不会再走,他们还可以像当初年少时一起游戏人间。

“我和你在一起,再过得十几年就要做你的义子了!”绯绡笑道,又伸手指了指他的胡须。

王子进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今年已是年尽三十,已然不复年轻,绯绡的出现,让他忘记自己已经老了,仿佛又回到了过去。想着眼眶又是湿了,自己最想与他一起游戏人间,却忘了他却连游戏的资本都没有了,再过得几年,绯绡依旧是个青春少年,他已然老迈,又怎能与绯绡一同游山玩水?

心中难过,不由多喝几杯,却是酒入愁肠愁更愁,一会儿便趴在桌子上不醒人事,朦朦胧胧中只觉一双冰冷的手将他扶到床上,“子进,希望,希望我这次能助你逃脱劫难吧?”

“劫难?什么劫难?只要你不将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孤苦,一切便不是劫难!”说着,一把抓了那手,睁了眼睛,只见眼前一张脸甚是熟悉,张口就叫:“绯绡,你不要再走了~”

那人一脸错愕,眼中光彩慢慢消失:“子进,他这一回来,你便失了心智了吗?”却是柳儿。

“没,没有什么~”,王子进说着摆了摆手,又埋头去睡。

只觉柳儿拉着他手道:“子进,子进,你莫要这样,他这番回来,必是没有好事,你自己可要小心啊!”

王子进并没有答话,只是闷头去睡,迷迷糊糊中只觉柳儿抹了抹眼泪,甚是伤心的样子出去了,带上了房门。

柳儿,柳儿,我对不起你,可是我和绯绡的情义,又岂是你所能懂的?

昨夜王子进的梦中,多了一个小孩,一个苍白漂亮的男孩,他总是觉得那个孩子似要取他­性­命,他一味逃脱,也害怕梦到,但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脱的是睡眠。

今日王子进多喝了两杯,而且绯绡又回来了,心中不由塌实,又沉沉睡去,今夜,今夜该无事了吧?

哪知刚刚入梦,便感觉有一双棕­色­的眼珠盯着自己,再一低头,又是那个男孩,正在拉着自己的衣角。

“你是哪家孩子,不要夜夜缠我了,快快走吧!”王子进不堪其扰,哀求道。

“叔叔,我怎么能走呢?叔叔还要替我在那河里待着呢!”那小孩道。

“什么河底,你不是找错人了吧?”王子进急要甩开他的手,却是无法甩脱。

那男孩牢牢抓了王子进道:“没错,没错,叔叔就是要接替我继续在那河里做了河神的人,叔叔接了我。我就可以往生了!”

王子进纳闷道:“河神?什么河神?”

那孩子道:“做了河神,那河中的冤鬼都可由你驱使,快快随我来吧!”

话音刚落,只见地上竟是冒了无数的水草出来,往他脚踝上缠去,王子进一见不妙,忙往前跑去,只见四周一片漆黑,他失了方向,只是一路狂奔,好像前夜也是这样狂奔过,若是夜夜如此,怕是累也累得死了。

跑了不知多远,他只觉浑身脱力,眼前却慢慢的出现了一条白练,走了近处,才发现竟是一条大河,在月光中,是一条白­色­的,平缓的,闪亮的河。

王子进无路可逃,见了那河,呆立在河边,只听后面一个童声道:“叔叔,这河很美吧?”

这已经是第三次梦到这河了,王子进也不怕了,回头问道:“这河,叫什么名字?”

那男孩缓缓答道:“这河叫如湄,是很久以前一个美丽的女孩溺死在这里而得名!”

“如湄,如湄,好好得名字啊!”王子进道,可是这样美的名字,这样美的河水,又吞噬了多少生命?

“很美吧?叔叔,你若进去了,就知这河到底有多美!”那孩子道。

王子进万念俱灰,今日与绯绡的一番对话,让他觉得人生了无生趣,自己等了他五年,却是等了一个如此残酷的事实。

“你真的觉得在这河底很是寂寞?”王子进问道。

“不错,寂寞得很~”那孩子答道。

“是不是做了河神,便可不老不死?”王子进又问。

“不死是不成的,不老倒是真的~”

“那我便替了你吧,你也是很可怜的~”王子进答道,他想就这样,变做一条河算了,看千年以后,还会不会有一只雪白的狐狸到他这里汲水,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希望有一世有一日,再与绯绡重逢。

那男孩点了点头,只见那河水一下暴涨,淹没王子进的脚,他的膝盖,又往胸口涨去。王子进觉得那河水冰冰冷冷,竟很是舒服,心中不由难过,若是绯绡见我变了一条河,看他会不会伤心,若是真要这样,看他会不会日日在河边陪我,看他会不会再嘲笑我的老去?

哪知突然间脖子一紧,竟是有人提了他的后领将他提了起来,王子进身在半空,只见脚下一条深蓝的河水如练,不知要蜿蜒到哪里去。

“这是怎么了?我要死还不成吗?”王子进在半空中蹬腿叫道。

只听头上一个声音道:“子进,你怎么还是这样小孩子气,你若死了,柳儿该怎么办?你的两个孩子又该怎么办?”正是绯绡的声音。

“可是那孩子甚是可怜,我不过是想帮帮他而已!”

“你再看看,那是个孩子吗?”王子进听了,忙往下望去,只见深蓝­色­的河底竟是趴着一条黑­色­的巨蟒,若是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来。

王子进见了一惊,“这、这是什么东西?”

“这便是你刚刚所见的小孩!”绯绡说着,又往踩着刀往上飞了一下。那河底的巨蟒见了,从水中探出头来,那头竟是与一见茅屋一般大,“你这狐狸,是哪里来的,坏我的好事?”

绯绡听了笑道:“夺人­性­命也算好事?莫要让人笑话~”

那巨蟒见了甚是气愤,王子进只见下面的水竟像有了生命,“哗”的一下就卷起一道水舌,如蛟龙般,直冲他们来了。

眼见那水就在眼前,王子进叫道:“绯绡,我错了,我不想死啊,我们快逃!”

那边绯绡笑道:“现下你也知道后悔了?”说着竟是驾驭着刀直往水柱中钻去,那下面的巨蟒见了,哈哈大笑,笑声震的王子进头皮生痛,“看你们往前怎么逃?”

王子进只觉自己的脸上都溅了几滴水滴,这次眼见是没有逃路了,不由万念俱灰。

哪知那水遇到他二人,竟像是有生命般分到两边,绯绡御刀而行,飞快的穿过水帘逃出了包围。

只听后面那巨蟒叫道:“避水咒?”

“不错,正是避水咒,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绯绡笑着,带了王子进越逃越远了,之余笑声回荡。

王子进的梦“呼”的一下又醒了,只觉浑身又是湿淋淋,甚是难受,只见绯绡站在自己床前,手持那把妖刀,一道黑­色­的水痕在房间的地上,蜿蜒到一半便似被人砍了一刀一样,齐齐的断了。

王子进见了,环顾一下四周,问道:“他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不错!”绯绡又道:“我定不会让你去作那劳什子河神的!”

“绯绡!”王子进望着他道:“我们这次的对手是河神吗?你可有胜算?”

王子进只见他一张俊脸表情甚是凝重,心下盼望他能点一下头,哪怕只是一下,自己的心中也算有了安慰。

哪知绯绡道:“我会尽力的~”说完,出去了,走到门边,又回头道:“子进,将来无论我对你做了什么,你都要相信我,不要恨我!可以答应我吗?”

王子进只见他一身白衣,立再门前,似乎又要随风而

而去了,点点头道:“我答应~”心中难过。

他一人坐在屋中,甚是难过,偷溜到柳儿的房间去看,只见柳儿正睡得香甜,一张脸上也添了岁月的痕迹。

他望着那张皎洁的睡颜,心下内疚:“柳儿,柳儿,我怎的刚刚就要抛了你一个人走了,我真是对不起你,你不会怪我吧?”

那边柳儿依旧睡得香甜,王子进握着她的纤纤玉手,似要握住了这一生一世。

61、次日,绯绡一早便找了王子进出门,只见昨天的一场雪将天地都染成了白­色­。两人踏雪而行,王子进几次想问他要去哪里,却是说不出口,王子进只觉绯绡这番回来与以往大不相同,似乎与他隔了千山万水,他的老去,竟成了他二人无法逾越的鸿沟。

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周围渐渐荒凉,绯绡说了一声“到了!”算是打破了二人间的沉默。

王子进一抬头,只见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只有几棵柳树,残败在眼前。

“这里有什么?”王子进奇道。

只见绯绡长指一指道:“如湄河,就在那里!”

王子进听了心中不由一颤,他此番带了自己来这里做什么?这河,不是该尽快逃离的吗?只见前面似乎是有一条河,只不过这天气日益寒冷,昨日又下了一日的雪,那河就要被冰雪掩埋了。

“走吧,子进!”绯绡说着,往河边走去。

“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啊?还是速速回家吧!”王子进越靠近,便越觉得那河­阴­森恐怖。

只见前面的绯绡回首笑道:“知己知彼吗,我这就要去看看那河水冻到什么程度了!”

“那河水结冻的程度与这事有关吗?”

绯绡却不理他,一人走在前面,两人一会儿便走到了河边。王子进只见那河边积满了瑞雪,河面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他伸头看去,那河面若是要结满了冰,少说也要十天半月。

只见那河水甚是清澈,与白­色­的雪相辉映,美丽异常,王子进望着,不由失神,一步一步踩着那薄冰往河中心走去。那河水蓝的像天,积雪便如白云一样,王子进忽然之间只觉身心俱疲,觉得这人世艰苦无留恋之处,只想一头扎了进去,便可好好休息一下。

正恍惚间,只听耳边有人叫道:“子进!”忙回头看去,只见绯绡立在河岸,一身白衣,仿佛与雪融为一体,脸上写满牵挂。

“绯绡,我好累啊,让我歇一歇吧!”王子进只觉这一句话道出了多年的心声。

正凄苦间,还没有回过神来,只觉脸上一痛,竟是有人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还没有回过神来,手腕一紧,却是被绯绡拽了回来。

王子进摸着火辣辣的脸庞,疑道:“我刚刚是怎么了,为何打我?”

绯绡见他回过神来,松了口气道:“你被迷了心智,这河也忒可怕,如此白日还敢要取你­性­命!”

“那咱们快快回去吧,你不是也看够了吗?”王子进说着急忙从地上坐了起来。扑扑身上的雪就要回家。

“子进,你可知道今日为何要来这里?”绯绡道。

王子进眼中尽是疑惑的望着他,不明所以。

“这次不同于其他妖怪,此次我们的对手是一个河神,而且你此劫是命中注定,我这番行事,是逆天而行!”绯绡说着,脸上满是决绝。

“绯绡,人各有命,你为我,又何苦如此?”王子进道。

“起先认识你,是因了要报答你的恩情,可是后来,觉得你这样迂腐善良的人,还是不要过早的死了才好!”绯绡笑道,语气中却掩不住悲凉之意。

“绯绡,你莫要管我了,留了我一人自生自灭吧~”王子进说着,心中酸楚,这人世间凄苦的事太多,自己原本也没有什么留恋,还是不要累了绯绡受罪。

绯绡听他这样说,不由着急:“子进,子进莫要这样,我们还有一线希望,等这河结冻,就是他法力最弱的时刻,待到那时,我再想了办法封印他!”

王子进见他俊脸上一脸忧愁之­色­,不由伤心,绯绡如此没有把握,却还是第一次,抬眼望了望灰蒙蒙的苍穹,命运如丝如线,如影随形,却又有几人能够掌握?

一线生机,一线生机,却不知这一线间,又有多少希望?

正在出神,只听绯绡道:“子进,我们这是最后一搏了,你前日可是答应我,无论我怎样待你,你都不会怪我?”

“不错!”子进回过头道,“只要是你,便是将我杀了,也是没有半分怨言!”

绯绡颔首道:“那就好,那就好,子进你要记住,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着想!”

王子进知觉脸上又是湿湿凉凉,泪水不知何时又模糊了双眼,眼前的绯绡,就要与白雪融为一体,黑发如漆,美目如黛,自己还是死了的好,不要累了这样的绯绡才好。

正出神见,只见绯绡又掏出了他那把长刀,五年未见,那刀竟已变得通身血红,再雪地里反­射­着妖冶的光芒。

“绯绡,这是怎么了?”王子进疑道,眼下兵看不到什么害人的东西啊?

只听眼前的绯绡说了一声:“对不起,子进~”

还没有等到开口来问,只觉眼前红光一闪,将眼前的世界都染成了红­色­,白的雪,蓝的天,如画的人,通通变成了红­色­。

柳儿一人在家做着女红,只觉心绪不宁,望着窗外的雪景,只觉心中忐忑不安,一大早,子进便和绯绡出去了,现在快到晌午,还是不见二人回来。

正着急见,手中的绣针扎到了手指,血珠渐渐的渗了出来,在她白玉般的手指上凝结,似是红­色­的珊瑚。

她望着那手指发呆,手指好痛,但是不知怎地,自己心里的那方寸间,竟是比手还痛,痛得厉害,她也不知自己今日是怎么了,只希望,只希望,子进能快些回来才好。

正自难过,只听家丁喊道:“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

“怎么了?”柳儿急道。

“您去大门那里看看吧~”那家丁还没有说完,柳儿就像一阵风一般冲了出去。莫不是?莫不是子进出事了?

刚刚跑到大门,就见远远的,一个人着了白­色­的衣裳站在门旁,那人白衣上一块一块的红­色­的血迹,看起来甚是触目惊心,却是绯绡。

手中抱着的,那不是子进吗?只见王子进脸­色­黄的和一张金纸一样,浑身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

柳儿见了,一阵眩晕,强撑着过来问绯绡:“胡公子,怎会这样?”那边绯绡并不答话,抱了子进忙往屋中跑去,柳儿只见他手中一把长刀,妖艳如血,那刀尖,还有一滴一滴的鲜血滴在白皑皑的雪地上。

62、迷迷糊糊中,王子进只觉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一条小路上,那路旁开满了鲜花,如人间仙境,这景物很是熟悉,似乎很久以前,自己也走过这条小路。那时,路的尽头似乎还有一个红衣少女。

正想着,只见前面果然出现了一个红衣少女,手中拈花微笑。王子进一见,­精­神不由大振,忙向前跑去,只见那少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黑发如黛,腰肢似柳,竟是像极了沉星。

“可是沉星姑娘?”王子进问道。

那少女笑道:“不错,就是我!”依旧双眸如星,笑厣如花。

王子进见她,不由高兴,“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沉星笑道:“不就是王公子吗,怕是如何都不会忘了你!”

王子进听了心花怒放,摸了摸胡须道:“这般模样你也认得出来?”

“王公子便是化作灰我也认得~”沉星又笑道。

“你在这里依旧是以前的这副样子啊,你也是,绯绡也是,只有我一个人老了~”王子进叹道。

“王公子啊,莫要看了不老不死的好处,千百年的寂寞和孤独,又岂是常人所能忍受?”

这一句话说得王子进惆怅,自己这几日总是对绯绡的青春常在耿耿于怀,可是自己若要死了,他便一人在这世上,不知还要多少年孤苦一人,比起自己来,却不知是可怜了多少倍,心下不由悲哀。

忙又道:“沉星姑娘你这是去哪里?我们一同走吧!”

哪知沉星摇头道:“王公子莫走了,这便是黄泉路了,还是速速回去吧!”

“那你在这里是?”王子进纳闷道。

沉星低了头道:“小星不肯先走,要等了王公子一起投胎,不论王公子将来转世是男是女,小星都想和王公子生在一个年代!”

王子进听了心下不由感动:“快了。快了,你也许不要等很久了!”

沉星笑道:“小星还是希望能等得久一些,你在这尘世,快活得日子便多一些。”

两人正说着,只听悠扬的笛声从远处传来,沉星道:“王公子,快走吧,你的小狐狸在叫你了!”

“狐狸,你说的可是绯绡?”这一句竟是真的脱口而出,王子进睁眼一看,自己正躺在自家床铺上。

回头一望,只见柳儿伏在床旁,累得睡去了,悠扬的笛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王子进只见四周一片漆黑,不知是日是夜,想起身看一下,哪想身上前胸后背如火烧般疼痛,不由“哎哟”一声。

这一叫,却将柳儿叫醒了,只见她蓬头垢面,两只眼睛肿得如桃子一般,见了王子进眼泪又夺眶而出:“子进,你可是醒了!”

王子进见她忙问:“柳儿,你怎地这样了?绯绡呢?他在哪里?”

柳儿听了笑容凝结在脸上,只见泪水从她脸上慢慢滑落。王子进见了急道:“柳儿,柳儿你这是怎么了?”

只听柳儿哭道:“我这般不眠不休的伺候你三天三夜,哪想你一睁眼就是在问他!”

王子进想她是一个官家小姐,自小便没有吃过什么苦,现在如此对待自己确是不易,忙道,“柳儿,我是有事要和绯绡说~”

“莫要提他了,就是他将你伤成这个样子的!”柳儿说着起身道:“我就叫丫鬟帮你做点滋补的东西,好好补补吧!”

王子进本想说自己的魂魄便是绯绡引了回来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无法出口。见了柳儿出去,他忙扶着墙一步一步走下床去。

他要见绯绡,要问他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哪知刚拉开门,就见绯绡倚在门外,一脸无奈的表情。问道:“子进,你醒了?”

王子进没有想到他居然一直站在门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道:“谢谢你,刚刚我在那黄泉路上遇到沉星了!”

“我知道,她一直在等你~”绯绡道。

“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了?那为何不让她先走?”王子进急道,让沉星一人在那花海中等他,他于心不忍。

绯绡悠悠的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幸福,我们还是不要管太多才好!”顿了一顿又问道:“子进,你恨我吗?”

王子进诧异的摸了摸身上的绷带笑道:“是指这个吗?你砍了我十刀算什么?我是不会怪你的~”

绯绡见了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子进快把伤养好吧,后面还有事情等着我们呢!”

王子进见他这样说,忙问道:“你为何要将我伤了才行呢?”

“嘻嘻!”绯绡笑道:“将来你就会知道了!”一脸狡诘的表情。说完,就转头走了。

王子进只见他白­色­的背影越走越远,忙叫道:“若真能逃脱此劫,我们一起去游山玩水吧!”

只见绯绡听了,摆了摆手,白­色­的背影,甚是落寞。

王子进见他答应,心中不由高兴,等逃脱了此劫,等逃脱了此劫~一切便都会好了起来吧!

63、又过得十几日,王子进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和绯绡两人,日日喝酒吃­鸡­。望着窗外的白雪红梅,只觉这样快乐的日子过得一日便少了一日。

王子进也不止一次的问过绯绡为何要伤他,绯绡却是笑而不答,最后问得急了便道:“这是我最后留给你的礼物,莫要多问,以后便知道了!”

王子进听了心中不由暗笑:自己前胸后背都是深深的疤痕,这样的礼物可是从未听说过。不过绯绡向来行事古怪,他也就一笑了之了。

“子进,最近可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绯绡问道。

“没有啊,最近连梦也是不做了~”王子进只觉得最近的日子甚是安稳喜乐,若是一生也能这样度过便好了。

“这便好了~”绯绡道。

“难道?难道是那河已经完全结冻了?”王子进一想心中不由高兴。

“不错!正是如此~”绯绡笑着拿起酒杯道:“来,我们喝酒!”

可是来年呢?来年终会春暖花开,到时又该如何呢?王子进心里想着却不敢说出口,只怕再给绯绡添上忧愁。

两人喝了一下午的酒,王子进只觉甚是高兴,将那河神,水怪,通通的抛在脑后,不去想了,脑中只有美酒,佳肴与绯绡。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他年少时,和绯绡两人日日把酒言欢,无忧无虑。

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的早,还没有一会儿功夫,天便全黑了。

“绯绡,绯绡,明日我们再一起吃­鸡­喝酒好不好?”王子进此时已是带了些微熏。

“若是明日能见得你,我自是陪你!”绯绡笑道。

“好好好!”王子进道:“明日怎生见不得?一定会见得?”说完,便摇摇晃晃的走到自己的房中去睡了。

绯绡立在回廊中,看他的样子,摇了摇头,觉得好笑,怕是再过十年再来,王子进还是这副德行,没有长进。

想着,脸上的笑容竟而凝固,再过十年,再过十年,希望自己还能见了他吧。白­色­的身影缓缓转身,竟是没有回房间,径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王子进一人在床上酣睡,竟是又梦到那片花海,一个红衣少女,正在远处等了自己。

“沉星,你怎地真的要等我一起往生吗?”王子进道。

只见沉星并不答话,却是一人在抽泣。王子进见了不由着急,道:“这是怎么了?”

“小星是又喜又悲!”沉星道:“喜的是王公子这就要与我一起走了,悲的是公子的大限就快到了~”

王子进听了心中不由一震,“此话怎将?我这不是平安无事吗?”

沉星一双美目蕴满泪水:“王公子现下还是无事?”

“不错啊!今日下午还与绯绡一同吃酒来着,就是那个白毛小狐狸!”王子进笑道。

“咦,这就怪了!”沉星疑道:“王公子应是已经将死了的人了,怎会好端端的?”脸上满是疑惑。

王子进只觉有事大大的不妙,这是怎么回事?绯绡今日的神情也甚是奇怪,莫不是他有何事瞒着自己不成?

想着,心下着急,叫道:“绯绡!”一下就醒了。

只见屋子四周一片黑暗,看起来似是午夜时分。王子进忙下了床,点了蜡烛就往绯绡的房中跑去。

忽明忽暗的烛火就如王子进的心,忐忑不安,他有事要好好的问问他,不然他便不会安心:为何沉星说了自己大限将至,可是自己还是好好的活着。

忙推开房门道:“绯绡,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屋中寂静一片,却那里有人应声。王子进并不死心,执着蜡烛将屋中仔细的又看了一遍,确是没有人。

那床铺,特意为绯绡准备的锦缎床铺却是连人睡过的痕迹都没有,王子进见了心中仿佛被大锤击了一下:又同五年前一样,他又不告而别了!

想着,眼中不由湿润了,为什么?为什么又这样走了,不是约好明日要一起喝酒吃­鸡­吗?怎地又爽约了?

王子进想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忙拿着蜡烛奔到自己的房间去。将衣柜的门打开,只见里面竟是悬了一柄三尺长剑。

他将剑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只见那锋利的剑锋在夜­色­中闪着清冷的光辉。

王子进抚着剑锋喃喃道:“我五年之前就已准备好的,哪想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

说完,将那利剑往腰中一Сhā,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只见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又飘起了片片雪花,王子进一路走到大门那里,只见远远的一个人影立在门旁。红­色­的斗篷,似要将夜­色­点燃。

那人抬头道:“子进,这样晚了,你要去那里?”却是柳儿。

王子进见了她不由心虚的:“我出去一下,这就回来!”

“你莫要骗我了!柳儿指着他腰间长剑哭道:“你这般样子,怎是出去一下那么简单?”

王子进见了将她揽在怀里:“柳儿,柳儿,我对不起你,你莫要怪我!”

“我,我在你心中始终不如他来得重要吗?”

“柳儿!这是无法相比的!”王子进无奈道。

那边柳儿哭道:“我与你在一起这许多年,难道都抵不上他与你的几日吗?”

王子进见她如此伤心,也哭道:“绯绡为了我去赴死,我又怎能坐视不理?”

柳儿听了不由吃惊:“此话当真?”

王子进点头道:“不错!”又抱紧了柳儿道:“柳儿,我这一去,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我~”却是说不下去。

柳儿哭道:“子进,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不拦你就是!”

只听王子进道:“我当初娶你,却是因为你长得像绯绡,你不怪我吧?”

柳儿听了,哭声更大,却是摇了摇头。

王子进又哭道:“这几年来,我我一直疯疯癫癫,无所建树,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柳儿听了,竟是破涕为笑,道:“认识你时便是如此,有何生气?”

王子进见了,一把抱了她哭道:“现下,现下,我可能又要丢了你和两个孩子走了,你不会恨我吧?”

柳儿听了这话,哭得更是厉害,“你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我不相信你就会这样抛了我们走了,我会等你,等你回来~”

王子进捧着她被泪水模糊了的俏颜道:“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柳儿我此生欠你的,来世一定会还!”

说完,松了手,出了大门一直向前走去,只听柳儿在后面哭道:“子进,子进我会等你回来,你欠我的,我今生便要~”

那声音渐渐被风雪吹散,打破,消失在夜空中。

柳儿望着王子进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夜晚的风雪中,他蓝­色­的袍子,在风中飞舞,仿佛就要乘风而去,柳儿哭道:“你回头看我一眼啊,哪怕一眼也好!”然而王子进却始终没有回头。

柳儿见了,渐渐的委顿在地上,“哇”的一声大哭出来,那猩红的斗篷,鲜艳得甚是寥落~

64、王子进一路冒着风雪往前走去,只觉那寒风刺骨,雪花击到脸上也是生痛,忙裹紧了袍子,往前慢慢走去。

他前进的方向,却是如湄河的方向,心中隐隐有个感觉,绯绡就在那河畔。自己就是拼了一条­性­命,也要将他找了回来。

等王子进走到那河畔时,已是半个时辰以后,雪这个时候小了许多,王子进只见自己面前一片银装素裹,银白的雪,被月亮的光辉染上一层淡淡的蓝­色­。

王子进一眼望去,哪里有一个人影?就连前几日所见的柳树,现下那黑­色­的枝条已然被瑞雪掩埋了。

“绯绡!绯绡,你在哪里?”王子进大声喊道:“我知道你就在这里!赶快随我回去吧!”喊了几声,哪会有人应声,空余回声,回荡在旷野中。

白皑皑的雪地上,除了他就没有半个人影。王子进提了长剑就往河边跑去,只见那河面已经结上厚厚的一层冰,冰上还覆盖着淡淡的积雪。

王子进像发了疯一样,举起宝剑一剑一剑的向河上砍去,边砍边叫道:“还我绯绡,还我绯绡~”

锋利的剑锋遇到河上的坚冰,竟只是添了几道白­色­的印记,哪里能破坏得了?

王子进自己折腾累了,一人坐在河面上哭了起来。正惆怅间,只见河面上有一处积雪甚薄,刚刚他失了心智一般,竟是没有发觉。

王子进的心中,涌起一丝不祥得预感,拖着一把长剑往前走去。

走到那处,伸手拨开薄薄的积雪,只见坚冰之下,清晰可见一个人白­色­的衣袖。刺目的白­色­,飘逸的白­色­,似乎正是绯绡的衣袖。

王子机见了忙一把扔了长剑,手脚并用的一会儿便将冰上的积雪全都扑到一边去了。

只见那如镜,如琉璃的冰面下,正冻着一个白衣雪肤的少年,却不是绯绡是谁?

那黑­色­的长发,一根一根,连发丝都可以看得清楚,雪白的脸庞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色­,就连那紧闭的双目,长长的睫毛也是清晰可见。这哪里像是被冻在坚冰底下,倒像是睡着了还差不多。王子进见了,发疯了一般,捡起旁边的宝剑,拼命往冰上砍去,一下、两下,十几下。王子进累得几乎脱力,那冰面还是纹丝不动。

眼见绯绡的脸栩栩如生,就在眼前,他又怎能放弃?大叫道:“绯绡,你莫要着急,我这就救了你出来!”

正说着,只听后面一人哈哈大笑,那笑声如洪钟一般,震耳欲聋,“就凭你,也想破了我的法术?”

王子进听了一惊,回头一看,只见一条大蛇正沿着结冻的河面缓缓爬来,那头就有房屋般大,上面黑­色­的鳞片,在夜­色­中反­射­着幽幽的蓝光。

王子进见了一下坐在地上,“你不是?你不是被冻在水底了吗?”

那大蛇吐着红­色­的舌信:“谁说我被困住了?这坚冰,刚好可助我使用咒缚的法术,正好这只狐狸便来送死!”

“你说这是法术?”王子进道。

“不错,赶快去找个地方自我了断,过来接我的班吧,若是不行,我来助你!”

王子进道:“那我也要把我这位朋友放出来再说。不急这一时片刻。”

“你有本事将他救了出来?莫要笑掉大牙了!”那黑­色­的大蛇笑道,在夜­色­中看起来诡异异常。

只见王子进在冰上打了个滚,再起身时,手中已是多了一把方才的长剑,笑道:“偏偏我就是知道一种可以破解法术的方法!”说完,举起长剑便往自己的胳膊上砍去。

那大蛇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一招,再阻止时已然来不及了,只见王子进将自己的胳膊割了一条两寸有余的口子,那血瞬间就飞溅到冰面上。

“你这呆子,不早早收拾了你,便还要造次!”那黑蟒说着,一个硕大的头颅就往王子进这边来了,王子进只见眼前一张大口,腥气扑鼻,这次眼看是不活了。

忙闭了双眼等死,哪知那嘴竟是久久没有合上,不由疑惑的睁眼偷瞧,只见自己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人,双手持了一柄血红妖刀,将那即将合上的大口顶住了。

王子进见了不由高兴:“绯绡,你出来了?”声音中兴奋异常,自己刚刚只是试试而已,哪里想到真的奏效了。

绯绡回头冲他道:“子进,还不快走,我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王子进这才回过神来,捡起地上的长剑,一溜烟的跑远了。

绯绡见他躲远,忙纵身向后一跃,自己也避开了。那巨蟒见了气道:“手下败将,还敢过来送死?”

绯绡伸出一只手指对他笑道:“刚刚是不小心着了你的道道,你现在再放马过来啊!”

那巨蟒听了甚是气氛,一颗硕大的头就往绯绡那边咬去。只见绯绡甚是灵巧,三跃两跃,那巨蟒身体笨重,竟是抓不到他。

王子进在旁边见绯绡占了上风,心中不由暗喜,那巨蟒虽是力气有余,可是辗转腾挪却远远不及绯绡灵活。

正高兴间,只见那巨蟒停住攻击,大叫道:“不与你周旋了!”王子进不由纳闷,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哪知只见他原地转了几下,似是甚是痛苦的样子,只一眨眼间,竟是变成了一个男孩,正是自己夜夜梦到的那个男孩。

“这次如何?”那男孩笑道,长身便往绯绡身上扑去。

绯绡拿了妖刀架了一下,总算挡住了,王子进见了不由捏了把汗,哪想绯绡脚下的冰层竟而突然间裂了几道大缝,看来这巨蟒身量变小,力气却半分不少。

绯绡见状不妙,忙往岸边跑去,边跑边叫:“子进快逃,快上岸!”

王子进听了,呆了一下,往岸边狂奔起来,只觉后面冰层似乎不断的崩裂,速度之快,让人无法想象。眼见自己便要掉落在冰冷的河水中了,手腕突然被人扣住,却是绯绡,绯绡带着他,一路狂奔,王子进只觉自己的身子被他拽得飞了起来,渐渐脚不点地,还没有反映过怎么回事,却见那如湄河已然被他二人远远的抛在身后了。

王子进见了不由松了口气:“这下安全了吧?”哪知气还没有喘上一口,就觉得脚下湿冷,那河水,已然蔓延到岸边。

只听一个小孩的声音笑道:“以为这样容易便可跑了吗?真是有趣?”却又是那河神还是水妖的追了上来。

王子进和绯绡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甚是棘手,怎样才会有了出路?

正踌躇间,只见那河的方向似有星星点点的光亮,后来竟而越来越耀眼。仔细一看,竟是那河水如万箭齐发,一柱柱水柱直奔二人去了。王子进只见铺天盖地,无处不是那水箭,忙拽了绯绡道:“这该如何是好?”

那边绯绡见状,举起长刀,口中念念有词,只见那刀锋上似是泛起了一股血­色­的光芒。他将刀竖劈一下,又横劈一下,在两人面门前画了一个大大的十字。那水箭说着转眼即至,铺天盖地的过来,王子进见了不由狂叫起来,哪知那空气中似是形成一个圆形的罩子,看不见的屏障,将那水箭通通挡在了外面。

但是那汹涌的水,夹着汹汹的来势,碰到绯绡所做的屏障之上,还是震的里面的王子进耳朵嗡嗡乱响,只觉这天地间都是水做的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水势才缓和下来,只听那男孩道:“好一个狐狸,还有些办法!这次看你往哪里跑?”

王子进听他说话,一抬头,只见那男孩正驾驭在水柱之上,已是到了二人头顶。

绯绡见状道:“子进,我送你到安全地方,你速速便走了吧!”王子进连忙摇头,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觉身后有股大力,急急的将他送出那屏障,送出了层层洪水的包围。他脚一软,竟是一下落在离那二人十几丈的雪地上。

只听绯绡道:“子进,你自己保重,我能拖他一时是一时,你自己逃命吧!”

王子进摇头道:“我这次来,就是不打算活着回去了,你为了我何苦如此?”只见那边绯绡并不答话,一双坚毅的眼睛直直的盯了上面的男孩,似是无暇分心。

王子进见了也不敢言声,只好远远的观战,绯绡一张俏脸上竟是泛着死亡的冷酷,王子进从未见过他这样,心中难过,希望这次,希望这次,老天能继续站在他二人这边,让绯绡活着回来才好。

还没有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见绯绡大喝一声,解了那屏障,一下跃了起来,一刀便是冲那男孩砍去,那男孩头一偏,躲了过去,只见那刀锋,在地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嘻嘻,你这力气使得是足了,就是准头好像差了点!”那男孩笑道,话音还没有落,绯绡又是一刀砍了下去。

王子进见了不由为他捏了把汗,只见那男孩驾驭着水柱,不停的招架,可是绯绡似乎神智不清般,一刀一刀倒是有一半都打偏了,都是打到地上,一会儿地面上就是沟壑万千了。

过了一会儿,绯绡已然累得气喘吁吁,王子进见了不由着急,他二人虽没有分出胜负,可是那男孩脸不红气不喘,似乎是胜券在握,仿佛在耍弄绯绡一般,高下立现。

王子进心不由凉了半截,看来今日,二人定要葬身此处了!

“你这样打下去终是会输的,还有何意义?”那男孩笑道。

“你、你说谁会输?”绯绡答道,力气依旧跟不上:“你看看这地上是什么?”

那男孩往地上一看,刚刚绯绡乱击在地上的沟壑,竟是整齐有序,似是一张咒符一般,“这、这是封魔印?”那男孩见了不由脸­色­大变。

“不错,就是封魔印,连神仙都能封住的最强封印,这便是我五年以来修炼的成果!”

那男孩听了又仔细的往地上看了一下笑道:“你这封魔印使得不完全啊?要拿来封什么?”

绯绡住了手道:“最后的那笔,我写在了关键的地方,只要你不去碰它,这封印便不会启动!”

那男孩听了突然怒道:“就凭你,也想阻我?”说着,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王子进过去了。“你快快随我走吧,莫要拖拖拉拉!”一把就往王子进胸口抓去,要取他­性­命。

王子进没有想到他突然变故,竟是下了一跳。眼见绯绡也来不及救他,这条命估计就要没了。

哪知那手还没有到他胸口,只觉身上一阵燥热,裹在胸口的绷带突然就崩断了,从衣服里面竟是透了耀眼的光辉出来。

那光辉照到那男孩的手臂,男孩痛苦的叫了一声,王子进只见那手臂竟是突然间长满了鳞片,正纳闷间,那男孩却是空中一个翻转,这一下没有抓到子进,自己硬生生的收了手回来,,跌到雪地上,回头狠狠对绯绡道:“算你厉害,竟将这启动封印的咒符,刻在他身上!”

王子进迷茫的望了望绯绡,他这才明白绯绡为何要伤了自己。只见那男孩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要让你们二人都葬身这里!”

说着,又变回了一条大蛇,那大蛇吐着血红的信子竟是朝了绯绡去了,估计是怕了王子进身上的咒符,不敢随便出手。

王子进远远的只见绯绡持刀立再雪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刚刚的那一番打斗,着实将他累得坏了,似乎连避让的力气都没有。

王子进见了突然大喝一声,抓起手中的宝剑,纵身一跃,就抱住了大蛇的尾巴。

只觉怀中一片滑滑凉凉,腥气扑鼻,无处着手。那大蛇爬行了一会儿,一甩尾巴,便将王子进甩脱了,王子进在雪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停住了一看,离绯绡果然近了好多。

那大蛇叫嚣:“杀不了他,杀了你也行!累我吃了如此多的苦头!”转眼间就冲到绯绡面前。

王子进只见绯绡垂首站在雪地上,并不抵抗。王子进见了叫道:“绯绡,快逃啊!”拿起宝剑又冲了上去。

只见绯绡回头道:“子进,你一个人快逃吧!”眼中满是不舍,似是在与他话别。眼见那大蛇一口就咬了下去,绯绡无力抵挡,只是侧了一下身,却是还没有躲过。

王子进只见绯绡半个身子被它咬在嘴里,血瞬间就染红了绯绡白­色­的衣裳。绯绡拿着刀,撑住了蛇口,总算是没有丧命。回头喊道:“子进,快点逃啊,不要磨蹭了!”

王子进见这情景,只觉心中激愤,提起宝剑冲了上去,满脸泪水的喊道:“你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只觉风迎面过来,将脸上的泪水吹得刺痛,如刀割一般,自己的心中,却是比脸上还痛。想着那日与绯绡许约待得春暖花开,便要一起游山玩水,为何?为何造化弄人,两人却是连春天都见不到了,都是因了它,因了它!

“都是你!与我们一同死去吧!”王子进说着,提剑冲了上去。那蛇头甚大,见他来了,避让一下,哪知王子进一副拼命架势,竟是又来一剑,一下刺中的那黑蟒棕­色­的眼睛。

王子进一击得手,只觉扑面而来是一股腥臭的黄|­色­黏液,他牢牢的攥了剑柄,不敢松手。 那大蛇吃了痛,一张嘴吐出了口中的绯绡,一颗大头急速的晃着,要将王子进甩脱。

王子进只觉自己如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只觉头脑中一阵眩晕,暗道:柳儿,我王子进终要负你了!

“子进,你万万不可松手啊!”绯绡在地上叫道,只见他半边衣裳被血染成了鲜红­色­,连着地上皑皑的白雪上,都是点点的血迹,似是在素纸上,绽放了一朵朵红梅。

“绯绡,我抓不住了,你快走吧!”王子进叫道,他心中隐隐感觉自己此番是活不成了,若是自己的这条­性­命能够换来绯绡的生存也是好的。

绯绡见了,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道:“子进,你要抓住,我这就启动那封印,将他封起来!”

此时,那巨蟒在雪地上不停扭曲着,痛苦不堪,一会儿已将附近的几个雪丘打散。只见绯绡再下面站着,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

王子进在上面,只觉一只手已然僵了,没有半点知觉,身子如风中的败絮,随着那巨蟒的摆动在飘摇,神智渐渐模糊了。

突然只见感觉身上暖融融的甚是舒服,自己身上竟然冒出刺目的光来。他吓了一跳,神智不由清醒,只见地上方才绯绡砍过的沟壑中竟是都发出刺眼的光束。一道道,一条条,凌乱而又有序,直有方圆十几丈那么大。

“你!你为何要这样?”那黑­色­巨蟒叫道:“我是河神!你便是拼了所有的力气也不过封我百年而已!又有何用?”

绯绡不理他,只是低头不知在念什么咒文,王子进只见他双手若兰,拿了一个姿势,只是口中每念一句,那白衣红的面积就大了一些,似是伤口在不断迸裂。

王子进见了,知道绯绡在以­性­命相博,心中难过,自己本是一个庸人,识得他本已是今生的幸福,又何必累了他为自己死了呢?

想着,万念俱灰,一松手,人就从七八丈高的地方掉落下去,自己死了算了,只要能换得绯绡的一条活命。

刚掉落下去,就听绯绡大喝一声:“成了!”只见地上的光,自己身上的光,突然一下暴起,冲到天际,那巨蟒拼命扭曲着道:“你这狐狸!将来我在出来,定饶不得你~”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吞没在光海中。

王子进这边“碰”的一声掉落在地,只觉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振碎了。只听绯绡那边道:“不错,我是只能封你一百年,可是百年之后他便转世,你又倒那里找他?”

那光芒喷涌到极处,突然又如有生命一般,缩回到地上的沟壑中,再看,哪里还有什么巨蟒,只有一片狼藉的雪地,空余一个声音回荡:“你这般为了一个凡人?却是何苦~”却是那巨蟒的最后一句话。

绯绡不答,提着刀一下就坐在地上,似是又累得脱力。过了一会儿,爬起来,拖拖拉拉的往王子进这边走来,笑道:“子进,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啊!你看到了吗?”

王子进 却躺在地上连动也不能动一下了,只觉周身无一处不痛,甚是难过。

绯绡见他不答,蹲在他面前问道:“子进,你这是怎么了?”

王子进只见他一张俏脸沾了鲜血,就在自己面前,心中不由难过。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滚了下来,只听他说:“绯绡,我此番不成了~”话才说了一半,只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又继续道:“我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爽约的竟而是自己~”

绯绡见了,不由急道:“子进,不要紧的,我一定会将你治好~”语气中带着哭腔。

“不成,我是不成了,我刚刚又看到沉星了,她还在等我~”喘了两口气又道:“我不能让她等得太久!”

“子进,子进,你莫要说话,我这就带你回家~”绯绡说着,就去抱他,哪知这一抱,王子进又吐了几口鲜血出来,见这状况,他的心不由寒了,怕是王子进的内脏都已经摔碎了。

无奈中,只好将他又放在地上,道:“子进,你放心,你一定不会有事!”语气却是连自己都没有什么把握。

王子进望着绯绡,眼中满是泪水小声道:“绯绡,你莫要难过,我与你相识,还未见过你如此难过!”顿了一顿又道:“我这一生,最快活的日子便是与你在一起的几日,便是死了也是无撼了!”又转头望了望绯绡道:“我最对不住的,就是柳儿了~”

绯绡见他不能活了,两行清泪顺着白玉般的面庞滚了下来。王子进见了,伸出一只手替他抹去眼泪,道:“绯绡,你怎的哭了?我还从未见你哭过~”

绯绡笑道:“子进,你过去问我有没有伤心过,我告诉你,我这一世,最伤心的那次就是见了一个男孩被人乱刀砍死,那时便发誓定不要他再死在我面前了!”

王子进此时已是说不出话来,神智渐渐模糊,只觉身上越来越冷,那风雪,似乎要将他吞没了。他睁眼疲惫的看了看绯绡,又闭上了,好累啊,这人世,也是该告别了,仿佛又看到花海中的红衣少女,在招手等他。

“子进,子进,我定不会让你死的!”绯绡道。说着,拿起手中的长刀,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那长刀就在他手掌中飞快的旋转起来,越转越快,仿佛是雪地里绽放的牡丹。

一会儿功夫,那长刀不见了,绯绡手中竟是托了一个血红的圆球。

王子进见了,眼中满是疑惑,只听绯绡道:“子进,这是我全部的修为,你吃了它,定可活命!”

王子进此时神智已然模糊,只见天上又下起鹅毛大雪,天空倒是越来越来越亮了,他只希望,再看一眼人世,再看一眼绯绡。

哪知突然像是有人往他的嘴里塞了什么东西,一股清凉之气,直冲口鼻,那东西一入口,便消失了,倒是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绯绡见他吃了下去,伸出一只长指,沾了自己的鲜血,指在王子进的额头:“子进,我最后的法力都用在你身上了,令你今后忘了有关我的一切~”

忘掉?什么忘掉?他费力的说道:“不,我不要忘掉~”

“千年之后,若是有缘,你我再重逢吧!”绯绡说着,指上加力,王子进不觉头中一阵眩晕。

再睁眼时,只见面前一只白狐,不舍的看了看他,拖着一条受伤的腿走了,那白狐一步三回首,似通人­性­般。王子进见了,只觉那白狐甚是熟悉,似乎以前也见过它,可就是想不起来,心底希望那白狐不要走远,然而那白­色­的影子还是渐渐消失在雪中了,空余地上一串沾了鲜血的脚印,似一串串红梅,妖艳而寂寞,绽放在雪里,也绽放在王子进心中。

王子进心中难过,一时气急,竟而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只见地上白茫茫的一片,厚厚的积雪,已经掩埋了一切。

“我怎么会在这里?”王子进暗道。只觉自己心中难过,心中空落落的似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跌跌撞撞的往家的方向走去,对,回家,也许回家了就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了吧?

一路踩雪走了回去,他像是失了魂魄,心中尽是揪痛,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悲伤之事。

只见远远的可以看到自家的院落了,那乌漆的大门,还是何记忆中一模一样,,曾几何时有人着了白袍,站在着门外?

他正疑惑,见柳儿穿了一身猩红的斗篷,站在门外等他,那红­色­,似是给这银装素裹的世界添了一抹朱砂,鲜艳美丽,娇艳雨滴,柳儿见他过来,一下扑到他怀里,哭道:“你可回来了!”

“柳儿,柳儿,这是怎么了?”王子进茫然的问道。

“不知道,不知道,我也不知为何在这里等你,可是见了你回来,我好高兴啊!”柳儿说完,竟是又哭了起来。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王子进只觉心中似是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让自己忘记了。当日去开封赴考,是谁?站了那绿柳堤前等他?在画舫上,又是谁,与他一起欣赏歌舞?

脑中似乎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叫:“子进,子进,子进!”清脆响亮,或开心,或失落,或痛哭,回荡不觉,那个名字,那人形貌,呼之欲出,可是他就是想不起是谁。王子进心中激愤,一下蹲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柳儿见状道:“子进,子进这是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王子进哭道:“我好难过啊,好像刚有什么人离我而去,可是我偏偏忘了他是谁!”说着,哭得更是凄惨。

柳儿见状也哭了起来,捧了子进的脸道:“子进,子进,还有我呢!”只见王子进的额头多了一个红­色­的痕迹,似是颜料,又似鲜血,她抹了两下,竟是怎么也抹不掉。

王子进见了她的一张脸,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只觉那答案就在这张脸上,又偏偏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哇”的一声哭得更急了,只觉这场大雪,似乎带走了他最为重要的东西,最为珍惜的人 。

柳儿抱着他,王子进委顿在地上,两人坐在门外,似乎时间就此停住,不再前进,将这一世,都浓缩在这场雪景中。

这世上沧海桑田变幻,又有谁?曾记得,春江花月?

尾声、

千年之后

夕阳西下,又是一天过去了,两个少年,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其中一个低头说:“这次模拟考的成绩又不好,怎么和爸妈交代啊?”

另一个却很是开心:“什么都不说就行了吗,有什么好说的?”

“你可真是乐观啊!我要是有你一半这样就好了~”

“嘻嘻,考不考得上大学又怎么了?莫以成败论英雄吗!”那个豁达的少年笑着。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突然间,那个少年的眼睛似是长了钩子,直愣愣的盯了马路对面的一个人看,只见对面一个人白衣胜雪,长发披肩,看不出是男是女。那少年只是一路往那边去了,似乎很久以前,也有人这般等过他,那时青石堤,绿柳岸,一人笑厣如花,剑眉入鬓,不知羞杀多少妙龄少女。

“唉!唉!你去哪里啊?”另一个少年叫道。那少年却充耳不闻,只是一路向前走着,朦朦胧胧中,似要走入一个久远的梦中。

那人向他笑着,一如千年以前的那张俊颜,风吹起那少年额前的头发,只见眉心上一个红­色­的胎记,如血一般,红得惊心,吟唱着千古前的传说。

——完——

冬天的雪夜,万籁俱寂,街上的大户人家的昏黄灯笼被风刮得摇曳不定,一个更夫缩着头,用颤抖而嘶哑的声音拖出一个长腔:“三更天~~~”

这是太平盛世?还是多事之秋?细雪飞扬中,只有更鼓长鸣。

“王公子,王公子,等等妾身啊!”

王子进的梦中出现一把柔媚的声音,似乎能酥到人的骨子里。

“小姐定是认错人了,怎么能把我认成你的夫君呢?这可是万万不能开玩笑的!”王子进急忙弯腰陪笑,既便是误会也不能丢了读书人的风度。

“不会,不会!”从黑暗中探出一个女人白白的脸来,云髻高盘,­唇­­色­如血,偏偏脸­色­过分苍白了一些。

只见她嘴角一牵,笑道:“我与你有媒妁之言,现下已等了你十几年了,怎么会有错?”

说着,伸手一把抓住王子进,“快随我去吧!”

王子进只觉的手上似乎罩了一个铁箍一般,无论如何也挣不开。

再定睛一看,牢牢的抓住自己手腕的哪里是一双玉手,分明是枯枝,上面筋­肉­相连还沾了少许的泥土。

“你快放手啊!”王子进吓得一身冷汗,大叫一声,拼命的挣扎起来。

“媒妁之言啊,公子莫要忘了啊,奴家只能等你到正月里!”那个女人说完拉着王子进就往那无边的黑暗中去了。

王子进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一股大力拉着,趔趄着就要随她走了。

心下不由恐惧,绯绡,绯绡在哪里?那黑暗的前方是什么?

该死不死的绯绡,平时都无所事事的吃­鸡­,怎么在这当口去云游了?

眼见身后的亮光就要消失了,王子进不由大喊一声:“绯绡救我!”

这下喊得太急,一下就把自己喊醒了,他坐在床上不停的喘着粗气,冷汗直冒,透过雕花床上的厚重帷帐,可见清朗的月光细细的洒了进来。

只是一个噩梦吧!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想起梦中女人的脸,实在是不想再睡下去了。

想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摸到桌边倒了杯茶喝。

可是还没等他定下神来,就分明的看到地上有一段白­色­的东西。

好像是一副月牙白掐青边的衣袖。

自己好像不曾有这样的衣服啊?而且这似乎是女人的衣袖。

他颤颤微微的拿起衣袖,只见上面绣了一朵百合,白­色­的­肉­桂一般的花瓣,簇着红­色­的花芯。

像极了那梦中女人的脸,白白的,缀着猩红的­唇­。

“哇!”王子进想到这里,抓了那幅衣袖就推开门跑了出去。

边跑还边哭喊:“娘啊,娘,你帮我找了一门什么亲事啊?”

那哭叫声,如鬼哭,如狼嚎,在夜里的走廊中回荡,久久不绝。

远处连绵不绝的深山中,积雪尚未消融,一个白衣的少年,不过弱冠之年,正在松柏下的石桌上捧着一个炭火小炉吃­鸡­。

那小泥炉上还热着一瓶上好的花雕。

“绿蚁新丰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可饮一杯无?”

那少年一边吟着诗,一边就把烫好的酒倒入犀盅里。

连一双美目中,都全是满足的神­色­,“犀盅配花雕,神仙也不过如此!”

说完拈起手指,刚刚要把酒杯碰到­唇­边。

就从怀里传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男人的哭叫声,“娘啊~~~~~”

那声音如杀猪,如破锣,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而至,那少年一个拿捏不住,一杯美酒已经全都泼在了雪中。

神仙的生活就这样泡了汤。

那白衣少年的俊美五官,已经生生的扭曲到了一起,一下从怀里掏了一个纸裁的小人,两下撕烂了。

“王子进,王子进,我欠了你什么?你­阴­魂不散的折磨我?”

他撒完了气,拿起桌子上的酒瓶,一饮而尽,拂袖而去,连­鸡­都顾不得吃了,急忙下山去。

山下山上,是茫茫的白雪,那少年清瘦的白­色­的身影,转眼就消失在这写意山水般的景­色­中。

第一个故事 雪中央

1、“问君西游何时还?

畏途崐岩不可攀。

但见悲鸟号古木。

雄飞雌从绕林间。

又闻子规蹄夜月,

愁空山。

蜀道难,

难于上青天,

使人听此凋朱颜。”

崇山峻岭中,一驾四轮马车在山中赶路,四周白雪皑皑,山中唯一的小路早就被雪覆盖住了,马车所过之处,只在白雪上余下寥寥蹄印与两行车轮的痕迹。

“这首李太白的‘蜀道难’真是对咱们所处处境的上佳诠释啊!”车中传来朗朗的笑声,似乎车中之人并不畏艰途,谈笑风生。

这窄小的车厢中,足足挤了五个人,有两个人一胖一痩,穿着考究,一看就是商人模样。

还有两个头戴着方巾,读书人模样,不同的是一个只穿着朴素的披风,另一个却是穿着银狐裘的富家子弟,油头粉面的,举止轻浮。

还有一个给他们当差的小厮,名唤来福的,此时正缩着头歪在车厢的一角。

眼看年关将至,这五个人都是回家省亲的,一路走了下来,哪想到遇上大雪,这山路已经足足走了五天。

“李兄真是什么时候都这样乐观啊!”那个锦衣的公子说着掀开了棉布帘子看了一眼,“这天就要黑了,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赶到驿站!”

“冯公子,你这就不用愁了,我自小在这里长大!今晚咱们定能赶到!”那个朴素的方面书生笑着答道。

“咦?你在这里长大?”那个胖商人好奇问道。

“不错!”

“那可曾听过这里素有的鬼怪传说?”

“鬼怪?”那个李姓书生翻着白眼,似乎不以为意,“好像听说有雪中的白衣女子的故事吧!”

“那是雪妖吧!”姓冯的书生急忙凑过头来,“我小的时候也听过!”

“什么是雪妖?”来福急忙问道,他这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听说是穿着白衣服在雪里走的人,好像大多是女的,长得极美,其他与一般人无异,不过你要是看着她就死定了!”

“怎么个死法?”

“冻死呗!”

来福听了傻笑一声,“哈哈哈,咱们这么多人,不怕,不怕!”

“人多也没有用!”姓李的书生吓唬他:“有一次冻死了十几个人呢!都是赶路的商人,曾有人亲眼看到有个穿着白衣服的人领着这帮人往山里去了!”

“我母亲年轻的时候好像也见过!”姓冯的急忙补充,“晚上一开院门,居然看到一个白衣的女子在莽原中赶路!”

来福听了吓得咽了一口口水,“真的假的?”

“嘻嘻嘻!”那两个人听了一起怪笑,“当然是假的!都是为了骗小孩子在冬天的夜晚不要出门!”

“哎呀!可吓死我了!”来福说着呼了口气,“要是真的见了雪妖,我就只管逃了!”

“不用逃,雪妖好像都是不穿鞋的!”那个姓李的书生说:“她见了你就会说‘鞋~’、‘鞋啊~’!你莫要把鞋给她就好了!”

“为什么啊?”

“你是真傻假傻啊!”说完推了他一把,“你看这大雪,你脱了鞋在地上走一下试试,没有雪妖你都会冻死!所以说这故事都是骗人的!”

“哈哈哈!”来福挠着脑袋大笑,“民间传说,多不可信,哈哈哈!”

“哈哈哈哈!可不是,都是骗人的!”那两个商人也一起打着哈哈。

然而他们身后的雪地中,除了四轮马车的车辙印子,马蹄的印子,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行清浅的足迹。

那足迹清清浅浅的,几个脚趾印在雪地上清晰可辨。

是一个赤着脚的,人的足迹。

2、可是几个人刚刚笑完,马车就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车上的人都你看我,我看你,真的要是在这山中抛了锚,就算什么也遇不到也是死定了。

哪知还没等想完,棉布的车帘就被掀开了,露出车夫一张冻得通红的脸。

“各位客官,这个人正在赶路,咱们能否捎他一程?不然这深山中可是要出人命的!”

车夫的话音刚落,在他身后就闪出一个人的影子来。

那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的,不过二十岁上下,黑发如墨,上面也扎了一条白­色­的方巾。

正是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眼波流转,似怒还笑,整个人身上一种冷冷落落的气质,在黑夜中似乎罩了一层烟雾般,不似凡人。

车里的那五个人见了个个如呆鹅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个少年倒是大方,一掀袍角已然坐了上来,脱下披风放在一边,一句话也没有。

马车又徐徐的往前走了,车上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李,李公子!”来福小声说,“是,是不是雪妖?”

“应该不是吧!”那个李公子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奇异的乘客,“他好像是个男的,而且还穿着鞋呢!”

哪知话音未落,那人倒轻笑一声,开了口:“雪妖?倒是有的,不过专门跟着杀气极盛的恶人,若是寻常人也见不到的!”声音清脆而好听。

两人见对话被人听到,脸上都是一红。

“哈哈哈,就是,就是,我们这里没有恶人,怎么会见到!”两个人急忙打哈哈。

那人却嘴角一牵,似笑非笑,“我若是说现下就有一只跟在车后呢?”

这话说完,众人都是哑口无言。

来福急忙打哈哈,“公子说笑了!”

“是啊,是啊!说笑而已!”那个古怪乘客也笑了起来。

车后面一个白­色­的影子,在黑暗的雪夜中不紧不慢的跟着,长发随风飘散,掩住了一张泛青的脸。

“冷啊~”好像是叹息般的声音从她嘴里传来,“好冷啊~”

声音刚刚出口,就被寒风吹散,不知吹落到哪里。

只有前面的层峦叠嶂,一条小路,不知尽头。

“两位公子,你们也饿了吧,我们赶快吃饭吧!”来福急忙打开漆器食盒,想缓解一下气氛。

“好好好,来,冯公子咱们吃饭!”

那两个商人见了也急忙掏出准备的­干­粮。

“来福上路前特意买了八宝鸭子!”来福说着献宝似的打开盒盖。

哪知里面空落落的一张油纸,连鸭毛也不见一根。

来福的嘴一下张得和西瓜那么大。

“来福,是不是你偷吃了?”冯公子见了一双眼睛都瞪圆了。

“冤枉啊,我怎么会?”他说完哭丧着脸从下面拿出两个馒头,“还好有豆沙包!”

三个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捧着包子,哭丧着脸。

那角落里的怪异乘客却拿着什么啃着起劲。

来福瞥了一眼,伸出手指,一口气没有上来,“他,他偷咱们的鸭子吃!”

果然只见那个少年正抓着一只鸭腿,得意的朝他们扬了扬。

来福刚刚要发做,那个李姓书生急忙拦住了他,“算了,不过一只鸭子而已,到了驿站多少只没有?”

他见这人隔空取物,实在是不想多生事端。

“这位公子倒是大度!”那个少年抹了抹嘴,“在下可不能白吃你的鸭!”

说完手一晃,一锭金子就托在掌中。

来福见了,眼露贪光,急忙上去要拿。

“来福!”李姓书生急忙喝住他,朝着白衣少年点了一下头,“区区一只鸭子,何足挂齿,在下李彦!”说完指了指身边的冯公子,“这是同窗的冯意之冯公子!这趟是回家省亲的!”

“嘻嘻嘻!”那人笑道,“萍水相逢,我的名讳你不知也罢,不过吃了你的鸭子我定当报答!”

李彦听了极为高兴,虽然这人不愿透露姓名,可是他原本就是个自来熟,转眼就和人拉起家常来,几番话下来,倒觉得这个少年与寻常年轻人无异,开朗大方。

那两个商人见了那少年隔空取物的本事,又见他随手就掏了一锭金子出来,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你说他是不是那个专门劫财杀人的飞贼?”

“那也未必,现在那贼人不在苏州府作­奸­犯科了,好像正在在逃!”

“莫不是就是他?”

黑暗的车厢中,李彦兀自口沫横飞的高谈阔论,完全都没有发现其余的几个人的目光都已变了。

这多事之秋,人如鬼魅,谁又能够信得过谁呢?

3、又不知行了多少时候,远处的山里已经可见寥寥灯火。驿站已经不远了,此时的天空,又下起了细密的轻雪。

“哎呀,总算是要到了!”来福见了欢呼起来,别人的心也是跟着一阵宽慰。

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终于到了地方。

来福乐得急忙就下了车,从车下掏出一根扁担,挑着行李就往休息的茅屋去了。

“不知这位公子欲往何方啊?”李彦倒是分外的舍不得这位新交的朋友。

那白衣少年抱拳一笑,“我在这里休息片刻,还要继续赶路!”

“那个,那个,过了这座山就是我家了,不知能否到寒舍一叙?”

“在下有要事在身,不然真的该奉陪李兄到底的!”说完眼中似有忧虑的神­色­,随手从怀中掏出一只毛笔给他,“这个给李兄留个纪念!”

李彦伸手接了,那笔杆是竹子做的,比寻常的笔还糟糕一些,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读书人用这么破的笔,“这是?”

“这是换李兄的那只鸭子的!”他说完面­色­一沉,“此笔万万不可离身,可祝李兄逃脱此劫!”

“劫数?什么劫数?”李彦听了只是觉得好奇。

那少年却只笑不答。

“那冯公子呢?他怎么办?”

“我不喜他!”

李彦听着不解,“那只鸭子,他也有份的啊!”

“他穿着狐裘的衣服!”那少年说完,摆了摆手就要告辞了。

“你且等一等!”李彦张口还要问清楚,只见那个少年已经远远的走到了十几丈外,白­色­的背影几乎要融入雪中。

“公子,公子!”不知谁在他耳边呼唤。

“咦?”他定睛一看,面前是来福的一张窄脸,哪里是那个俊美的白衣少年,再一看,远处也根本就没有人影,难道是自己坐车久了,产生了幻觉不成?

“公子我们进去吧!”来福说着要引他去休息。

“好,好,好!”他又往回看了一眼,茫茫的白雪中,哪里有半个人影?

他看着手中握着的一只破笔,刚刚要扔,却听耳边有人说话:“李兄此行已经踏入血­色­漩涡中,要好自为之啊!”

他听了一愣,“来福?你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说啊!”来福不知他为什么这样问。

“算了,算了,我听错了!”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破笔,想了一下,还是纳入怀中,抬头道:“我们走!”

“公子这边来,好像官府的差役们正在检查过往的路人!”

“这是­干­吗?”李彦跟着来福已经走入一个温暖的茅屋中,里面各­色­的人都有,冯公子正在行李旁边坐着朝他们招手。

“说是有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从苏州府逃了出来!”

“苏州?”李彦纳闷,“那不是我们出发的地方?”

“不知道啊!”冯意之回答,“你我只知读书向学,哪里能知道坊间传闻?”

外面的雪倒是越下越大了,渐渐的不见天日,似乎要把这黑夜也染成白­色­。

“到咱们了!”李彦说着已经拿了举荐的文书和张公子一同出去接受盘查了。

屋外是一个二十余人长的队伍,刚刚巧同车的商人就在前面。

“你们也还没走呢?”李彦隔了几个人在朝那两个商人喊。

“早知这趟这么难走还不如不回去了!”那个瘦小的商人答道。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平素里一直高谈阔论的胖商人不知为何沉默了起来,一句话都不说。

队伍渐渐的缩短,排队的人也都被风吹得直打摆子。

“终于到我们了,我们要先行一步了!”那瘦小商人朝李彦摆了摆手。

“好!”李彦这“好”字还没有出口,就见眼前刀光一闪,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弯月。

接着周围的人乱成一团,只见那个胖商人拿着一把弯刀抓住自己的伙伴。

“不要过来,谁都不要抓我!”脸上全是狰狞的神­色­。

“老吴,老吴,你这是­干­什么?”那痩弱商人已经吓得半死。

“­干­什么?”那被叫做老吴的商人叫道:“本想到没有人的地方再解决了你,哪想遇到这等事?”

还没等说完,就听“扑”的一声,一把钢刀已经透胸而过,一股鲜血就溅了出来,染红了满地的白雪。

是驿站的差役先下手为强了,那胖商人的身躯,扭动了几下,慢慢的从刀尖上滑了下来,倒在地上。

这一下变故太快,那个瘦小商人沾了一身的鲜血,吓得委顿在地上狂叫起来。

“这贼人死了吗?”一个差役拎着沾了血的刀过去看了一眼,“这厮就是那个欠了无数人命的贼人吗?没有想到这么快就露出本相了!”

周围的人也跟着议论纷纷,商人重利,自古皆知,少不得为了钱杀人的。

那个死去的商人圆睁着双眼,鲜血染红了大片的雪地,似乎心有不甘,似乎随时都能拿着刀再跳起来,挥舞着钢刀,威胁世人。

“你不要紧吧?”李彦回过神来,急忙去扶坐在地上的瘦小商人。

“你不要过来!”那人头发蓬乱,眼露红光,似乎受了不小的刺激,“离我远一点!”

接着又大喊道:“和我相交了三年的好友尚是人面兽心,想要谋财害命,你不过与我同了几日车,我­干­吗要信你?”

说完,一转身就拿着行李奔入无边的黑夜中。

“喂!你这是要去哪里?”

李彦喊了一声,只觉得心灰意冷,在这乱花飞雪中越来越理不清自己的头绪,相交了三年的朋友尚暗藏杀机,这世上还有几人可信?

4、李彦站了不知多久,回过头来对自己的旅伴说:“冯公子,我们也该上路了!”

夜­色­中的冯公子,锦衣玉裘,白着一张脸,两片薄薄的嘴­唇­正在发抖。

“你在想什么?我们一起走吧!”

“不,恕在下不能和李兄同行了!”

“为什么?”李彦只见他目光闪烁,不知他在想什么。

“李兄,就此别过吧!”说完颤抖的指着地上的一滩血迹说道:“人说白首相知尤按剑,我之前是不信的,可是现下我是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你不能这样!”李彦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想,“实在不行等到明日再出发啊!”说着就去拉他衣袖。

“你不要碰我!”冯公子一把摔开他,“我家就在附近,晚上也能走到,我要一个人走,不要任何人跟着!”

说完回去拿了细软,又给差役看了举荐文书,快步走出驿站,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来福,你去把他的行李挑过来,把他送到家,我在这里等你!”他见状急忙吩咐。

来福急忙拿着冯公子的行李,与官差说明了情况,也跟着去了。

只剩下李彦一个人呆立在雪地中,当初父亲出钱让他去大城市见见世面,多结交名人雅士,以为仕途铺路,哪想这一去五年,自己却连这样凶恶的人也看不透。

一时间不免心灰意懒,看了看雪景就回去睡了。

只等明日来福回来再一起上路。

哪想刚刚睡到半夜就被人推醒。

“李兄,李兄,快醒醒啊!”

李彦车马劳顿,睡得正香,好不容易睁开惺忪睡眼,只见眼前一张如珠玉般的脸,黑发如瀑,正是同车的那个美貌少年。

“你,你不是走了吗?怎生又回来了?”

“莫要多说,李兄赶快与我走吧!”那少年拽着他就往前走。

“喂!那也得等我穿好衣服啊!”李彦扭不过他,穿了衣服,从行李里取出贵重物品,裹了裹衣服就和他出去了。

一推开客栈的大门,一股冷风夹着雪花就飘了进来,把他冻得发抖。

“你确定要在这样的天气里出去?”

“不错!”那少年回头一笑,灿若春花,“李兄请信我!”

李彦极不情愿的跟着他走了,也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倒想去看看再说,只是苦了来福,回来找不到他不知该怎么哭呢?

驿站旁边的丛林中,从枯树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人,拎着一把柴刀,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笑了一下。

只差一点,不过不要紧,书生体弱,他很快就可以追上他们。

他这样想着,快步追了过去,那刀上有红黑­色­液体一点一点的滴了下来,在雪地上开了一串玛瑙般的花。

也不知走了多久,李彦渐渐的觉得腿脚麻木,实在是走不动了。

“你这要带我去哪里?能不能说一声啊?”

“快走吧,他就要追过来了!”那少年说着还要拽他起来。

“谁?”李彦听了一愣,“你说谁在追我?他为什么追我?”

那少年的双眉一拧,“就是那个杀了好多人的吧,我也不甚清楚你们是怎么叫他!”

“不会,不会!”李彦听了摆了摆手,“刚刚在驿站那贼人已经被官差宰了,你定是搞错了!”

“怎么会错?”那少年轻笑一声,眼里有狡黠的光闪动,“那死了的贼人脸上刻了字不成?”

李彦听了只觉心中发冷,“你是说那贼人另有其人?”

还没等得到回答,就听见背后的雪地里传来“簌簌”的声音,正有人踏着雪,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两人都是一惊,急忙向身后看去,只见一望无际的雪原中,一个身影正慢慢的从山下上来。

先是只有一个黑­色­的剪影一样的头,后来是半截身子,再后来整个人都出来了。

李彦见了这人,不惊反喜,“来福?你怎么来了?”

“公子!”来福一张窄脸上堆满了笑容,“可找得我好苦啊!”

李彦坐在雪地上,真正是心花怒放,从来没有觉得来福这样可亲过。

而他身后的白衣少年,衣裾飘飘,一双美目只是死死的盯住来福,眼中全是戒备的神­色­。

5、“公子,你怎么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了?我回去见你不在便跟了出来。”

“我就是着急回家,所以先行一步了!”

“公子,把手给我,我扶着你回去!”来福说着朝李彦伸了一只手去。

正巧李彦半夜赶路,已经把力气全都用尽了,也急忙伸手去等来福拉他。

哪知来福的手腕一翻,一把就牢牢的握住了李彦的手腕,紧紧的抓着他。

“你这是­干­吗?”李彦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赶快拉我起来啊!”

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眼前一道乌光,来福拿着一把乌黑的柴刀就劈了下来。

李彦望着他平日熟悉的仆人的狰狞的笑,和那沾了血的,索了命的刀,一时失神,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是怎么了?这是来福吗?怎么平时熟悉的人全都变了?

“去死吧!你!”来福这刀眼看就要劈下来,却只听“咯”的一声,生生的在半空中停住了。

似乎是一刀砍在了木头里。

却见那个白衣的少年伸出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了来福的刀刃。

“还不快逃!”那少年斜眼看了一眼李彦,平平淡淡的说道。

“是,是,是!”李彦急忙手脚并用,飞快的往前跑,山上的积雪甚深,没过膝盖,他只知趔趔趄趄的逃命,完全没有了方向。

大概逃了能有十丈远,他实在是跑不动了,趴在雪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是了,是了,就是来福!

他怎么早没有想到,任是官差本领再大,也万万不会想到到书院去找劫财害命的人。

想着来福平日低顺的眉眼,谦恭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像是踏进了一个巨大的圈套。

看来他是把自己当成最后的猎物了,在这深山中杀了自己,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找到他了。

此时远处那个少年和来福斗得甚欢,来福把一柄柴刀舞得呼啸生风,完全不是平时低眉顺眼的模样。

那少年却身姿灵动,如一段白绫穿Сhā于乌光中,每每都能在极危险的时候闪了过去。

李彦在旁边观战,手中捏了一把冷汗,这少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一双眼睛似乎还含着笑意,似乎在耍弄对手一般。

只见两个人越斗越欢,来福生生砍了几十刀都没有砍到人,不禁气喘吁吁。

眼见那少年占了上风,李彦不由暗中叫好。

狂风暴雪中,一个是玉树临风,一个是凶神恶煞,两个人僵持不下,似乎这风雪全然不关他们的事。

李彦在一边观战,又觉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坐视不理,急忙要去寻一个顺手的东西去助战。

哪知东西还没有寻着,就觉得身后似乎有人过来了。

这深山雪夜,怎么还会有其他人?

他回头一看,整个人都僵住了,只见三丈远处有一个白衣的女人正缓缓的朝他走来。

那个女人的白衣破落了些,头发也没有束住,在风中飘摇着。

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死亡的氛围,夹着落雪,要把活人都拖入到死地。

李彦见了,吓得一下就坐在了地上,这个女人又是谁?

只见那女人飘飘乎乎,慢慢的走到李彦身边,只是轻轻的瞥了他一眼,就走了过去。

那是冷冷的,没有任何人的生气的眸子。

这些都没有什么,山中的女人,穿着白­色­的衣服,都没有什么,

最让李彦害怕的是——那个女人是赤着足的。

赤着足的女人,发出轻轻的叹息,就往那激斗中的两人走了过去。

李彦渐渐的觉得意识不清,寒冷突然渗入骨髓,让他无法抵抗,这就是雪妖吗?所过之处没有人会活下来。

今天看来就要葬身在这雪地中了,先是杀人的魔鬼,后是雪妖,纵是有神仙来帮自己也是难逃劫数了。

他只觉得身下的雪越来越冷,而自己简直要与这雪融为一体。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白­色­的背影,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李彦万万没有想到,在人世间看到的最后一个风景,竟是这漫天的,无尘的,脱俗的白­色­。

这给他的童年带来了多少欢乐的白­色­,竟成了他最后的坟墓。

6、不知过了多久,李彦只觉得掌心温暖,似乎握着一块炭火。

“李兄,李兄,快点醒醒啊!”又是那少年清脆好听的声音。

这是地狱吗?李彦想着不由心酸,自己死了倒也罢了,怎么竟连累了别人?

“我们还要赶路啊!”

“赶路?”李彦听了睁开眼睛,是深蓝的天空,片片的雪花如鹅毛般飘洒下来。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说:“我还活着?”

只见旁边的人轻声一笑,“自是活着!”

李彦急忙坐了起来,摸摸自己的头脸,突然兴奋异常,“太好了!太好了!”他第一次知道生存是如此的可贵。

“对了,来福呢?”他突然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在那边!”那少年说着站了起来,引着他往前方走去。

只见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人摊着四肢躺在雪地上,李彦远远的看着,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颤声道:“你杀了他?”

那少年却不置可否,带着他直往前走。

只见来福紧紧的握着柴刀,圆睁着一双眼,脸­色­铁青,赤着双脚倒在雪地中,已然死去多时了。

“来福,来福!”李彦见了不由心酸,这个陪伴了他一年多的仆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们走吧!”那少年伸手拉住李彦,牵着他往前走去。

李彦只觉得浑身无力,“来福是怎样死的?”

“冻死的!”那少年只是在前面牵着他走,并不回头。

他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又想起了那个白­色­衣服的女人还有来福光着的脚。

“莫非是雪妖?”

“雪妖只跟着血腥味重的人,会带走他们罪孽深重的灵魂。”

是吗?带走人的灵魂吗?

来福那凶恶的脸庞,依旧让他心有余悸,这一个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

“这么说冯公子已然遇难了吗?”

那少年却并不答,只是拉着他往前赶路。

李彦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一时心酸,哽咽道:“我去苏州游学几年,哪知却连自己身边的人都看不透,还陪上了自己同窗的­性­命!”

“李兄莫要自责!”那少年宽慰他,“富贵有命,生死在天,旁人也是没有办法的!”

“当初听我娘的话就好了,如果不觊觎仕途,便没有这样的事发生!”

他伤心过度,迷迷茫茫的跟着眼前人机械的走着。

他只见那少年的身影纤弱,白衣飘飘,似乎随时都要乘风去了。

却根本没有发现,身后晶莹的雪地上,只留下了一个人的足迹。

长长的,寂寞的,一行足迹。

也不知行了多久,李彦只觉得浑身发软,惶惶忽忽,这一晚上连惊带吓,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

“我们歇一歇再走吧!”他实在是走不动了。

“不行,在这样的雪地里歇着便与自寻死路无异!”那少年拉着腿脚不稳的他,一路直往前走着。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救我?”

“我吃了你的鸭子,定当报答啊!”

“哈哈哈!”李彦似是听了一个很好听的笑话,这一晚上,不过为了贪图钱财,旧交都变成了魔煞,倒是萍水相逢的人只为了区区一个鸭子而舍命相救。

如果这是人生,也太过传奇。

他正在感慨人生的当口,不远处的雪影中,出现了一个飘飘忽忽的光。

似萤火虫般照亮了他的前途。

“那是什么光?”李彦奇道,“是黄泉路上的引路灯吗?”

哪知这话问出去就没有得到回答。

他四处一望,周围一片白雪,哪里有什么白衣的少年?

这一切是梦吗?如果是梦,也过分真实了一些。

还没等他想完,就听见远远的有人喊他“公子,是公子吗?”

正是自己家家奴的声音。

李彦一时喜极而啼,急忙应了一声,直往那光的方向去了。

果然走进一看,那边有十几个仆人正打着灯笼满山的找他,为首的真是他家的管家。

“公子,你可让我们找得好苦啊!”那个老管家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我们听说驿站那边出了事,老爷太太放心不下你,就派人去接你,哪想你已经从驿站跑了出来,这才在这深山中寻找。”

“父亲也来了?”李彦听了又惊又喜。

“老爷就在那边!”

李彦只见一个人骑在马上,穿着厚厚的棉衣,头发上似染了秋霜,正在向他微笑,他见了这人,又觉得两眼濡湿了。

五年不见的父亲啊,被岁月染上了更多的风霜。

7、

“彦儿啊!你受苦了,快随我回去吧!”

李彦见了父亲,急忙把这一路所见所闻告诉给老父。

“爹,我真的见到了雪妖啊,正是穿着白­色­的衣服的女人!”

哪知他父亲听了眼中却闪出了狡黠的光,朝他笑道:“这世上是没有雪妖的!”

“可是我亲眼看到的!”李彦急忙又仔细的描述了一遍。

而他的父亲但笑不语,似乎在想着一件极好玩的事。

两人又行了片刻,只听他父亲说道:“彦儿啊,有些事情,为父一直瞒你!”

“什么事?”李彦听了心中又是一震,生怕再听到什么骇人的消息。

“咳!”父亲咳嗽了一声,似乎有的话不便出口,“我与你娘年轻的时候,经常在晚上幽会,谈诗论画什么的!”

“那又怎样?”这话好像和他今晚的经历没有多大关系啊?

“可是,你知道,这被别人知道名声不大好,咱们这里雪又多!于是你娘就经常穿着白­色­的衣服出来,比较不惹人注目……”

听到这里,他似乎有一些奇怪的想法了。

“那个,夜路上难免撞到几个人,或者被人偷瞧了去!”他父亲说着似乎极为不好意思,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后、后来,咱们这就开始流行雪妖的传说了!”

李彦听了一呆,这,这就是雪妖的真相吗?

他听了十几年的传说,原来有一个如此柔情蜜意的谜底。

不远处的一个雕花的马车旁,站着一个中年的­妇­人,正望着他们来的方向,两眼嚼着泪花。

她的云鬓被风吹起,满脸慈悲之­色­,站在满地的白雪中,真正是宝相端庄,宛如观音。

李彦看着她的母亲,觉得也许这就是雪妖的真身也未尝不可。

可是如果世上是没有雪妖的,如果这只是一个误会的话,那他今晚的所见又是什么?

在雪中央的,紧紧的拉着他的手,冒着风雪赶路的又是谁?

他摊开自己握着缰绳的右手,里面紧紧的抓着一个破笔。

借着萦萦的火光,可以看到那竹子做的笔杆上,有一个清晰的伤痕。

那是一个被柴刀砍破的痕迹。

他笑了一下,又握紧了那杆笔,好像又见那白衣的少年,在风雪中牵着他的手,一直鼓励他前行。

也许世间的事皆是如此,如果过分的去追究,就不会有传奇。

就让这今晚的白雪,成就他一生的传奇吧。

“娘!”他想到这里,喊了一声,策马向前奔去,从来都没有觉得心里这样喜乐平安过。

山中的白雪皑皑,似乎月亮都要被这雪掩埋,隐去了光辉,一行车马渐渐的消失在雪的尽头。

而远处的山峰上,一只白­色­的狐狸,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车辙,眼光灵动,似乎轻笑一声,一摆尾巴,转身就去了。

这山中又回归寂静,只余下白雪,似乎要将这天地淹没。

是的,白雪的中央,本没有什么。

留下的故事,都在我们的心中。

第二个故事 笑春风

1、“王公子,您的家书!”客栈的小厮正在门外叫他。

王子进急忙接了家书,给了那小厮一点小钱,将他打发了。

“不知这女子是怎么回事?日日缠着我,要是娘真的帮我定了这样的亲事,要早日退了才好!”

他嘟嘟囔囔的打开信封,抖落出里面的信来看。

不外乎是家常里短,嘘寒问暖之类。

可是王子进拿着那张家书的手却抖了起来,没有定亲?他娘根本就没有替他去寻亲事?

那梦中的女子又是怎么回事?

“王公子,你我已有媒妁之言!”

那女子的声音尤在耳边,媒妁之言难道都是假的吗?

他又想起那个女子白白的脸,红红的­唇­,白日里猛地打了个冷战。

抬眼一看,外面的天气­阴­郁,又是一场雪要来了,他环顾一下周围,木头的家具影影绰绰,在房间里投出怪异的影子。

他突然觉得害怕,胆战心惊的拿了几两银子跑出去溜达了。

街上行人稀少,眼看年关将至,大多数人都回去过年了。

王子进一路信步而行,也不知绯绡去哪里了?要是他在这里就好了,两个人一起吃吃酒、喝喝茶自己也不会寂寞若此。

正想着,就见前面一家酒楼里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正端坐在窗旁拿着一只­鸡­腿往嘴里塞,那见­鸡­不要命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人。

王子进见了,急忙“腾腾腾”的跑了上去。

只见那白衣的人坐在一张小方桌前吃得正欢,一张俊脸上全是满足的神­色­。

吃到极处,他端着酒杯吟了起来,“有­鸡­有酒,有歌有曲,更有良辰美景,落花飞雪。快意人生,神仙生活,不过如此!”

说完端了酒杯就要送到自己嘴边。

王子进一见那人,不仅痴了,这样的俊美脸庞,如星朗目,不是绯绡是谁?

他急忙冲了上去,一把勒住绯绡的脖子,“绯绡,回来了也不去先瞧我!”

绯绡纤指修长,拈着酒杯,眯着眼睛,刚刚要把酒送到嘴里去,被他这么一扑,一杯清酒又洒在了地上。

神仙的生活再次泡了汤。

“子,子进!”他脸上的五官又开始错位了,自己旅途劳累,本想填饱肚子再回去做打算,哪想在这里遇到了他。

“哎哟!绯绡!你喝酒也不带我!”王子进这几日一直在等他回来,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现在心里不知有多高兴,一ρi股坐在对面,招呼店家。

“再拿一个酒杯,一副碗筷来!”一点也不客气。

绯绡见状,只好摇了摇头,两个人就说说笑笑的喝了起来。

“子进,我出去这几日,你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噎?奇怪的事情?”此时酒过三旬,王子进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哪里还记得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没有!”王子进急忙摆了摆手,头摇得和波浪鼓一般,“我一个人每天去看看歌舞,也挺好的,就是可惜,可惜啊!”

“可惜什么?”绯绡急忙探头过去,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可惜年关将至,稍有姿­色­的歌妓都不出来卖唱了!”

绯绡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一张俊脸气得都变了­色­,却不好发做。

自己怕他有危险,连日赶路,他倒是逍遥快活,日日听歌赏曲。

他急忙结了酒钱,连拖带拽的把王子进带回了客栈。

2、回到客栈,王子进倒头就睡,今日绯绡回来,自己不知道有多开心,似乎一切的烦恼都被抛到了脑后。

可是烦恼还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日日梦到的那个奇怪女人倒没有因为他的醉酒而例外,又出现了。

“王公子,王公子!你要奴家等到何时啊?”那个女人拉着他的衣袖连声催促。

“小,小姐!”王子进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可是四周一片漆黑,一看就是在梦中,现在要怎么告诉绯绡呢?

他急忙拨开那个女人的手,“小姐你认错人了!我已经与老母通过信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亲事!”

那个女人听了,一张白脸又急又气,一下变得通红,“王公子与我是私定终身,王公子怎么忘了?”

“啊?”王子进听了下巴都要掉了下来,“私定终身?”

“不错!”那女子点了点头,“就在十年以前,人说痴情女子负心汉,果然没有错!”

说罢,暗自垂泪。

王子进一见慌了手脚,十年以前自己刚刚十三岁,怎么会去私定终身了?

“小,小姐,你莫要伤心!”他急忙安慰那个女人,“请问贵姓芳名?”

“小女子姓颜名如玉!”

王子进听了一张脸扭曲得变了形,他自打读书以来就一直念叨着“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那颜如玉向来是他读书的最大动力,莫不是他用的功被哪个过路神仙听到了,真的找了个颜如玉给他?

他斜眼看了一眼那个颜如玉,云鬓高耸,肤­色­雪白,眉眼之间有一股媚­色­,倒也是个美女。

只是嘴­唇­过分鲜红了一些,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罢了罢了!王子进摆摆手,“你要带我去哪里?我随你去便是了!”

“此话当真?”颜如玉破涕而笑,拉着王子进就走了。

早知颜如玉是如此姿­色­,当初不用功苦读就好了。

他叹了一口气,耷拉着脑袋,若是自己还有机会出去,一定要告诫天下读书人:莫要信那书中会有颜如玉!

可是不知自己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被那颜如玉一路引着,不知走了多远,终于可见前方一片金光,不知那光芒之处是什么所在?

王子进见了那光,心中一颤,这莫不是黄金屋了?

自己用功若此,颜如玉、黄金屋都自己找上门来,怎么今年的榜单上连他一个大名都没有一个?

正纳闷间,那光芒已越来越近,可见不远处耸立着一个屋子。

那是一个圆圆的,白­色­的屋子,像是一颗巨大的蒜头,门上还挂着轻纱的帷帐。

那屋子似是玉石雕成,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屋子,不过形状怪异,实在是谈不上有什么美的地方。

他又长长的叹了口气,原想黄金屋怎么也该黄金铺路,珠玉满地,哪想是这般光景。

若是自己有机会出去,一定要在后面再添上一笔,莫要相信书中会有黄金屋!

“公子莫要发愣,快随我进去吧!”

王子进心中百般不愿,可是还是硬着头皮和她进去了。

“英兰,快来奉茶!”那颜如玉眉开眼笑的叫来一个婢女模样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穿着翠绿的衫子,扎了条红­色­的腰带,倒比她的主人打扮的喜庆得多。

“公子请用茶!”那小姑娘说着就端了一碗茶上来。

王子进只觉得那茶水沁香扑鼻,甚是受用,再一看碗里只泡着几片兰草,不知是什么茶。

那颜如玉见他脸­色­疑惑,急忙道:“这是神仙茶,据说喝了就可以忘却烦恼,和神仙一样快活自由!”

王子进听了刚刚把茶碗端到嘴边,正要尝上一口。

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边响起,“这样的神仙好茶,怎么没有我的份?”

王子进心中一惊,手上的茶碗掉到地上,只见门边斜立着一个高挑的男子,白衣若雪,黑发及腰,温文尔雅,折扇轻摇,一张俊脸上正挂着好笑的模样。

好像正在看一出闹剧,那似笑非笑的脸,却不是绯绡是谁?

3、那颜如玉见茶碗翻在地上,眼中露出凶光,“这位公子怎么不请自到?坏了奴家的好事?”

“哪里是坏了小姐的好事?”绯绡一撩衣袖,和她做了一个揖,笑道:“在下是来主婚的!”

王子进听了这话,差点被自己一口口水呛住!

指着绯绡道:“你,你,你到底帮谁?”

那颜如玉听了这话,细细思量,便喜上眉梢,“我怎么没有想到,这终身大事,原是缺了个主婚的!”

那厢王子进听了不­干­了,跑过去抓住绯绡的胳膊,“你今日是怎么了?真的要我与这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女人成亲?”

“你先莫急!”绯绡急忙安慰他,“和妖­精­结婚就像和人结婚一样,等一下咱们让她拿你的生辰八字,她自是没有,我们就可以以这个理由退婚了!”

“这是个好主意,我的生辰八字,她怎么会有?”王子进听了不由暗自开心。

只听绯绡朗声朝那颜如玉说道:“就请小姐拿了王公子的生辰八字来,就可以行礼了!”

“英兰,英兰,你快去将王公子当日给我的小匣子拿来!”

绯绡听了这话,脸­色­不由一变,急忙扯了扯王子进:“你当真没有给过她生辰八字?”

“没有!”王子进听了急忙摇了摇头,“连她是哪里冒出来的我都不知道!”

“那就好!”绯绡听了长吁了一口气,“不然我们还要另想办法出去!”

这一口气还没有舒完,就见那侍女已经捧了一个盒子到他面前。

那盒子破旧不堪,还沾了少许泥土,似乎已经有了很久的年月。

绯绡见了伸出长指,“嗒”的一声打开了上面的搭扣。

只见那盒子里放了一只弹弓,一只竹篾编的螳螂,一看就是小孩子的玩具,在这些东西下面有一张泛黄的纸。

王子进在一边见了那盒子里的东西,心中不由一颤,这些东西怎么这样眼熟?好像很久以前,自己曾经爱不释手的拿它们打发了许多快乐的时光。

可是又偏偏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边绯绡面有得­色­的打开了那张黄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字,如虫爬一般,一看就是儿童的笔迹。

不过那上面写的字他再熟悉不过,过去他多少次为王子进卜算吉凶的时候都是按着这几个字掐算的。

那纸条上的正是王子进的生辰八字。

他一张脸上的五官简直要气得扭曲了。

“这是什么?你不是说她不会有你的生辰八字吗?”

王子进见了也愣住了。

这泛黄的纸条他似乎很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幼小的他曾经为谁提过笔,写下过这些字。

他那厢发呆还没有结束,绯绡已经一把把他拉到身后,朝颜如玉道:“小姐,请多包涵了!”

“包涵什么,有什么不对吗?”她急忙把那个盒子夺了过来,又看了一遍那字条,“这莫不是王公子的字迹?”

“是王公子的字迹!”绯绡笑道,“不过我们现下要悔婚了!”

说完,拽着王子进身影一飘,已经退到门外。

“你是哪里来的东西,这般与我过不去?”

那颜如玉一下双手就变成枯枝一般,卷了长袖就追了上去。

王子进被绯绡提携着往外逃命,心里却懵懵懂懂。

好像在哪一个初春,哪一个艳阳天,他曾经对谁说过:“你这样美丽?将来长大了我定将娶你!”

可是那似乎是一厢情愿的感情,他始终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

那些埋藏于过往云烟中的记忆又渐渐的浮现,他回头望着如妖似鬼,正在追杀他的颜如玉,那一张白白的脸,那一抹红红的­唇­。

好像似曾相识,在哪一个春季?

也有这样的一张脸,带了一丝羞涩,随风含笑低首?

4、“快走!”绯绡急忙推了他一把。

“是,是,是!”王子进顾不上回头,急忙跑出了屋子。

身后的颜如玉已经张牙舞爪的和绯绡斗在了一起。

可是才刚刚跑了出去,王子进就傻眼了,屋子外面是一片没有边际的黑暗,连路也没有一条,自己不知该往哪里去?

“子进等我!”绯绡说着纵身一跃,从屋子里跳了出来。

然而紧跟着从那屋内伸出了许多的,如手臂一般的绿­色­的水藻一般的叶子,直往两人的方向卷了过去。

那颜如玉穿了月白的衣服,端坐在那一片绿­色­中央,­阴­笑道:“奉劝这位公子还是将王公子交还于我,我自当引路送你出去!”

“你以为我当真出不去这里吗?”绯绡笑道,“这般雕虫小技,莫要托大了!”

“那你到是试试看?”她厉声一呵,那百十条叶子就如有生命般,万箭齐发的就往绯绡那边去了。

“绯绡!”王子进见状跳脚,却又帮不上什么忙。

眼见那叶子如毡布一般将绯绡裹了起来,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绿­色­的球体。

“绯绡,绯绡!我来救你!”他急忙扑了过去,伸手去扯那叶子,只弄得满手满身都是绿浆,甚是恶心。

“王公子莫要心焦!”颜如玉说着已经从那叶子上走了下来,“他一会儿就会变成花肥,定然没有痛苦的!”

“你这­妇­人?怎的如此心底狠毒?”王子进见绯绡受困,指着颜如玉骂道。

哪知那颜如玉听了,脸上立刻现出悲哀的神­色­,低声道:“我也不想的,可是奴家实在是没有几日可活,才出此下策,只望王公子能留下来陪我几日!”

“没有几日可活?”王子进见她神­色­,似乎不是假装的,怎么会这样?

刚刚要出口问个明白,就闻到一股焦臭的味道,好像有什么东西着火了。

对面的颜如玉直直的望着王子进的身后,一张白脸“唰”的一下就青了。

王子进急忙回头一看,只见缚住绯绡的巨大叶球冒出滚滚浓烟,正烧得不亦乐乎。

“绯绡?”王子进一见这状况不由心花怒放。

还没等笑完,只见白影一闪,一个人已经晃到他的面前,却不是绯绡是谁?

“绯绡,绯绡!”王子进见他平安,长长的舒了口气,“你这般可吓死我了!”

颜如玉伸手指着绯绡的俊脸,气得说不出话,“你,你居然烧了我的叶子?”

绯绡轻笑一声,扬了扬眉毛,“不光连叶子,连你也要烧!”

说完两只长指一弹,一股青­色­火焰直往颜如玉的身上就去了,一下就点着了她的衣服。

“啊!”颜如玉这一吓花容失­色­,急忙拍着她身上的火,“恶贼,我定然饶不了你!”

“我们快走!”绯绡见状急忙拉着王子进开始狂奔。

“我们要往哪里走啊?”王子进只见四周一片黑暗,根本寻不到来路。

“顺着这云走!”绯绡说着伸手指了指头上的一道灰云,那如练一般的云彩,直往前方飘去。

“这云是?”王子进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房子,心下立时明白了,“这云是那叶子冒出的浓烟?”

“不错!”绯绡笑着点了点头,眼睛里全是狡黠的目光,“这出路,可是她自己指给我们的!”

“绯绡,绯绡,你真是太厉害了,小生认识了你真是三生有幸!”王子进见有了出路,嘴巴立时像抹了蜜一般甜。

绯绡但笑不语,脸上全是得­色­,估计这马屁拍得他也不是一般的舒服受用。

眼见那浓烟越来越窄,最后竟如百川归海,直往一个小孔里出去了。

“这洞这般小,我怎么出去啊!”王子进见那不过钱币大小的洞,不由犯愁。

“哎呀呀,你不要耽搁了,现下是魂魄受困,就是比这更小的你都能出去!”

绯绡见他依旧犹疑不绝,在他身后大喝一声,“快走,有人追来了!”

“哇哇哇!”王子进心下一急,一撩袍角,一头就钻到那缝隙中。

这一钻立时头晕目眩,仿佛眼前掠过一个庭院的景­色­,那庭院中有高高的红墙绿瓦,还有四季常青的松柏。

其间布满了落雪,一时黑的黑,白的白,青的青,直如一副上好的写意山水。

可是这景­色­转瞬即逝,他一睁眼,看到的却是客栈床上的帷帐。

绯绡一张脸上挂满关切之意,正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绯绡!”王子进挣扎着起来,只觉得浑身无力。

“子进?怎么样?”绯绡见状急忙问他,“可是伤到哪里?”

王子进张了半天的嘴,方吐出几个字来:“我,我好饿~~”

绯绡万万没有想到他挣扎了半天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气急,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望着面前王子进的一张脸,只觉得业障重重,不知出路在哪里。

5、“这粥熬得好香啊!”王子进捧着一碗清粥在桌子旁边狼吞虎咽,“这么说我昏迷了已有三日了?”

“俗话说: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若是晚了一时三刻去救你,现在你已经没有命在这里吃粥了!”

“我说我怎么饿成了这样?”王子进最后舔了舔羹匙,“小二,再帮我来一碗!”

“你不要开心太早!”绯绡见他吃的欢,忍不住要打击他。

“此话怎讲?”王子进听了不由一愣,难道那个颜如玉吃了教训还会再来不成?

绯绡面­色­凝重的说道:“你的生辰八字我们还没有带走,她拿了那个自会再上门找你!”

王子进听了,手上一个拿捏不住,青花瓷碗掉落在地上,“这么说我们还算是有婚约?”

“不错!”绯绡点了一下头。

“客官,你的粥送上来了!”门口的店小二叫道。

可是王子进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情吃粥了,眼前那白白的粥,都幻化成颜如玉的一张白脸,蕴含着狰狞的神­色­。

王子进捧着粥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倒是要好好想想那个女人是什么来历是真!”绯绡急忙提醒他,“要是我们能够找得到她的真身,或许还有办法可想!”

王子进挖空了脑袋也想不起来他十年以前和谁私定过终身,更想不起来自己是把生辰八字给了谁。

那盒子里装的玩物是如此的熟悉,可是怎么又到了那样一个女人的手中呢?

他这么一想就是几个时辰,转眼半夜又过去了,禁不住困意,又歪在床沿睡着了。

“王公子,王公子!”

王子进听了心中一凛,这不是那颜如玉的声音?

果然回身就看到颜如玉白着一张脸,穿着缎子的衣裳站在他的身后。

“小姐啊,小生不才,求你另觅佳偶吧!”王子进简直是要带着哭腔了,这般难缠可怎么办才好?

“王公子误会了!”那颜如玉已经没有了前一日嚣张的神­色­,一副凄楚模样,“我在世的时日不多了,正巧王公子又来了扬州府,这才急着见王公子一面!”

说完,眼里还掉了几滴泪珠下来。

“你,你不要哭!”王子进一见立时慌了手脚,“为何在世时日无多啊?说来听听?”

颜如玉低首垂泪,“说了也只是给王公子平添愁绪而已,总之正月一过就是我的死期了!”

说罢又展颜一笑:“我十年以前曾得到公子百般照顾,人说结草衔环,现在公子又正巧来了,这才想着款待公子一番!”又低首叹息了一声:“哪想着人妖殊途,倒唐突了公子,希望公子莫怪吧!”

王子进见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对她的惧意减了一大半,急忙摆手道:“哪里?哪里,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怎会怪你?”

“公子能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那颜如玉朝王子进做了一个万福,“这就与公子就此别过了!”说完,眼泪又流了下来,“此生还能见得公子,我也该满足了!”

“喂,到底什么事啊?你为什么要死?”王子进急忙追去。

“若是有缘,就请公子在正月初一重游旧地,我定当盛装恭迎公子!”

说完,人影一闪,已经不见了踪影。

“喂!”只余下王子进在黑暗中叫道:“你说的旧地,是哪里啊?”

可是空旷的黑暗中,哪里有人回答?

这一夜就再也没有梦到颜如玉,次日晨光破晓,王子进才悠悠转醒,只见自己的手中还紧紧的攥着一截绸缎,正是前几日从颜如玉的衣服上撕扯下来的。

那上面绣着的百合,在晨光中看起来分外的娇艳动人。

十年以前?十年以前吗?

十年以前他好像是来过扬州,当时似乎是住在一个大户的亲戚家。

可是在那关于过往的记忆中,并没有什么女子啊?

十年的光­阴­,就像一团迷迷蒙蒙的雾,模糊了王子进的记忆,也挡住了他的前路,让他不知该何去何从。

6、眼见街上的人忙忙碌碌,各家店铺也张灯结彩,走在街上,细雪中红的红,金的金,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

农历的新年就要来了!

王子进走在街上,只觉得一筹莫展,与颜如玉约定的日子眼见就到了,可是他现在还是想不出来她口中所指的旧地是在哪里。

“子进,你在想什么?”绯绡见他愁眉不展,急忙问他。

“没、没有什么!”王子进无法说出口,绯绡处处为他着想,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把他从幻境中带出来,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担心那女子的安危呢?

这诺大的扬州府,少不得有几百户人家,要在这庭院深深中找了一个人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王子进望着眼前这俗世繁华,只觉得力不从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新年的那天热闹非常,各家都烹­鸡­煮­肉­,还有的放起了驱逐鬼神的鞭炮。

更有大户人家请来了戏班子,正搭着台子唱戏,咿咿呀呀,浓歌艳曲,一片喜乐氛围。

王子进拿着一把油纸伞,一大早就忧心憧憧的出去了。

他徘徊在行人冷落的街道,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一家一家的去打听了。

他想着就敲开了一个院落的大门,“是谁啊?”里面有一个小厮急急忙忙的出来应声。

“那个,那个!”王子进结结巴巴的问,“请问贵府有没有一个女眷,喜欢穿月牙白的绸缎……”

话还没有说完,那小厮就“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震得檐上的积雪“簌簌”直落。

“看你这人也是读过书的,怎么这般不要脸,上门来问人家的女眷……”

只余下王子进一个人站在门外的细雪中,拎着伞,不知该往哪里去。

可是一想到过了今夜就是约定之日,他又疾步向前走去,伸手敲开了另一家的大门。

颜如玉那凄婉的神­色­,还在他心间萦绕,在这细雪纷飞,天寒地冻中,他又怎么能让她等太久?

也不知走了多久,挨了多少的骂,眼见天就要黑了,还是没有头绪。

正在迷迷茫茫之际,只见前面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也擎着一把伞,歪歪的靠在高墙边等他。

那人通身雪白,在飞扬的雪花中看来不似凡人,五官如玉石雕成,只一把黑发如墨,眉宇之间一缕忧­色­,正在忧心憧憧的望着他。

“绯,绯绡!”王子进见了那人,心下不由感动,又看他伞上已经积了一层雪,显然出来不是一时半刻了,颤声道:“你一直跟着我?”

绯绡点点头,缓缓的踏雪走了过来,收了自己的伞,一躬身站到王子进的伞下,轻声道:“子进,我们可是朋友?”

王子进听了狠狠的点了一下头。

“可是你在想什么为何不说与我听呢?”

“我,我怕……”王子进不敢看他,实在是怕惹他不快。

绯绡闻言轻笑一声:“子进,你向来是个痴人,荒唐事­干­了无数,也不少这一桩。当初你去找那沉星的尸骨,我不是还和你去了!”说完又笑道,“你现下是要找那颜如玉吧?”

王子进见他知道了,也不隐瞒,将那晚的约定与他说了。

“找妖怪怎能用找人的法子?”绯绡听罢笑道,“快点将那绸缎给我!”

王子进急忙依言从怀里掏出那月白­色­的绸子来。

“给我火折!”

“在这里!”王子进又急忙从怀里掏出火折给他。

“妖怪的东西大多是幻术而成,当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时候,就会有魂魄出来,回到它们的主人那里去!”

说完,绯绡打火点着了那块白­色­绸子。

那绸子越烧越残,转眼间就要烧没了,冒出淡淡的青烟。

“去!”绯绡说完,将手中残破的黑灰往天上一撒,只见青烟中窜出一只白­色­的鸟来,轻啸一声就往天空中飞去了,在日暮的昏黄天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而闪亮的弧线。

“快,跟着它!”绯绡说完,拉着王子进就跟在那白鸟后面,直往城西的方向去了。

眼见那鸟在日暮中如一颗启明星闪耀在天际,两人快,它也快,两人行得慢了,它也徐徐的缓慢低飞。

这般不知行了多久,王子进只觉得双腿酸胀,一直到月上中天,那鸟才如扑火飞蛾一般,钻到一个大户人家中,不见踪影。

那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后院,王子进望着这高高围墙,不仅呆住了,那墙内有松柏的枝桠探头出来,衬着这红­色­的墙,绿­色­的瓦,清细的白雪,这景致是如此的熟悉。

正是那日他还魂时曾经惊鸿一瞥的院落。

7、“就是这里了!”绯绡见那白鸟一进去便不再返回,肯定的说。

“好像,我真的来过这个地方!”王子进望着眼前的熟悉景致,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缓缓的涨了起来。

“来没来过,要进去再说!”绯绡说着四处看了一下,“哎呀,这里离门太远,我们直接爬过去吧!”

“这,这不大好吧!”王子进说着整了整衣冠,“她说过要等我,不如找人通报一下再进去,这样未免……”

绯绡听了这话,不仅头痛,指了指天上,“现在已是月上中天的半夜了,你还指望谁帮你通报啊?”

说完,低声道:“你小心了,要进去了!”

王子进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衣领被人提起,接着两脚离地,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哇哇哇!你要­干­吗?”他还没等叫完,整个身子又开始往下沉,眼见那墙檐就在眼前,他急忙伸手扒住,吓得他一身冷汗,趴在墙檐上直喘气。

“你这是要我的命啊~”他回头一看,那墙足有两人多高,绯绡正站在下面抬头朝自己坏笑。

明知他行事一向如此,王子进也不想说什么了,急忙探头就往墙里看去。

这一看,王子进整个人都愣住了,鼻头跟着一酸。

只见黑夜中,庭院里,落雪间,正有一朵百合花迎着细细的轻雪,傲然绽放。

那花茎碧绿,花瓣雪白,白玉般的花瓣中簇着火一般红艳的花芯。

似乎如一个娇羞的女子,在默默的等着他。

“王公子,我将盛装恭迎!”颜如玉的话犹然在耳,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方式。

他不知道一朵应该在春天开的花绽放在雪中是什么滋味。

可是他知道看到这夺目芳华后自己心中的难过。

王子进见了那花,顾不上疼痛,从墙上连滚带爬的溜了下来。

他缓缓的走了过去,撑开自己手中的油纸伞,挡在那株百合上。

眼中全是爱惜之­色­,口中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能忘了你呢?”

想他十年以前曾随母亲来到过这里暂住,那是一个有着温暖的杨柳风的春天。小小的他,懵懵懂懂的喜欢上一枝百合。

它是那么白,那么美,又那么香,那是他所见的最美的东西。“如果你是女子该多好?我定当娶你为妻!”

他为了这花浇了一个夏天的水,除了一个夏天的虫,终于在分别的日子把当时最喜欢的玩具埋在花的旁边。

如今岁月如潮,他已长大成|人,那陪伴了他一个夏天的花,那最初所迷恋的美,怎么就被他给忘了呢?

也许人就是这样忘恩负义,会在成长的过程中失去曾经拥有过的童真。

然而它竟然记得,所以才拿了他的生辰八字,变成女子,撕心裂肺的只为见他一面。

“就是它吗?”绯绡从身后走了过来,见王子进呆呆的蹲在那朵百合前面,不言也不语。

听了他的话也只是缓缓的点了一下头。

“恩?”绯绡看了一眼那在雪中绽放的百合,又看了看王子进的脸­色­,心下立刻明白了几分,笑道:“没有想到你那么小就是一个花痴!”

王子进听了也不生气,急忙问他:“它说活不到正月,我们要怎生救它才好?”

绯绡环顾了一下四周,想了一会儿道:“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要要它的命,我们把它带回去养在身边,看看再说!”

“好主意!”王子进听了一扫积郁,急忙动手挖起雪来。

两人几下就挖出了那花根,夜­色­中可见一个白白的如青蒜般的根,上面还纠缠了一些别的植物的须根,泥土相连。

王子进一见那花根形状,立刻笑了起来,他终于知道那前几日梦中所见的黄金屋是什么地方了。

“子进,不要傻笑!”绯绡急忙拍了他一把,“赶快找一下那个盒子是不是在附近,拿了你的生辰八字是要紧!”

“对,对,对!”王子进急忙拿着一截木头又崛起土来。

两人又翻了半天,才从那花根附近找到了一个破败的小小木盒,王子进累得一下坐在地上,心满意足的打开了盒盖。

可是里面只有一个弹弓和玩物,哪里有什么纸片?

“怎么会这样?”他急忙把盒子倒过来晃了几晃,果然再没有多余的东西,他急忙望向绯绡:“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它还想见你啊!”绯绡见状掩嘴偷笑。

还想见我?还想见我?王子进听了这话,不由痴了,也好,他也很想见她,见见她那白白的脸,红红的­唇­,他还有好多话要和她说。

王子进想到这里,又开始傻笑起来。

8、次日两人去买了一个花盆,又添了许多新土,将它摆在客栈向阳的地方,这才放心。

王子进从此日日早早上床,可是那颜如玉却再也没有在梦中出现过。

“可能是离你近了,了却一桩心事,所以就不再出来了吧!”绯绡懒洋洋的边吃­鸡­边回答他。

王子进回头看着那花盆,新土中吐出一个小小的翠绿幼芽。

外面春风和煦,不知不觉中,春天已经到了。

“过两日咱们去把这花再移回那个庭院中吧!”绯绡见正月早过了,不由放心,“不然总放在咱们身边也不是办法!”

“好!”王子进点头答应,不管怎么说,一株花还是长在院落里比较幸福。

捡了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两个人就捧着花盆信步回到那个院落,哪知离了还有十几丈远就见有人热火朝天的在搬运石头!

“这是在­干­吗?”王子进急忙拦住一个工人就问。

那工人擦了擦脸上的汗,气喘吁吁的答道:“这家在翻修庭院呢,好像主人不喜这庭院的摆设!”

“啊?”王子进叫道,“已经­干­了多久了?”

“正月刚过就动了土!现在已经有两个月了!”

“是这样啊!”王子进这才恍然大悟,与绯绡相视一笑,两人这才知道那颜如玉口中的死期是怎么回事。

回去之后,绯绡就找了一个老花匠,把那花埋在了一棵柳树的旁边。

“这花好啊!”那老花匠眯着眼睛望着那新出的幼芽,“这是一种很美的百合,雅号叫‘颜如玉’!”回头又道,“公子真的不想卖出去换钱?”

王子进听了笑着摇了摇头,果然,只有这样美丽的花才能配得起这样的名字!

那花匠于是拿起锄头,嘟嘟囔囔的一边念叨什么一边把花种了下去,罢了说:“太美的花是有灵魂的,要一边埋一边颂经!”

说完又摸了摸那花边的柳树,那树亭亭玉立,正吐翠绽芳,喜笑道:“埋在柳树边再好不过了,柳树的落叶多,正好可做花肥!”

王子进却全都充耳不闻,只是呆呆的望着那在春风中摇曳的小芽,“如玉,你看,我没有忘了你吧?”

那小芽似乎明白了王子进的一番心意,在含笑低首,娇羞不语。

“此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王子进望着它一时心酸,感慨一声,和绯绡回客栈去了。

但是没有两日王子进就再见了颜如玉。

“公子,公子可曾忘了我?”颜如玉一如往昔,站在黑暗中朝他笑。

“如玉,如玉,你近来可好?”王子进一时喜出望外,想道歉,又想诉衷情,一肚子的话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公子请不要叫奴家的闺名吗!”颜如玉说着有些不好意思。

“耶?”王子进听了一愣神,只觉这话里有话。

只见颜如玉一摆手,不知从哪里就出来了一个青衣的少年,那少年风度翩翩,身材瘦长,站立之中也有一番丰姿。

“公子,这是柳郎!”颜如玉低头含羞道,“我和柳郎多亏了公子的撮合才能在一起,我们此番是来谢媒的!”

“谢,谢媒?”王子进一时目瞪口呆,自己怎么这么快就从她的如意郎君变成了媒人?

“多谢公子撮合,才能令小生觅得如此如花美眷!”那青衣男子一揖到底。

“不,不谢!”王子进不知该说什么话好。

“王公子,我要走了,咱们后会有期吧!”颜如玉说着往王子进的手里塞了一张纸片,低声道:“王公子,这个还你,我家柳郎见了又该不快了!”

王子进低头一看,手中多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小纸片,正是自己的生辰八字,再一抬眼,颜如玉和那青衣少年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捏着那张纸片,一个人站在黑暗中,一时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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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茶可真是好喝啊!”绯绡捧着茶碗感慨。

那日颜如玉走后,两人在书桌上发现一罐兰草,绿­色­的叶子,中间一条红线,正是那日在颜如玉屋中不曾入口的神仙茶。

“是吗?”王子进抿了一口道:“这谢媒礼可不怎么样!”

绯绡知他因颜如玉的事吃味,心中不快,便一伸手推开了窗户,一心想引他高兴。

只见下面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姑娘们都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出来踏青,正是一副热闹景象。

“子进,我说一个上句,看你这下句接得如何?”

“你说!”

只听绯绡摇着扇子道:

“三月三日天气新,

绣罗衣裳照暮春!”

王子进想了一下,摇头晃脑道:

“雪肤花貌颜­色­娇,

谁家玉人笑春风?”

“好!好一个谁家玉人笑春风!”绯绡听了不禁拍手叫好。

王子进听了夸奖,面露得­色­,只见窗外一片旖旎风光,不由觉得这大好春光似乎已照入他心底。

外面的春意盎然,正是鸟语花香的好时节,院落里的柳树旁,一株百合迎风盛放,舞着如玉般雪白的花瓣,似在春风中轻笑嫣然。

笑春风(完)

第三个故事 一字箴言

1、

佛祖赐我一字箴言,引我摆脱业障,上下求索而不得知,思量心间而不得悟,思量心间而不得悟,不得悟……

江宁织造家,染坊里正绽放着比花更美的颜­色­,长长的竹竿上,晾晒着红的,绿的,粉的,各­色­的绸缎,那长长的鲜艳的绸缎,在阳光下绽放出刺目的光彩。

今天阳光大好,正是晒布的好日子。

白白的灿烂的阳光下,连街边的垂柳都被晒得低下了头,却有一个小女孩,不过四五岁的模样,正穿着樱红­色­的小褂子坐在自家的门槛上。

阳光是那样的强烈,投­射­在女孩的脸上,使她玲珑的小小五官,在小脸上投下或明或暗的沟壑。

那孩子没有表情,既不笑也不哭,只是抱膝坐在门槛上,如果这艳阳天下真的有­阴­凉的话,那­阴­凉就在那女孩的脸上,不过四五岁的模样,­阴­沉的颜­色­却让人害怕。

晃眼的路上,远远的走来一个红点,走得近了,那个女孩也不由抬起头来。面前是一张桃花一样的脸,一个穿着华丽新娘喜服的年轻女人正站在她面前。

新媳­妇­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可是这个新媳­妇­显然并不顾虑这些,她脸上神­色­安然,根本就没有一丝怕人见到的惊惶。

“你是容儿吗?”

“我是!”那个女孩­阴­郁的看了眼前的女人一眼。

“和我走吧!”那个新娘伸出了一只手,腕上的金镯子闪闪发光。

“好!”女孩点点头,­阴­沉着脸拉住了那只白白的手,和她走了。

两个人渐行渐远,慢慢的消失在一片灿烂的阳光中,仿佛被这艳阳吞噬了一般。这样热的天气,正适合午睡,所以没有任何人发现这女孩被人带走了,也没有人知道,带走她的人是谁。

三日后,扬州,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一个书生跌跌撞撞的从一个刚刚建好的花园里走了出来。

今天是这园子刚刚建好的头一天,里面种了奇花异草,这家主人就把周围的文人全都请来,一起在花园中吟咏诗歌,题送匾额。

王子进岂能落了这样的热闹不凑,他一大早就来了,诗是没有做一首,酒倒是喝了不少,直喝到黄昏才想到回客栈。

客栈里绯绡还在等着他呢!

他迷迷糊糊的一路走下去,直从繁华的街道走到大路,又从大路走到小路,最后竟走到一片野草丛生的山路上。

“醉里藏乾坤,

酒中有天地!

谁知饮者意?

豪气满云天!”

他一面说一面走着,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走到了这样的地方。

“咦?那是什么?”王子进见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坐在杂草丛生的道边。

他又揉了揉眼睛,没有看错啊,确实是两个人,其中一个还穿着新娘的嫁衣。

这个世道,怎么什么怪事都有?

他挠了挠头,走近二人,是一个十几岁上下的新娘和一个不过四岁大的小姑娘。

这两个人的衣服和荒山中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太阳余晖的照耀下诡异异常,王子进看清那两个人以后,酒也吓醒了一半。

王子进见了这两人,暗觉不妙,急忙转身就往回走。

哪知还没走几步,就听那女子在身后叫他:“公子,公子请留步!”

“耶?”王子进心下暗暗叫苦,只好回过身朝她做了一个揖,“小姐有事吗?”

“公子,公子可一定要帮我!”那个新娘王子进急忙站起来和他行了一个万福。

“小生不才,不过如果能加以援手,小生定当尽力而为!”王子进见这二人模样,八成是迷了路,虽然自己方向感也不好,不过估计送她们回去应该不是问题。

“公子!”那个女子说,“我一直召唤求助,可是只有公子一个人来了,所以公子必是我的贵人!”

“贵不贵人还是先说了你的麻烦才能知道!”

那女子低下头,思量了一番道:“公子,实不相瞒,小女子已经死去了多年,现在……”

还没等她说完,王子进就浑身发软,酒是彻底的醒了,一听这话身上直冒冷汗,他急忙面上挤笑,“这个忙小生怕是帮不了了!毕竟人鬼殊途,还望小姐珍重!”说完,脚底抹油,撒开脚步就沿着山路跌跌撞撞的跑了下去。

那女子拉着小女孩,望着王子进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

也不知跑了多久,才回到客栈,此时天已经转黑。

“绯,绯绡!”王子进气喘吁吁的拉开房门,“我终于回,回来了!”

绯绡此时正在摇着扇子纳凉,手中端着茶杯坐在八仙桌旁,见他回来了,面露微笑道:“子进,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吧?”

“怎么不是一个人?”王子进听了这话,连汗毛都竖了起来,急忙回头看去,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僵硬了。

只见­阴­暗的走廊里,正有“咯吱,咯吱”人的脚步上楼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子就从楼梯拐角的­阴­暗处走了出来。

那女子穿着喜服,面露微笑,手里正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女孩面­色­­阴­冷,五官凶恶,正是方才在山上见到的那两个人。

王子进见了只觉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那女子见了他倒是异常高兴,朱红的嘴角一牵,柔柔的吐出两个字:“公子~~”

这声音像是招魂的呼唤,在黑暗的走廊中回荡,连绵不绝。

2、“子进,快点进来!”绯绡见他吓得傻了,急忙一把把他拉进了客房。

随后就将手中的半碗茶倾倒在门外,接着急忙将房门关上。

“这是怎么回事?”王子进靠在床沿上瑟瑟发抖。

“嘘!”绯绡伸出一只长指按在­唇­边,示意他收声。

只见房门的薄纱上,映出一个女人的影子来,那女人只站在门外,并不进来。

只听她柔声道“公子,公子请开门,这有一汪水谭,我无法越过!”

王子进听了不由纳闷,门口哪有什么水潭了?转念一想,刚刚绯绡泼了一杯茶出去,估计是用幻术造了个水谭出来。

再看绯绡,一张俊美脸庞挂满了笑意,估计自己猜得是八九不离十了。

他急忙颤声道“小姐,你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小生与你素昧平生,你这样纠缠我­干­吗?”

“公子,公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说完,门上那影子似乎还低头拭泪,似乎很伤心的样子,“我遇到一个很苦恼的难题,可是却百思不得其解,这才在荒僻处召唤求助,哪想着公子就过来了!”

“都说你八字不好,所以不要到处乱闯,你偏偏不听!”绯绡说着一记扇子就打到王子进头上。

“绯绡啊,你不要埋怨我了,赶快把这女鬼打发了是真!”王子进简直是要哭了。

“真是的,每次你闯祸都要我替你善后!”绯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走到那门前,清了清嗓子道:“小姐,若要再纠缠不休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那女子在门外听了这不是王子进的声音,便不再言声。

“是走还是不走?”绯绡怒声喝道,这般孤魂野鬼,万万不能生怜惜之意。

“还望公子可怜,帮个忙吧!”那女子依旧哀求不绝。

绯绡却不言语,低首嘟嘟囔囔的在说什么,似乎在念什么咒文。

还没等他念完,就听门外有女孩的哭声,接着是一声女人受惊的叫声,那声音尖利刺耳,接着那门外的人影“呼”的一下就不见了。

“真是抱歉!”绯绡对着那门的方向说:“只是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在下也是为了至交而不得不为之!”

过了许久,也不见再有声息,王子进从床上爬起来,欣喜道:“走了吗?”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绯绡笑着对他说,自己又坐在桌旁,倒了一碗茶喝,撩了撩白­色­衣袖,甚为悠然的样子。

王子进听了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小心的拉开了门,只见眼前烈火熊熊,热浪滔天。

“哇!”他急忙关上门,叫道:“着火了,着火了,绯绡!快点收拾东西走路!”

绯绡却笑着说,“你再把门打开看一下!”

“还用看?那火都窜到了房顶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王子进说着回身一把拉起绯绡,神­色­慌张的要去逃命了!

“我走在前面,你跟在我后面吧!”王子进说着把绯绡的衣袖抓起来遮住他的脸,“你最爱臭美了,当心烧坏脸!”

说完,一把推开门,似乎要誓死如归般冲了出去。

这一冲,只觉得脚底打滑,差一点坐在地上,他急忙抓住门框,总算是站住了。

再一看,哪里有什么火焰,脚下是一汪茶水,里面还有少许茶叶的渣子。

王子进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又想了想刚刚的火焰,方始明白那二人为何走了。

他回头看去,身后绯绡穿着白衣,又坐在灯光下喝茶了。

客栈的楼下,月朗星稀,一个穿着喜服的女子正用幽怨的眼神看着那客栈的大门。

“容儿,容儿!”她对那女孩说,“这两人不想帮咱们,咱们再去找别人!就算是多久都可以!”说罢语带呜咽,“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那个女孩却一脸的­阴­郁,似乎用痛恨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女人,比黑夜更深沉的,是那女孩满含悲愤的眼。

3、“子进,吃了这次教训,你要小心!”绯绡在客栈内对王子进道:“你八字不好,极易招鬼魂,我也不能日日跟在你的身边!”

“知道了!”王子进说着伸手入怀,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来,凑到绯绡鼻子下面,“你看,这是什么?”

绯绡的一张面板脸见了这东西一下就瘫软下来,脸上只写满了馋相。

“这是烤的­鸡­腿,很难得的,用炭火烤了一个时辰,又撒上麻油和辣椒,再辅以艾叶、­肉­蔻等香料,入口就是焦、香、松、脆,实属人间美味啊!”

还要继续说下去,就见绯绡的身后一个雪白的尾巴已经伸了出来,晃啊晃啊,不停的摆来摆去。

“算了,给你吧!”王子进实在是不忍心再吊他胃口,把那包­鸡­腿递了过去。

“子进啊,子进,知我者莫若你也!”绯绡说着一把抢过­鸡­腿,拿到一边大快朵颐去了,还边吃边赞叹,“好吃!好吃!”

王子进望着他灯光下贪吃的背影,不由微笑起来。

是的,这种事在他们的生活中不过是一个小小Сhā曲,不过一宿过去,王子进和绯绡都已经把昨夜的经历忘得­干­­干­净净了。

十几天以后的一个黄昏,王子进又醉酒回来,今日和绯绡约好了要去逛夜市,可不能失言,所以他早早就和同僚告别,一个人摇摇晃晃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他一边吟着诗,一边走在回家的路上。

可是他脚一歪,身一斜,又走上了通往山间的小路。

简直就像是有人在为他带路一样,不过王子进却全然没有发觉,晃晃悠悠的一路往前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又见山间绿树,叠映成翠。

“咦?这是哪里?”王子进这才发现不妙,刚刚要折返,就见不远处一个穿着红­色­新娘衣服的女子带着一个小女孩坐在路旁。

十几日前的往事又涌上他的心头,王子进只觉得心中一冷,这可怎么办才好?

但是还没有等他想好托词,就见那新娘望着自己的脸­色­由欣喜转向失望,最后竟然抽泣起来,声音凄厉而伤心。

“小姐,小姐,你不要哭啊!”王子进挠着头走了过去。

只见那女子指着他,伤心的说道:“我一直用异术召唤能人相助,哪想来了这十几天,两次都招来了你这个、这个……”

“我什么啊?”

“你这个呆头呆脑的书生!”

王子进听了心下不快,但又不好说什么,只有挠头的份。

“我问你!”她说着抹­干­了眼泪道:“这扬州就你一个人吗?”

“不是啊,马路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那怎么来来去去就你一个人?”

“这我怎么知道?”王子进也是满腹牢­骚­,他又不是自己愿意到这鬼地方的。

“那你可是身负异能?”

“…………”

那女子望着王子进茫然的脸,似乎更加伤心,又哭了起来,只觉得前途无望了。

“算了,你不要哭了!”王子进被她哭得心烦,摆摆手道:“我有一个朋友能够帮你也未可知,你跟着我来吧!”

“真的?”那女子听了展颜一笑,“那我先谢谢公子了!”

“不要谢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帮你解决呢!”王子进只是觉得自己今后每次出门游玩归来,回家的时候都要在这山里转一圈也不是长远之计,所以一定要将她快快打发了,自己才能逍遥自在的玩乐。

那女子却很开心,一路牵着小女孩乐颠颠的跟着他。

“咳!你叫什么名字啊?”王子进走了半天的路才想了起来。

“小女子名唤兰香!公子可叫我小香”她说着又笑了一下,王子进这才发现这个兰香年纪不大,眉眼媚人,姿容清秀,只是脸上有一股忧愁之­色­,倒是平添了几分美丽。

看她小小年纪,又想到前两日她自己说已经死了,现在变了鬼又穿着新娘的衣服在山中求援,怕是生前的身世也是可怜的。

他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她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倒是她手上牵的孩子是鬼一般的脸­色­。

“子进,你又带了什么东西回来了?”王子进一推开客栈的大门,就看见绯绡满脸不悦的望着他。

“嘻嘻,绯绡,帮个忙吧!”王子进嬉皮笑脸的道,身后正站在兰香和那个小女孩。

“公子,小女子实在是无能为力,望公子能帮帮我吧!”那个兰香低着头,怯生生的从王子进的身后走了出来,朝绯绡做了一个万福。

才一抬头看眼前的人,立时便呆住了,半晌才道:“想不到公子是这般神仙似的人物啊~~”

这一句听得绯绡极为受用,只见他伸手捋着自己的长发,甚为得意的清清嗓子道:“小姐请说吧!”

“公子!”兰香坐在八仙桌前娓娓道来,桌子上的烛火忽明忽暗,“我本是一个枉死的女子,已经死了五年,活着时候的事情我早已忘记,可是却不能得到解脱!”

“为什么不能解脱?”王子进好奇道。

兰香宛然朝他们一笑,一副甚为凄苦的表情:“说来我这个鬼,是幸运也是不幸!”她说着摊开手掌,“佛祖给了我一字箴言,助我脱离苦海,我却因为这一字箴言,陷入了真正的苦海中!”

说罢叹了口气,“可惜我作鬼五年,尚未参透,所以才在闹市边向人求助,只希望能遇到绝顶聪明的人帮我解答谜底!”

“那是什么字?”

“就是这个字!”兰香说着把手掌凑到烛光下摊开,细­嫩­的手心中,清晰可见一个隐隐发光的“如”字!

王子进和绯绡见了相视一看,眼中全是迷惑表情,都不知这字蕴含着什么深意。

4、“这不就是个‘如’字吗?”王子进望着那兰香手中的字问道。

“不错,就是‘如’字!”兰香把手缩了回去,“当初佛祖指引我用心思量,待我悟得这字间真意的时候,就是我完全超升之日!”

“完全超升?”绯绡听了一脸疑惑,“这么说你死了五年尚未转生?”

“不,我转生了!”她说着指了一下那个在床沿上坐着的小女孩道:“她叫容儿,就是我转生的孩子,现在已经四岁了!”

“什么?”王子进望着灯光下那小女孩­阴­沉的脸,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束了起来,这孩子总是­阴­着脸,不言也不语,他还以为也是一个亡灵,哪想是个活生生的人。

“这事可棘手了!”绯绡望了望兰香,又望了望那个小女孩,“你还在这世上,那么说转生不完全?”

“不错!”兰香说着泪水涌了上来,“所以容儿她不会笑,也不会感到快乐,当我从这个世界上真正消失的时候,她才会与一般孩子无异!”

“因为你一直悟不透那个字的含义,所以才一直没有消失?”

“公子明慧!”兰香说着又哭了起来,“我年纪轻轻就死了,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估计也是枉死,我不能再因为自己的驽钝,耽误了容儿的一生啊!”

“绯绡,绯绡,怎么办啊,你快点想想办法吧!”王子进在一边急得跳脚,早知道是这样大的麻烦,他就不带这两个怪人回来了。

只见绯绡剑眉紧锁,拿着笔,沾了墨汁在白纸上写了个“如”字,不知在思量什么。

过了半晌才道:“这字里有一个‘女’字,一个‘口’字!我们先从这‘女’字入手看看。

“从‘女’字入手?”王子进纳闷道。

“我们要先弄清她是怎么死的!”绯绡说着指着兰香道:“她身穿喜服,怕是成亲的当天就死了,只要找出这附近五年前哪家办喜事的当天死了新娘不就好办一些?”

“喜事当天死新娘的太少了,这个确实比较好找!”王子进听了就要收拾东西,“事不宜迟,我们这就收拾东西出发吧,明天一大早就出去打听!”

“子进,子进!”绯绡急忙站起来按住他,“我自有办法,今日太晚了,要明日再安排!”

“要怎么安排?”

绯绡却故意卖着关子不说,抻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道:“现在天­色­已晚,我要去睡了,明日再说吧!”

“绯绡,绯绡,你告诉我吧!”

绯绡却眼波流转,朝他笑了一下,根本就没有回答,拉开自己的房门,进去睡了。

王子进呆在门外,知道他一向爱卖关子,今晚怕是问不出什么结果了。

“那个,那个兰香小姐……”王子进支支吾吾的对她说。

“王公子叫我兰香吧!”

“那个,那个兰香!”王子进继续挠着头道:“你莫要着急,我这个朋友本事很大,定会助你的!”

兰香见王子进憋了半天才说了这样的话出来,突然觉得感动莫名,只觉鼻子酸涩,甚是难受,“王公子也早些安歇吧!”

“你睡我这里吧!”王子进笑道:“我在长椅上将就一夜!”

是夜,月光如水,王子进望着窗外的圆月,只觉得头脑中一团迷雾,不知这一字箴言到底蕴含着什么意思,辗转反侧,百思而不得其解。

屋子里传来兰香轻声唱歌的声音,估计是在哄容儿入睡,那歌声婉转好听,只听清最后几句是:柳外重重叠叠山,遮不断,愁来路!

王子进听着这唱词,只觉得心中难过,一腔思乡之情全被勾了起来,离家已经快一年,不知老母现下如何了。

窗外子规夜啼,声音凄苦,似乎知晓人事般,一声声直能叫到人的心里去。

是不是这世间万物皆有愁思呢?

不论是人,是鬼,还是这夜啼的鸟儿,在这月光的照耀下,皆有一腔心绪,无从寄托。

5、第二日一大早,王子进便把绯绡从松软的被子里拉了出来。

“绯绡,昨日不是说好的?快点出发吧!”

“去哪里啊?”绯绡头发披散着,睡眼惺忪,显是不愿起来。

“不是去打听新娘的消息吗?”

“谁说我去了?”绯绡说着又躺了下来,“子进,你莫要着急,现在养足­精­神,黄昏的时候我自有办法!”

“还要等到黄昏?”王子进望着外面的天­色­,正是艳阳高照的晌午,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却又无可奈何,只好也去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有人摇他,“子进,子进起来了!”

“恩?”他睁眼一看,绯绡穿着白­色­的衫子,黑发也用白绸束了起来,面如满月,一双美目中正带着笑意望着他。

“你这是?”王子进见他已收拾停当,显是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我们去捉仆人!”绯绡说着扬了扬手中一个竹篾的笼子,笑着走在前面。

王子进一头雾水,赶快爬起来跟在他后面出门去了,兰香见了也跟着出去,两个人跟在绯绡身后,都是一脸疑惑表情,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绯绡白衣飘飘,身材纤痩,一路在前面走着,路旁景­色­越来越荒僻,三人已经来到了一片荒草中。

“到了!”绯绡回头朝两人笑了一下:“就是这里!”

“我们到这里­干­吗?”王子进望着荒草丛生的周围,不由纳闷。

“这里有好多的仆人啊!”绯绡说着已经从草丛里捉了一个东西出来,凑到王子进眼前道,“你看,就是这个!”

王子进见他纤长的两指间捏了一个绿­色­的小虫子,那虫子通体碧绿,翅膀如薄纱一般,倒也好看。

“这是什么?”

“这是螟虫!”绯绡说着把虫子放入竹笼中,“它们能够带了信息回来,不管是­阴­间还是阳间,皆能自由出入!”

“还有这般好事?”王子进在一边听了乐得直搓手,“这么说我们只要将虫子放出去等消息就可以了?”

“不错!”绯绡嘴角一牵,甚为得意,“所以我说你不要着急吗!”

“绯绡,你太厉害了!”王子进欢呼着就去捉虫子了。

绯绡望着他雀跃的背影,嘴边挂着笑意,一转眼就看到同样一脸笑容的兰香,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这般放出螟虫出去,很多事皆可真相大白,希望这个小小女子,能得了一个善终吧。

“王公子,多谢你助我!”兰香一边捉虫,一边对王子进说,“我这五年来,终于看到一丝希望了!”

王子进见她一身红衣,被夕阳染成金­色­,真正是美丽异常,又有谁能想到她这样一个妙龄女子已经不在人世呢?

正如谢了的花,现在留下的仅是一缕芳魂,一丝余香。

“不,不用谢我!”王子进急忙在草中翻着虫子,低首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把你撵了出去,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兰香含泪笑道:“王公子这般助我,我怎会记恨于你?”

王子进见她不开心,急忙逗她:“你说佛祖给了你一字箴言,你可还记得佛祖是什么样子?”

兰香听了笑了一下,“佛祖吗?好像在凡人来看,就是你心中记挂的人的样子,所以佛教里的诸神皆有很多化身!”说罢低首含笑:“我眼中的佛祖,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

王子进对这答案甚感失望,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只有低头捉虫。

两人捉了能有两个时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虫子越来越难捉了。

绯绡手中那小小竹笼里,已经装了百十只虫子,在黑夜里散发着悠悠的绿光。

“差不多了,这些虫子应该很快就给我们带来好消息!”绯绡说着,把竹笼托在手上,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

只见那竹笼中的飞虫,似乎对他说的话有感应一般,绿光一会儿暗一会儿明,把绯绡的一张脸,也映得如大理石般光洁好看。

“好了!”绯绡说着,伸出两指,打开了笼子的门,里面开始稀稀落落的飞出点点的青光来。

渐渐那青光越来越多,直如一把繁星撒在黑暗中,渐渐的往遥远的天空飞去。

王子进被那荧光包围,只觉得像是踩在云端,正与繁星朗月为伍,不由心中喜乐无比。

过了许久,那光才散去,周围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荒草遍野,晚风萧瑟,无限凄凉。

“好美啊!”王子进这才敛回心神,只觉得方才似乎到太虚游历了一番,是不是人生也是如此,弹指芳华,转瞬即逝?

正自悲哀,只见晚风中,绯绡白衣如雪,袍裾随风飘扬,正面朝他微笑,似乎已经明白他的心事一般。

“子进,我们回去了!”

“绯绡,做人好累,我刚刚也想变了那青虫飞去了!”

“你莫要看那青虫美丽!”绯绡笑道:“它们现在都要受我指使,怕也没有那么好过!”

“恩?你怎生指使它们?”

绯绡朝他坏笑了一下,“我先把它们捉到笼子里,再用自由要挟它们,和它们定下契约。”说罢又摇头补充:“它们为了自由,自然要帮我的忙了!”

“你,你这不是乘人之危吗!”

“那现在你还羡慕那青虫吗?”

王子进急忙摆摆手道:“不不不,我还是自由自在的听歌赏曲比较好!”

说罢,疾步走在头里回客栈去了,绯绡笑着跟在他后面,只觉得有趣。

只有身着喜服的兰香,站在荒原中一直愣愣的望着满天繁星,似乎那点点星光,都化成她那小小的微薄的希望。

6、过了没有两日,王子进就不觉得那些虫子有多美了,回想起那夜美丽的光辉也只有头痛的份儿。

因为在这草长莺飞的暮春,他们每天都要把窗户全都打开。

这也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每天在这窗户里进进出出的都是虫子,一只只,一个个,络绎不绝,比那富人家的门庭还要热闹几分。

而绯绡就端坐在客厅里,摇着折扇等着各路消息的到来,那模样就像接受大臣朝拜的天子一般。

“子进,赶快把这两只捉住扔出去!”绯绡急忙指使王子进。

那些虫子完成任务以后,便与一般虫子无异,爬得满屋到处都是,王子进每日就是不停的捉虫子,再把它们扔出窗外。

这一天下来,累得他连腰都直不起来。

“王公子,我帮你捶捶背吧!”兰香见了甚是过意不去。

“不,不用了!”王子进趴在长椅上,望着烛光下的绯绡,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总算是没有虫子再飞进来,“我说绯绡啊,这样的日子已经有三天了,到底有没有消息啊?”

“当然有消息!”绯绡笑道,面向兰香道:“兰香小姐……”

“公子请叫我兰香吧!”兰香听他这样称呼自己,面­色­一红。

“兰香!”绯绡朝她笑道:“你对于江宁府有什么特别的记忆吗?”

“江宁?”兰香听了眼神迷离,似乎勾起她的心事,“容儿就是江宁人士,而我也总在江宁附近徘徊!”

绯绡听了这话含笑道:“也许我们快要知道你活着时候的事了,昨日一只青虫带回消息,五年前有一个新娘,刚刚结婚就死了!正是江宁人士!”

兰香听了这话面­色­一下就僵住了,似乎是平地里响了一个炸雷,只炸得她的心里既没有喜也没有悲,一时头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死的啊?”王子进没心没肺的趴在长椅上问。

“不知道!”绯绡摇头笑道,“时间过得太久,这是青虫带来的隐隐约约的消息,还要我们确认再说!”

“那我们明日就出发吧!”王子进说着望向兰香,“坐船从长江顺流而下,两日就能到达!”

只见兰香面­色­凄婉,点了一下头道:“好!”,一点也不见喜悦的颜­色­。

“她这是怎么了?”王子进悄声问绯绡。

“就是鬼魂,听着自己已经死了的消息也不会好受吧!”

王子进望着兰香的侧脸,似懂非懂的点了一下头。

次日,几人就收拾一下东西出发了,绯绡一到渡口就雇了一条最华丽舒适的船,还特意去集市买了两包­鸡­腿才上了船,真是半点也不能委屈自己。

王子进对于他的行径已经见怪不怪,只当他是一只狐狸,在山里待久了受了不少的苦,现在好不容易到了繁华人世,就当是把以前没有享受到的都找了回来吧。

“容儿,容儿,吃­鸡­腿啊!”王子进拿起一只­鸡­腿在甲板上逗弄那女孩。

那女孩也不说话,伸手就拿了过来,眼神凶恶的啃了起来,好像在吃自己仇人的骨­肉­。

王子进见了她的表情,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看来是该早早悟透那一字箴言,这孩子简直就是恶魔的孩子。

“王公子,两日以后就要到了吧!”

“是!”王子进见兰香过来,急忙站了起来。

“王公子,此番多谢你了!”兰香低首道:“希望兰香化为烟尘后,公子还能记得我吧!”

“兰香!”王子进笑着拍了一下心口道:“不会化为烟尘的,因为我的心中有你,绯绡也会记得你,你只要留在我们的心中,就永远都不会消失!”

说罢又望着滔滔江水道:“人生便如这长江送流水,又有何人不会化为烟尘?但这长江后浪推前浪,生命也是如此生生不息,死了的人会在活着的人的心里继续存在,就是在这前仆后继中,人生才如长河般源远流长!”

又笑道:“你不也是为了容儿才这般努力吗?”

兰香听了这一番话,不由愣住了,望着滔滔江水,似乎有无限哀思。

月上中天的时候,绯绡雅兴既发,盘膝坐在甲板上合着和煦的春风吹起了玉笛。

那笛声悠扬动听,在长江上随着流水奔流不息,正是一首《春江花月夜》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照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兰香在舱里见甲板上的人白衣飘飘,仙乐缥缈,再抬头一看,天空一轮圆月高高的挂在头顶。

想着长江流水,人生轮回,何其相似,又望着容儿的脸,突然觉得心中豁然开朗,对于前途再无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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