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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九州谣 > 10作者:端木诺晴

10作者:端木诺晴

穿越时空字连载43万读者

她,是笑里藏毒的紫魅毒仙,还是江湖中闻名的大判官,他是东楚皇唯一封王的皇孙,尊贵高傲,亦正亦邪唯我独行,当她遇见他,情花四起,携手共争天下!

不知心恨谁 十

顾楚和一直不说话的邹迟僵持不下。

寻念推门进来,大咧咧的往门口一挡,“邹迟别愣着了,你的药要烧­干­了。”

两个人同时把目光转到了寻念身上。顾楚忽地轻笑了一声,然后把视线移开了∞迟偏头看了顾楚一眼,却见她没再瞧自己就把脸转回去,应了寻念一声出去了。

邹迟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寻念想。方才邹迟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脚步声有点沉。寻念看了他的背影一眼,随后轻倚在门外边看里面床榻上坐着的顾楚。

她现在没什么事儿­干­。她是被九思从房间里赶出来的。她是十分想留下的,但九思坚决不会退一步。

“等你拜到师父的门下,师门的救人之术你必然能瞧。但你现在还不行。“

九思丢给她这样一句话,就把她推出了门。她在门外不甘心的敲了好久的门,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像是一个人都没有。九思这是怎么都不会给她开门了,寻念闲得无聊,跑到隔壁看一看顾楚和邹迟。

刚跑来就看到两个人不说话,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气氛说不上的古怪。她于是推开了门。

现在邹迟不在屋里,她就懒洋洋的倚在门边,满脑子都是九思在房间里抱着那漂亮的届里念念有词的模样。

“我记得你,”顾楚出了声,寻念把身子转过来正对着她,听她说话,“你的那个朋友呢?”

“他有点事情,最近不和我们在一起。”寻念用手指刮了一下脸颊,歪着头答道。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啊?”寻念愣了一下—念一想,顾楚是把她归到邹迟的同伙里面去了。

她踌躇了一下。她理应不算是邹迟的同伙,而想到九思不久之前应下邹迟的话,还有她在十三州撕画像外加骗楚辞的事情,做了这么多怎么都是邹迟的同伙,跑不掉啊。

但顾楚的问题,她是在是有心无力∞迟想从顾楚身上拿什么,至今她也不了解,只好故作神秘的回了一句,“你若是想知道就去问邹迟,他一个人说了算。”

顾楚忽然笑了一下。寻念竟是觉得她从那笑里看出一点苦涩来。

“算了,问不问,他都要拿走。”顾楚笑完了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扯过被子重新躺回了榻上,床头摆着的药碗里面还有汤药。

“药喝了吧,邹迟熬了很久。“寻念除此之外想不到什么话再对寻念说。

寻念在外面看了一会儿,躺在榻上的人似乎已经睡着了,一动不动。

她抿了下嘴,上前把门关了,打算到别的地方转一转。有人的地方事情就变得好复杂,这么复杂,光靠她一个人几句话是没办法解决的。

门被轻轻的关上,顾楚的眼睛一直没闭上,她朝向床榻的里侧看了许久。直到门外只剩下蝉声,她吃力的立起身子转过身把床头的汤药,仰头一股脑灌进了嘴里。

苦涩慢慢的把她整个人都裹住了。

“邹迟,进来吧。“门外传来一个陌生声音的声音。

那声音之后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是邹迟∞迟张皇的推开门,见到她的时候,有一滴眼泪从他的侧脸滚了下去。

女子穿着白裙,发只到肩,齐眉的刘海有点俏皮。女子看着门口突然闯进了有些奇怪的少年,皱了下眉。

“你认识我?“

邹迟上前的脚步一顿……

***

东海方寸洲之上,灵气充盈,是仙家居住的地方,这儿的花花草草有幸都沾了些光,都多了几百年的岁月可以去活。

花草都是如此,更不用说是器物了。寻忱子上的瓷盘、酒杯,门外的芭蕉树、细柳,案上的毛笔、砚台,当然还有藏剑阁里无名的一柄剑。

剑鞘和剑各生了灵识,学着方寸洲上仙人的模样,他是师兄,她是师妹。

藏剑阁里灰尘堆满了角落,他俩就坐在台阶上,轮流透过门缝看门外的景­色­。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大大方方的出去看,不用再在缝隙里看。”剑鞘噘嘴,往后一躺,整个人就仰躺在了地上。

女子用手撑着下巴,歪着头失笑得看着少年,“不努力还想耍赖皮?”

少年笑着爬起身来,伸手挠女子的痒,女子没躲过,眼角都笑出了泪花,“怎么和师兄说话呢?没大没小,是不是想踩到我头上,反了天了。“

“我错了,我错了。手手……手拿走。“女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知道就好。这回就饶了你了。“少年满意的放在钳制女子腰的手,满意道。

女子摆脱了少年的潜质,像兔子一样跑得老远,然后扭过头对着还在原地得少念冷淡的哦了一声,随后朝他做了个鬼脸。

“别跑!”少年从地上爬起来,追着女子跑,“小小的藏剑阁,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打闹过后,两个人并肩坐着。

“就那么想去外面?”女子缓了呼吸,推了推身边坐着的人。

“想啊。”少年的眼睛里面有亮晶晶的东西,“外面多好啊。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到九州看一看,听说那里很有趣,比方寸洲还要有趣。”

女子沉默了一下,也笑了起来问,“真有那么有趣?“

“对啊,我们一定要出去。”少年用拳头捶了一下台阶,说道。

***

算起来也有一百年没见了。就在昨天晚上,他都在想和她见面的时候要说些什么,似乎有好多话想说。

可是真到了两个人见面的时候,他却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我……”

“你有事吗?”白衫女子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似乎有点勉强。

邹迟攥了下拳头,然后松开,努力的鼓起勇气,想要和她说话。

“顾楚,顾楚在隔壁对吧。“白衫女子却突然不再理会面前的邹迟,喜悦的说道。白衫女子快跑了两步,邹迟这时正挡在门口,白衫女子伸手微微施力推了推挡到路的邹迟。

她的力气不大,他却被推了一个踉跄,好一会儿才站稳,转身也追了过去。

“顾楚,你在就好。“白衫女子此时正坐在榻上,手掌放在顾楚的手上。顾楚平躺着神­色­复杂的看着白衫女子,半响她转了视线放到了门口站着的邹迟身上。

邹迟的脸­色­发白,嘴­唇­的血­色­也在一点一点的褪下去。

他也看到顾楚在瞧他,他若有似无的扯起笑,“她就是我一直寻找的师妹。“

白衫女子半步都不舍得离开顾楚,端茶倒水的服侍着。

“也是你的剑。“邹迟的话说得很慢,很轻,”我第一次与你见面的时候,与你说的那一句。她本来就在我这里。“他说着又指了指发簪。

“全都是真话。“

邹迟说完就离开了房间,顾楚看着他的背影一时语塞。

“顾楚认得他吗?“白衫女子轻声问道。

“嗯,认得。“顾楚笑了一下,回道。

“这一百年,他无数次得想把我偷走。“白衫女子撇了撇嘴,打心底不喜欢那个邹迟,方才她推得那一下,也是由着心里堆了多年的厌烦,”顾楚你不要理他。“

顾楚勾了勾嘴角,“他找了你很久。“

“我只认得你,顾楚。”白衫女子轻声说。

***

明明晓得会是这样收场,邹迟还是不可抑制的心里觉得难过。

一百年之前,他在方寸洲醒来,他已经有了人身,而却再也没见过身边白衫女子的人影。

他身体里的两股灵气相聚,让他早早的成了人形。而不是自己的、那一股熟悉的灵气,来自于谁,他心里有答案,但却不愿意承认。他还不如骗自己说,她只是把自己丢下先去九州了。

他浑浑噩噩的去了九州,别人问他,他的名字,他说他叫邹迟。迟是,迟疾的迟。

他来迟一步,他把她弄丢了,让她独自流落在九州。

几经辗转,他终于找到了她。只是她已经没了灵气,是一柄普通的剑,而且她变得不认识自己,会从自己手里逃走回到自己的主人身边。

一百年的时间,终于让他遇见了九思。

她回来了。什么都一如当初,只是独独忘了他。

他坐在门槛上望天,寻念坐了过来,歪头问他,“感觉你松了一大口气。“

“有吗?”他笑了。

“有啊,”寻念笑着说,眉眼弯弯,“想还的都还了,而且她现在也很高兴。看得出来你也很高兴。”

“为什么你看不出我的难过呢?”

寻念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看得出啊,但似乎并不是因为师妹,也许是另一个人。”

邹迟不语。

***

房间里,两个小瓷瓶摆着。九思和寻念在木桌前坐好,寻念笑得高兴。

“真是没出息。”九思笑话起寻念来。

寻念却没在意指着瓷瓶说道,“你猜会是交颈血吗?“

九思挑眉,把问题抛回去,问道,“你觉得呢?“

“嗯,试试就知道了啊。“寻念说道。

九思就要上手,却被寻念按住了手,“等下,还有这一瓶,我刚拿来的。“

寻念得意的从腰间取出来另一个瓷瓶,摆上了桌子。九思、寻念就和这三个瓷瓶大眼瞪小眼起来。

人间无地着相思 1

邹迟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他低着头,看着地上的爬动的蚂蚁。

两个屋都紧闭着门,而且在听不见里面有说话的声音。而就他一个人,傻坐在门口,心上下翻滚着。

九思和寻念神神秘秘的房间里不晓得­干­什么。

而另一间,里面是师妹和顾楚。他想到顾楚的伤突然皱了一下眉,他烦躁的从旁边捡了一小节树枝在地上乱画。

最初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应该就是他跑到半路折返把她从楚辞手里拽了回来。

看她穿那身嫁衣,就是觉得不好看,很丑。

邹迟对自己说,他不过是因为师妹才把顾楚带在身边。

在破庙里,顾楚谢他救命之恩,苍白着脸对他说就此别过,他最强烈的感觉就是挽住她,不让她走,但他堪堪就喊了一个顾字就恼起自己来。

他想不通,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到九州是为了师妹,他和师妹约好了……

可是,顾楚……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邹迟眯着眼睛回头看去。

顾楚还穿着那身红裙,嘴­唇­还有些发白,头发也微乱,她提起了一点裙子,迈出门槛,对着他微微勾起嘴角。

***

“九思,我们吃点东西吧,吃点­肉­!“寻念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

九思看着她那模样笑出了声。寻念舔完之后似乎真尝到什么美味一样,她还夸张闭眼晃头着回味。

重浚大街上人不多,晌午阳光正足,人们也都在家中待着。一条街,任寻念左右晃,突然一家酒楼映入了眼帘。

酒楼飞檐的雕花很漂亮,门口的店小二也颇为顺眼。

“就这家,我要吃这家。”寻念果断下了决定,下巴朝酒楼点了门口的小二儿眉开眼笑的出来迎。

“两位里面请。”店小二引着两人进店,这一楼的大厅,两三人一桌,人虽多但却不吵闹,有风从大开的窗户吹了进来,空气里有微微的酒香,寻念吸了一口,但用力过猛,咳嗽了起来。

“二楼靠窗的位置怎么样?“店小二指了指靠窗的位置,寻念捂着嘴咳嗽然后点了点头。

她不挑位置,吃得东西好吃就可以。她果断坐下了身子,九思还在原地和店小二说着什么。她连忙把桌上的茶杯倒满茶,一口灌了下去。这时九思才慢悠悠的在座位上坐下。

“诶,怎么走了?菜还……”店小二抬脚就走了,寻念傻了,着急道。

才说了半句被九思打断了,“别喊了,走远了。”

“菜还没”寻念郁闷的皱起小脸。

“点完了,我点的。“九思笑着指了指自己。

虽然菜不是她自己点的,但菜吃,她都是可以接受的,她两眼放光的问道,“有­肉­吗?“

“有。”

寻念盯着九思嘴角勾起的微妙的微笑,心中有一点不安。

不过在等待上菜的时间,她还是能自己寻一些乐趣,比方说从口袋里拿出那两颗交颈血来。她一手一个放在眼睛上,透过交颈血看窗外的风景。

“你也不怕被人抢了?”九思挑眉问道。

说罢寻念就赶紧把交颈血放回了口袋,一脸的紧张兮兮,她环视四周之后,突然把身子前倾,“你说邹迟现在是不是正鞍前马后的跟着顾楚呢?他师妹有了人身,如今也回了方寸洲,他一路追着顾楚去了,不晓得现在怎么样了?“

“看来他又需要努力一百年,才能修成正果啊。”九思一本正经的说着胡话。

“交颈血都成了,两情相悦,还用得上一百年?一天说不定就好了。”寻念幽幽的说道。

这时候店小二端着菜过来了,寻念先是两眼放光,后来却是两眼无光。

***

寻念吞了一口口水,筷子夹着一根青菜,眼睛瞄着隔壁桌子上的烤鸭。

烤鸭的香味都飘到她的鼻子里了。隔壁那桌子上摆了一盘烤鸭还有一小壶酒,外加几个小菜。而她再看看她面前的,一片绿油油。

对面的罪魁祸首九思正吃得开心。

“我的­肉­呢,还给我。“寻念欲哭无泪,狠狠的嚼嘴里的青菜,眼睛一刻都放不开隔壁的桌子。

“多吃菜对你有好处。­肉­吃多了小心变不成人形。“

寻念翻了个白眼问道,“骗鱼,你当我几岁?“

“小施主,小施主。“寻念的衣角被拽了一下,她才转过头看到隔壁桌坐着的人正在喊她。

是个小沙弥。十三四岁的模样。

他迟疑的看了看寻念又看了看桌上的烤鸭,问道,“你要吃一点吗?”

他把盘子往寻念这边推了推,寻念一愣。

“小和尚也可以喝酒吃­肉­的?”方才她全心都放在了烤鸭上,自是没瞧见吃饭的人是谁,这回瞧见了,吓了她一跳。

小沙弥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光溜溜的后脑勺,“不是我吃的。我只吃这些素菜。”

寻念一瞧,桌上的烤鸭却是一口都没动,青菜倒是吃得差不多,饭碗也见了底。

小沙弥笑了起来,模样好看,“尝一尝,这家的烤鸭很好吃的。阿念喜欢吃。”

“阿念?也是小和尚吗?“寻念觉得小沙弥有趣,十分高兴的和小沙弥聊了起来。

小沙弥摇了摇头,咬了下嘴­唇­,“阿念就是阿念,不是小和尚。阿念是和我一起长大的。”

“好,阿念不是小和尚,阿念就是阿念。”

“嗯嗯,“小沙弥这回满意了,又不懈得问道,”小施主,你要尝一口吗?“

寻念被小沙弥逗笑了,歪过头指了指九思,做了个凶狠的表情给小沙弥,“这位恶狠狠的公子不让我吃­肉­,我吃了他会把你和我都杀掉。“

小沙弥傻傻的也转过头看九思,良久摇头晃脑的说,“不可不可,杀人是要偿命的,冤冤相报何时了。“

小沙弥一脸的认真。九思夹菜的动作都没顿一下。倒是觉得把寻念扔给这个小沙弥,他还乐得自在,而且这小沙弥和寻念还真不是一般的搭。

“你怎么当真的?“寻念忍了一会儿终于破功笑了起来,拍了拍小沙弥的肩头。

“啊?“小沙弥摸了摸鼻子,”啊,师父说做人要认认真真的。“

“你师父说的对。”九思搭了句话,眼神直接瞄向寻念。

“你别看我,你看我­干­什么。“寻念一手去挡九思的目光,一手捂住自己的脸。

小沙弥看两人觉得挺好玩的,但一抬头瞧瞧外面的日头突然立起身来,把烤鸭往荷叶里一倒,拎着酒就跑下楼去了。

只抛下一句,“要迟了,阿念还没吃东西。小施主,我先走了!“

“急什么啊。下次叫阿念出来一起吃饭不就好了。“寻念好不容易碰见个好玩儿的小孩,这没聊几句就让人给跑了。

这一路碰见的人,寻念都很难和她们在一起聊上一会儿,因为她们说的话总是太难懂了,她脑子里似乎天生就没有那种意识,关于情的。

“也许阿念出不来呢?“九思淡淡的抛出一句。

寻念听这话浑身一哆嗦,她看着九思,九思的眉眼很好看,哪都很好看。她看了一会儿他,都觉得不用再看窗外的风景了。

九思许是察觉到寻念在看他,大大方方的把脸转了过来,还凑近了一些,轻轻的问了一句,“好看吗?”

没个正经,这就是九思。模样再好看,也只是个皮,皮下面还是恶劣的九思。

寻念嘴角抽动了一下,应道,“一般般。”

***

黄昏将近,寻念和九思才慢悠悠的到了宅子。

大宅子里往常有三个人,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九思平常不爱吭声,寻念站在院子里总觉得就她自己一个人。

“你是不是没有银子了?”寻念敲开了九思的门,靠在门边问道。

九思换了套衣服,正在给自己倒水喝。他的眼皮都没抬,说道,“什么事儿?”

“当然有事,”寻念大咧咧的进了屋,把藏在身后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卖了这个,我们就有钱了。”

九思好歹抬了下眼睛,余光瞄了一眼。

被寻念放在桌子上的是一颗夜明珠,瞧着这­色­泽,他问,“哪儿找来的?“

“宁祎在宅子里每个屋子都放了一个,这是最小的。“寻念哼了一声,”可能不值太多钱,但买个烤鸭总算绰绰有余吧。“

寻念完全外行的说道。

“不值钱?“九思说着笑了起来,从寻念的手里把珠子拿了过来,他指着珠子和寻念说道,”这一颗能买下十个这样的宅子,还能附上百个丫鬟。“

“这个小珠子?“寻念吞了一下口水,睁大了眼睛。九思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没想到寻念在屋里来回的踱步,良久突然说了句,”那宁祎岂不是有很多银子。“

“宁祎什么时候回来,让他请吃­肉­。“寻念就差跳起来了。

“就那么想吃­肉­?“九思失笑。

寻念乐得高兴,点头应了一声。

九思无情无义的声音传了过来,“回去啃手臂,全是­肉­。“

***

寺门被推开,有大雁从飞檐上划过。

寺院墙的颜­色­和黄昏的颜­色­一样,有点甜甜的有点腻腻的,很好看,小沙弥这样觉得。

院子里无人,树下的石桌上面只摆着两个茶杯,不知道谁忘记了收起来。

后院的一处别院,小沙弥把门推开了一个小缝隙,把头塞进里面,小声说,“阿念,阿念,我回来了!“

人间无地着相思 2

最后那颗夜明珠,寻念没卖掉。若是卖掉拿那么多银子,寻念得心里反倒是没底了,她现在就在宅子里坐等宁祎归来,带她出去吃一顿好的。

“不出去逛逛?”九思路过她的门口,含笑轻敲了开着的门,问道。

“你要带我出去?”寻念有点兴奋的问道,眼睛瞬间睁大。

“我有点事情要去办,你自己出去逛逛。”九思摇了摇头,说着低头从腰间拿出来点银子,进屋放在她的桌子上,“呐,银子,随便用。”

寻念脱口而出,“随便吃?”

“不出去你怎么随便吃?”

九思一身白衣,站着,手中执着折扇。他的嘴角挂着笑,看向她的时候,眼睛里似乎有些水雾,朦朦胧胧看不清里面有什么。笑容大一些的时候,眼角也会弯起来,这时候连眼里的薄雾都看得不真切。

就只是知道这双眼,很漂亮,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就这样,寻念出了宅子,腰间揣着那几锭银子,兴许真的是财大气粗,她走路连腰都觉得比之前直了。

但很快她觉出不对了。完全被九思绕蒙了,他拿几锭银子就把她给打发了,而且她居然会忘记问他到底要去哪儿。等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她跑回去想问个清楚,却发现宅子的门从内锁上了。

九思早就不见踪影了,寻念撇了撇嘴踢了地上躺着的一块无辜的小石子。

小石子滚了好远,最后停在路的中间,一个马车正好经过,车轮从石头上碾过,马车颠簸了一下,里面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

寻念垂下头默念,和我无关和我无关.......

随后寻念也没敢再看马车一眼,一只手在眉骨处撑出小帐篷挡住小半张脸,做了亏心事一样的跑掉了。

***

重浚,对寻念来说有点不一样。

这个地方,这个地方能够让她想起徐绪来。在徐绪失踪之前,虞州就想把他交给重浚。

徐绪到底会不会在这里?

寻念在心里私自的画了一个问号。她也许只能靠自己了。九思似乎不太喜欢自己提徐绪,每次一提气氛都开始变得不一样,而且也许九思根本就没把找徐绪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起先是气愤的而且不解为什么,虽然现在仍然不解可是她渐渐开始不再生九思的气。

毕竟当初九思本就只答应帮她修成人形。徐绪和九思和她的约定无关,她也无法强求九思帮忙。

她走着走着就到了昨日那家酒楼门前。

这回她轻车熟路的进了门,上了二楼坐在昨天那个靠窗的位置。许是还没到晌午,酒楼的人很少。店小二清闲的擦着桌子,瞧见寻念过来才微微弯着腰过来,询问要吃些什么。

“要一盘烤鸭,”寻念勾起嘴,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还要一壶酒,一碗米饭。”

她这桌子菜是和昨日小沙弥要的一样。

菜上了桌,她有点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塞了一片鸭­肉­。她自己一个人吃饭开心又自在,幸好九思不在,若是让他看见她这般模样,说不定又要说什么嘲讽的话了。

“小施主,“寻念偏过头,这耳熟的声音果然是昨日见过的那个小沙弥发出来的。小沙弥把一片荷叶顶在脑袋上,站在那里有点呆,笑起来右脸颊上有一个小酒窝,他说,”好巧啊。”

“你这个帽子不错。”寻念忍着笑,但还是不小心破功了,笑溢了出来。

“这个吗?”小沙弥指了指脑袋上的荷叶,“阿念说荷叶还有这样的用法,还真是挺凉快的。”

“还是阿念,阿念说什么你都要信。”寻念笑着用手腕撑着下巴说。

“当然了,阿念懂很多的嘛,说什么我都听的。”小沙弥又露出了酒窝。

“又来给阿念买烤鸭吃?”

“不不,”小沙弥终于肯把头上的荷叶摘了下来,“阿念说想吃­鸡­腿。”

寻念一脸的无奈,偏过头不想和小沙弥对话了,她扒了一大口米饭进嘴,还塞了一块­肉­进去。

“小施主,这样吃饭对身体不好。”

寻念好歹嚼完了嘴里的东西,艰难的问了一句,“阿念说的?”

“不是,是师父说的。”小沙弥的眼睛亮亮的,后来又补了一句,“师父不说,我也知道。”

“好吧。”寻念默默的投降。

***

半山腰的石阶上,寻念耍赖的坐在地上不走。

小沙弥面­色­不改得继续往上爬,爬了好一会儿发现没人跟上,掉头跑了下去,停在寻念得身边,弯腰拽她的胳膊,”小施主,很快就到了,再坚持一会儿。“

寻念拿手扇了扇风,抬头看天,哪里有寺庙的影子,“这会儿你已经说了七遍一样的话了,还是瞧不见寺庙的影子。”

“真的,很快就到了。”小沙弥一脸真挚。

寻念突然皱了一下眉,想起人们总是哄骗小孩子的话,“你不会骗人的妖怪吧,这山里根本就没什么寺庙。”

“我哪会是什么妖怪。”小沙弥急了,伸手拽寻念得力气也大了一些,看样子额角急得都快冒冷汗了。

寻念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忽地站起身来,笑道,“你紧张什么,骗你的。”

这回走是寻念在前面,小沙弥跟在后面。

”我真不是妖怪。“小沙弥的声音如蚊蝇。

”好了,我知道我知道。“寻念应道。

不一会儿果然就到了寺庙的门口。寺庙很小,寺庙的开门也同样的小。

小沙弥看到寺庙便撒开腿跑,跑到门口推开寺庙的门。

”你看,有寺庙。我不是妖怪。“说完他就蹦蹦跳跳的进了寺庙。

寻念发现小沙弥有时候很认真,很难想象的那种认真。这一路上一个她开的小小玩笑,小沙弥却一直放在心上,路上他念了几次她便解释了几次,可到了门口,也许是真正能证实他了,他就再次与她说明了一边。

真的有点可爱啊。

“你快点啊。师父会同意你和我一起玩的。”小沙弥在寺庙中央站着向她招手。

寻念看着殿里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字,迟疑了一下,随后迈过了门槛,她转身关上的寺门,一瞬间她感觉似乎把红尘业障全都关在了门外。

寺庙之内只有可爱的小沙弥,还有浑身轻松的鲤鱼寻念。

“师父!师父我回来了!”小沙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一个门口冲里面喊道,“我还带回来一个朋友,她可以一起吃晚饭吗?”

寻念得嘴角扬起了笑,这家伙。他们两个连互相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这样说成是朋友,小沙弥未免心太大了。

这样想着,屋内走出一老者来。

那老者留着白胡子,眉毛甚至也是白的,走出来笑眯眯的模样,看起来和小沙弥简直是一个挠刻出来的,怪不得是师徒。

老者看向寻念,他笑着应下,”小施主不嫌弃就好,留下来一起吃个饭。“

小沙弥笑着拉着老者的胳膊。

寻念朝老者笑了起来,“我是寻念,从虞州来的。”

***

吃饭的时候,饭桌上只有三个人。寻念、小沙弥和小沙弥的师父。

饭菜都是老者做的。虽然是满桌子的青菜豆腐,但寻念吃得还很高兴,因为这味道比酒楼里的好上太多,若是青菜被做的这么好吃,她­干­嘛还要去吃­肉­。

吃了这顿饭之后,寻念在心里就定了一个心思。

老者吃得很少,似乎没吃饱,放下筷子嘱咐小沙弥待儿吃完把碗筷收拾好就转身走了。

寻念吃得不亦乐乎,”我能不能经常来吃饭?“

”好啊好啊,师父好像还很喜欢你呢。“小沙弥很高兴的说道,”这个豆腐,师父做的最好吃。“小沙弥说着就把一块豆腐夹到了寻念的碗里。

寻念把豆腐塞进了嘴里,刚嚼了第一口,就模糊不清的赞道,”真的,好吃!“

”你叫寻念?“小沙弥压低了声音,凑过来问道。

”对啊,寻念。“寻念挑了挑眉,等他下文。

”哪两个字?“

“寻找的寻,念想的念。”寻念勾起嘴角,每次她说这句的时候,九思那欠揍的脸都会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来,搞得她脑袋里除了他的脸没别的。这就是用九思给取得名字的代价,可能这辈子不换名字的话绝对不可能摆脱掉。

“你和阿念一样。”小沙弥笑嘻嘻的说道,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

”噗。“寻念笑了出来,觉得小沙弥很有意思,”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糟了!“小沙弥突然一拍脑袋放下碗筷跑了出去,”我忘记把­鸡­腿给阿念送过去了,阿念一定会生我气的。“

寻念笑着摇了摇头朝他喊了一句,“别慌,阿念不会生气的。”

小沙弥却没了和她逗笑的心思,跑出了一道烟儿,转眼就消失不见了,留下寻念一个人对付满桌的好菜。

***

“阿念?”小沙弥把半个身子探进了屋子,可怜兮兮的喊道,几乎都带了哭腔。

半响无人回应。

小沙弥把藏在身后的荷叶拿了出来,里面包着他买的­鸡­腿,他摸了摸,似乎有点凉了,他心里的愧疚就又升起来一层,说话时候有点没有底气,“阿念,你要的­鸡­腿,可是有点凉了。”

还是没人应,小沙弥欲哭无泪。

“我......我去给你热热去,你等着。”小沙弥把上身抽了出来,想快转身跑出去热­鸡­腿,这时里面的人出声了。

“放下我的­鸡­腿。”

人间无地着相思 3

“阿念,你终于和我说话了。“小沙弥乐呵呵的把身子转了回来,推门往里跑。

“我不过是舍不得­鸡­腿而已。”阿念说话的声音很柔,即使是语气不善的时候居然也让人觉得有点可爱,她尾音挑起来,说完之后还轻哼了一声。

小沙弥跑得有点急,脚不停使唤的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脸就冲着半开的门撞了过去。眼看着脸就要挨上了门,那门吱呀一声大开了,他直冲进了门,脸也因此没和门产生任何亲密的接触。

“你没事吧!“阿念紧张兮兮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沙弥弯着腰,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拎着包着­鸡­腿的荷叶,伸向前方,抬头眼睛闪亮亮的说,“­鸡­腿也没掉。”

­鸡­腿被荷叶包着,他抓得紧,荷叶几乎要破掉。就算荷叶破掉了,­鸡­腿也牢牢的还在他的手里。

“笨死了,门槛都迈不过。”阿念的声音马上又恢复如常。

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关上的力道还挺大,关门产生的风弄得小沙弥的青­色­衣衫的衣角飞了起来。

蒲团前有一丝绿­色­的光,随即不晓得从哪儿跳出一个皮肤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小姑娘穿着一身粉­色­的裙子,头发到肩随意的披着,耳上带着一朵粉­色­的小花。

“阿念你怎么跑出来了?”小沙弥有点愣愣的,拿着­鸡­腿的手也忘了收回来。

阿念歪了下头,杏眼睁得大一些,一只手叉腰道,“你能跑到山下,我为什么不能出来。”阿念扬起小脸,不等小沙弥回答,又问道,“你方才把我的­鸡­腿带去哪儿了?“

小沙弥被阿念说得有些无法反驳,而且他不想和阿念在这种问题上争辩。

说到­鸡­腿,他迟了的事情,他更是无从说起,莫不是要说他忘记了罢。

“嗯……这个是因为……”小沙弥支支吾吾。虽然说忘记这件事情他说不出口,但骗阿念他也同样说不出口。

阿念小嘴一抿,一步一步的往他身边走,她只到小沙弥的肩膀处,小沙弥笑呵呵的看着她靠近。阿念张口打断他道,“因为你要陪别人说话。”

***

到最后,阿念还是吃了由小沙弥热过之后的­鸡­腿。吃完之后,阿念就默默的坐在蒲团上,任小沙弥怎么和她说话都不回应。

小沙弥没办法,起身推门离开房间。

房间内的阿念握了下拳头,咬着下嘴­唇­,身体微微有点抖。

这么会儿功夫,寻念也早就吃完了饭,坐在门口瞧着天,天边慢悠悠的有乌云飘了过来,颇有压迫感,兴许是因为她在山上的原因,寻念这样想着。

肚子吃得鼓鼓的,有点懒得动,一想到下山还要累得半死,寻念情愿再多在台阶上坐一会儿,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她就下山去。

许是因为乌云被寻念小瞧了,赶着马车就跑了过来,下一刻倾盆大雨就跑了过来,而且压根没有要走的意思。寻念把脚抬起来,身子转了半周,面朝屋子,后背有点微凉。

寻念这回才站起身,靠在门边站着。

这寺庙很小,平日里也就只有小沙弥和师父两个人在住,寻念琢磨了一会儿,似乎还该加上一个阿念。方才她就有她一个人在这寺庙里的错觉,这会儿下雨了,雨声遮去了别的声音,让她这种错觉慢慢的蔓延开来。

这种感觉就像她刚随九思离开徐绪的时候一样。

身边的九思,她完全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而徐绪又在这个时候没了下落,就算她想反悔,想不成人形了,也没法和从前一样生活了。

因为徐绪不在,她的家也就不在。

“刚才给阿念送­鸡­腿去了……“小沙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边,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不一会儿抬头看天说道,”雨下这么大,怎么办?“

“等等看咯。“寻念回神,满脸的不在乎,”不停就在这里蹲一宿好了。“

寻念倒是真有心在寺庙上待上一宿,她才不要管山下的九思回不回来。若是不在山上,她似乎也会拿着银子在客栈住一夜。今晚她是不会回去的,让九思自己一个人在大宅子里寂寞到死吧!

她这样想着,心里微妙的觉得有点舒坦。

“我房间隔壁有间空着的房间。”小沙弥突然想起来说道。

但还不等寻念应声,紧接着又解释道,“我每日都有去收拾,很­干­净的。”

寻念觉得好玩,趁机摸了一把小沙弥的脸,笑眯眯的说道,“好啊。”

风突然刮得门啪得一声巨响合上了。

“你那个时常挂在嘴边的阿念呢?”

小沙弥连忙伸手艰难的捂住寻念的嘴,直朝寻念眨眼睛,寻念愣了一下,不明情况,但也没再开口。

“别让师父听了去。”小沙弥神­色­紧张的压低了声音,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

天随人愿,这雨直到天黑下来都没停。

寻念就省了住宿的银子在山上的寺庙里找了个客房,住下了。

桌子上的油灯不是很亮,但看起来很暖,门关上就把雨和潮气都一股脑的挡在了外面,屋里和屋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一个温暖,一个让人冷得发抖。

小沙弥也跟着她坐在桌前,两个人虽然在房间里但还是压低着声音说话。

“你师父不知道阿念在这里?”

小沙弥抿了抿嘴,似乎不想吭声。寻念霍地站起来,佯装要推门出去,“我去找你师父问一问。”

小沙弥连忙拉住了人,声音小小的应了一声,“师父不知道,你千万别去找师父。我请你吃三天烤鸭!“

小沙弥的眼睛都快出泪花的。寻念也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这都快把人逗哭了,连忙回来坐下,捏了捏小沙弥的脸。

“本来就是逗你的,这么认真­干­什么。我怎么也会记得你请我吃的晚饭啊,这次不会去找你师父。”

***

夜渐渐深了,寻念躺在床上,油灯没熄,她眯着眼睛,看着灯花跳来跳去。

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架。

睡着之前,想着熄灯的事情,还有一点点报复到九思的快感,等到下一刻整个人就睡了过去,四周静静的有雨声。

还有门大力开合的声音。长廊绕着寺庙一圈,有雨滴跑到长廊的木板上,只有最中央的部分是­干­燥的。四周很暗,只有离得很近才瞧得清楚,那中央­干­燥的地方时隐时现一个个潮湿的脚印,刚出现以后就消失掉,然后前方又出现。

风刮得门哗啦啦的响,这脚印却一步一步走得稳当。

脚步绕着长廊走了一圈,停在了一个房门口,不动了,脚印渐渐消失,门开了一个小缝随后门又紧紧的合上了。

榻上躺着的人已经睡熟了,油灯的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她的模样还挺好看,只是身上的气息不对。

只粗略的打量了一番,脚印停顿了一会儿就往床榻边靠过去。

***

“醒醒,”寻念有点懵,就感觉有人一直在摇晃自己的胳膊,几乎要给她晃吐了,“蠢鱼,醒醒。”

那人说着话还伸出另一只手掐她的脸,把她头都扯到一边去了,寻念这回清醒了,伸手拍掉那人作恶的手,飞快的坐起身来,对那人怒目而视。

罪魁祸首现在就坐在她的床头,刚才捏她脸的手放在腿上,一脸的得意,瞧见她看他,居然噗的笑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怎么找来的?“寻念脑袋里一堆大问号。这坐在床头上一脸白痴笑的不是九思又是谁。

她有点懵,这时候九思不应该在院落里自己一个人独守空房来着吗。

“怕你被人骗去水煮了,夜里也要出来寻人,真是苦楚。“九思一本正经的说着话,但再看到她脸的时候还是没绷住笑了出来。

“骗人的话说多了,自己也觉得好笑是吧。”寻念翻了个白眼。

“大抵是这样的。“九思好歹板脸,装了一会儿严肃,但又破功了。寻念这会儿察觉出不对了,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但没摸出个所以然来。

她飞快的下了床,拿起木桌前的铜镜。

她感觉到,九思笑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她的脸。铜镜一照,果不其然。这张脸简直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

若说之前九思的满脸黑条是祸害人的眼睛,她这个简直是让人见了想挖眼睛的冲动都有了。

整个鼻子都被涂成了紫­色­。额头上顶了个红艳艳的王字。两颊上属于自由发挥,什么形状什么图案都有,估摸着是喜欢画成什么样儿就画成什么样。

还有一条黑线一直从额头画到脖子,顺便说一句,这条线把她的脸分割成了两半。

寻念啪的一声把铜镜扣在桌子上,怒视九思。

九思直乐,“不是我。我只会画黑条,你知道的。”

“能不能别笑!“寻念吼了一句,”怎么办,能洗掉吗?“

九思朝她勾了勾手指,寻念听话的过去了。他掐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一会儿转到左边一会儿转到右边,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洗不掉,只能等着他们自己褪掉了。“

“你怎么会弄不掉!”寻念不信。

“我倒是可以弄掉你中间这条最长的,”九思指了指那条黑的,还不忘幸灾乐祸道,“别的爱莫能助啊。”

人间无地着相思 三

“阿念,你终于和我说话了。“小沙弥乐呵呵的把身子转了回来,推门往里跑。

“我不过是舍不得­鸡­腿而已。”阿念说话的声音很柔,即使是语气不善的时候居然也让人觉得有点可爱,她尾音挑起来,说完之后还轻哼了一声。

小沙弥跑得有点急,脚不停使唤的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脸就冲着半开的门撞了过去。眼看着脸就要挨上了门,那门吱呀一声大开了,他直冲进了门,脸也因此没和门产生任何亲密的接触。

“你没事吧!“阿念紧张兮兮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沙弥弯着腰,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拎着包着­鸡­腿的荷叶,伸向前方,抬头眼睛闪亮亮的说,“­鸡­腿也没掉。”

­鸡­腿被荷叶包着,他抓得紧,荷叶几乎要破掉。就算荷叶破掉了,­鸡­腿也牢牢的还在他的手里。

“笨死了,门槛都迈不过。”阿念的声音马上又恢复如常。

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关上的力道还挺大,关门产生的风弄得小沙弥的青­色­衣衫的衣角飞了起来。

蒲团前有一丝绿­色­的光,随即不晓得从哪儿跳出一个皮肤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小姑娘穿着一身粉­色­的裙子,头发到肩随意的披着,耳上带着一朵粉­色­的小花。

“阿念你怎么跑出来了?”小沙弥有点愣愣的,拿着­鸡­腿的手也忘了收回来。

阿念歪了下头,杏眼睁得大一些,一只手叉腰道,“你能跑到山下,我为什么不能出来。”阿念扬起小脸,不等小沙弥回答,又问道,“你方才把我的­鸡­腿带去哪儿了?“

小沙弥被阿念说得有些无法反驳,而且他不想和阿念在这种问题上争辩。

说到­鸡­腿,他迟了的事情,他更是无从说起,莫不是要说他忘记了罢。

“嗯……这个是因为……”小沙弥支支吾吾。虽然说忘记这件事情他说不出口,但骗阿念他也同样说不出口。

阿念小嘴一抿,一步一步的往他身边走,她只到小沙弥的肩膀处,小沙弥笑呵呵的看着她靠近。阿念张口打断他道,“因为你要陪别人说话。”

***

到最后,阿念还是吃了由小沙弥热过之后的­鸡­腿。吃完之后,阿念就默默的坐在蒲团上,任小沙弥怎么和她说话都不回应。

小沙弥没办法,起身推门离开房间。

房间内的阿念握了下拳头,咬着下嘴­唇­,身体微微有点抖。

这么会儿功夫,寻念也早就吃完了饭,坐在门口瞧着天,天边慢悠悠的有乌云飘了过来,颇有压迫感,兴许是因为她在山上的原因,寻念这样想着。

肚子吃得鼓鼓的,有点懒得动,一想到下山还要累得半死,寻念情愿再多在台阶上坐一会儿,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她就下山去。

许是因为乌云被寻念小瞧了,赶着马车就跑了过来,下一刻倾盆大雨就跑了过来,而且压根没有要走的意思。寻念把脚抬起来,身子转了半周,面朝屋子,后背有点微凉。

寻念这回才站起身,靠在门边站着。

这寺庙很小,平日里也就只有小沙弥和师父两个人在住,寻念琢磨了一会儿,似乎还该加上一个阿念。方才她就有她一个人在这寺庙里的错觉,这会儿下雨了,雨声遮去了别的声音,让她这种错觉慢慢的蔓延开来。

这种感觉就像她刚随九思离开徐绪的时候一样。

身边的九思,她完全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而徐绪又在这个时候没了下落,就算她想反悔,想不成人形了,也没法和从前一样生活了。

因为徐绪不在,她的家也就不在。

“刚才给阿念送­鸡­腿去了……“小沙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边,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不一会儿抬头看天说道,”雨下这么大,怎么办?“

“等等看咯。“寻念回神,满脸的不在乎,”不停就在这里蹲一宿好了。“

寻念倒是真有心在寺庙上待上一宿,她才不要管山下的九思回不回来。若是不在山上,她似乎也会拿着银子在客栈住一夜。今晚她是不会回去的,让九思自己一个人在大宅子里寂寞到死吧!

她这样想着,心里微妙的觉得有点舒坦。

“我房间隔壁有间空着的房间。”小沙弥突然想起来说道。

但还不等寻念应声,紧接着又解释道,“我每日都有去收拾,很­干­净的。”

寻念觉得好玩,趁机摸了一把小沙弥的脸,笑眯眯的说道,“好啊。”

风突然刮得门啪得一声巨响合上了。

“你那个时常挂在嘴边的阿念呢?”

小沙弥连忙伸手艰难的捂住寻念的嘴,直朝寻念眨眼睛,寻念愣了一下,不明情况,但也没再开口。

“别让师父听了去。”小沙弥神­色­紧张的压低了声音,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

天随人愿,这雨直到天黑下来都没停。

寻念就省了住宿的银子在山上的寺庙里找了个客房,住下了。

桌子上的油灯不是很亮,但看起来很暖,门关上就把雨和潮气都一股脑的挡在了外面,屋里和屋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一个温暖,一个让人冷得发抖。

小沙弥也跟着她坐在桌前,两个人虽然在房间里但还是压低着声音说话。

“你师父不知道阿念在这里?”

小沙弥抿了抿嘴,似乎不想吭声。寻念霍地站起来,佯装要推门出去,“我去找你师父问一问。”

小沙弥连忙拉住了人,声音小小的应了一声,“师父不知道,你千万别去找师父。我请你吃三天烤鸭!“

小沙弥的眼睛都快出泪花的。寻念也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这都快把人逗哭了,连忙回来坐下,捏了捏小沙弥的脸。

“本来就是逗你的,这么认真­干­什么。我怎么也会记得你请我吃的晚饭啊,这次不会去找你师父。”

***

夜渐渐深了,寻念躺在床上,油灯没熄,她眯着眼睛,看着灯花跳来跳去。

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架。

睡着之前,想着熄灯的事情,还有一点点报复到九思的快感,等到下一刻整个人就睡了过去,四周静静的有雨声。

还有门大力开合的声音。长廊绕着寺庙一圈,有雨滴跑到长廊的木板上,只有最中央的部分是­干­燥的。四周很暗,只有离得很近才瞧得清楚,那中央­干­燥的地方时隐时现一个个潮湿的脚印,刚出现以后就消失掉,然后前方又出现。

风刮得门哗啦啦的响,这脚印却一步一步走得稳当。

脚步绕着长廊走了一圈,停在了一个房门口,不动了,脚印渐渐消失,门开了一个小缝随后门又紧紧的合上了。

榻上躺着的人已经睡熟了,油灯的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她的模样还挺好看,只是身上的气息不对。

只粗略的打量了一番,脚印停顿了一会儿就往床榻边靠过去。

***

“醒醒,”寻念有点懵,就感觉有人一直在摇晃自己的胳膊,几乎要给她晃吐了,“蠢鱼,醒醒。”

那人说着话还伸出另一只手掐她的脸,把她头都扯到一边去了,寻念这回清醒了,伸手拍掉那人作恶的手,飞快的坐起身来,对那人怒目而视。

罪魁祸首现在就坐在她的床头,刚才捏她脸的手放在腿上,一脸的得意,瞧见她看他,居然噗的笑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怎么找来的?“寻念脑袋里一堆大问号。这坐在床头上一脸白痴笑的不是九思又是谁。

她有点懵,这时候九思不应该在院落里自己一个人独守空房来着吗。

“怕你被人骗去水煮了,夜里也要出来寻人,真是苦楚。“九思一本正经的说着话,但再看到她脸的时候还是没绷住笑了出来。

“骗人的话说多了,自己也觉得好笑是吧。”寻念翻了个白眼。

“大抵是这样的。“九思好歹板脸,装了一会儿严肃,但又破功了。寻念这会儿察觉出不对了,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但没摸出个所以然来。

她飞快的下了床,拿起木桌前的铜镜。

她感觉到,九思笑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她的脸。铜镜一照,果不其然。这张脸简直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

若说之前九思的满脸黑条是祸害人的眼睛,她这个简直是让人见了想挖眼睛的冲动都有了。

整个鼻子都被涂成了紫­色­。额头上顶了个红艳艳的王字。两颊上属于自由发挥,什么形状什么图案都有,估摸着是喜欢画成什么样儿就画成什么样。

还有一条黑线一直从额头画到脖子,顺便说一句,这条线把她的脸分割成了两半。

寻念啪的一声把铜镜扣在桌子上,怒视九思。

九思直乐,“不是我。我只会画黑条,你知道的。”

“能不能别笑!“寻念吼了一句,”怎么办,能洗掉吗?“

九思朝她勾了勾手指,寻念听话的过去了。他掐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一会儿转到左边一会儿转到右边,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洗不掉,只能等着他们自己褪掉了。“

“你怎么会弄不掉!”寻念不信。

“我倒是可以弄掉你中间这条最长的,”九思指了指那条黑的,还不忘幸灾乐祸道,“别的爱莫能助啊。”

人间无地着相思 5

寻念这一次,脸上的东西还没褪掉,身上又添了伤,日日窝在撒满草药的盆里。别人家的女子沐浴都是撒花瓣的,到她这里,就只能用点草药了,还是因为负伤的原因。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门口的人影有些抖。

九思趴在桌子上,听见声音睁了眼睛,看过去。寻念往草药堆里窝了窝,阿念却瞧着九思一直没挪开眼睛。她慢慢的走进屋子,没看盆子里的寻念,直愣愣的往九思撞过去,快要接近的时候噗通一声,双膝着地。

她的身体颤抖的厉害,头低着,看不清她此时此刻的表情是如何。

“我知道你能救他,我……”阿念顿了很久,寻念还以为她不会再吭声的时候,她缓了口气,突然拔高声音,“我求求你,救他。”

“我怎么救得了他?”九思笑了一声,那声音颇为冷淡,他挑了挑眉,看着跪在面前的阿念,“他为何如此,你自己不是最清楚不过?”

对于这种时候的九思,寻念总是在心底觉得有些发凉。但这种感觉会在一日之内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有时候会告诉自己,九思和别人,还有九思和她是不一样的。

但她有时候也会想,有一天倘若她也跪在九思的面前,说同阿念一样的话。九思会不会和现在的回答一样。

“对,都是因为我。”阿念尽量的保持声音不发抖,“若是因为我伤了寻念,我愿以命相抵。”

九思手指屈起来在脸颊刮了一下,笑道,“那倒不必,寻念也不会想要你的命。只是你要救的人,怕是要讨要你这条命。“

***

“真的没法救了?”寻念待到阿念出门之后才问道。

“不是还有一个办法吗,没事。“

寻念吐了一串泡泡,灌得满嘴都是药材的味道,苦涩的说道,“不用伤人­性­命的办法,有吗?“

她是期盼着,九思告诉她,有很多办法。九思不过是跟阿念开玩笑,因为她受伤的事情。

虽然她与阿念没什么关系,但阿念要救的人可是那个收留过她的小沙弥。毕竟阿念划了她一刀,现在也还是活蹦乱跳的。

“没有办法,“九思的脸朝向窗外,回应的时候没回头,寻念看不见他说话时候的表情,”这世上有的东西就是要用惨烈的代价才能换来的。要是每个问题都解决的那么轻易,也就没有生老病死了。“

九思说完,觉得寻念不会太明白,笑了一下,说道,“以后你慢慢就明白了。“

每个人都告诉她,以后慢慢就会明白的。谁也没告诉她,以后是什么时候。

“你总用以后来搪塞我。”

***

上寺庙的小路,一眼望不到头。

阿念走得很快,但这路就像走不完一样,她怎么仰望都看不到寺庙熟悉的屋顶。

她的脸­色­发青,在山下九思丢了两副药材到她的屋里,喝掉之后身上觉得好受不少,至少没有再往下滴血了。只是往山上挪动的动作,伤口上似乎有万根针扎了过来。

她后面是九思。

九思没什么表情的跟在后面。

“你走得太慢了。”九思说道。

阿念咬了咬牙,用力的抬起千斤重的腿,气喘吁吁的,但没有反驳九思。她是觉得自己太慢了,慢得像在爬一样。

九思手握上她的肩膀,阿念只觉得风呼啸而过,转眼间寺庙的门就出现在她面前,方才拉着她的九思站在她两步之后。

她不晓得九思是什么身份,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是不会骗人的。

***

小沙弥在半山腰上的寺庙长大。老和尚一日推开门,他裹着襁褓躺在门口。老和尚寻不到好的方式只好不管孩子舒不舒服,至少是抱在了怀里。

小娃娃许是冷了,不管被抱的姿势舒不舒服,一个劲儿的往老和尚的身上蹭。

他俩有缘。一个做师父,一个做师父一辈子的徒弟。

小沙弥十岁之前没下过山。他也没有名字,小时候叫小沙弥,以后是和尚,老了就和师父一样是老和尚。

世上有无数个小沙弥和无数个老和尚。

一切都很普通,直到有一天。

那天是晴天,小沙弥盘腿坐着,念他刚背会的经。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怎么还在念,头好痛。”

小沙弥吓了一跳,眼瞪得圆圆的,四处看。这小小的屋子,禁闭的房门,莫不是大白天产生了什么幻觉。

他这样想着,继续念起来。

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一个苹果砸在了他头上,他疼的咧开嘴,双手放在脑袋上,警惕的看四周。

“傻和尚,”那声音又出现了,好像声音还颇为得意,小沙弥把头仰了起来,说不定这家伙在房梁上。这一动作又把那人惹急了,“我在这里,你乱找什么!”

“你前面!低头!”跟着声音,小沙弥终于是找到了。

他前面摆着一个莲花灯。这花灯是师父给的,他舍不得就一直放在蒲团前面,平日里他念完经也盯着莲花灯看一会儿。今日莲花灯却是有些不同,中心亮着,里面有个拇指大小的小人,那小人周身还有绿­色­的光。

小人儿和他一样盘着腿,两只手捂着耳朵,似乎是觉得他念经太吵。

小沙弥觉得有趣把脸凑了过去,“你怎么在灯里面,真的好小,你还会发光,好厉害。”

“因为我才有人形啊,于是很小的。”小人儿说道。

小沙弥点了点头,装作自己很懂的样子。

“你叫什么啊?”

“唔,叫什么?”小人儿似乎被难住了,瞥了小沙弥一眼,“那你叫什么啊?”

“我没有名字啊。”小沙弥笑着露出酒窝,似乎没觉得没有名字有多难过。

“怎么能没有名字?哼,”小人儿不服气,“念,我就叫阿念好了。”

这么草率的定下了名字,阿念就是觉得比小沙弥好上许多。

“阿念,好听的名字啊!”小沙弥笑得更高兴了。

因为阿念的存在,小沙弥成了不一样的小沙弥。

***

寺庙的房间里,小沙弥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十四五的眉眼还没长开,身形也不够挺拔,他的膝盖是蜷缩的,似乎梦见什么眉毛轻皱,有些不安稳。

“阿念,­鸡­腿??”小沙弥小声的说了一句,是梦呓。

阿念凑过去把手心贴在小沙弥的额头上。突然想起好多年前,小沙弥问她名字的时候。她说念,叫她阿念。

那之后小沙弥追问她为什么是阿念。她不肯不屑于回答。

说实在她不想说,说出来小沙弥一定会笑话她。

因为她刚醒过来就听见小沙弥在念经,总不会叫阿经,那就阿念好了。她在他的诵经声中醒来,自是要有这样的名字。

“可以了吗?”阿念把手放下,问身后的九思。

“可以,记得你答应过得就好。”九思往前走了两步,在瞧见她点头之后,手掌悬在空中盖住她的头顶。

房间里的幽光大作,原本站在床边的身影化成一缕烟飞快的进了小沙弥的身子里。地上哐当一声,莲花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那灯在地上颤抖了一会儿再没了生息。

***

“这是什么?”阿念是个看什么都好奇的小人儿。

她爬上桌子,在小沙弥的手边跳来跳去,一跳一跳的指着盘子里的东西,问。

“这是很好吃的东西。”

阿念不懂,小沙弥往嘴里放了一筷子,然后夸张得做出享受的表情。

“我才不信呢,哼。”

“真的,不信你尝尝。”小沙弥的眼睛闪亮亮的,她抿了下嘴,小心得咽口水,她肯定小沙弥一定发现不了。

“我要怎么吃,这么小一个。”阿念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和小腿。

“对啊,你要怎么吃。”小沙弥也被难住了,最后两个人没有办法只好约好等阿念长了个子再吃这些好吃的东西。

但很快,阿念对两种东西表现出了强烈的好感。

“我要吃­肉­喝酒。”阿念在桌子上狂跳,似乎是为了解气。

偏偏这两样,小沙弥全都没尝过,也不能尝,“你怎么能这样想呢?师父他说不可以的。”

阿念嗤之以鼻,“是你师父,又不是我的。我是阿念又不是小和尚。”

对啊,阿念就是阿念,阿念不是小和尚。

“等到我能下山了,就给你买­肉­和酒,你也要努力长大,我们约好了。”

“好啊。”阿念笑着应下,嘴上说着小沙弥傻,心里却早早就笑开了花。

她长大的时候,小沙弥还是那样矮的个子,并且离下山的日子遥遥无期。阿念尝试了无数种方法逃到山下去,可是这个寺庙对她来说就像个笼子,她找不到突破口,而且每每把自己弄得头破血流。

再那之后,她很少去尝试离开。

而且她不想离开,她还要日日听那烦人的经文,还要等小沙弥完成她们俩的约定。

寺庙里很有趣,她想做的都还没做完。山下有酒有­肉­可是没有小沙弥没有经文,那山下一定不可爱,她一定不喜欢。

她是寂寞的,有了小沙弥以后变得不孤单。

但这个小沙弥飘在半空中一样,她会觉得她握不住她,会觉得心理失衡。

她的整个世界只有酒和­肉­和小和尚。

而小沙弥心里有师父有九州有日日要诵的经…很多很多东西。

人间无地着相思 6

阿念也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

她走不出寺庙,走不到山下去。她对于九州的全部印象是从书里和小沙弥的嘴里得来的。她拥有的只有这盏小小的莲花灯还有小沙弥。

这间房间对于她来说都是有些大的,大到是她阿念的整个世界。

午后,阿念腻在莲花灯里,心情格外舒畅的哼着小曲儿。这几日,老和尚总让小沙弥下山去,小沙弥日日都能带着她喜欢的东西回来。她算着时辰,想着这儿小沙弥该是回来了。

左手肯定拿着用荷叶包起来的­鸡­腿,右手一定是一壶香香的酒,他傻笑冲进来献宝一样递到她的面前。十年如一日,小沙弥还是和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一样。

这个人从来没把她当做异类,甚至不会拒绝她的任何无理要求,比如让他一个小和尚到酒馆里买酒­肉­,再比如不由分说的与他生气。

寺庙小到,每一个开门的声音都被听得清清楚楚。寺庙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小沙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可惜声音有些轻分辨得不清楚。随后又听到一声姑娘的声音,很好听。

阿念哼曲儿的声音汀了,她有些耐不住,不想坐在莲花灯里了,她想冲到门口看一看外面。

两个人说说笑笑着,她本想把门开一个细缝,看一看外面的模样。这时候老和尚却突然出现,她一个闪身藏在了门后,心一阵乱跳。

在之后三个人就进了饭厅,什么声音阿念也听不到了。

她这个人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没办法往他的师父身边站,也没办法向所有人说明她的存在。

她一直以来有太多的错觉,错觉小沙弥是她一个人的,错觉小沙弥会陪她一辈子,错觉很多很多的事情。

而当她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她装作不懂,她会在小沙弥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和他怄气,掩去她的心慌。

她的这种独占欲,其实是为了遮盖自身的恐惧。

这种恐惧已经存在太久了,从她见到小沙弥开始,一直到今日。

***

宅子静静的,有虫鸟叫的声音。

房间门开着,桌子上的盆里面那条红鲤鱼不见了。有光闪过,一个红裙的姑娘突然出现在了座位上,她抬了抬手在桌上拿起铜镜,照了照。

铜镜里她的模样,她脸上的东西统统消失不见了,皮肤除了有些病态的发白之外,一点别的东西都没有。

她抿了一下嘴,把铜镜扣在了木桌上。

***

第一次硬闯出房间,是个雨夜。

那天一位姑娘在寺庙的客房住下。她和小沙弥生了气,小沙弥哄了很久,她也嘴硬着不肯开口。

小沙弥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生气,仍旧把姑娘留在了寺庙的客房里。

她知晓是因为雨天,小沙弥不开口老和尚也不会让人离开。

只是那个姑娘,小沙弥和她聊得很开心,那姑娘在山下生活,知道她不知道的太多事情,能陪小沙弥在九州四处转。

小沙弥很喜欢九州,很喜欢山下。她知道。

就凭着这些,她闯出了房间,像所有护住的灵物一样,又闯进了寻念的房间。画花了寻念的脸,甚至想要用手了结了这条­性­命。

可惜突然冒出来的白衣人把姑娘救了。

许是上天疼惜这姑娘,不想让姑娘在她的手里送了­性­命,阿念这样想着。

***

半山腰上的寺庙里,今日仍旧只有两个人,静得不像话。

一个躺着一个站着。莲花灯被放在小沙弥的枕边。

不过有些不一样的是,今日站着的不是老和尚而是九思。老和尚多年之后,又在门口捡回了小沙弥,而这一次是气息奄奄的他。老和尚毫无办法,跑到山下去寻大夫了,已经过了大半日,也不见人回来。

九思站在床榻旁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用手指撬开他紧闭的嘴,把瓷瓶里的东西往他嘴里灌。许是灌得有些急,小和尚的眉头皱了起来,喉咙里也发出咳嗽的声音。九思的手在他的胸口顺了顺,好一会儿小和尚的呼吸才平稳了下来。

脚不小心踢到了门槛上,九思回头看她,手里的小瓷瓶被他瞬间藏在了身后。

“你怎么跑出来了?”九思勾起了笑,如往常一样调侃她,“你不是怎么样都不来的吗?”

寻念的心思在撞见九思喂小沙弥东西的时候,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她也许知道那瓷瓶里放着什么。九思方才是不想自己瞧见,才会藏在身后的吧。

寻念不想说破,于是问道,“小沙弥怎么样?”

“比你好,”九思回头看了床上的小沙弥一眼,“一会儿就醒了。”

“阿念呢?”寻念问了一句。

九思嘴角勾起,眼镜向小沙弥的床边看去。

“唔……”小沙弥皱着眉,转醒,他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身边的九思。

“你……“小沙弥起初还未想起,后来许是清醒了一些,看着九思笑了笑,”我记得你,你是寻念的朋友,不许寻念吃­肉­的那个。“

“寻念,你也在啊?“小沙弥摸了摸头,从床上坐起身来,他感觉身上一阵发麻,”啧,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躺在床上?“

寻念看着小沙弥的笑脸,只觉得有一丝的不对,而且这不对正慢慢的扩大。随后九思的话就更印证了寻念所想。

“昨夜你发烧,直接昏了过去,浑身发麻也没什么,休息休息就好了。”九思朝寻念看了一眼之后说道。

“你是大夫吗?”小沙弥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

“嗯。“九思应了一声。

小沙弥低头瞧见了身边的莲花灯,他有些慌张,把朝着九思笑了笑,用被角把莲花灯遮了起来。

***

“喂,阿念,”小沙弥把头也藏进了被子里,小声的说,“阿念陪我说说话,生病好寂寞啊。”

莲花灯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静静的。

“你为什么生我的气啊,我给你买烤鸭买­鸡­腿买酒喝行不行,你别生我气?“

“好吧,你真的不打算理我了是吗?“小沙弥瘪了瘪嘴,”你不理我,我就一直说话烦死你。“

“你知道吧,我和你说过九州的很多事情,可是……可是,九州和我心中的九州似乎又不太一样。我总是想着以后要和阿念一起到山下去,书里的九州的样子。师父终于让我如愿下了山到了九州。我高兴坏了,可是很多次以后,我觉得,没和阿念在一起,九州还是和心中的九州不一样。”

“所以说……哪天,等到你能下山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九州看一看吧?好不好?”

***

“这件事是我的错。“

寻念抿着嘴坐在宅子里,这样说道。

“你怎么什么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

寻念听不得九思这样说话,太没有人­性­味,很冷血,让她觉得可怕,她的火也每每在这个时候燃烧起来。

“对,我喜欢往自己身上揽。而你呢,”寻念霍地站起身来,她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呢,你不是药仙吗,不是血能救人­性­命吗,你偏偏让阿念去寻死,你的那点血就那么金贵,比人的命还重要!”

九思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儿,轻轻的问了一句,“所以呢?”

“然后呢?”

“你还想说什么?”

连着三句,寻念的一腔愤怒也在这时候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脚趾头。她被愤怒的余韵弄得发抖。

“我跟着你,是为了成人。”

寻念笑了一下,大声喊道,“不是跟着你入魔!”

跑出宅子的时候,没有人揽她,甚至没有人在身后喊她一句,名字没有他的解释也没有。她的愤怒从来没有爆发得如此彻底过。

她越跑越快,嘴角被咬得已经没了血­色­。

重浚的小巷颇多,它们交错着,在里面也许真的会迷路,一辈子也别想出去。她耳边回响着自己最后对九思说的话。

寻念捂住了耳朵,使劲的往前跑,她跑得跌跌撞撞,有时会撞到墙边,一半的身子都开始发麻,她嘴里念着,“徐绪,徐绪……”

眼眶里的眼泪在打着转儿,她用手指贴在下眼皮上,眼泪被生生的逼了回去。

她寻交颈血是为了成人不是为了入魔。她倘若无情冷血,要这交颈血又有何用。她不是九思,九思也不是她。

寻念有她自己的选择,她不管她对不对,所有的后果只有她一个人来承担,就算最后再也没了人形也好,她没办法和九思一样生活。

她要上山,要上山。

***

小沙弥仍旧和以往一样坐在房间中间,诵经。

这是寻念第一次听。小沙弥的蒲团前面摆着一盏莲花灯。那莲花灯很好看,但又瞧得出来是上了年头的玩意。

寻念找了个台阶坐下,直到了晌午,小沙弥立起身来看到了门口坐着的寻念。

“咦,寻念你怎么来了?”小沙弥惊喜的问道,随即往旁边看了看,“九思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九思他……”寻念顿了一下,神­色­黯然,随即扬起笑,“他给人瞧病去了,晚些才能回来,就不来看你了。”

“这样啊,那只能下次再见了。”小沙弥知道有人惦记他,就心里笑开了花,没有注意到寻念的神­色­,拉着人往里屋走,神秘兮兮的关上了门。

“做什么?”寻念笑了,看他鬼鬼祟祟的关上了门。

“我带你看一看阿念。”

人间无地着相思 7

“阿念生我的气了,怎么烦她,她都不吭声。“

小沙弥在寻念的耳边说道,说话的时候还暗暗的瞄着莲花灯。可惜莲花灯不管怎么看,都还是那个样子,阿念坐在莲花灯里晃着两条腿的画面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看到过的了。

寻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九思与小沙弥说得那番话,无非是不想告诉小沙弥事情的来龙去脉。而小沙弥的记忆似乎有一段被抹掉了。寻念有些不平,小沙弥一人被蒙在鼓里。但只要想到也许这个是阿念想要的,她的所有话就又被吞回肚子里去了。

这两种想法一直在打架,让她无数次的欲言又止。

“你说她是不是病了?“小沙弥问道,”不知道九思会不会有办法。“

“九思若是知道了阿念住在莲花灯里,会不会把阿念捉走?”

小沙弥的话很多,似乎也不太在意寻念应不应,他和寻念坐了好一会儿,寻念一直没开口,他却一直没停下来,说起阿念的时候嘴角不住的上扬,眼睛里也有亮闪闪的东西,和外面晴朗的天一样。

他身子已经好了,就真像发了一场高烧,喝了几服药就压了下去,面­色­红润,而且身子骨似乎比以前还要好。

就因为这个,小沙弥还一直在夸九思的医术高明,并且一直念着,要九思上山看一看,阿念怎么突然不吭声了。

寻念在山上住下,她有点无力,一股脑冲到山上来,但又想不出什么办法。她要怎么做呢?她不是九思,没有那么药仙的身份,更没有他能救人的血。就算把她的血放光了,阿念也不会回来。

夜里,山上很凉。

她早早的点上了油灯,门也早就关上了,但坐在床榻上,她抱着双膝有些睡不着nAd1(她脑子里全是她指着九思质问的模样,不若就是在徐绪府上的时候,徐绪坐在池边给她念书的样子。

风吱呀一声把门吹开了,风呼呼的吹进了屋子里,随后门又关上了。

地上有一串脚印,寻念本能的往后缩了缩,随后微微的抬头,试探道,“阿念?”

没人应答,那串脚印越走越近,最后在床边停下,然后她感觉到有一双手碰了碰她的侧脸,那双手冰凉,一点温度都没有。她感觉毛孔都被这凉气炸开了,她伸手想抓住那双手,但也什么都没碰到,最后只是无奈的摸到了自己的脸。

这房间里有第二个人。

除了她之外。

但那人没有形,只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她心底有一个声音,她知道这个人一定是阿念。她是惊喜的,她以为阿念已经不在了,她没想过阿念会来客房。

阿念的情况比她想象的好太多,她嘴角不自觉的勾起来。

“阿念?“

“阿念,我要怎么做能帮到你?“

阿念不吭声,只是地上,渐渐的现出湿漉漉的一行字≈歪歪扭扭的,但好歹寻念瞧了出来。

帮我对九思道声谢。

这之后,门就又开了,寻念喊了几声阿念的名字,直到门又合上了,她知晓,阿念这是已经走掉了。

她看着地上的那一行字有些愣神。

***

寻念也不知道昨夜是什么时候睡着了,一大清早她就起了床,她正在房间里叠被子,门外传来敲门声nAd2(

大清早的,小沙弥怎么这个时候就找上门来了。寻念把被子放好,起身去开门。当她开门看清门外的人的时候,有点惊讶。

老和尚站在门口,已经染了白的眉毛舒展着,面上除了超然的宁静之外,没有其他的东西,许是这世间的各种情绪都爬不上他的眉梢了,生死都没法撼动。

“那位年轻的施主没有来。也请小施主与他道个谢。小沙弥全是拖了他的汤药,不若早丢了­性­命。”

客房的门被关上。寻念给老和尚倒上一杯茶,老和尚把茶杯放在手边,没喝上一口。

“他是大夫,应该的。师父别这样说。“寻念急忙说道,边说边摆摆手,”不过是寻常的发热,他若这都治不了,也不必当什么大夫了。“

“这话若是哄小沙弥,他会信。师父这么大年纪了,小施主就别哄师父开心了。”老和尚笑了笑说道。

寻念哽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额角。

“师父知晓你们两个人是为了小沙弥好。“老和尚顿了顿,”小沙弥总是挂在嘴边的阿念,很多年前我就知道了。他总瞒着我,还以为瞒得密不透风,但他那个­性­子,有什么好事儿就全都挂在脸上了,稍稍留心,他的秘密就全浮出水面了。“

“原来师父你都知道。“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十年一晃儿就过去了。当时只想着小沙弥一个人许是寂寞,便装作不知晓,把阿念留了下来。早就该把阿念送出去,今日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反倒是害了阿念。”

“小沙弥为什么会突然受伤?“

老和尚叹了口气,“那日你夜里下了山,他不太放心,之后日日就下山想去和你碰一面nAd3(那群人早就盯上他了,寻了个帮他寻你的借口,帮人给劫走了。想要讨那盏有灵­性­的莲花灯,也就是阿念。”

寻念没吭声,只是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九州之上有灵物少之又少,这群人在九州四处流窜,当今又有太多人的向往长生不老,而传说中,这些长生不老之术,多半都是灵物有些关系。他们寻到了灵物就能卖个大价钱,如今是到了重浚,盯上了我们这小寺庙里的莲花灯。”

“小沙弥这孩子脑袋一根筋,根本也不想些别的办法,奔一根筋的就不让这群人把阿念带走。不然也不会伤得这么重,差点丢了命。”

“后来呢?”

“阿念那孩子疯了一样往寺庙外面闯,浑身是血的把那群人赶下山去了。再之后就没见过她了。”

寻念抿了一下嘴,之后的事情,她怕是全部知晓。她下山之后一路找到宅子,想要杀了自己。阿念那时已经杀红了眼,小沙弥为何会出事,也和寻念脱不了关系。小沙弥救不活了,那就让寻念去给小沙弥陪葬。

“师父,阿念没事,昨夜我瞧见她了。”

寻念笑着对老和尚说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

说起来,小沙弥和阿念之间的感情算什么呢?

十三四岁的小和尚还有一个因为他日日诵经而生的灵物。

九思还在宅子里,他抹了一把嘴角,手指狠狠的擦过下­唇­,试图揉搓出一些血­色­来。

他拿着手里的交颈血,像寻念曾经做过的那样,把交颈血放在眼前,眼睛看到的重浚,就是透过交颈血看到的。仙人总说,九州上有万丈红尘,不若如此,那么多到了九州的仙人,用一生想要摘掉这沾上的红尘,都摘不掉。

以前怀疑过,这万丈的红尘,是不存在的,不过是这些仙人寻找的一个借口,给自己不守诺言而摆出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且看起来颇有些不可靠。而他把交颈血放在眼前的一瞬间,他似乎有些信了。

九州却是有万丈的红尘,把每个想嘲笑它的人都兜在里面。

木桌上的铜镜突然抖动了起来,镜面上似有水的波纹,那波纹慢慢的扩开,里面忽地出现一人影来。

铜镜悬在半空,九思退后了两步,双手抱拳放在胸前,低头唤了一声,“师兄。”

“师弟,这是第三颗?”铜镜里的人问道。

九思把手掌伸出摊平,交颈血躺在手心里,他从口袋里拿出另外两个放在一起,“是的,刚刚拿到。“

这第三颗是小沙弥和阿念的,阿念答应给他的,在上山之前就已交给他了,而小和尚的心头血,是他亲自取的。

“她呢?”铜镜里的人问道。

九思微微的皱了一下眉,随即舒展开,想开口作答,那人却先他一步笑道,“好了,我放心你,师兄不多问不多看。“

“好。“

***

第二日寻念就下了山。

她知道阿念还在,她悬着的心就开始放下了。说不定几年之后,她再来重浚的时候,阿念就又和以前一个样子了,那时候小和尚也年纪轻轻的。

临下山之前,小沙弥还一直在说要她代他向九思道谢。她满口答应,但下山的时候,她一直在想,她今日要怎么办。

如果现在能知道徐绪在哪里就好了。

她不成人了,待在徐绪身边就好,也许再过几年,她不用集齐什么交颈血也能成人形了。

***

多年之后。小和尚成了和尚,再过几十年许是就成了老和尚。

老和尚不在了,就葬在半山腰上,和尚每天都要在师父的墓碑前坐一坐。

和尚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早上起的很早,对着莲花灯诵经,门开着,他闭着眼睛。莲花灯在他前面闪亮亮的发光,莲花灯里坐着一个拇指大的小姑娘。

小姑娘噘着嘴,掰着手指头不晓得算着什么。

“你怎么不理我?你别以为你长得这么高了,就能不怕我了。我跟你说的可是很厉害的。”阿念挥舞着小拳头,小腿也乱动,但和尚没有一点的反应,还是闭着眼诵经。

“喂,我真的会生气的。气到你死了,我都不再出来了。”阿念出言威胁道。

和尚这时却站起身来走了,阿念瞪大了眼睛,气得跳脚。

晌午之后,和尚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壶酒还有一个­鸡­腿。他把东西放在莲花灯旁边,“吃吧,你爱吃的。“

阿念看着他说完起身离开,跳到­鸡­腿上坐下,“这还差不多,虽然话少了点,但还记得我喜欢吃的东西。“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含着泪,她坐在­鸡­腿上吃了一小口,又喝了一小口酒,才心满意足的坐了回去。

和尚是夜­色­将近的时候进房间的,­鸡­腿就剩了一个骨头,他惊喜的看向莲花灯。但莲花灯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更别说是一个阿念了。

­鸡­腿旁边正躺着一只白­色­的夜猫,酒坛被打翻在地,这猫馋嘴把酒都喝了,如今才会醉得走不动。

“原来是你这只傻猫,“和尚伸手碰了碰白猫的脸,笑容慢慢的敛了起来,”我还以为是阿念回来了呢。“

“我一直都在啊,看我看我!”阿念蹦蹦跳跳。和尚却丝毫都看不见,生生的隔成了两个世界。

也许有一天就会看到了呢,阿念这样坚信着。

听老人说,小孩子有灵­性­才会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等到小孩子成了大人,那些小时候的朋友也会消失不见。

病入膏肓 一

虞州现在是什么天呢,是不是也是一样的­阴­雨天?

客栈二层的窗户开着,白衫的公子站在床边,低眉看着偶尔有雨点打到客房里。

客房的门被推开,有人进了屋,看到窗户开着一个箭步凑过来,皱着眉把窗户关上。

“公子小心受了风。”

“无事。”白衫公子收回了视线,撑着身子慢慢在椅子上坐好,仿若他真的是一位病入膏肓的人一样。

“公子别为难我们了。”说完这话,来人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离开了。

白衫公子看了眼桌上刚送来的饭菜,他摸了一下筷子,看着饭菜没有一丁点想要吃的*。

被困在这儿已经有一个月有余。

他连这儿是哪里都不晓得,只知道不会是虞州。他早在年初的时候就知晓了,他要被当做人质送往重浚。

他没想过要逃走,他就坐在他那小宅子里等着,等着有人押着他到重浚去。他连半点想要挣扎的想法都没有,他的脑子是一片空白的,他这人在虞州或者在重浚又或者是在九州任何一片土地上,他的生活都会是一样的。

只求一处小宅子,书房开着窗就能望到院落里的小池塘。池塘里有他养了好多年的那尾红鲤鱼。

但现在这些似乎都成了白烟,不一会儿就散了。那一天,完完全全打破了。清早红鲤鱼不见了,而过了晌午他碰见了那个人。

徐绪失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还真是好骗,被骗得团团转呢。

***

刚过晌午,客栈里一­干­人等都被赶了出去nAd1(徐绪坐在椅子上,脸上的情绪分辨不出高兴还是悲哀。

在他不远的地方有个说书人,而他们两个之间隔着一层白­色­的纱帘,外面的人瞧不见他,他也瞧不见外面的说书人。

他的右手边坐着一个紫裙的女子,女子偏过脸去看他。她的眉眼好看,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子淡雅的气质,她的目光一直放在他的身上。她挨得他极近,他能嗅到她身上的冷香。

“徐公子觉得今日这书说得还算­精­彩吗?”

“挺好的。”

是挺好的,困了这么多日,今日让他隔着纱见了其他的人,大概是莫大的恩赐。

徐绪应她的时候,淡淡的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张师傅的书说得最好,沁安小时候就爱听。”

徐绪点了点头,视线还是放在纱帘外面的张师傅身上。身边的沁安,他说不清该怎么面对才好。

“徐公子若觉得喜欢,日日让张师傅来说上一段,你的身体该是扛得住的。”沁安说着,她看了看徐绪放在桌面上的手,她的手指动了一下,她扯起嘴角把手覆在徐绪手上面,缓声问道,“好吗?”

手覆上来的一瞬间,徐绪就打了个寒颤,手想从她手心里抽出来,但沁安的力气很大,他怎么抽也没能抽出来,在他放弃的时候,沁安却又不动声­色­的把手挪开了。

“不必麻烦张师傅了。”

“不麻烦。”

沁安的语气强硬,说罢之后似乎觉得不妥,微微张开的嘴又合上,随后说道,“对不起,沁安不该如此,徐公子既不愿,沁安不勉强nAd2(”

这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沁安总是这样。他瞧不出哪个是她。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徐绪微微舒了口气,问道,“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一直把我困在这里,你觉得很有意思吗?”

“有意思?”沁安听了这话似乎觉得有些可笑,重复了一遍笑道,“沁安今日倘若不留下你,明日徐公子就会被送到重浚王宫里去,如此一说,徐公子还觉得这是沁安一个人任­性­吗?”

沁安抬了抬手,外面的张师傅就走了出去,一个客栈怕这时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一个月过去,徐绪忍了一个月之久,他想问的想说的,他打算在今日都与沁安讲明白。

“沁安不过是想护着徐公子,徐公子若是不喜欢,沁安也没有办法。但你想要走,沁安觉得你还是断了这个念想才好。”

沁安不给徐绪说话的机会,她说了一会儿脸上飞红许是恼得,她站起身来,拳头砸在了桌子上。徐绪面前的茶杯溅出一些茶水,清香蔓延开来。

“我在这儿还是在重浚王宫,其实都没有什么区别,你不是也一样的把我困在原地吗?”

“你和那些人有什么不一样,你这不是救我,我也从来没需要你去拯救。”

沁安走得很快,他的话说了一半人就已经不见了,他却仍旧坐在那里,坚持把所有想说的话全部说完。

在这儿没人肯听他一句,没人为他辩一句。他不知道这群人的身份,更不知道这里是何处。他就像是突然到了另一个世界,这儿没有一个人与他是旧识,没有一个人与他成一派。他们只是强制他好好的乖乖的坐在客房里,并且装出病殃殃的模样。

时间一久,他怕是真的会一直病下去nAd3(

***

“那边催得紧,公主不先回去看一看吗?”

“有什么好催得,我哪天不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若觉得不耐烦,大可以闯进来把我拽回去。”沁安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漫不经心的回应道。

“公子,你也知道没人下得去手,对您。”

她身后老老实实站着的侍女垂头说道。

“没人?”沁安的笑爬上嘴角,铜镜狠狠的摔在了桌子上,“我看是没人不敢!我说了不要动他,这群人谁不是虎视眈眈,一路上当我沁安是瞎了眼吗?!”

侍女吓得不敢吭声,连连点头。

沁安抬了抬手,把桌上的两支朱钗往头上比,“你看看,哪个好看一些?是这个简单的还是那个花纹繁琐些的?”

“若是公主,定是喜欢这第二只。”侍女抬头看了一眼回答道。

“若不是我呢?”沁安觉得这侍女有些意思,继续问道。

“若??若是那徐公子,他定是喜欢那只简单的。”侍女磕巴着说完了。

沁安把简单的那只拿起来Сhā在了发间,很满意的模样。

“行了,出去吧。他若问起来,你就把我方才说得话如实告诉他。”

“是是??”

***

“徐公子,这些日子送进你房间的饭菜都没怎么动,是不是不合胃口?”

“不饿而已,别多想。”徐绪在宣纸上写字,不抬眼看沁安一眼。

徐绪一手握着袖口,抬手去粘墨汁。

“沁安没有多想,徐公子怕是怨沁安了,如今拿身体和沁安作对呢。”

“我不会拿身体开玩笑。不饿就是不饿,没有别的理由。”徐绪手微微顿了一下,心里一阵恼火,他情愿天天在这里待着写字,也不想应付眼前这个人。

“若是沁安带徐公子出去逛一圈,公子是不是就会有胃口了。大夫说病了的人要常见见光,对病也有好处。”

徐绪拿着毛笔的手不动了,墨汁在宣纸上晕了一个黑­色­的圈。

“走吧,马车在下面等着我们。”

***

徐绪很难猜测到沁安的心思。就像她困着自己,不让他踏出客房半步,连开窗都是不可能的事儿。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矛盾的可怕,今日又备了马车带着他在大街上逛。

她嘴里说要救他,但行为上与那些想要困住自己的人一样。

但她对他确实算得上好,天一凉就送来被子还有好几套衣服,一日三餐菜­色­极好,很多都是他喜欢吃的菜。

他看不懂她,摸不透她。所以他大多数时候直接选择对她冷漠,他没多恨她,也没感谢她。

“变了样子啊,以前这里还有一排灰­色­的宅子,瞧着可好看了。”马车的帘子被掀开,沁安把脑袋伸出去,看着外面突然说道。

徐绪看过去,只是红砖绿瓦,漂亮的模样,灰­色­的宅子早就不知晓去往何方了,大概只在沁安的记忆里面能瞧见。

徐绪不知说什么,选择继续沉默。

“好久没出来了,真是很多东西都变了样子,连重浚的味道都变了。”沁安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看着徐绪笑。

徐绪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准确的抓住了,沁安刚才说,这里是重浚。

他突然想冷笑,原来他就在重浚,在那群人的眼皮子底下,如今他一个被各国寻找的罪人,现在正坐在马车里逛重浚。

这不是天大的笑话是什么?

“在这里没人敢带你走,听我的在客栈里按兵不动,很快事情就会过去。”

“过去?”

“沁安发誓,会过去的。”

“怎么过去?”徐绪嗤笑,“一辈子狼狈逃窜,一辈子待在客栈里连窗子都不敢开?”

若让他这样偷生,他不若早早就丢了­性­命也好。

“你是谁家的小姑娘,何必这样?”徐绪的脸上爬满了笑,只是很难看,连他自己都知道。

困住他的脚步,他面上是平静,但内心呢?谁知道是不是和表面上一样平静。

“我就是要救你,救你就是在救我自己。这天下没道理,没人不许我自救,没人能剥夺我这个权利,你也不行。”

“所以别再和我说这些话,说多少遍都没有用,我不放你走。除非我死。”

病入膏肓 二

徐绪不与她争辩,不管说多少怎么表达,坐在他身边的这个人都能以自身出发,把他所有的反抗全部驳回,而且还能附加上她如此做都是为了她好。

若是真的逼急了,沁安就又可以变得蛮不讲理起来。反正她做什么,想要困住谁,都是她喜欢就好。这就是沁安给他的全部感觉。

这远远和第一次见沁安的时候不一样。

第一次见沁安是在虞州,他宅子的附近,大概只隔了两条街的距离。他的那尾红鲤鱼在他离开之前不见了,他嘴上说是红鲤鱼早早离开也好,不必跟着他这个悲哀的主人,但心里却是难受的。

他换了身衣裳,拿着字画出门,往平常他常去的茶楼走。寻常这茶楼旁边没人,只有今日,也许就是巧合。沁安坐在石阶上,她垂着头,手捂在脚踝上。

偶然沁安抬起头来,他看到她把嘴­唇­咬得发白,脸上有汗珠往下流。

"姑娘,你怎么样?"若是他没问出这句话,今日就不会待在这里。

沁安咬了咬嘴­唇­,抬头看他,他们两个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沁安费力的仰着头。她很好看,就算脸­色­发白也很好看。她仰头看他的时候,眼睛里的东西,徐绪读不懂。

他只知道沁安半饷没有说话,而且一直没有把目光移开。

"姑娘,你这伤。让在下送你去医馆。"徐绪说道,往她身边近了两步。

"你想­干­什么?"沁安往后挪了一下,手臂曲起挡在身前,"你往后推,别过来。"

"徐公子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那天在虞州救了我。"沁安突然说道,打断了徐绪飘远的思绪。

徐绪掀开他那侧的帘子往窗外看,对于沁安的话他并不想回答nAd1(这几天刚下过雨,天一直是­阴­的,石板路上还有积水,但街上一片繁荣的景象,来往的人很多,街道两旁是小商贩买着一些小东西。

"你只能选择这样。"沁安不在意徐绪的沉默,笑着说道。

徐绪的眼睛看着外面,但实际上可以说是在发呆,外面的景­色­都没进他的眼底,而他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忽地有一抹红­色­硬生生的闯进眼底,把他撞得一震,清醒过来。

马车开得很快,他还没抓住那抹红影,眼前的景­色­就换了模样,他想伸头看一看,身边的沁安却拽住了他的胳膊。

"你在看什么?"察觉不对的沁安轻声问了一句。

"没看清楚。"

他没有骗人,徐绪根本没看清方才的那抹红影。

沁安松开钳制他胳膊的手,这时马车外有个人影跟着马车跑。

"徐绪!"

徐绪听到人喊自己的名字,手抓了一袖口。想要探头出去,沁安先他一步,生硬地把帘子扯了下来,对车夫命令道,"把人给我甩掉,回去。"

***

追着跑了三条街,马车就在人群中消失了。

寻念跑得一头的汗,她喘着气在路边的石阶上坐下,她把头埋下来喘气。

她与那马车相错的那一瞬间,她就嗅到了徐绪的气息,她追上去之后,瞧见了马车中人的模样,那果然是徐绪没错。

只是这会儿她确定了徐绪在重浚,但她却把人给追丢了nAd2(

徐绪身边似乎坐着个人,而且是那人不知道和车夫说了些什么,那车夫不要命了一样在街上横冲直撞。

"真是蠢,"寻年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想到方才她居然脑子一热喊了徐绪的名字。徐绪哪里会知道她是那条他养了数年的红鲤鱼,"被个不曾见过的人喊名字,跑掉也应该啊。"

但徐绪身边的女子让她觉得奇怪,尤其是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很古怪,那绝对不是友好。

寻念又坐了一会儿,这回知道徐绪身在重浚之后,她把重窟个遍,还不信找不到徐绪。至于见到徐绪以后,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都还没想好。

***

回到客栈之后,沁安坐在徐绪屋里喝茶。

"方才的姑娘是徐公子的旧识?"

"是。"徐绪点了点头,应道。

"是吗?"沁安轻笑着,放下茶杯看他,"可沁安听说,徐公子在虞州连朋友都没有,一个女子是旧识?"

"你知道又何必问我。"

沁安并不恼,用手指敲了下桌子,笑了起来,"那就是承认不认识咯?"

"你想怎么样?"

***

半夜三更,一阵敲门声,把人从梦里强拉了出来。

来人打着哈欠,皱着眉,往门口走,不耐得问,"谁啊?"

"开门,是我nAd3("门外的声音是被刻意压低的,宁祎听这声音他熟悉,是寻念那丫头没跑。

门被打开了,寻念猫着腰从他的手臂下钻进了院子里,还着急的说,"快快快,把门挪走,有人追我!"

宁祎还想出门瞧瞧是什么人这么大胆赶追着寻念跑,但袖子都要被寻念拽掉了,他手腕一翻,卦念了两声,手指一点门。

门外方才还在的异响就消失不见了。

寻念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在了地上。

"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啧。"宁祎手指夹了寻念的一小撮头发,问道。

"被人追三天,换你试试。"寻念翻了个白眼。

她刚打算去寻徐绪,半路就让别人给盯上了,在重糠了她整整三天。其实她这三天经常绕到宅子门口,但一想到九思,她就心底一股气,不想进去。这天夜里实在扛不住,在这样跑下去,徐绪说不定都不在重浚了。

而且她越发的觉得奇怪。这突然出来追着自己跑的这帮人的身份,怕是和徐绪有些牵扯,最有可能的就是那天那个女子的人。

女子让人来抓她。她只不过是喊了一声徐绪的名字,和徐绪平日毫无恩怨,她为什么派这么人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想着徐绪若是在这般人的身边,以徐绪的­性­子,应该是不会喜欢的。

"一出门就闯祸,你什么毛病啊你。"宁祎嫌弃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寻念问道,想想很久没瞧见宁祎了。她问这话的时候,眼神往旁边瞄了瞄。

"回来好几天了,"宁祎说着顺寻念的眼光看了过去,看到九思没有灯光的房间,"小九儿睡着呢,你明早就能看见他了。"

"我看他做什么。"寻念及忙把目光收了回来,起身还不忘推了推挡了路的宁祎,"我睡觉去。"

"别告诉我你刚刚没往那边看。"宁祎轻哼了一声,朝着寻念的背影,"嘴这么硬,早晚有你苦头吃。"

寻念到房间关上门,她方才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她逃什么,不过是提了一下九思而已。寻念有些恼,脑子里也乱哄哄的,更没心情睡觉,她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睛,把胳膊压在脑袋下。

九思睡了。

她这三天想了无数次,如果她敲开了门,开门的九思和门口的她,两个人见面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然后九思又会对她说什么话。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无聊,想这些很多余。

而就在刚才她敲着门,脑里全是这些问号,即使这些东西再没用,她都没法丢下。

结果开门的是宁祎,她送了一口气但心里其实热切的期盼是九思。她想知道他见到自己的表情。

宁祎说他睡了。寻念烦躁的翻了个身。

连宁祎这个白痴都被他的敲门声吵醒了,九思却在房间里一动不动,连一句话都不说给她听。

"真是......"寻念又翻了身,在床上烙起烧饼,"烦死了。"

***

没睡几个时辰,天就亮了。寻念顶着两个黑眼圈在院里的石桌旁坐着。

她端着茶杯,盯着九思房间的门。门好好的在那里立着,挡住她的视线,让她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模样。

这样盯着也不知道多久,九思推门出来,他似乎知道似的,一开门目光九准确的投向了她。让她躲避的时间都没有,寻念把目光移开了一会儿,随即又和他对上,嘴微微的噘了起来。

寻念觉得她现在的面目表情非常完美,她说她这叫倔强的表情。

"等会儿想吃点什么?"九思这样开口道。

"桂花糕。"寻念随口答道。

"叫宁祎出去买。"九思转身朝宁祎的房间走去。

宁祎万分不愿意的去买桂花糕了,宅子里剩下他们两个人。九思的神态和以往一样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观寻念,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

"我这次回来,想求你帮个忙。"寻念开口道。

九思挑眉。

"我想求你找到徐绪,他现在就在重浚。找到他之后,我马上就离开这里。"寻念低着头说道,手扯上了他的衣袖。

九思低头看了看那只扯着他衣袖的手,"你是不是这时候也该给我跪下,然后求我。"

寻念抬头睁着眼睛惊讶的看他。

九思的表情没有一点破绽,但他的声音变得好冷好冷,她像被丢到了冰天雪地里。

"找到他,你就马上离开这里?"

"你想走到哪儿去啊?"九思笑着问道,"寻念,您想走到哪儿去?"

病入膏肓 三

寻念这时候还哪有心思琢磨,到底因为自己的哪一句话惹恼了九思。她从离开宅子之后,脑袋里就总有九思在转悠,甭管她愿不愿意,也甭管有什么样奇怪的理由让她想起他。

还有从被人追着跑的那一天起,不管怎么跑,饶了一圈都会绕到宅子的门口。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够争气,那时候指着九思说了那样的话,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跑回来。

而九思在她走的那天,连一句挽留都没有。她回来之后说了两句就又和她吵。九思的脾­性­,她真是摸不透。

“九州这么大,我哪儿不能去?“

一进门,宁祎就听见了寻念的这句话。九思看了宁祎一眼,没有回寻念的这句话。宁祎走进去,把手里买的桂花糕放在了桌子上,推到寻念的面前。

“才刚回来,你还想去哪儿啊,跑出去等着被人追啊?“宁祎挤在寻念身边坐下,”你要的桂花糕,快点吃。“

九思转身走了。寻念还想张嘴喊他,却被宁祎制止住了,“吃你的桂花糕。“

寻念低头拆包着桂花糕的纸,桂花糕的香味就飘了出来,但她实在没什么心思。方才她和九思说的事情,九思没有同意,而且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很难解决,似乎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根本没办法解决,或者说她没办法解决。

“又和小九儿吵了?”宁祎看不过她的笨手笨脚,伸手把桂花糕一个个的摆到盘子里,摆盘摆得还挺好看的。

“又?”

“难道不是?“宁祎反问了一句,”一回来,小九儿就一个人孤零零的宅子里,我跟他提你,他也不应一句。“

宁祎嘴一撇,“傻子都知道,你俩是吵了。“

“他有什么孤零零的,“寻念拿了一块桂花糕作势要往嘴里塞,”他巴不得一个人待着nAd1(“

“你这么说,小九儿该多伤心呐。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他完全不会。”寻念冲着宁祎翻了个白眼。几天不见,宁祎的话全部都向着九思了。

“你以为你这两个小短腿,“宁祎瞅了瞅她的腿,”能三天在重浚乱跑不被抓到?“

“我小短腿怎么了?“寻念不乐意得说道。

“还不是因为九思一直跟在你后面帮你。“

寻念把嘴里的桂花糕咽了下去,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半天没说出来。

***

寻念把自己扔在了床上,翻了个身。

宁祎买来的桂花糕一大半都被她吞进肚子里了,还喝了半壶茶,本来还想继续吃,但被宁祎给拦住了,把她推回了房间,让她不要这样玩命吃。

还不是因为九思一直跟在你后面帮你。

这一句就飘在她眼前,她继续翻身,然后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如果九思一直跟着她的话,那九思一定知道她在宅子门口到底停了多少次。估计她纠结的模样都被九思看得一清二楚。

真是太丢人了。说出那样的话,还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她爬起来,把门推开一个缝隙,往外看。宁祎不在石桌旁边,估摸着又是到街上闲逛去了。宁祎走之前还说,别让她再去招惹九思了。

寻念从房间里快速的跑出来,然后关上门,三步并一步走到九思的门前,手举起来,做出敲门的动作,但这回远没有刚才走路时候来得有底气nAd2(

刚才脑子一空,身体就做出了反应,现在要敲门了,她反而感觉有些怯,毕竟这时候她和九思就隔着一扇门的距离。

算了,怎么样都好。

寻念抬手敲门,里面传来九思的声音,“进来。“

推门进去,九思坐在寻常爱坐的位置,手里拿着一本书,他眼皮都没抬一直看着手里的书,寻念凑近了垫脚往书上看,密密麻麻的小字一排一排的,她晕乎乎的放下了踮起的脚尖。

“早上对不起,是我的错。”寻念没想到这句话说出来是这么容易。

九思难得抬头瞄了她一眼,“宁祎跟你说什么了?“

寻念抿了下嘴,“你别管他说什么,你就知道我跟你道歉就是了。“

“我也没说接受啊,“九思的目光又回到了书上。但他的语气早就变了,从她道歉开始,九思就还是以前的那个说话堵死人、惹人烦的九思,”你不想想办法,求我原谅?“

“比如煎鱼。“九思提醒寻念。

“你还没和我道歉呢!好啊,一天就想着煎鱼,你见我第一面时候,还不如把我提走煎了算了,也不用天天和我吵吵吵。“寻念撇嘴。

“那时候太瘦,不好吃。”

***

“真是废物。一群人追个姑娘,追了三天没追到,现在人不见了?“沁安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摔,茶水溅了她满手。旁边的侍女连忙跪下拿着手帕给沁安擦手,沁安却伸手一拂,让侍女推下了。

椅子前跪了三个穿黑衣的人,这三个人把头都快埋到地下去了,大气也不出一声nAd3(

“说话啊!还能飞到天上去了不成?“沁安敲了下桌子。

“公主,这三日那红裙的姑娘飘忽不定的,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等到那天夜里,我们瞧着她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了,本以为能抓到了,可谁想到,红裙姑娘进了那户人家,等我们再去看,那里哪有门,是面墙啊!“

“莫不是还真是鬼神?”沁安嘲笑道,“无能就说这种鬼话,你们胆子越来越大了。我这个公主,你们不放在眼里是吧?”

“不敢不敢!”

门外有个侍女快步从门外敲门进来,在沁安耳边说了句什么。

沁安忽了口气,站起身来,路过跪着的三人大发善心的说了句,“都滚吧。“

“人没找到?“

见沁安过来,徐绪问道。

“你好像很高兴?“沁安关上门,把侍女挡在门外。

“你从来都这么没理又没据的抓人?“

他早就知道沁安会对那个红裙姑娘下手,但没想到红裙姑娘会溜掉。溜掉更好,他是高兴的。虽然他并不知道那个红裙女子到底是谁。而且他还有一些好奇,那个姑娘知道他的名字,他想了很久,也记不起来在虞州的时候他认识那个姑娘。

也许是大臣的女儿,以前见过几次面。

只是他一时想不起来而已。

如果这个姑娘能在沁安眼皮底下溜走,是不是意味着,也许她能救自己。

“我喜欢抓谁就抓谁,徐公子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吗?我管什么理由,有理由又关我什么事。“沁安微微扬了扬下巴,”沁安奉劝徐公子,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最好连梦都别做,你跑不掉。她再神出鬼没,再怎么厉害,也别想把你带走。“

“你把我困在这儿有什么用,“徐绪想不通沁安为什么要一直把他困在这里,而且困住他的原因,似乎就是没有原因,他在这里蹉跎岁月,似乎有点可笑,”你困着我,还要赔上银子。“

“我不是说了,救你就等于在救我自己的命,我是在自救。“

“所以呢?”徐绪笑了,像往常一样在书桌上铺好宣纸,拿起笔。

“我要你娶我。”

***

开什么玩笑。

徐绪把筷子放下,对着一大桌子的菜没有胃口。

每日的饭菜虽然丰盛,但远远没有今日的菜多,左一盘右一盘放满了桌子。

沁安是故意的,徐绪感觉出来了。知道他心情不会很好,她命人做了这么多菜搬过来,不就是为了给他添堵。

自她说了那句,要你娶我的话。徐绪再见到沁安的时候,一句话都不再想说了。从虞州到重浚,眼前这个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娶她。这比没有理由还要可笑。

这么多人守着他,就因为这个。而且感觉他并不像是娶她,而是她非要娶自己。这种身份调转的感觉太奇怪。

他起身开窗子,往外开。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开了窗就能听到街上有人说话的声音,但就是听不清人们在说什么。

这里是客栈的三层,他从这里跳下去,估计命是能留下,但腿会一瘸一拐,如果这样也跑不了多远。徐绪看了一会儿,又把窗户关上了。

关窗之前,他往右侧的酒楼看了看,随即关上窗子。

***

“是这儿?”宁祎捂着嘴,问道。

“对,门口左边那个追了我三天,那张脸我记得清楚。”寻念把脸只露出眼睛,一大部分都用宁祎的袖子遮了起来。

“我们两个这样未免也太奇怪了。”宁祎一手把在寻念手里的袖子扯了回来。

“那怎么办,他认得我。”寻念打了宁祎一下。

“蠢,小九儿怎么教你的。“宁祎摸着下巴嫌弃寻念道。

“行,我蠢,那你说怎么办?”

“等到后半夜,人开始打盹的时候,我们冲上去不就好了。”宁祎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冲着寻念挑了挑眉。

但却被寻念一把推开,后背撞在了墙上,“好好说话的时候别总动手。”

“后半夜不会换人吗?你蠢还是我蠢。”寻念翻白眼,她把手臂搭在宁祎的肩上,“你直接带我飞到房顶上不就好了?”

病入膏肓 四

这时从客栈门口出来几个人,他们和门口守着的人说了几句话,说完就也站在了门口不动了。

果真如寻念所说,这入了夜会有换班的。但比寻念所说的还要夸张,这是加强了警戒。

宁祎拽着寻念的手腕,“我们绕到侧面。“

寻念被拉着走了几步,她指了指正是热闹的酒楼,混到人群里面,谁还知道是谁,“从这个酒楼过去吧。”

宁祎的眼睛一亮。

***

两个人顺利从酒楼翻墙到了隔壁的客栈。

静悄悄的,每个房间都是亮的。前厅的门死死的关着,大厅里也没一个人,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寻念觉得奇怪,往后退了半步,这一脚就踩到了宁祎的脚上。

宁祎被寻念一把捂住嘴,脚上疼嘴上忍着叫,身体憋出内伤。

“有点古怪,没瞧见一个人。“寻念低声说道。

宁祎往楼梯那边挑了挑眉,手指头往上指了指。

如九思所想,他们这两个人不闯祸就不舍得回来,在这静悄悄的大厅里抽身,两个人顺着楼梯就上去了。他们也没想着换一身黑衣服,戴个面具之类的,冠冕堂皇的就上去了。

两个人在二层搜了个遍,房间里都没人,只是房间里的灯都燃着。

“我怎么觉得这么恐怖呢?“宁祎推开一扇门,探头往里看,看里面没人突然拉了拉自己的衣领,发抖道。

说罢就挨了寻念一掌,“几天不见又成了胆小鬼了。“

宁祎没办法,谁叫九思让他陪着寻念出来寻人呢?九思自己不愿意出面,就把他推出去,就像早上让他出去跑腿买桂花糕一样nAd1(

现在小九儿任何事儿都能使唤得了宁祎。谁让他求了人呢,想要跟着小九儿满九州跑不就得付出一些代价吗?

而且现在小九儿也没有别的需要,除了他身边这个想要成人形的红鲤鱼有些麻烦之外。不过若说起寻念,他也是将寻念当做是朋友了。

“谁说我是胆小鬼啊,我这么够义气带你出来,你看小九儿,他能带你出来?“趁着九思不在,宁祎扬眉吐气了一把,细细的跟寻念说起来。

宁祎说着,两个人顺着楼梯到三楼。一路上没碰到人,宁祎说话声音也有些受不住,寻念皱着眉一下一下的拍他胳膊,宁祎也不知收敛。

“拍什么,都没人。”宁祎满不在乎的说道。

他扭头回来看寻念。却发现寻念停了步,在原地不动了,眼睛一直看着前方。宁祎喂了一声,觉得不对立马也把头转过去看。

楼梯口站着位女子,方才还站在门口的侍卫此时正站在女子的背后。

“两位深夜造访,不知道找沁安有什么事?“

沁安笑得好看,她垂头微微弄了下裙摆,抬手把方才散下来的发别到耳后。

“无事,走错了走错了。“宁祎­干­笑着往后退了两步站到寻念的旁边,伸手拉住寻念的手腕,就想转身走。

“来了就是客,坐下来喝杯茶再走。这会儿门口的人还在,你们两个许是也出不去。“沁安侧过身子,给两个人让出一条路来,笑得让人觉得心里慌得很。

“不必了,我们两个走错了地方,给姑娘道歉,茶就不喝了nAd2(”宁祎手攥了寻念的手腕一下。

“那你们说说,要找的是什么地方,沁安在重浚长大,许是知道。“

宁祎直冒冷汗,从这边下去要爬楼梯,再加上一个长廊,这么多人,前后围攻,两个人Сhā翅难飞啊。

而且眼前这个沁安明显不是好忽悠的,一口咬死了不让他们两个离开,若是真留下来也不一定发生什么,说不定今夜就也被困在这里了。

两个人不吭声,两方人僵持不动。

沁安看着寻念突然笑了起来,“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见过,你这红裙子很好看。”

“是,”寻念大方承认,“我还记得你和徐绪坐在马车里。”

在沁安出现的那一刻,寻念就敢肯定,这个女子就是那日她见过的,而且她说话的声音,她是觉得熟悉的。

沁安倒是没想到寻念会承认,“那我们也算是认识,赏个脸喝口茶都不行?”

“行了,都退下,”沁安偏了偏头对身后的一众侍从说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你们跟着算什么。”

话音落下,侍从们就顺着楼梯下去了,但那几个人走没走远,寻念和宁祎心里都清楚得很。

“请吧。”沁安顾自的转身往里面走了,一个闪身人就消失在转弯处了。

“搞什么。“宁祎埋怨道。

“就是她找人追了我三天。”寻念低声说道。

“多大的仇?”

***

进了房间之后,桌上却是摆了茶水,沁安的身边站着一个侍女,侍女正在倒茶nAd3(等两人依次坐下,那侍女就把茶杯分别放在两个人的面前。

“这茶味道还不错,你们尝尝。”沁安喝了一口,笑道。

寻念和宁祎没动,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徐公子平日里喜欢喝。“沁安把杯子放下,看向寻念,问道,”也不知道姑娘你知道不知道?“

寻念­干­笑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莫非要说不知道。

“那日回来,沁安就问了徐公子,徐公子从未见过姑娘你啊。”

“徐公子却是没见过我。我在虞州长大,和徐公子一面之缘而已。他不记得我也是应该。”寻念的徐公子唤的生硬,但在沁安面前也只能这样咬着牙称呼徐绪为徐公子,说完恨不得打自己巴掌。

“怪不得了。”沁安笑了起来。

“如此一来,姑娘见到徐公子也未免太激动了些。”

“早就听说徐公子被送到重浚,没想到能在街上瞧见他,激动了些。沁姑娘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吗?”寻念慢慢的说道,“倒是沁姑娘,就因为这一点事儿,找人追了我几天,未免比我还激动些。”

“彼此彼此。”沁安勾起笑道。她脸­色­一丝都没变,即使被寻念戳中。

宁祎握着茶杯的手就没放下来过,他现在就盯着这屋子里的窗户,想着什么时候能溜则溜,但这个房间他有些不确认,能不能逃得出去。

“沁姑娘是打算把我们一直留在这儿?”

“徐公子出去了,留你们几天,等他回来。姑娘就不想见一见?“

***

“直说不让走就是了。“宁祎气急败坏的往床榻上一坐,寻念在桌上用手指来回的挑灯花玩,”一男一女在房间里,这还叫贵客?“

“门也从外面锁上了,这沁安是个疯子吗?“

“八成是。“寻念淡定的回了一句,”不然也不会找人追了我三天。“

寻念挑了挑眉,“说不定这窗户上为了不让我逃跑,还用了些特殊的手段。“

“那就在这儿待着算了,我躺一会儿。”宁祎说着,仰面躺了下去。

寻念朝宁祎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一口气吹灭了蜡烛。门口没来得及走开的人影在门上显了出来,寻念勾了勾­唇­。

宁祎起身,一只手挡在寻念的头上,两个人冲着窗户闯了出去,一声巨响之后,房间门骤然被推开,再瞧屋里,哪儿还有人了。

有人从门外跑到屋里,伸脖子往窗外看,没有人。两个人早就跑得没影子了,而窗户上贴着的符咒也哗啦啦的掉了一地,根本没起任何作用。

沁安站在门口,她摸了一下侧脸。

“又逃了?”她微微的扬了扬头,“不过也没关系了。”

沁安冷笑了一声。

***

回到宅子里,寻念就回自己房间去了,没见到徐绪不说,这回貌似两个人又是闯祸了。

宁祎被九思叫过去了,也不知道宁祎那个白痴会说些什么☆好的结果就是宁祎一五一十的和九思说了出去。

“说来也是,那个沁安在窗户上贴了一堆符咒。还想拿那些东西拦着我们?”宁祎得意的抖了抖腿。

九思抬眼看了宁祎一眼,“闯了祸还这么得意?“

“逃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宁祎轻哼了一声。

“寻念呢?没脸见人了?“

“她说她困了,去睡觉了。估摸着正伤心呢。“宁祎把桌上的糕点往自己嘴里塞。

九思瞄了他一眼不说话了,宁祎乐了,“怎么你也伤心了?寻念是因为没找到徐绪伤心,你呢,因为寻念伤心?”

“你真是胆子大。”

“当然了,想想鸿蒙你师父说过的话,成仙之人切不可奢求,你离开之前说了不会动凡心,如今该不是想要食言吧。“

宁祎一本正经的说道,说的时候还摇头晃脑的。

九思失笑,“你亲耳听到的?”

“没啊,”宁祎把半块糕点举在手里,“东海那群想要到九州游历的人,走之前都要把这话说一遍。但多半回去的时候都食言了。”

“我猜你们鸿蒙也是如此。”宁祎把半块一口吞下。

九思往床上一趟,盖上被子,不说话了。

“你睡啊?”

九思不理。

宁祎把桌上的装着糕点的盘子拿了起来,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不吭声的九思实在是没意思,他还是拿着糕点去逗一逗寻念。

九思躺在榻上,想着宁祎的话。他起身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滴交颈血,握在手里。

病入膏肓 五

怎么样才能接近徐绪?

见过沁安之后,寻念越来越觉得奇怪了。徐绪到底在不在那个客栈里,徐绪和这个沁安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些都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

她能唯一确定的就是,徐绪从来没提过认识一个名叫沁安的女子,也许这女子是在她离开之后与徐绪遇见的。

要不要和九思商量一下?

她脑子里这个想法一闪而过,但还是躺着没动。对于徐绪的事儿,九思是不想Сhā手,这次也只是让宁祎跟着自己,她跑不掉的时候宁祎好歹还能带着她跑。

除了这个,九思就是放任寻念,但他是一根手指头都不会动的。

冷血又无情就是九思。寻念嘟囔了一句。

“睡了吗?”宁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似乎宁祎根本只是提醒一句他要进来了,于是话音刚落,宁祎就推门进屋了。

寻念从床上坐起身来,眼睛盯着宁祎看,“你帮我个忙。”

***

“好吧,今晚不睡了,要是真能找到那个徐绪也算没白忙。”宁祎被寻念拉着又到了客栈的旁边。

客栈的门口守着的人还在,三层她们破窗而出弄坏的窗子大开着,里面没灯光。

“就在门口等着,”寻念压下身子,后背靠着墙壁,眼睛一直盯着客栈的方向,“我们溜走以后,沁安一点反应都没有,追我们的人不过追到了门口就放弃了。”

客栈飞檐上挂着的红灯笼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客栈里推门出来个人,他把手交叉缩在袖子里,走到路中央张望。

“你看,这人nAd1(”宁祎说道,“瞧着样子像是在等什么。”

张望的人目光突然往两人的藏身之处扫了扫。

寻念忙按着宁祎的头,两个人又挨近了一些地面。宁祎被按得整个人都快趴在地上了,他咧咧嘴,等回去一定要和九思告寻念一状,罚她三天不许吃饭。

好一会儿寻念才把头抬起来一点,那人没瞧见他们两个,这时跺着脚焦急的看着路两边。马车轱辘在地上滚过的声音越来越近,马蹄声与那声音交错着,在这夜里尤其的突出。

那人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往马车那边凑了几步,和车夫说话。

寻念离得太远,模模糊糊的听到有人在说话,但说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怎么来得这么晚?路上有事耽搁了。”宁祎说完闭了嘴,一副你求我啊的模样。寻念是明白了,宁祎正在和她说那两人的对话呢。

“你这什么耳朵?”寻念盯着宁祎形状很普通的耳朵看,并没有比她的耳朵大多少啊。

“神之耳,懂吗?”

“白痴。”

寻念这回一巴掌拍在宁祎的脑袋上。什么紧要关头还有兴致和她开玩笑。

被拍的人一脸的不情愿,但也把两人的对话全部重复了一遍。

“东西都准备好了?都好了。“

“最好别出什么纰漏,不然咱俩的脑袋不够公主砍的。“

“没了?“寻念瞄了一眼宁祎。

“人都进屋去了,还能有什么?“宁祎指着方才张望人的背影不服气的说道nAd2(

车夫赶着马车,停在了客栈的门口,大门敞开着,马车刚好挡住了从客栈大厅里散出来的光,光打在马车上,给马车的轮廓打出一圈光晕来。

“刚才他说的公主,不会就是那个沁安吧。”宁祎突然问道。

“应该没错。”

“你和九思怎么总招惹这样的角­色­,之前虞州被追着跑,现在到重浚也是。”宁祎觉得真是见了鬼了。

客栈那边传来动静,有人走动的声音,听声音大概有五六个人的样子。前面出来的站在马车周围,随后是沁安和一个白衣的男子。

沁安站在马车前面和白衣男子说话。

“嘘,有人出来了。”寻念推了宁祎一把,示意他别说话。

“原来徐绪真在这客栈里,“寻念看见那白衣的男子之后确认了,她凑到宁祎耳边,”你这样帮我。“

***

“徐公子,上车吧。要连夜赶路,车上备了被褥。”

风不止,红灯笼的晃动也不止。徐绪回头看了一眼三层的窗户,再把目光移到沁安的身上,“被人发现了,所以要连夜赶路,你何必带着我这个拖累。”

“你在沁安这里或者是在重浚王宫,没有什么区别,你又何必费心思在这些上。”沁安说道,“徐公子一直想到重浚王宫看一看的话,沁安这不就给徐公子备好了马车,明日天刚亮的时候,徐公子你就在王宫之中了。”

徐绪还想说什么,却被沁安打断了,“上车吧,沁安不想再多说了。“

有侍女上前扶上徐绪的手,把人连推着上了马车nAd3(

车内铺着褥子,褥子上面有一张小木桌,小木桌上面放着一个油灯,这时候正把马车内照得通亮。

徐绪掀起了车帘,只看了一眼就不再多看,脱掉鞋子在桌子旁盘腿坐下。

马车开始晃动起来,他坐在车里可以清晰的听到车轱辘碾压过石板路的声音。安沁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只有一声。他以为安沁会坐到车内,但马车行了好一会儿,安沁还是坐在外面。

他紧绷的神经开始放松,他的脚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而且他居然听到了水声。他低下头疑惑的看木桌的下面。

“你?”徐绪的手抓了一下木桌的边缘,眼睛在上面移不开。

“怎么了,徐公子?“外面沁安关切的声音传了进来。

徐公子下意识把身体往木桌旁边凑了凑,试图把下面藏着的东西挡起来,之后才回了一句,“没事。“

外面坐在车夫旁边的沁安,她回头看了一眼,也没有深究。

***

徐绪听着外面没有声音了,他往后退了退,把在藏在桌子下面的木盆挪了出来。木盆里的红鲤鱼正吐着泡泡,看他凑近还往他这边靠了靠。

他敢肯定,这是他那条陪伴了他多年的红鲤鱼。

“原来你也被她困起来了,”徐绪伸手在木盆里搅了搅水,像是瞧见了很久未见的朋友,目光柔和,“我早该想到。”

寻念把脑袋放在木盆的边缘,尾巴打水。

她专心的想着方才宁祎叮嘱她的话,闭眼念了几句,徐绪感觉眼前突然一黑,随后又有光渐渐的回到他眼里,他感觉自己的衣衫上有什么东西爬了上来,定神一看是个拇指大的姑娘。

那姑娘穿了一身红裙,此时脸­色­不大好的往他的衣服上扑。他再看木盆,木盆里哪里还有红鲤鱼。

寻念弄了弄自己的红裙子,对自己现在的大小很满意。

宁祎还好,真不是只是吃饭的,还是能办一点事情的。她在马车外突然想起了阿念,如果她也能变得像阿念那么小,这样藏在哪里都不大会被发现。她现在没办法任由徐绪被沁安带走,如果人被沁安带走,她就很难再找到徐绪的下落。

她现在跟着走,起码还有个宁祎回去,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情,九思还能翻脸不救她不成?

“你……”徐绪把手心探在寻念的身边。寻念抓着他的手指头,手脚并用爬上了手掌,在手掌里蹦蹦跳跳,说着什么,只是听不清。

徐绪只好把寻念放在肩膀上,用力的歪头,把耳朵挪得尽量离寻念近。

“找了你好久。”寻念在徐绪用力的跺了下脚,但个头小小的,这点力气对徐绪压根没有一点作用。

她撅了撅嘴,“你还认得我吧。”

“认得,”徐绪点了点头,“你是神仙吗?”

“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妖怪?”寻念乐了问道。

“那你早就要了我­性­命了。“

寻念在他的肩头坐下,“外面坐着的那个,她这是要带你去哪儿?“

“不知道。“

“你不知道?“寻念愣了。

马车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寻念发现自己可能真的又闯大祸了。

***

宁祎看着马车离开,他才起身往宅子的方向走。

宅子的门推开,一开门就撞见里面正要往外走的九思。九思的脸­色­不太好,看见他的时候嘴角更是抖了抖。

“寻念找见她说的徐绪了,”宁祎摆了摆手,“跟人家上车跑了,赶紧去把她救回来,这么蠢,还跟着跑了。”

“跟着跑了?”九思倒是没想到寻念这么简单的就跟徐绪跑了。她那副样子,那蠢样,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那个叫安什么的把徐绪弄上马车,不知道要去哪儿。“宁祎说道,”你知道那个沁安是谁吗?重浚的公主。“

“你们两个就会招惹这种大人物。“宁祎念叨道,“行了,寻念这是指望着你去救人呢。”

“沁安公主?”

“对,沁安,是这个名字。”宁祎一拍脑袋直觉自己的记­性­不太好,转而又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

“这位公主是重浚王最疼爱的公主,在重浚没人不知道她。”

“这种孩子多半娇惯蛮横,不怪做出这样的事儿。我见那徐绪连半点反抗的机会,她都不给。”

九思笑了笑,“你还真的错了,这个沁安不刁蛮也没有娇惯,反而是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宁祎皱了皱眉,回想想今晚见到沁安时候对她的印象。

“只不过,这沁安公主,得了一种病,这九州之上没人能治得好的病。”

病入膏肓 六

宫门被推开,这门的吱呀声几乎在寻念的脑袋上绕了一圈。寻念抓着徐绪的衣领,把后背靠向他的脖颈处。

马车还在往前走,寻念和徐绪两两无话,静静的等待。

沁安看着缓慢被推开的宫门,她起身一手掀开帘子。寻念立刻抓着徐绪的衣领,往他脖子后面挪,把整个身子都贴在他的里衣上,用外衫盖在她的身上,只露出个脑袋在外面,她的身子背对着徐绪。

车里的徐绪做得笔直,看沁安进来,抬头看了她一眼,和以往一样。

“怎么没睡一会儿?身子还吃得消吗?”

“睡不着,坐一会儿。“徐绪伸手去拿矮几上的茶杯,沁安在他身边坐下把茶杯先他一步拿到了手里。

徐绪手抓了个空,顺手把手放在了矮几上。沁安的大拇指和食指掐着茶杯,她把茶杯放在眼前瞧了瞧,“人目光多浅,这样挡住,就瞧不见什么了。“

她说话的时候还笑着,徐绪却笑不出来。

沁安对徐绪的不言语早就习惯,她随后把茶杯放在了徐绪的面前,“但有什么事儿,这东西也挡在前面呢,再有什么想伤你,碎掉的也是茶杯而已。“

她神­色­变不清楚,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矮几上的茶杯而已,徐绪更多的注意力则是在自己脖颈处的寻念。寻念顺着他的衣领往下跑,似乎是怕沁安的位置能瞧到她。

寻念憋红了脸双脚悬空,死死的抓着徐绪的衣裳。她看了一眼下面,一咬牙,松开了手,一ρi股摔在了褥子上,徐绪的衣服还罩在她的头上。

这回是绝对安全了。

徐绪的背更直了,生怕一不小心压到在掉到褥子上的寻念nAd1(

“你脸­色­很不好。”沁安勾起嘴角,说道。

马车慢慢的停下来,外面传来人声,在唤沁安下马车。沁安把帘子掀开,外面的点点星光坠进了马车,她侧过脸对徐绪说道,“你不是一直想着要来这王宫吗?如今来了,就下去看一看吧。“

***

“就这儿,”手执着宫灯的宫女在一个房间门口汀,回过身和白衫男子说话,“公主吩咐,徐公子今日开始就住在公主的偏殿里。”

徐绪往前走了两步,藏在袖子里的手蜷了蜷,手心里的寻念满眼都是黑­色­,只觉得徐绪的手心暖暖的,她就歪了歪身子躺在了上面。

“房间都已经收拾好了,热水备好了,衣裳什么的都在床榻上。”

“好。”徐绪应了一声,推开门,房间里面通亮,屋子很大,一面墙还放着书架,书架前面摆着木制的长桌。

“徐公子有事就唤陶玉,陶玉就在门口候着。”

徐绪点了点头,进了屋子把门关上。到了王宫之后,沁安就没再和他碰面,沁安被人簇拥着不知道去见什么人去了。

他还是方才才知道沁安的身份,原来沁安是重浚的公主。

他未免觉得可笑。不知道沁安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是重浚的公主,而重浚从虞州要了他过来,她是重浚的公主却在半路把他劫走了。

沁安未免太多此一举。而这件事不管怎么样,对徐绪来说都是一样的。因为不管落在谁手里,也没逃出这个重浚,就像是个魔咒一样,终究要在这儿。

关上门他把手掌摊开,把寻念放在了床榻上。寻念趴在床榻上好一会儿,她现在眼皮都快粘在一起了nAd2(一夜没睡,如今天都快亮了,放在沁安在身边,她的浑身紧绷生怕被人发现,等到人走了,她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

等她粘到了床榻上,整个人就混了过去,她往里面滚了滚,不想思考其他的东西。

徐绪看到觉得有些好笑,也不和寻念说话,他拿起叠好放在床榻上的衣裳,站起来往屏风后面走。屏风后面的木桶,里面盛着热水,现下正往外冒着白白的气。

***

“胡闹,”重浚王站起来,他绕着沁安踱步,“你说你一个姑娘家,这是胡闹什么,寻常的也就罢了。”

大殿里只剩下他父女俩,重浚王气得不行指着沁安的鼻子。本来沁安说的话也许不至于让他如此恼怒,只是沁安没有表情的站在那儿,也不解释也不求上几句。这冷淡的态度倒是火上浇油。

“父王,沁安没有胡闹,”沁安站在原地慢慢的说道,“沁安把徐绪带回来有沁安的理由。”

“徐绪不过是虞州为表心意送来的人质,用得上你这个公主亲自护送?”重浚派出的人寻不到徐绪,仔细一寻原来是半路被沁安带走了。重浚的沁安公主,这朝堂之上还没有人敢对她下手,全部都在她身后跟着。

起码让徐绪别半路跑掉就可以。重浚王叫了无数朝中大臣前来和沁安商量,让她把徐绪交给大臣就罢了,谁想沁安就是咬死不松口,一直在徐绪身边,恨不得睡觉都在一起,好好的公主不待在王宫里,在重浚的客栈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月,重浚王对此一点办法都没有。

沁安公主他从小就疼爱,如今大了,这爱越来越大,这丫头都爬到他头上抓他的头发来了。

“重浚上下这么多人,还没个人能管这个徐绪了,非要你去。”重浚王顿了一下,手指头都想戳到沁安脑袋上,但一看沁安表情又是淡定,目不斜视的看前方,小嘴闭着不吭声nAd3(

“我要嫁给他。”沁安突然说了一句。

重浚王僵了,他突然觉得这一个月沁安那都不算胡闹,这一句才是真真正正的胡闹,“你刚才说什么?”

“沁安要嫁给他,不管父王答不答应。”

这天夜里,重浚王一夜没睡,被送进去的宵夜一口都没动。他真是陷入了一种很奇妙的情绪中去了。

沁安动了出嫁的心思了。

可她想要嫁的人,却是虞州的落魄公子徐绪。而且为了这个人跑到虞州亲自把人接了过来。他这女儿到底想做什么,是要把他的天都给戳出一个洞才罢休?

***

陶玉站在殿门口探头,看到沁安慢慢的从宫道走过来,沁安低着头,每步都走得缓慢。陶玉连忙迎了上去,用手撑着沁安的右臂。

“公主,回来了。披上件衣裳吧,清晨还有些冷的。”陶玉把手中的外套给沁安披好。

沁安伸手抓了一下衣领,往自己的殿里走。她抬脚迈过门槛,声音略显疲惫,“徐公子睡下了吗?”

“回来之后洗了个澡就睡下了,这会儿还没醒。”陶玉回道。

“一直守着来着?”

“奴婢一直守在门口,方才觉得公主这个时辰快回来,奴婢到门口侯着。”

“歇着去吧。”

陶玉弯了弯身子,退下了。

沁安在徐绪门口停下,慢慢的推了门进去,脚步放缓,声音尽量放小。她是蹑手蹑脚走进去的,这王宫里还没有谁能让她这般挂在心上。

偏殿的房间很大,床榻上的人安安静静的躺着,他的衣裳没脱,好生生的都穿在身上,睡着的时候眉头皱着,似乎有点不安稳。她在床头坐下,手指轻轻的碰到他皱在一起的眉头,她的手指微凉碰到他的脸,徐绪偏了下头没醒。

沁安笑了一下,她把手指收了回去,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你那么怕我做什么?你救了我,我又不会因为这个害了你。”沁安低声说道,她不再说话只是坐在床边久久没有动,一直把视线放在徐绪的身上,直到有光透过窗子撒在了地上,她揉了一下眼角出门去了。

寻念从被子里面钻出来,她大口大口的喘气,被子里太闷了,很想透气但沁安一直不肯走。对于沁安,寻念有些看不懂。

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沁安,是方才那个真实,还是想困住她和宁祎的是真实的。她评断不来。

“醒醒,”寻念跳到徐绪胸口的位置,她顺着胸口往上跑,用手推了推徐绪的下巴,“很晚了,该吃早点了。”

徐绪一醒过来就听到寻念在念吃的,不由得笑道,“你怎么总惦记着吃。”

“民以食为天。”寻念在床榻上跑来跑去。

她跑了一会儿停下问他,“你救过沁安?”

“嗯,在虞州她脚踝受伤了。”

***

“怎么办?”

“你怎么不想想,整天在我身边转,问我。”九思瞥了宁祎一眼。

“我倒是有啊,飞进去把人带出来。”宁祎抱了抱手臂,“你一准不同意,我知道。”

宁祎突然开始有自知之明起来,九思懒得再看他一眼,“再想想。”

“不如我们混进宫里去吧,两个小太监怎么样,行的话,我去置办行头。”宁祎还挺高兴,眉飞­色­舞的。

“可以,你去吧。”九思放下手里的东西,勾着一丝笑对宁祎说道。

宁祎大声的应了一声,跑出去弄衣服去了。

“这是什么,别往我身上乱套啊,小九儿??”宁祎杀猪一样的叫声在宅子里绕了三圈,“九思你这个人,真是坏得心都烂了。”

“一般一般,太抬举我了。”九思喝了口茶水,斜睨了一眼换了行头的宁祎。

病入膏肓 七

天已经渐凉了,过了白露。

重浚的夏天很短,冬日来得极快,四季被重浚变成两季,过了夏日就是冬日了。

飞檐上有大雁飞过,在淡蓝­色­的天上划一条条的线,从这边到那一边。

屋里徐绪坐在木桌前,陶玉一样一样的把菜放在他的桌前,最后上的是一道热汤,白气从碗里散出来,徐绪觉得手都暖和了起来。

摆好菜之后,陶玉福了身子,“徐公子请用。”

只有一副碗筷,看来只有他一个人。

“沁安呢?“徐绪拿起筷子琢磨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

他到王宫之后就再没瞧见沁安。他身边一直只有这个名唤陶玉的宫女在照顾,除了这个宫女之外竟是谁都见不到。按理来说,他一个从虞州而来的人质,虽说本来就不会引起人的很大的注意,但不会像现在这样,无人过问。

造成这样情况的,大概只有一个解释。沁安把那些人都挡在了外面,并且顺着他的意把她自己也挡在了外面。

“公主这几日一直不在。”陶玉说得不清不楚,她稍稍欠身,“徐公子快些吃吧,要凉了,陶玉就先出去了。”

说完话,陶玉的头微微的抬起来一点,但视线还是放在脚上,她快步的走出去,并且把门带上了。

门关上,把外面的声音都挡在了门口,屋里寂静无声,就算有两个活生生的人在。

“说谎,”寻念从被褥里跳出来,“明明早一些,她还来过。”

寻念人小说话的声音也小,离着好远的徐绪没听到寻念说的话nAd1(他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塞到嘴里以后慢慢的咀嚼。

他有些放空,就算寻念现在趴在他耳边说,他也不一定能听进去什么。

“你退后,别过来。”那女子的身子往后倾,手臂挡在胸前,做出抗拒的姿势。她的眉轻轻的皱起,声音渐冷,“你想做什么?”

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把手里的字画放在了石板路上,石板路上还有昨夜下雨时候的积水,字画一落在上面,墨­色­就晕开了。

她吃力的捂脚踝,小脸发白倔强的看他,若是她能站起身来,估摸着许是冲上来甩他一巴掌了,起码她现在满脸都是那种想打他的表情。

徐绪觉得这姑娘挺有意思的。他这辈子见得姑娘很少,在虞州他有几个妹妹,虞州的小公主,娇生惯养的不行,不过跟在身后喊哥哥的声音还是很好听。可惜他这个虞州公子没什么能耐,早早的被清出了王宫住在宅子里,以前的那些感情过了几年之后,抓都抓不到了。

“你流血了。“

有血从她捂住的地方往外冒。听到徐绪说话之后,她低头看了一眼,果然血往外冒,她的指甲里都是血。

她似乎也是惊讶的,她看了一会儿,另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努力的站起来,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脚踝,还没等站直,整个人轻飘飘的像秋天的落叶一样努力的想扭转局势,最后还是跌在了石板路上。

“姑娘!”

***

一行人绕着回廊低着头走,她们着一样的衣衫,双手交握放在腹部,上身低福。数十年的习惯,让他们习惯王宫中的一草一木,就算闭着眼睛走怕是都不会走错路。

有两个青衫的人跟在这群人的身后。一人背着背篓,里面装了满满一篓的花花草草,有白­色­的小蝴蝶落在上面nAd2(

另一个一步一步走得稳,步调缓慢,像是在散步。

“怎么觉得在招摇撞骗啊?“宁祎抓了抓背篓,凑到九思身边低声说道。

“不满意啊?“九思笑道,他把宁祎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给宁祎看的感觉心头一紧,连忙把脚并了起来,”是不是还是特别喜欢早晨换的那套行头?“

九思最擅长的嘴贱又来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宁祎又拿他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到今儿清晨他就想挖个坑给自己埋了,想想铜镜里看到他的模样,想想就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

他把太监衣裳弄回来之后,九思二话不说都给扔掉了,然后进屋从里面拿出两套宫女的衣裳来,把其中一套粉­色­的丢给他。

他这该死的手居然不要脸的接住了那套粉­嫩­­嫩­的宫女装,并且他傻乎乎的相信,九思手里的另一件是留给九思自己的,于是他虽然嘴里埋怨但还是回了房间换上了衣裳。

为了配合形象,他还给自己扎了一个不太好看的辫子,好歹能看得过去,他又往脸上涂了一些胭脂。

弄完这些之后,他推开门出了房间。

坐在宅子中央的石桌上的九思斜睨了一眼,然后静静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笑声轻易的从嘴里溢了出来,他盯着宁祎看了好一会儿,“好丑。“

“你怎么没换!“宁祎指着他气得不行。

这九思大概是连动都没动,就坐在这儿等着看他好戏呢。他一身白衣坐在那儿,好看的要命,而宁祎呢,傻乎乎的穿着宫女装,裙子还是短的,露出了大码的鞋子,脸上胭脂涂的不均匀,头发梳歪了。

“你这样卖给寻常人家当丫鬟都没人敢要nAd3(”九思的笑像止不住一样,他把石桌上的衣裳抛给他,“快进屋把这身换上。”

宁祎接住往头上一放,他跟九思对峙。

“快去啊。“九思扬了扬手,挑眉道。

宁祎自暴自弃的抓了下宫女衣裳的衣角,气呼呼的进屋甩上了门。

现在九思居然还敢提这件事,宁祎的气真是一大早上就烧了起来。九思估摸着每天都举着九个火把,不然怎么能叫九思。他心情好了就拿一个火把点一个人,觉得没意思就再加一把火,等把那人气炸了,九思才高兴。

“鬼才会喜欢。“宁祎回了一句,他斜眼看了九思一眼,”我说你还真不担心寻念,磨磨蹭蹭到晌午才到这儿。“

“她要是这么容易就完蛋,也不用想着要成人形了。“九思说道。

宁祎突然捂嘴笑了起来,“行了,总觉得你说的话不可信,倒也不是不能信,只能信五分吧。”

在前面引路的宫女们突然汀了脚步,她们走到两边,让出一条路来给两人。她们带他们两个到了一处凉亭。凉亭里坐着两个人,这时两人正在下棋,一个身后站着的太监抬头瞄了九思一眼,尖声道,“王,人来了。”

“来了啊。”重浚王的棋子落下,他抬头来看站着的九思两人。

许是在王位上坐久的人,时间久了,就沾上了那股子气息,你站在那儿不管距离他有多远,也不论他是跪着坐着仰或是毫无形象的蹲着,他就是王。

“胆子很大,你们两个。”

他的视线在九思的脸上转了转,“说说吧,想怎么办。”

“公主的病是心病,不若这么多年也没有好转。”九思作揖道,“而且九思却是有把握,九思手里有一方子。”

“哦?”

为了沁安的病,重浚王的人跑遍了九州,名医请回来一大堆,但都拿沁安这个古怪的病束手无策。今日清晨有人敲了宫门,大胆的说自己能医治公主的病。这在重浚来说,听到了就是个笑话。

重浚王觉得好笑归好笑,但沁安的事情他一件一件都放在心上,他乐意一试,这么多年也没想过放弃,若是真的可以,这样就皆大欢喜。

“不过,九思要先见公主一面,这样才能配药。”

“放肆,公主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重浚王抬了抬手,示意对面和他下棋的大臣闭嘴,“好,带他们过去。”

***

“未免也太容易了吧?”宁祎把背篓从身上拿了下来,他努力的在一边放松自己被压垮的肩膀,“你这张脸真的很能骗人。”

“你也不错。”九思从来不单独接受夸奖,他张嘴就把宁祎拉到了和自己的一根线上。

“我可不骗人。”

九思指了指宁祎身上的衣裳,“你没骗人?”

宁祎不认账仰头看屋顶,转椅话题,“那个公主怎么还不过来,都半个时辰过去了。”

有人推门进来。宁祎刚说的人就站在那儿,她们两个第一眼就看到了对方。

宁祎一手捂住了脸,他大意到忘了他和沁安见过面。现在是在沁安的地盘,让人认出来,俩个人Сhā了翅膀都跑不出去。

他直觉沁安一定认出他来了,他心想一定完蛋了。

“你出去吧,我和你家先生聊聊。”

宁祎一愣随后如蒙大赦般捂着脸跑出门去了。

***

“姑娘,你没事吧?”徐绪凑了过去唤了几声,女子也不应,他没办法弯下腰把人给抱了起来∵了几步觉得不舒服,他把女子整个人都丢到了自己的背上。

这辈子他还是第一次跑得这般快,连喘气几乎都忘了。

到了一家医馆门口,他脚下绊到了门槛,一个前倾带着人就趴在了地下,脸着地,他闷着声唤,“来人,救人,人晕了!”

医馆的打杂的被吓一跳,一时之间不知道救地上这两个哪一个才好了。

病入膏肓 八

脚踝被白布条扎了起来。

沁安掀开被子看了看她的腿,随后把被子好生生重新盖到自己身上。

这屋子是陌生的,­干­净整洁,窗户旁边放着盆栽的花花草草,包裹着她的被褥上散发着药材的味道。

眼睛所见和鼻之所闻,都让她本来紧绷着的身子放松下来,本能得觉得这里是能够让她安心的。

“醒了?“有人边说着话边进了屋。

沁安闭上眼睛,躺着不应。她并不高明已经被戳破的装睡,被那人瞧个清楚。

那人轻笑了一声,把手中刚熬好的汤药放在了木桌上,他坐在木桌旁边,用汤勺不断的搅汤药,想让汤药凉一些。

汤勺碰到碗的声音,很清脆,一声一声的,好像和寺庙里敲钟的声音很像。这声音弄得她心里痒痒的,也没了装睡了心思,睁开眼睛看向非要弄出声响的罪魁祸首。

她并不惊讶于看到徐绪。昏过去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虽然她并没有想要他救的意思,但现在她好生生的躺在这里,而且脚踝也被包好了,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于是爬起来,直起身子道了一句,“谢谢你救了沁安。”

“无事,”徐绪说道,他终于放弃了用汤勺搅动汤药的动作,她的眉稍稍舒展开了些,徐绪笑着站起来手里端着汤药往她这边逼近,“姑娘醒了就把这药喝了,一日两次,师傅说大概要半余月。”

沁安看着黑乎乎的汤药,接过来仰头灌了下去,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喝这汤药与喝寻常的白开水没什么区别。

碗空了,徐绪接过碗,然后有些诧异的看了沁安一眼。

这个姑娘还真是时时刻刻在让他重新认识她啊nAd1(

不过想想确实,受了伤不能走,等他靠近的时候,还努力的用眼神甩他巴掌的人,大概是个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姑娘。

沁安抿了下嘴­唇­,想着她大概不会再和面前这人有什么对话了,但那人却不肯罢休一样,把手掌放在了她的眼前。

她正低着头,他的手掌凑得越来越近,最后停在离她嘴­唇­很近的地方。

他掌心躺着的东西,那东西散出来的香味刚好被她吸进肚子里,他在她头顶上说,“话梅,甜的。”

“你在哄小孩?”沁安说完还是伸手把他掌心里的那颗话梅拿了起来,然后放在眼前端详,“比这还要苦的药都喝过,没什么的。“

沁安说完把话梅塞进了嘴里,甜味迅速的被卷进了口腔里。

“你叫什么啊?“沁安问。

“莫不是要报恩的?”徐绪笑道。

***

徐绪又开始坐在那儿写写画画了。

寻念坐在砚台旁边,看他的笔在宣纸上游走。

看了一会儿她打了个哈欠,她坐了下来,双手撑着地,身子向后倾斜。

现在九思人在哪儿呢,怎么还没有他的消息。再这样待下去,寻念感觉自己的身上要长蘑菇了。徐绪喜静,不爱和人说话。

她还只是一条红鲤鱼的时候,她对徐绪喜静这一点没有任何看法,但现在她没日没夜的被宁祎这个话唠摧残,如今已经在无法把自己放在一个极安静的地方了。

想听九思说话……

她脑子里一下子冒出这样一个想法来,然后她就狠狠的把自己的头撞在了面前的砚台上nAd2(

“怎么了?”徐绪把视线放在了她的身上,问道。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了。几日不见的沁安站在门外。寻念一看,连忙在砚台旁边跑到徐绪的身边,一头就钻进了他的袖子里去了。

“住得还习惯吗?”

“挺好的。“徐绪说道。

“这回安心了,这儿就是重浚的王宫,你本来就要来的地方。”沁安进了屋子,关上门,陶玉候在门口,“日后徐公子就住在这儿吧,需要什么东西和陶玉提。”

晚一些的时候,两个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

“喝点热汤,天越来越凉了。”沁安盛了一碗汤递给徐绪。

徐绪接了过来,热汤的暖意从那边传了过来,他喝了两口然后放下,“很久没看到你。”

“你不是巴不得看不见我吗?“沁安愣了一下之后说道,”徐公子这样说话,沁安突然有点不习惯。“

“问一问,你最近在做什么?”

沁安抿了一下嘴,笑了,“有事要做,好了,徐公子就好生休息吧。沁安先走了。”

饭都没有吃完,沁安就走了。他看着沁安的背影,心里隐隐得觉得不对,但又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什么事情。他总觉得沁安这个人让人太看不透了。

她外表柔柔弱弱的却初期意料的对人态度强硬,这种强硬不光是对别人更是对自己,她对自己是足够狠的,肯让自己背负任何东西,而且还能保证自己一声都不吭,不喊苦不喊累nAd3(

他这人被沁安耍得团团转,从虞州到重浚,从困于小小的客栈再到困于重浚王宫。虽然这样,但他说不清楚的明白这个姑娘,大概从在虞州遇见她开始,就明白。

***

“就这么一直躲着?”九思问道。

沁安嘴­唇­发白,手掌心贴在额头上,“他懒得瞧见我,我就不去好了。”

“这个,喝了吧。”九思从怀里取出来一个瓷瓶,推到她面前。沁安瞥了一眼,没去接。

“怎么,不信?”九思挑了挑眉,“若是不信,何必又让在下留下?”

沁安摆了摆手,“从母后生下我,一直到今日。沁安不知道喝了多少副药,这身体还是这样,时好时坏,有些方子吃了以后,连沁安都觉得这次一定可以了,结果还是和从前一样,身子慢慢得又和从前一样。“

“九思你的话,沁安没什么不信的。而今九思也是扬了名,只是沁安没想到你回来找沁安,而不是沁安找你。”

“沁安还是只有那一个请求,”沁安喘了一口气,嘴­唇­发白,“沁安早就过腻了这样半死不活的生活,没什么好坚持的,这东西,留着给别人。”

沁安勉强的笑了笑,她把瓷瓶推回给九思。

“你想想吧,”九思没有伸手接,他立起身,“九思许下承诺进宫解开公主的心病,既是如此,九思就不会做这样拿出去又收回来的事情。”

“但公主你的选择,九思没办法多言。”

说完,九思就走了出去关上了门。门外的宁祎撑着下巴正坐在台阶上,九思从他身边路过,宁祎站起身两步追上了九思。

“你说这沁安是不是白痴,你给的东西都不要?”宁祎伸手想去抓九思的衣袖,瞧瞧里面还有没有那种小瓷瓶了。

药仙的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多半里面装着的东西有人一辈子都求不到,就算是仙人也一样,很多人梦寐以求的。

“又偷听?”九思一甩袖子,宁祎的手就被甩开了。

“这怎么是偷听呢?”宁祎表示不服气,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就算我捂住了耳朵,你们说话声音那么大,还是一样会往耳朵里钻,并不是我想听。”

宁祎说得有理有据,说着说着嘴角还扬了起来,瞧起来十分得意的样子。

“让你找寻念在哪儿,找到了吗?”

宁祎指了指南面,“就在那边,不太远,一会儿就到了,方才我都摸清了。”

“晚一些你去一趟,让她看你一眼。”

宁祎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把手臂挡在了自己的身前,“看我做什么?”

***

入了夜,寻念从床上跳到地上,一溜烟跑到门口。

她坐在门槛处盯着外面站着的陶玉,大概有一个多时辰,有人唤了一声陶玉,陶玉应了一声从门口离开了。寻念心中暗喜,偷偷的推开门,把脑袋从门缝里塞出去,然后最后再把身子移出去。

外面的风不大,就是有点凉,但她一跑出来觉得整个鱼都变好了,她呼了一大口气,从门口跑掉了,她至少要离门口远一些,她现在这个模样被人看到就会被打死,不被人看到也许会被踩死。

反正是遇到人就难逃一死。

她快速的跑到了树下,旁边还有几棵小草做掩护,她很满意。

“哈!“头上一个­阴­影降了下来,树枝上的叶子震落了一地,有一片砸到了她的头上。

“啊!“寻念大叫了一声。

寻念喊完就看到宁祎特别大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宁祎还笑呵呵的伸出一只手指头想要戳她的腰。

“救我!”寻念手舞足蹈的喊。

“你跳什么,见到我太高兴了?“宁祎完全听不到寻念说话,自顾自的觉得自己的出现非常惊喜。

“救我!“寻念继续喊。

“什么?听不清。“

寻念双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大圈,“变大,把我变大。“

宁祎这个白痴还是一副听不见的表情,她一狠心往他手指上一跳,双手抱住他的指头,张嘴就是一口。

宁祎疼的不行,又没法把她丢下,一只手握着被咬的手放在脸前,一脸无辜,“你咬人做什么,很疼的,你知道吗?亏我夜里还到这里来看你。“

“我要变大,把我变大!救我!“

病入膏肓 九

乌云蔽月,王宫的秘道很长也很静,两边的宫墙慢慢的延伸,一直延伸到黑暗里,若是往前走一步,那黑暗里的东西就露出一点,但同样你身后的东西也慢慢的被黑暗吞噬。其实只有在你眼前的这一寸是光明的,不管你怎么努力的向前走,看到的都是一模一样的黑暗。

入了夜还在宫中行走的人不多,王宫像是个巨大的坟墓,没有人的气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之中蛰伏着。

一凉亭内,重浚王坐在石桌上,与他对坐的是沁安。

良久,重浚王出了声,这一声伴着叹息声,“就非要如此不可?”

他本可以不这样说,直接和沁安说,不许这样做。重浚王心中也有这个打算,但话兜兜转转到了嗓子眼还是觉得心疼眼前的沁安,拐了几个弯儿又回到肚子里,说出这样的话多半期望沁安能告诉他,不是非要如此才好。

但问出这样的话,重浚王大抵也能猜测出沁安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什么。

“沁安想要的不多,希望父王成全。”

“你……“重浚王气得从石凳上站起身来,手指颤抖着指着桌子上的茶杯,”沁安啊沁安,大了就开始会气父王了,你说说那个徐绪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么掏心掏肺,你连父王都不要了?“

“父王,沁安这次是真心的。”

重浚王一砸石桌,愠怒道,“不准,徐绪他是虞州送来的人质,父王不准你再见他!”

四下无人,除了凉亭中的父女两人。重浚王的脸­色­隐在黑暗里,即使看不清,沁安也知道他的脸上必然是恼怒的。这是她第一次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已经恼怒的重浚王争执。

“父王非要把沁安困在身边二十年吗?”

“说什么胡话?”

“困到沁安死了,父王的雄图霸业就真能来了?”

***

“还是这样好,也不知道阿念是怎么忍受自己那么小的nAd1(”

寻念扯了扯自己的裙角,低头顾自的念叨。旁边的宁祎还伸着他被咬的那根手指头,连连的对着手指头吹气。

“你真是太狠了。“宁祎埋怨道,”亏我还来看你,要我说九思就该给你丢在这儿,别救你。“

“你现在来了也别想后悔。”

“是是是,说不过你。”宁祎立刻认输。这丫头和九思拌嘴虽然拌不过,但以目前来看,拌嘴能力与日俱增,至少拿下他宁祎不在话下,时常把他噎得半句都说不出。

“九思怎么没过来?“

“他只是说让我来见你一面,大概是想让你安心。“宁祎仔细得想了一番,想着九思应该是这个意思,有什么就说什么得一股脑都倒给寻念了,连修饰修饰都没想过。

寻念扯住宁祎的袖子,“走,我们去找他。“

说完就往前走,宁祎被吓得一慌,他被拽着回身努力的指了指屋里的那个影子,“那个,你不管了?“

“谁说不管的?”寻念一推宁祎,“先去找九思。”

***

软轿在偏殿前停下。在门口守着的陶玉回身敲了敲门,推开一个缝隙。

殿内的人还没睡,他伸出手指把衣裳往脖子上拉了拉,他本是在写字听到声音之后抬起头来,“怎么了,陶玉?”

之后徐绪便被不由分说的推进了软轿nAd2(这轿子是宫中之物,不知道比那日送他入宫的好过多少。

“要去哪儿?“徐绪心中不安稳,掀开车帘,探头看。

陶玉坐在车夫的旁边,回了一句,“公子不要多问,公主都已经安排好了,公子安心就好。”

说罢,陶玉就伸手帮徐绪把帘子放下,嘴上说着不要受了夜里的凉风。

徐绪靠在车内,手缓缓的放下,刚才那句询问沁安下落的话被挡在了帘子之后,渐渐得没了声音。

重浚的王宫似乎有魔力一样,他一头扎进这里之后,脑袋里就只有一个人。这个人,他几天前还恨之入骨的人,这短短的几日却扶摇而上让他不住的心慌。

她不在的时候,会想这时候沁安在哪儿呢?

还有那时候在虞州救下她时候,师傅说她的脚伤严重,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好了。寻常看她走路的时候并无大碍,也许早就好了吧。

也会想,为什么偏偏就是他被她困住了呢?

他想如果早早知道沁安是会困住他脚步的人,她受伤昏倒在石板路上的时候,他到底会不会出手相救。

大概……

还是会救的吧。

***

灯花跳跃着,九思房间的门被推开,有宫女小碎步的走进来,在沁安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人送出去了。”

沁安抬了抬手,示意可以退下了nAd3(

“公主的动作真快。”九思说道。

“徐绪出了重浚,沁安会安排一个适当的时机把你们也送出去。”沁安微微垂了一下头,嘴角带笑,心情不错的样子,”沁安给公子添麻烦了,不出重浚,父王怕是饶不了你们。“

“公主给我们都寻了退路,”九思笑道,“那公主你自己呢,送走我们之后要怎么办?”

宁祎被寻念拉着,无数次的想撞豆腐。好不容易瞧见了九思的门口,却看到门口有宫女守着。宁祎把寻念往树后面拽,寻念也瞧见人了,特别听话的往树后一躲。

“怎么回事,这么多人。“寻念从树后面露出半张脸来问宁祎。

“我也很想问这个问题。“宁祎看着门口的人觉得有点眼熟,再加之谁会来见九思,”那个公主不会是瞧上九思了吧?“

“什么?“寻念瞪大了眼睛看宁祎。

寻念眨了眨眼睛,有点迷糊的问道,“什么叫瞧上。”

宁祎刚想说她脑袋要开窍,被她下一句给打了脸,他顿时欲哭无泪,然后满脸不乐意的解释道,“瞧上就是,她喜欢九思的意思。”

“那你说喜欢我不就知道了么。“寻念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明白了,说完之后,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道,”才见了几面就喜欢上了,那她困着徐绪做什么,莫不是还要喜欢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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