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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絮纷纷扬扬,莹白的一层积雪在夜里反射微弱的亮光,照进英诺森黑褐色的瞳仁里。giotto沉默地看着他,他们彼此谁都没有开口。
等到离得稍近了,才切身体会到大火猛烈狰狞的程度,像是烈焰构筑而成的蛇,灵巧的,发出危险的声音,无孔不入地散发致命的热度。
旅客纷纷逃难般从乌黑的浓烟中挣脱出来,卸妆卸了一半的女人脸上涕泪交织,脸孔糊得像只花猫;打着赤膊的男人只来得及套上裤子,皮带都没束上就从床上跳了起来,狼狈万分;母亲怀里紧紧抱着孩子,拿沾湿的粗布条轻掩住了婴孩的口鼻。
giotto别过头,忽然问了句:“疼吗?”
背上的褐发青年先是没反应过来,随即明白他的意图:“还可以,能忍。”
giotto却不做回应,恍惚是没有听见的意思。
这样势头凶猛无序的燃烧,没有一时三刻是熄灭不干净的。很多人在帮忙着灭火,进进出出舀来桶装的河水,冰凉的水被以决绝的倾洒姿态扑向灼热的火焰。
giotto抬头注意到有间房间的火已经只剩残余,整间都化作了焦黑废墟,冒着灰败的烟气。那正是他和英诺森所待的套房。看来,那果然是大火的源头。空气里充满了燃烧后刺鼻的烟尘味道,已然饱和,并刻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经统计后发现很幸运的,并没有人丧生。罗西旅馆中总计共一百零七位客人全部安全逃脱,遭到轻微烧、烫伤的客人也已经被小心翼翼地带往附近的诊所医治。
g在了解到这一点后立刻去通知了在等待消息的giotto,却发现对方那声“嗯”有些漫不经心。
“g,你马上去把斯凡特找来,英诺森的腿伤需要尽快处理。你告诉他直接去圣伊登街的细凤那里就可以了。”他几乎不带停顿地争分夺秒,“顺便,在将原话带给斯凡特以后,请务必将狄蒙娜小姐安全地送上她返家的贡多拉。”
“好的,放心吧giotto。”
狄蒙娜唇隙中泄出一口气,离去前又多看了微笑朝她道别的英诺森……和他血迹微微干涸的小腿一眼。
她无比郑重地说:“英诺森先生,请务必……更谨慎一些,别再乱来了。”
但是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对方的答案,所以没有等他出声就拉上了斗篷的兜帽转身了,踩着积雪随g一道走。
剩下giotto和英诺森两人。giotto手蹭蹭鼻尖,方才他于矿场穿梭,满手都是脏污,这样一来被抹过的脸孔灰扑扑的,模样颇为狼狈。英诺森看着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唇边一点凹陷。
giotto抬头看了眼仿佛无止境地在燃烧的火焰,艳红的光在彼此的脸孔上映射,眸中每一段含意都是无比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旋即如同被剪切去的报纸,遗失了最为关键的几个油墨字,便再也不能将闪势的灵感寻找回来。
英诺森没忘记刚才捕捉到的信息:“是要去细凤那里?其实就近找家诊所就可以的。”
giotto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部分固执,实在令人讨厌。
他心头无名火烧得不比这熊熊烈火弱,出口时语气还是莫名的僵硬了:“诊所里病患已经排成长队了,你的伤耽搁不起。”
“我不……”
“再说,就别给小诊所的医生添加负担了吧,他看见那一长排伤患还不心脏突突狂跳?”
乍听下来像是调节气氛的小玩笑,可英诺森无法反驳这句。giotto吁出口气,将背上的他扶起了些,转头离开了旅馆。
头顶漫无边际的小雪花从寂静的天空降下来,无声无息地融入地上积雪,坠落进河流深处融化,就算是在这样的雪夜,河水的温度于雪花而言还是过高了,能将它转瞬间燃烧成流水。
giotto背着英诺森,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出白色的脚印,快而稳妥地走向圣伊登街。
在爬上楼梯来到空无一人的沙龙会客厅,giotto将英诺森从背上放下,并及时扶着他小臂以免摔跤,地上铺着手工而制作精细的羊毛地毯,脚陷在里头感觉格外柔软。这对于现今只有一条腿能动弹的英诺森来说,无疑减轻了些许负担。但这一番动静还是让英诺森感到了疼痛而蹙起眉尖,giotto眨眨眼,在他入座沙发后突然蹲身,一手避开痛楚的源头捉住他的左边小腿。被锐利石椎完全贯穿的小腿上裹着giotto先前所穿为结盟仪式而准备的西装外套,现在扭成一团麻花紧紧扎住小腿以止血。解开后看到血肉模糊。粘稠的血和肉已经搅在一块难以分辨,隐约可见森白的骨骼,隐藏在深处的血肉和脉络里。这创口如果平剖开来,就像死去多时的尸体上毫无生机的腐肉一般可怖。
他身上白衬衫袖管挽高了,露出漂亮的小臂肌理,原本纤尘不染的衬衫脏污难去,也在托住英诺森双腿时沾上了新鲜血迹,经过长时间奔波,赫然融化进纤维,转成微微干涸后的深褐色。
英诺森在脑中纠正了自己好几遍,才确认giotto并没有受伤流血。
giotto看着他对此毫无认识的表情十分无奈,重重地,像释放什么难抑心情那样叹息出声:“好像认识你半年,你总是在受伤。”
英诺森对这个说法理解了一下,嘴角弯起:“有这么夸张?”
有无夸张当然有其他人来断定,斯凡特跟在细凤身后被引路进了大厅,目光轻轻朝陷坐在沙发里的褐发青年一瞥,原本在神经里暴躁难安的火气顿时无声掐熄了,他禁不住以指腹抵按额头,不知是在苛责自己,还是苛责让自己受伤的褐发青年他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