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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下的视野十分模糊,朦朦胧胧的黑,只有微弱的光亮从顶上薄薄的一层切入进来,仿佛在头顶悬了一面发着光的巨大镜子。wwgiotto适应了才缓缓睁开眼,坠进来后水压一直紧缚并包裹着全身,束手束脚的滋味不怎么好受。猛然意识到什么,抵着水压艰难抬头,那个人还在咫尺的身边。他侧眸过来与giotto对视了一眼——是的,毫无阻碍地对视。giotto后知后觉地注意到,无论是他置于额头的面具,还是对方始终戴着的那副面具,统统从脸孔上脱落了,一同坠向更深的黑暗里去。
那人右手捂着自己左手边胳膊与肩头的交界点,有血丝凝成碎裂的丝绸条状,从微微张开的指缝间泻漏了出来。giotto一惊,张口就欲说话,忘了自己正在水中,结果就是吐出一串水泡。
他刚想捂住嘴,对方立刻松了右手凑过来,涤过血液的手掌心顺势牢贴在giotto的嘴部。就算周身全是河水,鼻端还是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giotto狠狠皱起了眉头。
对方看出他的焦躁,仅仅伸手抵在唇边,比了个“嘘”。
这让giotto骤然忆及他们眼下危机四伏的处境,于是虚眸对视一眼,立即互相带着彼此屏气潜下更深的地方。果然,无数子弹从原本落水的那个角度钻下了水面,而后飞快坠了下去。
彼此都明白,如果不摆出副假象,那么敌手必定不愿罢休。顺利逃亡也就无从谈起。
幸好河里有许多活鱼。应该是剧烈的动静将这一方水域的活物都吵醒了,它们从沉眠中挣脱出来,飞快地在挪动活动区域。青年冲giotto示意了下,顺着他手指所点的方向看去,原来有射下来的子弹恰巧击中了活鱼,流出了不少血,溶于漆黑的水面。受到启发,他们不约而同伸手抓住从身边游过的鱼,giotto从腰腹里侧掏出防身用的小刀,抬眼一瞧,原来对方也早有所准备。在心底默数,默契地在对视后一笑,无数血液在枪响静寂下来后的刹那间被放出。
……
“咳、咳咳!”潜游出很远的一段距离,在越来越狭窄的河道边跃出水面,一下子呛着了。giotto在率先上岸后立即回头,将肩膀负伤的青年拉上岸。经受过这么一番折腾,彼此都一时说不上话,光顾着不住喘息,以图尽快平复,喉咙还是微微哑着的:“没事吧?”
对方以手背擦了下脸颊上阻扰视线的水渍,低咳了两声后道没事。他的头发全都湿了,原本朝后疏拢的发散落下来,尽管光线昏昧,giotto还是心知肚明,每一绺头发丝都是褐色的。仍旧湿漉漉地不住往脸孔、脖颈,以及松垮的和服衣襟内淌水。
giotto走过去架起对方,四下阒寂无声,零星可辨的建筑体都笼罩在黑夜里,是一片遭到废弃的土地。摇摇晃晃绕进一条小径,总算稍稍得以松懈下来。褐发青年倚靠在长满爬山虎及青苔的砖墙旁,因为身体乏力,滑腻的手掌心不得不撑在粗粝的石砖上,把皮肤都蹭红了。而giotto则在他一侧,凭一条手臂撑起全身的力气,微微垂着头颅。他的身体就好像一柄弓箭,弯曲成了利落的弧度。
大约停顿着歇息了会儿后,giotto还是侧过了头去。他看见褐发青年的眼睑敛下,嘴唇微微开启着吐气,而衣襟湿皱着紧密相贴的胸口,则在以相同的频率在起伏。
不知道是不是视觉障碍导致的错觉,giotto似乎看到了青年的脸颊略有发红。可他只是低着视线,不知道兀自在想些什么。他仿佛对giotto火辣辣的视线似有所觉,仍挂着水滴的睫毛颤了颤,猝然掀了起来。电光火石间,视线毫无阻扰地直直相撞,无数的线从意识海中掠过,却仍是模模糊糊且迅疾到怎样都抓不住的。
有些心思憋了许久,差点脱口而出,然而话到嘴边,出口却还是那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那儿?刚才有多危险你不是没有看到!为什么要瞒着我擅自行动啊!”
语气一个激动便把握不住分量,giotto气急,连声又呛咳了两下。
褐发青年却只是静静看着他,默不作声地。片刻后看他急切的模样,哭笑不得地扯起唇角。
“我……”他试图解释,嗓音沙哑。“你知道狄蒙娜有‘魔女’的称号,所以我其实很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有变。而自从蛋堡拍卖会后就被‘目睹’了烧毁肖蒙的画,乔托·彭格列就成了黑手党欲杀之而后快的目标,前后曾经受到多次围剿堵杀,是不是?”
这点giotto无可辩驳。
“后来你擅自混进骑士队,跟随我去了西西里岛剿除叛党,情况才有所好转。毕竟所有人都失去了你的消息,一开始也包括我。可不会因此就忘记的……抵达威尼斯后,恺撒那混蛋又贴出了通缉令,你的踪迹早就暴露了。他就是想利用你,将所有黑手党引到水城来,好搅得天翻地覆,让黑手党的格局经历洗牌后再度壮大,更重要的是他想叫费迪南多二世头痛。如此一来,国王势必要对更加棘手的、这些足以威胁到他统治的政治匪徒下手,两相争斗最后两败俱伤,恺撒的赢面也就更大了。”
giotto先是愣住,随后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片刻后他着急地抓了抓头发,有些暴躁地低喊:“我不是想听你说这些,英诺森!”
月光从阴云背后隐约透出来,在青年的脸上交错出一片透明亮色。
他神色有丝困惑,似乎没有明白giotto的意思:“?”
giotto觉得头痛极了,现在的自己简直堪比神经病,程度也许那些怪癖的艺术家都比不上。长久以来一直如此,只是积累到现在已经快要无法在抑制了。那些隐秘的、连自己都瞒着的、呼之欲出的东西正濒临爆发。或许早该在梅格里斯岛的港口那儿便开始追溯。
仔细分析来看,从目睹纯粹的炎火一寸寸烧去秘密的那刻起,giotto·彭格列就已经有了发病的势头。
啊啊,真是糟透了。
无论是于地下黑暗中捡起的速写本,还是彭格列血脉才拥有的火焰,还是他那么拼命想要保护的原石。giotto其实每一件事都一笔一笔刻到了心底。他不是不在意,其实他在意得要命,但是却始终不曾表现出来。甚至他发现自己无法启齿。总是告诉自己,别问,对方想要告诉他的时候,自然就会说出来。他只需要耐心等待,然后安静聆听就可以。
怀着这样的念头,忍耐到现在,然而他以为十足的耐心,原来竟如此不值一提。
看到英诺森脸上明显懵懂的神色,无名的火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窜起,飞快地燎原。他深深吸入一口气息,再度睁开眼时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手掌利落地从墙面离开,为此用力得磨破了掌心一小片皮。他仿佛没有察觉到,径自踱过去两步,准确无虞地来到褐发青年正前方。
来自金发青年的眼神令英诺森莫名感 ...
(到了股压迫感,而这股压迫感正沉甸甸地压在他胸口里那颗脏器上。他眨眨眼,似乎这样做就可以减轻一丝紧张。
可结果并没有产生良好的效果。
他翕动嘴唇,试图冷静地申辩:“等等,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你总是抓不到重点。”
“……”
giotto看着他的面孔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是怎样啊,要这么不顾伤患地擅自跑出来?我……”他顿了顿,仿佛放弃了什么似的,如实道出,“我很担心啊。”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