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喧哗的大厅不同,日式风格的庭院带给人一种宁静优雅的感觉。
石屋灯座里透出来的晕黄灯光,带点柔和又神秘的感觉。
枯木制成的艺术花器栽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摸。
低垂的树梢挂满了含苞待放的花苞,仿佛可以闻得到那甜甜的花香味,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潺潺的流水声在恬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清晰,偶尔传来几声蛙叫,更添生机。
陈亦飞信步走在用圆石铺设而成的小径,修长的身子在灯光的照射下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仿佛有两个人在散步似的。
在这五十几平方米的庭院里,园艺设计师体贴地造了三座休憩的凉亭。
陈亦飞最喜欢离主屋最远、旁边种著一株三十几岁的樱花树的凉亭。
他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冬天,这株樱花树开满了樱花,寒风吹著淡粉色的花瓣,在空中呈圆弧状的翩然飞舞;虽然那时他冷得快要冻僵了,却是他看过最美的风景。
去美国之后,他常常会想起樱花绽放时的绝艳姿态。
踏上石阶,陈亦飞将一盘盘的碟子放在桌子,一巡视搜括来的食物--
紫苏香鱼、芥末小黄瓜、培根芦笋卷、海鲜饭……
啧啧.老头子对吃倒是满讲究的,没有外人刻板印象中的鹅肝、松露、法式田螺、鱼子酱,那些既昂贵又填不饱肚子的奢侈品。
陈亦飞大口大口地嚼著食物,原本堆得像座小山一样高的食物.在几分钟过后只剩下被刻意挑出来的食物,譬如他最讨厌的香菇、酸黄瓜之类的。
填饱了肚子,忍不住就想打呵欠,睡意也随之涌上。
陈亦飞不假思索地躺在木制躺椅上,双手枕在脑后,眼睛眯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正处于交配期还是什么的,群起的蛙叫声俨然像个交响乐队。
虽然有些吵,但是他说睡就睡的本事也不是吹牛的。
从大听不断传来的说笑声似乎离他愈来愈远、愈来愈模糊了……
嗯,也许可以考虑看看把床搬到庭院来。
陡地,陈亦飞睁开了眼,翻身而起,慵懒中又带著几分锐利的黑眸紧盯著前方,低声问:“谁?”
寂静中,幽暗的前方树丛被风吹动,响起细微的沙沙声。
然后,一名异常高大的男人走出黑暗,踩著月光无声无息的出现。
与东方人扁鼻、凸眼、薄唇的样子不同,来人如刀刻般刚硬立体的深邃五官带著浓浓的西方味道,然而那一双宛如黑夜的瞳眸与浓密黑发却又彰显来人体内的东方血统。
混血的样貌虽称不上英俊,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成熟昧。
身材异常挺拔,肩臂处似乎蕴藏著强劲的力量,一眼即可看出男人勤于锻炼身体,而那带著侵略性的气息,令他看起来仿佛是潜伏在丛林中的野兽。
陈亦飞霍地站起来,发现男人似乎比他还要高。
“你是?”不喜欢被打扰,所以陈亦飞口气有些不善。
男人淡漠到近乎面无表情,隐约中带著无形的压迫感,浑身散发出冷冽的气息。
若是其他人可能会害怕得逃跑.可他陈亦飞不是吃素长大的。
“不说话?你是哑巴吗?”他缓缓坐下来,舒展修长的身子.眼底含著讥讽。
就算他是客人,那又如何?
男人依旧不说话,冷酷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松动。
闪著精光的黑眸令人有著不怒而威的感觉,仿佛可以把你整个人看穿。
“老头子也真是的,净认识一些奇怪的家伙……还是说,你走错路了?我记得从大门出去后直走,遇上红绿灯左转之后有个小酒吧,听说正在应征保镖,你要去的地方应该是那里,不是这里喔。”陈亦飞灿烂一笑。
见他没有回答,陈亦飞拿起冰冻过的香槟,就著瓶口直接畅饮。
他缓缓扬起眉毛,露出挑畔的痞笑。“真好喝,不是吗?”
见状,男人笑了,低沉的轻笑声从浑厚的胸膛传出来。
不出众的脸庞因为这个笑容,而注入了一种可以吸引人目光的神奇魔法。 ‘
就如有些人乍看之下平凡无奇,然而看久了却觉得自有一番独特的韵味。
眼前的男人,正是属于耐看型的。
“原来陈家少爷是这么的伶牙俐齿,难怪麦克会败在你手下。”男人边说边走进凉亭,挺拔的身材立刻占据了凉亭一半的空间。
当男人完全站在陈亦飞身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时,上扬的嘴角正噙著一抹得体优雅的淡笑,看得陈亦飞手脚有些发痒,直想活动一下筋骨。
“麦克?你指的是穿一身花衣服、喷著驱虫的臭古龙水、梳著古板的油头、随身携带小镜子的自恋男?”陈亦飞懒散的语气饱含轻蔑。
“如果陈少爷没有老人痴呆症的话,相信上个礼拜的事应该记忆犹新。”
“变态不是到处都有,我当然记得很清楚。”
“难得麦克能让陈少爷留下深刻的印象,相信他会感到十分荣幸。”
“好说。想必阁下就是海天的总经理唐海青,久仰大名了。”
回国以后,陈亦飞就听过此人的丰功伟业。
与继承家业的他不同,唐海青是白手起家,单凭双手在五年内靠女性化妆品创造了十五亿的身价,最近还试图扩展版图,将野心伸到男性药品,例如号称能让男人重振雄风的蓝色小药丸,妄想来个男女通吃。
关于他的报道不多也不少,通常上报的是公事方面。
不知是不是在搞神秘,唐海青极少出现在公众场合,也很少接受媒体采访,对于他的外貌与私生活自然罕为人知。
那时他心里想,这海天集团的总经理肯定是个歪嘴斜眼的怪人。
虽然两人没有正面交过手,也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是当他在提到那个变态男时,陈亦飞很快地联想到唐海青。
“陈少爷好眼力。”唐海青淡淡一笑。
“唐先生不在屋里乘机建立一下贵公司缺少的人际关系,跑来这里喂蚊子做什么?”陈亦飞脾睨的眼神有如划过天际的流星,明亮闪烁得让人睁不开眼。
“今日一来是为了祝贺陈老爷,二来则是……见陈少爷一面。果真百闻不如一见,陈少爷年纪轻轻便事业有成。”唐海青轻笑一声。
“哈,手下败将也敢来拜见敌人,只能说唐先生好大的度量。”陈亦飞嗤笑一声。
“陈少爷过奖了。”唐海青如老僧入定,八风吹不动。
“啧啧,什么样的上司就有什么样的下属,自恋也就算了,再加上一个厚脸皮的上司,难怪连个小小的代理权也被我轻轻松松拿到;本少爷火力都还没全开呢,就让你们输得灰头土脸,程度差太多的下场就是这样。
要不这样好了,以后我大方点,让些工作给你们,免得到时候失业人口又增加。现在经济不景气,想混口饭吃不容易呀!”陈亦飞一副施恩的口吻。
闻言,唐海青面不改色,反而勾了勾唇角。
“陈少爷先别把话说得这么满,也许不久的将来我们会有合作的机会。”
“不可能。”说得干脆肯定,斩钉截铁。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唐海青顿了顿,继续说:“拿破仑曾说过,凡是决心取得胜利的人是从来不说‘不可能的’。”
“一个到头来还是被毒死的人说的话有什么可信?”陈亦飞反唇相稽。唐海青没有反驳,双手自然地Сhā在口袋内,一派神色自若。仿佛即使说什么不入流的话,也不能让他的眉毛动一动,唐海青看起来好像是个崇尚和平的人,但是隐约中却让人有种随时会被他撂倒的感觉。顿时,沉默的气氛看似一团和气,实则剑拔弩张。陈亦飞半倚在躺椅上,懒洋洋地看不出丝毫的威胁性,宛如一只温驯的狼。
他突然拿起桌上的剩菜,佯装体贴地问:“唐先生可能还没尝过我家大厨的厨艺吧?老陈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什么料理都难不倒他,没吃过他煮的料理就走可说是白来的。喏,要吃吗?”
哈,这样还能不发狂吗?陈亦飞支著下巴,好整以暇地观看唐海青的反应。唐海青,你那死人脸就尽管变脸吧!你愈生气,本少爷就愈高兴。
扬起一个近乎调皮且无比狡猾的微笑,陈亦飞俊美的脸庞随之增添一股迷倒众生的男性魅力。
不愠不火的黑眸蓦地瞬间爆发盛气凌人的光芒。然后唐海青猛地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冷笑。轻轻的、低低的,宛如在观赏闹剧般。
他迈开强健的长腿,在距离陈亦飞只有短短几公分的距离前停下。
无形的压力如一张网铺天盖地降到陈亦飞身上,几乎是反射性地,陈亦飞昀神经在瞬间紧绷起来,眼神也变得十分凌厉。
见状,唐海音又笑了一声,蓦地俯下身子,出人意料地接过他手中的碟子,怡然自得的将碟子里的剩莱吃进嘴里,一干二净。
陈亦飞的脸顿时变得铁青,额上青筋暴凸。
怎么有人无耻到这种地步!
傻眼之余,他爆出一句英文粗话。
唐海青说了句“多谢招待”后,便把碟子放回桌上。
忍住冲上去揍人的冲动,陈亦飞冷眼等待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只见唐海青将伟岸高大的身躯靠得更近,双手撑在陈亦飞身后的椅背,低沉的在他的脸颊边道:“陈少爷的味道,尝起来就像在女人堆中打滚太久,掺了太多的脂粉味,感觉太甜,也太腻了一点。”
等陈亦飞反应过来,沉著脸站起来时,唐海青已迅速退离。
“他妈的唐海青!混蛋!”他控制不住地爆出粗话。
要不是不想让老头子的生日宴会最后以流血冲突事件收场,唐海青那张死人脸早被他揍趴在地上哭爹喊娘了!
“陈少爷,今天很高兴和你见面,希望下次见面时陈少爷的修养能比今天进步一些,至少‘他妈的’这三个字听起来不是挺好的招呼词。”
唐海青慢条斯理地说完后,转身离开。
“他妈的唐海青!假道学!”
远去的人没有停下脚步,只有一道道调侃意味浓厚的笑声传了过来。
流金铄石的盛夏,是个考验忍耐力的绝佳时机。
无情的太阳,无穷无尽的热力火辣辣地洒落大地。
在这个热带与副热带交接的岛屿,白天只要出门,人眼净是炽热的阳光,炽热的空气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仿佛置身在一个大蒸笼里,让人无所遁逃。
陈亦飞戴著一副大太阳眼镜,艳阳迎面而来,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在美国待久了,有些招架不住台湾那种即使站著不动也可以满身大汗的湿热气候。
大步穿行在红砖道上,目光快速寻找有冷气又有意大利面的餐厅。
公司虽然有提供便当,也有员工餐厅,但偶尔也想吃点不一样的。
目光倏地在一个绿色招牌停下,上面写著“威尼斯”三个字,店门前还特别摆了个狮头雕像,只不过比例缩小了些,显得可爱逗趣。
陈亦飞连忙走进去,清凉的冷气顿时驱走了身上的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