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红军心里发紧,加快脚步赶到锅炉房。
以前锅炉房跟前有盏灯,高高地挂在房檐上,可这会儿却黑着。肖红军顺着滴滴答答的水声,小心翼翼地摸索到龙头前,刚把暖瓶放下,冷不丁身旁冒出个嘶哑的声音,"留神脚底下,这儿有冰,滑着呢。"
肖红军吓得一激灵,本能地往旁边躲开。她看见黑暗中有个瘦高的身影,正弯腰在另一个龙头上接水。
"是红军吧?我是张叔叔,听不出来啦?"那黑影道。
肖红军略一沉吟,想起那个像电线杆子一样的人。那是在红兵从烟囱上摔下来以后的第二天,他到家里来过。肖红军记得自己当时已经在高高架起的床上躺下了,他弯腰低头躲开门框走进来,等再伸直腰时,那张脸几乎就在自己眼前。他有一双极其和善的眼和好听的声音,说话时细脖子上那个略显夸张的喉结一上一下蠕动着,笑的时候它还会跳,像藏了只小老鼠似的。他是学报的编辑,平时总跟印刷厂打交道,和林仪很熟。听说红兵出了意外,便赶紧过来探询。林仪对他十分客气,甚至显得有些慌乱,说起话来都磕磕巴巴的。肖红军对这个人印象很深。尽管他的模样挺慈祥,也很有礼貌,可不知为什么,肖红军就是不喜欢他,甚至有点儿怕他。
"叔叔。"肖红军怯怯地小声叫着。
"这么晚了,怎么叫你自己出来打水呀?你妈呢?"
"她病了。"
"……。什么病呀?"
肖红军摇摇头,不知该怎么形容。
"那……,我跟你回家去看看吧。"
肖红军犹豫着。
张一达不再说什么,抢过肖红军手里的暖瓶,拉起她快步往回走。
肖红军起初很是惊慌,手不由自主地想往外抽。可张一达把她攥得很牢,似乎生怕她逃脱了似的。
他们刚走到家门口,忽然听见霍强在自家窗子上轻声招呼肖红军:"哎,过来,跟你说个急事儿。"
肖红军略一犹豫,抬头瞥了眼张一达。
张一达只好松开手,"很晚了,快点儿回来。"
他的声音既柔和又真切,那口吻更像个父亲。肖红军忽然觉得鼻子发酸,赶紧掏出钥匙打开门,把他放进去,返身走到霍家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