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当川子沟社员吃过午饭,准备下地的时候,王青山踉踉跄跄地走上了村西头的大坡。ww一向对人客气的他,今天碰见谁都不搭话,有人问他话时,他只是嗯嗯地应付。
支书的女儿许柿叶,提着一桶泔水走出了街门。王青山已到许支书家的猪圈墙外,把那装着水果、食品、罐头的包扔进了猪圈,装着几盒药的包扔到了猪圈门口口。两头猪比将要喂猪的许柿叶反应还敏捷,争先恐后地拱开包儿大吃起来,王青山嘿嘿笑着:“得其所哉!得其所哉。”又将那条勒在腰间的围巾拉扯下来扔了进去,被猪踩进了稀泥猪粪中。王青山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柿叶走到跟前不知他胡喊了些啥,但能看出他今天很不正常。他连柿叶看都没看一眼,拧身朝东就走。许柿叶急问:“王大哥,咋咧?咋咧?王大哥!”他只是哈哈笑着朝前走。
走了几步,眼看着被一块石头绊了个趔趄,柿叶紧跑几步的在后边连声辄问:“咋咧?咋咧?……”王青山哈哈大笑着:“甭问!甭问!”挥脚扬手地朝许敬修家奔去。
说说笑笑的夏如锦、高碧云几个女知青准备拾掇场沿的棉花秆,看见王青山在前急奔,柿叶紧跟在后头。王青山像放归山林的野兽咆哮:“朱丽月简直不是人,猪,蠢猪,连支书家的猪都不如!”就知道王青山这次回省城跟那个小学教师彻底闹翻了,大败而归。
王青山要进许敬修家街门了,口中高喊:“敬修!你这狗东西,咋不直说朱丽月已经变心了!你咋不硬挡住我呢!省得回去受狗的气。”又被门槛绊了一下,柿叶赶紧又住,才没被绊倒。正要下地的许敬修赶紧和柿叶把他扶进厦房里,让坐在炕沿上,吩咐柿叶给他倒开水,缓缓地说:“甭急,咋咧?慢慢说嘛。”
柿叶一边倒水一边问许敬修:“王大哥咋咧?”“不咋!”“醉咧?”“没醉!”“疯咧?”“不疯!”“到底咋成这样子?”“日后就知道了!”
夏如锦几个知青和几个青年社员也拥到敬修家院子。这时,王青山好像被许敬修的冷静感染了,也冷静了些,接过柿叶递来的水,喝了两口。许敬修问:“吃饭了没有?”“不饥,肚子里实严严。”又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像个要将断气的人喃喃自语:“猪,女人是猪……”柿叶悄悄地退出来回家去了。想来他一定没吃个啥啥呢!才想给她妈说声把自家的馍给他拿俩,等他缓过劲来,吃几口馍,喝几口水,也不至于身子受吃亏。她妈先说话了:“柿叶,你把咱苞谷馍拿油一烙给青山送去,这娃太苦,见他急的样子肯定是没过门儿的媳妇出了麻达咧!我刚也听奈几个女知青嗤嗤噜噜地说呢。”
柿叶得了她妈这话,就把馍片切薄薄儿的,又多多地放了些清油,烙得黄脆脆儿的,用手帕包着提走了。
这里院子虽拥的人多,但都不知咋劝慰他,他还一个劲地骂那朱丽月不是人,是蠢猪!又把打击面扩大化说:“蠢猪,女人都是蠢猪,都是嫌贫爱富、垫高灭低的东西。”夏如锦走到厦门口哧哧笑着:“王大哥,你有这么多气咋不当着朱丽月的面呢?咋不在她学校闹个天翻地覆,让她的同事都知道她是个啥货?跑回来大呼小叫骂我们来了,我们把你咋咧?”说这番话时,脸上始终挂着笑。王青山被这一问,又冷静了一截子。敬修接着说:“这很正常,在人家学校多说一句话都不值得,都算是高抬了朱丽月。在咱这儿,是咱的天下,都是自己人,有苦有委屈给亲人诉说、吐出来就舒坦了!你们说对不?”似对别人解释,更是对王青山的宽慰,王青山含泪点头,又自自语说:“我好歹是省城重点高中,西京高中六六级高才生,有这个学校的高中毕业文凭,要不是文化大革命,不是清华也是北大快毕业了,而今……”
许敬修冷笑着:“哼哼哼!如今不管是哪个中学的高中毕业文凭连张擦尻子纸都不如,一张烂脏师范的毕业证就把咱咬得血红躏拉的。”王青山此时更冷静了,冷静得连自自语都没有了,只是低头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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