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不愿意再跟郑霞说什么了,就假装睡着了,这一装竟真的半迷糊了,半迷糊中竟然现了媚许多不足和短处:走路时脚底下扑哩扑沓,笑时嘴爱朝右咧,眉毛太浓太粗,不如郑霞的弯弯眉好看……又想起自己给媚买了双半高跟平绒鞋,媚竟然不穿,还笑着说:“怕下地把脚崴了。”他当时说:“你还是城里娃,连这都接受不了?”媚说:“以前是城里娃,现在是乡下媳妇。”他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自那以后他再也不管媚的衣着打扮了。
他工作忙,临时工要保住饭碗儿,就得表现更好些,不常回家,媚没有抱怨。但他还是觉得媚有些不通达理,太不理解人了。
在他住院期间,郑霞不离左右地照顾他,百般温存体贴,他被感动了。最终郑霞没费多少工夫就把他的良心收购了。他虽还没有正式提出离婚,但和郑霞整天出双入对地走得更近乎了。把媚撇在家里“活守寡”。许建田月里四十也不回来,有时回来也是待上一会儿就走,好像屋里有蛰驴蜂一样,不敢在屋里多待。
七月二十日,“鞑婆脚”早晨起来还好好的,吃过早饭,扫了脚地,去上茅子房,裤带刚解开就一头栽倒了。媚在院子里听见扑通一声,赶紧就去茅房一看,只见“鞑婆脚”头栽在一摊尿窝里,尻子撅着,立即连带抱把她弄出了茅房,又大声喊人。当人跑去把秦喊来,她已无救了。秦说是急性脑溢血。
麻子黑立马去城关土产门市部喊建田快回家,告知他妈病重。建田和郑霞正在一个屋子吃中午饭,一听麻子黑这么说,也慌了,准备立即回家。
还是郑霞冷静说:“急也没用,先扒了这碗饭再说。”自己起身给麻子黑倒了一杯水,双手递去说:“是姨夫吧,喝水!”麻子黑心里咯噔一下,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子。她咋叫我“姨夫”,这娃大方、赖得过火了,实在有些不对劲。
把“鞑婆脚”送入土之后,当天下午,建田就要走,媚说:“你看你,这几天哭呀跪呀裤子多脏,另换一条我给洗洗,免得穿脏裤子叫单位的人笑话,不光笑你,还笑我呢。”他想也对,这条裤子郑霞买的,他爱穿着,脏兮兮地见了郑霞也不美气,就脱下另换了一条,又想该去敬修叔那里坐坐,感谢他这几天从头忙到尾,平时自己很少回来,把好乡党都疏远了,特别是自己敬重的许敬修。便出门朝村东走去。快到许敬修街门口了,他突然驻足,心中叫了一声“糟糕!”又急忙返身朝家里奔去。
媚在洗裤子前,摸了摸口袋儿,怕有钱或什么重要东西被洗坏了,摸出一个折叠成麻花的纸块,打开一看,上面写着:“田哥,你好……”下来就是些骚肉麻的话,落款是“爱你的霞。”媚一下子如五雷轰顶,全身抖动。
建田回来,见媚躺到炕上,脏裤子扔在水盆一边,急忙上去在裤兜乱摸,一时头上冒汗,问躺在炕上的媚:“见没见我口袋儿里的东西?”连问数声,媚不吭气,建田更急了。
媚忽地坐起,把那纸片摔到他脸上说:“不就是这个,婊子的信!”“你骂谁是婊子?”媚怒不可遏:“谁?谁是谁知道,不要脸!”“骂谁不要脸?!我看你是反了!”“我反了?我没做打脸丧德鞋歪脚挒的事,就有那个丧良心不要脸的东西反了!猪狗六畜……”一向温文尔雅的媚又哭又闹,许建田一时方寸大乱。
累了几天的麻子黑也乏乏地了,正在自己的窑洞歇着,听到哭闹声立即跑来,又劝这个又说那个。后来知道了事的原委,先训骂建田,后安慰媚,这时媚也只是哭,不说-句话。
麻子黑说:“明天我就去你单位,找你领导,把那狐狸精揪出来示众,不信没王法了。”建田急得抓耳挠腮。麻子黑又说:“咱豁出来不在那里干了,他谁把咱能咋?”
媚怒冲冲地说:“滚!良心叫狗吃了。”许建田一下子像被点醒了,立即抓起那条脏裤子朝外走,麻子黑一扑子上去抱住他的腿骂:“狗日的,你今日个先给我走个样子!”建田不能走了,只是说:“姨夫,你甭急,我不走,我今日个绝不走,你松手吧。”麻子黑刚一松手,许建田就像得手了的贼一样,猛然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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