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县报一名记者当年曾目睹了宣判时的场景:在戴着手铐的张春远被押上囚车的那一瞬间,已获得监外执行“待遇”的周桃叶突然从人群中挤出来,大声地喊道:“春远,我等你———今生今世!”
囚车远去,周桃叶没有号啕大哭,但那脸上滚滚而下的泪水却使在场的人们一片唏嘘……
有人为桃叶在等待中耗去的青春而惋惜,周桃叶却说:“一人一个活法。ww***我愿意等!”
周桃叶生下一个男孩,她给儿子起了个名字叫张佛坪。她知道,这孩子是她和丈夫在秦岭山中那一夜“最后的疯狂”的结晶。
寒来暑往,岁月荏苒,周桃叶就这样不动声色地等待着丈夫的归来。任花开花谢,任雁去雁回,任世事变幻,任飞短流长,一颗心没有片刻的漂移。
这期间生了多少戏剧性的场面,向我讲述的人各有各的节。ww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三件事:
周桃叶每个月都要跑到离家二百多里外的劳改场去探望春远。腆着大肚子去,抱着孩子也去,每次去都要在家做些好吃的:锅盔、面皮、油饼……做这些时,她不让婆婆Сhā手;每一道工序都要自己独立完成。但是,春远却“并不领”,他对桃叶说:“不要等我了好不好?我犯的是死罪,政府给留下条命就算不错了,为啥还要把你的青春搭上?”桃叶说:“你不管。我爱,我愿!”后来春远就拒绝妻子的探视,躲在监房里不出来。桃叶对管教们说:“我知道这会儿他正在监房里掉眼泪哩!你把东西给他拿去,给他说,还是老话:我等他,今生今世!”
春远的父亲早年过世,只有一个老母亲。老母亲也多次泪眼巴巴地对儿媳妇说:“好娃哩,你这么等下去咋得了嘛?”儿媳妇说:“妈呀,你撵不走我。春远不在,我得伺候你呢!”
1994年,春远的母亲去世了。桃叶和儿子坪坪披麻戴孝送走了老人。村里的乡党们说:“亲闺女也到不了这个份上啊!”
最让桃叶不安的是秦林的两个弟弟,这俩小子明里不敢,暗地上不停地使坏:半夜里用砖头砸窗子,学鬼叫;夏季里在麦场放火;半道上拦住坪坪又打又骂,还在乡里散布:“娃是俺哥下的种……”
桃叶也向派出所报过案,但抓不住证据,派出所也只能把人叫去训斥一顿而已。
一个大雨滂沱的夏夜,当桃叶家的窗子再次被砸坏时,桃叶穿好衣服,把孩子交给婆婆,在雨中走进了秦家的大门。
“大叔大婶,我今黑来找你们,就是想请二老给个公断。不错,你老大是我男人打死的,可他糟蹋过我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男人犯了国法,现在正在受国法的制裁。你家老二老三这样没完没了地找事,得是不想让我们活了?是这,你二位是长辈,给我个明白话:如果你说你娃做得对,我二话不说,今天让你娃把我打死到你屋。只要不再欺侮我婆婆和我娃就行……”
秦家三兄弟虽然坏得流脓,但秦父却是个战争年代扛过枪的军人。只是因为腿有残疾,才管不住劣子。但他常常诅咒儿子:“狗日的,老大你不得好死!”此刻,听了周桃叶一番义正词严的陈说,真是觉得无地自容。他老泪纵横地对桃叶说:“他嫂子,是我教子无方,我该死!”随即唤来两个儿子,声如霹雳般地吼叫道:“给坪坪他妈跪下,跪下!我给你俩说:你哥不是春远打死的,是他狗日的自己作下的孽,是报应!从今往后,你俩谁再在坪坪他妈跟前耍骚,我一镢头把你拍死!不信咱试火着!”
这便是我从几个人的嘴里都听到的“周桃叶雨夜闯秦家”的故事。但这不是传说,尽管在某个细节上有些不同。
因为,在我离开这座小县城时,我曾请求县报的几位朋友陪我去一趟柳堡子,我要见一见这位当代的“王宝钏”。不单是为了核实我所听到的一些节,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该怎样理解周桃叶的那种等待,我要听她说说……
我终于见到了周桃叶,当然,还有那位因表现好而减刑,刚刚走出牢狱的丈夫张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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