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她出师以来,就很少再回到这个作为藏书阁的春之庭了。
“宁姨,麻烦你开一下藏书阁的门。”薛紫夜站住,望着紧闭的高楼,“我要进去查一些书。”
“哦,好好。”老侍女连忙点头,扔了扫帚走过来,拿出了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钥匙,喃
喃絮叨,“谷主还要回来看书啊……那些书,你在十八岁时候不就能倒背如流了吗?”
薛紫夜不置可否。
门一打开,长久幽闭的阴冷气息从里面散逸出来。
长明灯还吊在阁顶上静静燃烧,阁中内室呈八角形,书柜沿着墙一直砌到了顶,按照病名、病因、病机、治则、方名、用药、医案、医论分为八类。每一类都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位置,从羊皮卷到贝叶书,从竹简到帛文,应有尽有。
薛紫夜负手站在这浩瀚如烟海的典籍里,仰头四顾一圈,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压了压发上那枚紫玉簪:“宁姨,我大概会有两三天不出来――麻烦你替我送一些饭菜进来。”
老侍女怔了一下:“好的,谷主。”
在掩门而出的时候,老侍女回头望了一眼室内――长明灯下,紫衣女子伫立于浩瀚典籍中,沉吟思考,面上有呕心沥血的忧戚。
“谷主。”她忍不住站住脚。
“嗯?”薛紫夜很不高兴思维被打断,蹙眉,“怎么?”
“请您爱惜自己,量力而行。”老侍女深深对着她弯下了腰,声音里带着叹息,“您不是神,很多事,做不到也是应该的――请不要像临夏祖师那样。”
临夏祖师……薛紫夜猛地一惊,停止了思考。
传说中,二十年前药师谷的唐临夏谷主、她师傅廖青染的授业恩师,就是吐血死在这个藏书阁里的,年仅三十一岁――一直到死,手里还握着一本《药性赋》,还在苦苦思索七星海棠之毒的解法。
“您应该学学青染谷主。”老侍女最后说了一句,掩上了门,“她如今很幸福。”
门关上了,薛紫夜却还是望着那个背影的方向,一时间有些茫然――这个老侍女侍奉过三代谷主,知道很多的往事和秘密,故有此一劝。可是,她又怎么知道一个医者在眼睁睁看着病人走向死亡时,那种无力和挫败感呢?
她颓然坐倒在阁中,望着自己苍白纤细的双手,出神。
黑暗里的那双眼睛,是在门刚阖上的瞬间睁开的。
片刻前还陷在昏迷挣扎里的瞳,睁眼的时候眸中竟然雪亮,默默凝视着薛紫夜离去时的方向,在瞬间闪过无数复杂的光:猜疑、警惕、杀意以及……茫然。
其实,在三天前身上伤口好转的时候,他已然可以恢复意识,然而却没有让周围的人察觉――他一直装睡,装着一次次发病,以求让对方解除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