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得江面上顺水漂来无数片木板,各自连接成串,望去犹如数条巨大的水蛇蜿蜒而来,上面依稀见得星光点点,仔细一看,却是一根根燃香,似乎已快燃到尽头,来势迅捷,转眼便没入骷髅舟中的空隙里。舟上黑衣人骇呼声响成一片,只听扑通落水之声不绝于耳,却是舟上不少人顾不得风大浪急,争相跳入郁江。楚楚总算将手从雷子谨的铁钳拔了出来,抓着高女侠连问:“什么叫混江龙?”
语声刚落,只听得巨响连连,整个水面被炸得宛如煮沸开来,火光漫天,怒浪狂卷,到处都是飞溅的水花和碎片,似乎这世间已天翻地覆。高女侠收紧双臂,将楚楚护得严严实实,她忍不住好奇,探出头来,只见那一艘艘铁甲荷弹的战舰,顷刻间竟俱四分五裂,只剩下残骸在江面上随波漂荡,就连就中楼船都在慢慢倒坍下来,到处都是在水中挣扎的黑衣人,活人死尸缠绕成一堆,密密麻麻,覆盖了大半个江面,看上去就像是一锅煮多了的饺子。雷子谨笑嘻嘻道:“原来你们也认得雷家的混江龙,不过十年不现,你们就以为当真失传了么?”
只听那声音冷笑连连,道:“混江龙又如何?如今你寡我众,任凭你雷老三奸滑似鬼,还是难逃一死!” 但见数条游艇,从倒塌的楼船间驶出,拥着正中一艘蒙冲战舰,战舰舱身密封,左右站着几人,手执五色角旗,招展之间,颇现章法。本来喧嚣的黑衣人,循着旗号指令,竟渐渐在水中组成队形,亮出手中分水刺,从水中猛冲过来。游艇在中间游弋,上面立着督战之人,遇到呻吟着想爬上来的黑衣人,便面无表情给予致命一击。郁江上腥红成一片,金戈声宛如细碎的雨声连绵,间或的惨呼声开始还听得心惊肉跳,后来便觉麻木。毕竟是对方人多势众,渐渐将他们困在江心。
雷子谨指挥属下且战且退,不时笑吟吟回顾楚楚,令后者都有点起鸡皮疙瘩,简直恨不能这个月早点到终点。那个声音从蒙冲战舰上沉沉传来,冷笑道:“雷老三,你还等着雷家来人出来救你吗?哼哼,只怕他们自救尚且不暇!”就在此时,猛听雷家堡中鸣金声声,周围人都不觉变了颜色,楚楚失声道:“糟了,小莲还在里面!”高女侠沉声道:“莫慌,不如这样,擒贼先擒王。”看了眼蒙冲战舰,再看了旁边围上来的人群,不觉蹙紧了眉头,握着楚楚的手松了又紧。楚楚会意,推她道:“姐姐,我没事!”话一出口,那翻腾感又上来了,哇的一口,吐了出来。高女侠摇摇头,轻声道:“罢了!先管好自己吧。”
雷子谨叹息道:“是啊,看来雷家堡的人,确实等不到了!”语音未落,猛见得一道银光,却是一把蛇形曲剑,犹如灵蛇飞舞,风驰电掣般掠过长空,叮的一声,直Сhā入蒙冲战舰的舱身中。只听得的一声闷哼,熟悉无比,正是那个声音。战舰上乱作一团,不少人惊呼道:“令主!”
高女侠怔道:“灵蛇剑!难道是”却见一艘船头方小,尾阔底尖的仞鱼船从人群中划了过来,上面立一个男子,一头红发惹眼之至,手中流星锤舞若雷霆,所击之处,必叫人脑浆迸裂,哀嚎声声。楚楚吃惊道:“这是何人?”突然福至心灵,失声叫道:“这头发,对了,这一定是那什么对对,赤发阎罗!他不是死了吗?”那男子闻声,一锤打飞数人,回头来瞪了她一眼,面目甚是彪悍,一双眼睛圆如铜铃,见得是个美人,怒气稍歇,转回头去,又数锤连发,打向周围。雷子谨高声喝彩道:“司徒兄好一招‘雄狮回首’!”
楚楚悻悻道:“这般的凶神恶煞,还妄想结亲,不要吓死我们四小姐才怪!”却见高女侠含笑微微,凝目远方,她跟着瞟了一眼,但见得天边一艘仞鱼船随风飘至,上面负手立着一白衣人,五官单独分开看,都并不怎么出色,但组合在一起,却无端叫人觉得英秀异常,兼之气宇轩昂,令人肃然起敬,只是长眉深锁,形容消瘦,望去倒有七分憔悴。高女侠默默看了几眼,点头道:“无垢神君,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轻舟越行越近,那温无垢低头看着江面,仿佛满怀心事,手持了一根竹篙,仿佛信手而挥,但凡点落之处,便沉下去一个身影。楚楚暗暗咂舌,刚要开口夸奖,看高女侠眼中激赏之色明晰可见,话到唇边,反变成酸溜溜的一句:“高姐姐,我瞧这人怎么像个病号似的,哪里有什么神仙样子!”
高女侠叹息道:“想来是子安思虑幺妹夭折之心太过,抑郁成病。”楚楚奇道:“子安?”高女侠淡淡笑道:“无垢字子安。”舟上人听得此语,蓦地抬起头来,凝视过来,待看清是个女子,不觉一惊,面红耳赤,别过头去。高女侠本来面上含笑,双手慢慢在胸前成拱,见得此景,呆了一呆,突然醒觉,望自己身上看了一看,也面色一红,急急撤开手来,转开头去。
楚楚本来眼睁睁看着金凤玉露乍相逢,简直有些恨得牙痒痒,谁知情势直转而下,竟变成了两不相认,交错而过,即便是红娘在此,也决嗅不到半丝暧昧的味道,瞠目结舌之余,又不觉暗暗欢喜,惟恐两人后悔,将身一扭,挡在了两人中间。突觉一道明亮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一看,却是那温无垢面带疑惑,果真又回头看了一眼,好在她未卜先知,倒挡住了他的大半视线,大觉洋洋自得,抬起头哼了一声。温无垢与她四目相接,不觉为她容色一摄,待得醒悟,满面绯红,转回身去。雷子谨咬了牙打着哈哈道:“无垢兄果然神勇!看来要扫平这帮水寇,都有赖无垢兄大驾了!”望向楚楚,笑容顿收,狠狠剜了她一眼。
楚楚大觉莫名其妙,毫不示弱,回瞪了他一眼。却听一人轻笑道:“何方佳丽,宛如清水出芙蓉,一颦一笑,皆风姿天成,妙哉妙哉!”楚楚循声望去,却见得又一舟已至,船首立着一个面目姣好的黄衣少年,眉目盈盈,不笑若带三分情意,一双手养得圆润白嫩,捏着把缠金扇子,硕大的七色碧玺垂挂在下,一颗颗晶莹欲滴,发出七彩霞光,笑容还带几分羞涩,下手却狠辣无比,专挑人的要害,见她回望,拱手笑道:“小生段天翔,敢问可是四小姐吗?”目光肆无忌惮,在她身上不住流连。楚楚哼道:“不是!”转头靠在高女侠身后,嘀咕道:“花花太岁,一丘之貉!”旁边立着几个姿色上佳的侍女,听她此语,连瞪了她好几眼,看着烧毁的龙船,个个泪如雨下,怒道:“公子,他们好狠的心!春花秋月,都被他们-”恨意满腔,手持双剑,出手如飞,断人首级,犹如切瓜分瓢一般。
突听有人冷哼道:“段天翔,你只要看到个有些姿色的女人,就连路都走不动了,若真是四小姐,会这般轻易抛头露面么?”只见一紫衣男子,背负长剑,年约二十三四的年纪,长眉入鬓,目如点漆,倒是十分英俊,身轻如燕,衣袂飘飘,竟是踏水而来,仔细一看,却是来人以上乘轻功,点掠过江上浮木,虽然比不得南海门的凌波微步,但单论这手“登萍度水”的功夫,已经十分惊人,难怪此人满面自矜,傲气毕露。及至来到人群,大喝一声,屈膝、展臂,背上长剑已到手中,剑出如虹,纵横捭阖,泼洒开一片剑雨。水中惨呼声连成一片,所到之处,无不令敌闻风丧胆。
楚楚嘀咕道:“虽然有两下子,但目下无尘,也不是什么能成大器的人物!”那人听得明白,不觉面色顿变。雷子谨已朗声笑道:“嫂嫂有所不知,这是南宫家陵少侠,素有蓬莱神剑之称。”楚楚哼道:“什么神剑,不过如此而已!”雷子谨连使眼色,赔笑道:“嫂子不通世事,南宫兄千万不要跟她计较!”
南宫陵一剑将一黑衣人挑飞出去,冷笑道:“听闻雷家又迎娶了新人,果然是青楼女子,不识礼仪!”楚楚哼道:“我是实话实说,你那剑法,不过尔尔。不要老仰着鼻孔出气,以为天下人都不及你!”雷子谨只恨不能去掩她的口,南宫陵额头青筋尽显,目中怒色毕露,只见空中寒芒乍现,一道银光匹练似地扬起,宛如银河倒卷,直往楚楚头上劈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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