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光芒聚拢成锥形光束,向下投射在独孤娉婷折柳般的身躯上。她弓形的后背一点点直立起来,最后全身都开始旋转起来,化作了一团紫色光晕。只听她大笑声从其中传来,断断续续道:“乾坤一击?好,好极!若娉婷是普通女子,早就在此剑下魂飞魄散。但玉魔坤嫔,又岂是凡胎俗品?你们雷家的男人,果然都是天下第一冷血之人。师妹,你莫高兴得太早,莫看今日犹如众星捧月,转眼便是秋扇见弃。雷家的人,就因为太聪明,所以世代都是注定要牺牲的,不但要牺牲自己,连妻儿都从来一并奉送!-五年来,五年来,雷霆风,若是你对我有那么一星半点何至于何至于”
最后一声嘶哑无比,再不复原先那种婉转娇呖。楚楚心中都跟着牵扯了下,不觉看了雷霆风一眼,却见他目中寒彻一片,面上却宁静无比,然而长眉已缓缓竖了起来,凌厉如剑。周遭空气都跟着闷闷紧压起来,仿佛山雨欲来。
她怔了怔,知道有变,忙去看圈中,却见无数颗紫色或粉色的宝石已从那光晕中旋飞了出来,眩目无比,宛如天上撒落的繁星,一点点飞扬了下来,看上去就像是密集的流星雨纷纷扬扬洒落下来。鹰面人头也未抬,已拨开一连串高亢的羽调,一道道极速的电光从倏地从琴弦上跃起,迎上了星光。
然则,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也没有电光四溅的冲击声,只见那些电光触及紫星,光芒顿黯,最终消失不见。而星光愈加璀璨,仿佛是将电光都吸取了进去,亮得几近眩目,高低错落,就像是一张无垠的大网,向天地间撒落了下来。
楚楚失声道:“不好!”下意识去摸左肩,可惜完全没有半点反应,再去握剑,已觉自己头上炙热无比,发丝都劈劈啪啪焦枯起来,知道不对,抬头一看,顶上赫然有颗紫钻直落了下来,有片树叶飘过来,还没近丈内,立即变成焦黑的枯灰。她倒抽一口冷气,匆匆忙忙举剑去砍,突然身后猛然起了一阵飓风,一股大力牢牢将她吸吮其中,向后翻卷了过去。
一道人影掠过了自己身畔,因为太快,看上去宛如一抹寒光。有那么一瞬间,楚楚错以为那其实根本不是人,而是一柄剑。那人影冲天而起,看上去就像要冲破红尘,飞至天外,虽然迅捷,却宛如鱼投入大海,鸟落入归林,连浪花都没有激起半朵。
无数的紫色星星落在他身旁,这场景,美得就像是一场梦境。然则楚楚知道,一颗已足以要人命,这么多颗的中心,早已是个炼炉。
她忍不住要惊呼失声,却听空气猛烈地轰鸣了起来,声音澎湃无比,仿佛是两股巨大的浪潮迎面撞上,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那人一直半披在面上的长发也被巨大的力道激起,露出底下俊美到夺目的面庞,在夜色中恍若带着光晕,面上一片安详,并没有向正向他落下的紫色霜花看上一眼,目光极其温和,穿透眼前的重重光影,直直投射在她的面上,突然,嘴角一勾,浮上了一个宁谧的笑意。
她心在刹那间被抽得死紧,似乎知道有什么即将发生,可惜无能为力,只得一个劲地坠落下去,沉得几乎叫她无法忍受。但听四喜在旁呜咽难止,雷洛茗的声音凄惶无比,惊叫道:“大哥,不!”
突听独孤娉婷冷笑了一声,讥诮无比,哼道:“想跟我同归于尽?偏不让你如愿!”光晕顿收,她窈窕的身形就像风中摇摆的柳枝,合着摄人心魄的节奏滑了开去。那些晶石落回她发冠顶上,犹在一闪闪发出星光,衬着她美到极致的面容,把她点缀得宛如仙子。雷霆风亦从半空中落定,身形高伟,整个人的光芒已不可阻挡地散发出来,宛如剑已出匣,刀已出鞘,又如泰山岿巍,拔地倚天,稳稳伫立在小楼前。谁能想到,看上去这么般配的这对男女,却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楚楚暗叹一口气,想说什么,又觉说什么都不过多余。独孤娉婷却又笑了,笑得欢畅无比,道:“霆风,你留我五载,为的是什么?你知我知。不过,恐怕天下还是有你不知道的事,如今,该是让一切都揭晓的时候了!”双掌在胸前一覆,旋即分开,指了小楼呔道:“出来吧!”
楚楚纳闷地向内看去,见得四喜也大惑不解,伸长了脖子往楼内瞧。包括雷子谨和雷洛茗都面色惊异,而梅娘木然坐在椅上,雷霆风蓦地闭上双眼,面上剧烈抽搐了数下,已浮现了数道刀刻般的皱纹,每条纹路中都是满溢的痛苦,以及刺痛到极致的麻木。
她想破了头还是不明白,却见一道灰影已从小楼内急射出来,向雷霆风猛扑过去。人还未逼近,已有一股强劲的煞气扑面而至,冰寒无比,仿佛带来了地狱的气息。夜风都在呜咽,林木纷纷倒仆,天地似已昏暗,冷漠得不似人间。
雷霆风根本没有躲闪,或者躲闪也没有用。只见得一只枯瘦的手宛如鸟爪,狠狠搭上了他的左肩。血喷涌而出,一种奇异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那是骨头裂碎的声音,听来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灯光闪烁,照亮了来人的脸,雪白的鬓发下沟壑遍布,神情漠然,或者说,她根本是没有表情的。楚楚浑身都剧烈颤动了下,惊呼道:“老夫人!”已听雷洛茗的声音惊诧无比,嘶声道:“娘,娘!怎么会,怎么会?”
独孤娉婷怡然笑道:“你们都觉得她病得蹊跷,而且,无论什么药都医不好她,是么?哼,世间哪有良方,能令傀儡返阳为人?”拔尖了声音,喝道:“杀了他!”
楚楚倒吸一口冷气,已听四喜嚎啕大哭起来,几乎是撕心裂肺。眼看老夫人钢爪般的手就要抓上雷霆风的前胸,后者却蓦然动了,右手一拍而下,干脆利落地拍断了她伸过来的右掌,去势不减,带起隐隐风雷之音,疾拍向她鬓发苍苍的头顶!
一个人影几乎在同时猛扑过去,死死抱住了他的腿,哑声泣道:“大哥,她是娘,娘啊!”雷霆风怒喝道:“滚开!她已是她手中的傀儡,将成为她最锋利的武器!你不必多管,这弑母之罪,就由我一人承担!”右腿狠狠一甩,将他踹飞了开去。
梅娘整个人在椅上哆嗦成一团,四喜哀嚎声声,连雷子谨都目中蕴泪,不忍再看。谁知就在此时,一道人影如烟雾般掠了过去,飘逸到极点,Сhā入了两人中间。雷霆风定睛一看,急急缩回手来,然而老夫人另一只手却正好伸了过来,啪的一声,重重拍上了她的后背。
四喜失声道:“二夫人!”已听楚楚哇的一声,口中黑血喷溅而出,直吐在雷霆风的前襟上。然而她的手却美如兰花,将一物迅速弹入老夫人张开的口中。雷霆风怔得一怔,老夫人的另一掌已又沉沉劈了下来,正好击在了他的胸口。他下意识回了一掌,将她击得倒退了出去,但自己亦经受不住,连退出了好几步,摇摇欲坠,面如金纸,弯下腰来,剧烈咳嗽不止。
突听四喜尖叫了一声,他猛然抬头,只见老夫人的身形又急速扑了上来,五指尖尖,向着半倒在地上的楚楚头顶,狠狠Сhā了下去。就在此时,一把七弦琴蓦地横了过来,挡住了她的去势,却是雷洛茗百忙之中将雷音琴递了过来,替楚楚接了一掌。老夫人张开嘴来,喋喋怪笑,声音嘶哑,左手咔嚓一声,掐住了琴身,将雷音琴捏得片片碎落。雷洛茗几次伸出手,都颤抖无法成招,反被她一掌Сhā在了右臂上,狠狠摔出,手臂上赫然是五个深深的血孔。楚楚坐在地上,目中满是悲悯,望着她恶鬼般扑下的面容,苦笑了声,缓缓闭上眼去。他大惊失色,方强提起气来,却见她手指刚触及楚楚的鬓发,突然身子一僵,动作木讷无比,扑通一声,向地便倒。
独孤娉婷啊唷一声,笑得前俯后仰,道:“我的好师妹,傀儡炼成后,根本不是人了,你纵然令她暂时昏迷过去,也无法救得她回转了。不过,也幸亏你愚蠢,否则要依了我的夫君,哪里还有现在的胜局?”纤腰一扭,已翩然落在了楚楚的面前,五指水晶般剔透,一把切在了她颈部的动脉上。
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雷霆风尚算平静,其余两人已悚然变色。独孤娉婷笑意盈盈,手指划在楚楚粉嫩的肌肤上,拉了一条极长的血痕,觑着雷霆风的神情,嘻嘻笑道:“夫君,要怎么样你才会动容?戳瞎她的眼睛,还是割掉她一只耳朵?”
四喜惊呼道:“不要!”独孤娉婷呀了声,笑道:“怎么这话反倒是你说的,雷家那几个对你视若珍宝的男人呢,此时怎么都哑巴了呢?我说是吧,他们是天下最冷酷的情人,师妹你不带眼识人,所以只得在这里受苦。雷霆风,你不是从来很骄傲吗,来,给我跪下!不然,她脸上可得先有一道了。当然了,或许你无所谓--”
四喜死死咬住嘴唇,只听扑通一声,雷霆风应声跪了下来。独孤娉婷笑声未落,面色突变,冷笑道:“你跪了又如何,难道我就罢手?”五指尖尖,用力戳向了楚楚面上。后者本呆呆坐在那里,此时右手蓦地向上斜斜挥出,兰花般伸开,挡住了她的手指。
独孤娉婷冷笑道:“哟,师妹,你现在还敢跟我动手,难道是连手都不想要了么?”却听楚楚轻轻一笑,道:“师姐,我正是不忍心毁了你这么美丽的手啊!”若无其事,推开了她的手。
独孤娉婷怒道:“跟我东拉西扯,你配吗?”不见她如何动作,五指已停在了楚楚面颊上。后者大笑道:“你划,用力划呀!反正这张脸是师尊要的,这身体也是师尊塑造出来的,应怜才无所谓呢。做别人的影子,你当我稀罕!”
独孤娉婷怔得一怔,五指伸了过去,又咬牙拉了回来,口中嗤道:“你这样的人,镜宫里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师尊哪里会把你当宝?”楚楚笑容不失,道:“果真如此,为何应怜做了这么多错事,居然还能留得性命?不过,也许只是应怜运气从来比别人要好那么一点点,师姐,你说对吗?”款款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尘,叹息道:“师尊从来要我注意仪态,你瞧,做起来其实顶不容易。”
独孤娉婷将牙齿咬得格格响,挥出一掌想扇过去,不知为何,逡巡完她全身,最后还是定在了半空。楚楚笑道:“师姐果然是聪明人,知道我这赝品做成不易,稍一用力就要碎的,别人不知道,总还是不知者不罪,像师姐这样了解透彻的,万一做了,师尊只怕就难以谅解了。我们百花宫,从来能者居上,玉魔这顶桂冠,也不是就一成不变。师姐即便是不死之身,应怜又差到哪里去呢?否则,为何最后活下来的,也只得你我?”
独孤娉婷脸都气得通红,几乎是吼道:“师尊才不看好你,看上的其实是小莲这丫头!”楚楚拍掌道:“对呀,可惜她偏偏要死了,而且鲲化也死了,没人再能替她动刀!这实在是可惜,不过,应怜从此就硕果仅存了。这个道理,想来师尊是明白得很。师姐你虽然此番立下大功,可偏偏心胸狭窄,不能容人,也令我方屈死了不少人才。这么功过一抵,其实也没剩下多少了哦。莫动手,你当师尊还看不出来么?”
独孤娉婷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冷笑道:“好,不动手,但难道就没其他办法了么?哼,唐门是使毒大家,我只要说你中了奇毒”右手往怀里一伸,已摸出了数个颜色不一的小瓶,往手中一倒,一股腥味已迎面扑来。楚楚笑嘻嘻伸出手来,抢了一把,骨碌碌吞到口中,赞叹道:“美味美味,人间难求!师姐啊,那慕容姑娘是五毒教主,应怜自然早就被培养得百毒不侵,这点玩意儿,无非是开胃小菜!”
四喜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忙用手捂住。独孤娉婷面容上痉挛了数下,双手捏成拳,在腰带上狠狠地搓揉着,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死盯着楚楚的面孔,只恨不能在其上扎出洞来。突听叮的一声,有什么滚落了开去,却原来是她腰带上的香熏银球的系带被她无意中搓断了,掉到了地上。
独孤娉婷抬眼一看,蓦然眼中便多了丝笑意,那笑意渐渐扩大至面部,最后笑得花枝乱颤,不能自已。楚楚奇道:“师姐,你不是被我气疯了吧?”独孤娉婷笑声一顿,嘲讽道:“师妹,难道杀人就一定要动刀动毒?有时候,其实简单得很!”迅雷不及掩耳,袖口一挥,有什么蓦地飞起,直弹入了楚楚口中。
那物入口即化,与众各别,居然有股甜腻的花香,连味道都甜丝丝的,就像是腌渍的玫瑰花瓣。楚楚心中不免恐慌,口中却啧啧赞叹道:“师姐待我真好,居然给我吃这么特别的甜点。”雷子谨面色骤变,猛地欺近了一步,已听独孤娉婷娇笑道:“好师妹,那可不是毒药,而是最难得的灵丹!”
楚楚奇道:“灵丹,什么灵丹!”突觉喉咙口掐上来一只手,雷子谨的面孔放大在面前,焦急地道:“吐出来!用力呕出来!”
他手上的力道奇大,楚楚干呕了数声,当真吐出了一滩污物来。雷子谨面色刚缓,已听独孤娉婷冷笑道:“没有用的,度仙遇血即溶,早就进入她五脏了。”
雷子谨厉声喝道:“你!”停顿了半晌,放缓口气道:“你是骗人的吧,度仙炼制何其不易,哪能轻易取得?”独孤娉婷点头道:“是啊,确实不易,要不是看到那位半仙之体的纯阳,我还不用费这个功夫呢!如今倒好,他我虽然不敢惹,但毕竟被我用计逼走了,这度仙么,正好做我亲亲小师妹的催命符!”
雷子谨身形摇摇欲坠,面上血色褪尽,眼看就要向地便倒。楚楚满腹狐疑,抓住他问:“度仙是什么?”雷子谨还未回答,独孤娉婷已大笑道:“好东西,师妹,你难道不知师姐我最擅长炼制瑃药么,而这度仙,就是其中最玄妙的一种!我门擅长采补,师尊怎么都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来。”
楚楚松了口气,道:“不就是瑃药么?有什么难的,最多嗯,我知道的,顶多就是需要纯阳-哎呀,糟糕,确实难办!” 独孤娉婷娇笑道:“师妹原来也是行家,可惜,这度仙需要的可不只是一般的纯阳,而是得道之人的金液!道家以精炼丹,这金液么,百年也难得其一,但得了却是好东西,增长功力不说,还能延年益寿,永葆青春。若是不得,或者得的不是,对不住,度仙就要发作了,截血断脉,堪称见血封喉!本来,那对师妹来说,也是易如反掌,可惜,那仙人偏偏思了凡,受不了你朝三暮四,一气之下,居然跑了!”
楚楚满面绯红,复又如雪。雷子谨强笑道:“坤师姐智者千虑,必然备了解药。” 独孤娉婷吃吃笑道:“解药有,你来拿呀。”摊开手来,又是一丸赤色的丹药。雷子谨抬眼去看,摇头道:“这不-”谁知就在此时,那丹药倏地跳了起来,正好落入了他的口中,不过转瞬,便溶了下去。
独孤娉婷拂袖退开,冷笑道:“你不是愿意抛下一切,宁可跟她做同命鸳鸯么,师姐好心,看在同门一场,就成全你!这不错也是瑃药,但粗陋得多了,只是那种用纯阴就能解的瑃药。可惜呀可惜,雷子谨,可惜你窝边草都不肯放过,如今堡内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纯阴!即便四喜是个例外,但人家却是修天道的,身体有缺,根本无济于事。瞧,这楼西面是个峡谷,我就给你们一个风月道场,用彼此了结了对方罢!”长袖倏地舞起,一把将两人扯落了下去!
大结局(完)
两人的身形直直坠落下去,还没至谷底,蓦地一道碧带从半空中飘了过来,恰好落在两人的脚下,将两人驮定,摇头摆尾,蜿蜒滑了上来,竟然是一条通体碧绿的大蛇,足有树干粗细,额头上点了朵鲜红的梅花,两旁居然还有对翠绿的角,一边爬行,还一边扭头去蹭楚楚的脸,似是对她极为亲昵。楚楚抱着它的头,一迭声问道:“祖师爷呢,他在哪里?快出来救命啊!”
已听后面一声冷哼,嗤道:“没用的丫头!每次都只知道鬼哭狼嚎,被人家欺负了,也不知道去打回来!”众人应声看去,却分明是个不过十三四岁的童子,面容苍白得近乎妖异,裹在一袭淡青色的冰绡里,清俊无比,年岁不大,神情举止,倒颇老气横秋,点了独孤娉婷道:“就是这个妖怪生事么?”
楚楚忙不迭点头道:“可不就是么?”又哭丧着脸问:“祖师爷,那赤龙内丹,能解瑃药么?”童子哼道:“瑃药解来作甚?抓个男人不就成了么!”雷洛茗听得语声,极惊诧地抬起头来,失声道:“你怎么--”童子冷冷道:“还不是我这好徒孙,成天在上面大呼小叫,害得我都坐不下去。无非就是一个卦么,我就不信它这么灵验!”
楚楚泫然欲泣,捧了自己头道:“哎呀,祖师爷,你徒孙都快没命了,你还拿我笑话!”童子冷笑道:“真要解也不难,把这妖女拿下,我们五毒教这么多办法,会索不出解药?”
楚楚闻言大喜道:“这是自然,可这玉魔,是所有男人的克星”那童子翻了个白眼过去,喝道:“你祖师爷我都快成精了,什么雌妖不曾见过?你退下,省得人家说我们以多欺少!”
独孤娉婷目不转睛,向他上下频频打量,啧啧赞叹道:“五百年的元阳!这样稀罕的宝物,竟然被我在今日遇上,真是天赐良缘。好,小弟弟,你想怎么玩,姐姐都陪你,只怕你玩不起!”
童子冷笑道:“那就拿命来陪罢!”袖口一扬,数只乌黑的蝎子已飞射而出,每只足有手掌大小,远远已闻得一股腥臭之味,随风飘起。他那手法甚为刁钻,看似向她身上抛去,转眼之间,蝎子却已爬上了独孤娉婷的面容,只见得只只张牙舞爪,在独孤娉婷吹弹得破的肌肤上缓缓爬行,看起来几乎令人汗毛倒竖。其中一只,已凑进了独孤娉婷的樱唇边,张开大口,随时都要咬下。独孤娉婷战栗了一下,已听童子声音冰寒,道:“你若是怕了,就应该知道怎么做。”
独孤娉婷人都似乎在哆嗦,此时听了此语,突然嫣然一笑,反倒挺直了柳腰,抚了自己鬓发道:“姐姐是看你可爱,舍不得叫你白忙一场罢了。多谢,这东西诱人得很,我已经好久没吃了,闻来都觉得好香。”说话间,那只蝎子已将头探进了她口中,但见她银牙一咬,咯嘣数声,竟将它整只吞咽咀嚼完全,还伸出纤纤素手,将另外几只逐一送到口中,食用完毕,将几根蓝色触须拂落了下来,以袖擦拭红唇,眼波流动,扫过几乎呆若木鸡的楚楚道:“昔日我与土生耶,也曾有一段夙缘,可惜他后来对我退避三舍,怕自己控制不住,居然找了这么多娈童,去练那什么人蛊。不过,他当年怜我身如浮萍,也曾将这操蛊之法倾囊相授,什么同心蛊我下不了,区区几只毒物,总是不在话下。”
楚楚失声道:“你会下蛊?那我身上-”独孤娉婷娇笑道:“噬心蛊么,我下了引子在子谨的小食里,你不是吃得很开心么?”雷子谨变色道:“你不是说那是--”独孤娉婷大笑不止,道:“姜辛,天下哪有回心草,我不过拿本熏黄过的奇谈给你看罢了,如此荒诞之语,你也会相信?”
雷子谨咬牙道:“你这妖魔,假装柔弱无依,天天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独孤娉婷咯咯笑道:“若不是你们都觉得我好拿捏,除了床上功夫不错,其他一无是处,任凭你们指东喝西,从不违抗,能容忍我到现在么?难道我不曾让你们占尽了便宜,做足了傻大姐?我不吃亏在先,怎么引你们吃我的大亏呢?现在跟你讨要点本利,你就觉得受不了了?”
雷子谨心有不甘,看了眼雷霆风。独孤娉婷笑得更欢,拍手道:“他也没法子,傀儡炼成,根本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开始,老太太并无大异,只是每天会昏迷一会儿,随着时日递增,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但神智却还是清楚的,还不知让我吃了多少苦头。他即便知道蹊跷,延医用药,还是束手无策。但等她完全昏迷了,就是彻彻底底的傀儡人了,醒来不过是受人操控。你且问问,青霓馆那场大火,是谁点燃的?”
雷霆风将嘴唇咬得发白,望着佝偻在地上的老夫人,漠然无语。只见她浑身都覆着一层薄冰,看上去仿佛是个水晶人。楚楚喃喃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看了眼盘在地上的小青,已被童子狠狠瞪了一眼,忙陪笑道:“我只是想,如果小青化形,那内丹便能救人了。反正它角都长出来了,应该是没多少年了。我已将老夫人用冰蚕暂时封冻了,等小青来日化形,也就是了。”
雷霆风眼中光芒乍闪,却又立即黯淡下去。鹰面人苦笑道:“若是洛茗百年前还能见到娘亲苏醒,倒也不错。”突听青儿冷笑道:“即便是土生耶还在世,又能奈得我何?”一掌拍下,五指黝蓝,在夜色中幽幽发光。
楚楚失声道:“祖师爷,我的解药!”却见独孤娉婷纤手一捞,已将他手腕握住,低头在其青白的手背上印了个鲜艳的唇印,轻笑道:“肤如凝脂,手若柔荑,古之人不欺我也!”
童子冷笑着反手一握,指甲尖厉无比,深深扎进了她的手背,鲜血淋漓。独孤娉婷大笑道:“好弟弟,你真对姐姐的胃口。至痛也至乐,这滋味,姐姐待会儿就教给你!”话刚犹了,面上蓦地浮上一层灰色,但不过少顷,却又慢慢减退了去。童子面色已微微变了,她却弯下腰来,贴在他腮边道:“弟弟身上带奇毒吗?更加难得了。师尊曾赐我千年冰蟾,助我增长功力,一般的毒,总能化解得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天生一对?姐姐的血你尝过了,弟弟的血滋味如何,也让姐姐喝一口罢!”低头下去,狠狠咬住了他细长的脖颈,一边咬,一边伸出丁香小舌,轻轻舔着渗出来的血丝。童子全身都是一震,面上已经没有半点表情,蓦地抬起头来,深深看了楚楚一眼。
突见碧光一闪,却是小青按捺不住,猛地飞扑过去,带起一股狂风,死死缠上了独孤娉婷的身体。后者咯咯笑道:“毒龙?真是天助我也。可惜没有成形,不过既然角都长出来了,内丹就基本成形了。正好,先取了你的内丹罢!”水晶般的指甲在那蛇身上一Сhā而入,宛如利刃,转瞬之间,已沿着蛇身划了条极长的口子,伤口极深,简直是将青蛇从中剖开。
楚楚惊呼道:“小青!”已见青蛇哀鸣一声,全身翻滚不已,将所及之处都打得凌乱不已,但力道微弱,明显是没了力气。硕大的蛇头却牢牢提在独孤娉婷手中,后者端详着它,自言自语道:“应该就在七寸处,不过,或许在眼后?”指甲尖尖,猛地探向了它的右眼。
谁知就在此时,那童子突然猛地抱住了她的纤腰,在她胸口处狠狠咬了一口。她啊哟一声,身子便软,喘息道:“好弟弟,你真懂得女人,我好喜欢!”那青蛇扑通一声,从她手中滑落开去,眼中分明竟有泪水,突然狠命一游,爬到了还倒卧在那里的老夫人身旁,张口一吐,已把一粒金灿灿的东西吐入了她口中。那东西入口即没,青蛇围着老夫人盘旋了几圈,又向童子哀哀看了一眼,身体便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惟有地上斑斑的血迹和错落的巨大沟壕,还留着它来过的痕迹。
童子浑身都是一震,眼角泪珠沁透了出来,颜色如墨,一点点滑落在他苍白消瘦的面颊上。独孤娉婷凑过去将其吸吮,轻轻笑道:“心痛什么,不过是条毒龙么,世人都当稀罕之物,我们死宫之中,要多少有多,只是师尊宝贝得紧,不肯给人罢了。”看他目光还凝在楚楚面上,面色一冷,却又笑道:“你也嫌她碍事么?莫怕,我这便把她打下去!”长袖一挥,楚楚和雷子谨两人便如弹丸般滚落下去。后者去得稍迟,在半空中一手提住楚楚足踝,一手以刀刺壁,好容易在峭壁上停住了身形,不知为何,手却一松,两人反比前面更快地坠落了下去。
四喜失声惊呼,鹰面人强以右臂支起身体,还没挺起腰,已又扑通一声跌了下去,向前一看,却见雷霆风瞑目而坐,顶上淡淡两股气流,已初具端倪。独孤娉婷吃吃笑道:“药效总算发作了,也让我这师弟师妹鸳梦重温罢!”一手圈住童子,一手已将他衣襟拉开,抚摸着他的躯体,爱不释手,低低笑道:“好弟弟,人太多了,还是等将他们都解决了,我们再”刚要撤开手去,谁知童子反手一扣,反将她的手掌按在了自己胸口,声音木然,冷冷道:“我偏喜欢在此时此刻,难道你怕?”
独孤娉婷大笑道:“怎么天下有如此与我合拍之人?也罢,这里就这里,反正他们马上都是死人,还怕给他们看见?”娇笑连连,往毡毯上依依倒卧了下去,裙角飞扬开来,露出修长光滑的腿部,伸腿一勾,将童子带了下去。
场中大部分满面晕红,急急错开头去。寒霜王朝的人马大概是见惯了,只木偶般立在那里,突听有人颤声道:“你,你--独孤娉婷,只恨我有眼无珠,未能醒觉,你竟是此种淫妇荡娃!”
一柄蛇形剑御风而来,临到眼前,怒化作银蛇万千,蹿下半空来。独孤娉婷右手还抚摩在童子后背上,左手一挥,将蛇影打散开去,大笑道:“解我销魂媚术,除非心如镐灰。无垢,恭喜你勘破情劫,此后可逍遥红尘。你实是个不错的男人,我几乎有些念念不忘。来,这个还你罢,你的人都死光了,这也无用了,就给你留个纪念罢!”一物从她手中抛出,落在温无垢手上,却是条红宝蛇头银链。
后者手都是剧烈一颤,手臂往下便是一抖,似乎无法支撑这份量,喃喃道:“温家铁卫,竟尽毁于我手!温无垢啊温无垢,你置身蛇窟,犹不自知,还沉迷其中,断送温家数代忠良!难怪你母毅然将你剔出家门,那还是慈母心软,不忍下手,实际上,你根本再无颜苟活在这世上!”袖中寒光一闪,一柄寸许小剑已握在手里,迅雷不及掩耳,直直Сhā向胸口!
却听叮的一声,那剑被一物抢先刺中,滚出去数丈远,再看那物,赫然是一枚小得不能再小的砂砾。温无垢面上一片震惊,俯身将那砂砾拾到手中,向雷霆风凝目望去,呆呆道:“霆耀公子?果然惊世绝伦!但是,公子,你又何必救我这该死之人!”双眼一闭,泪水潸然而下,滚落胸前。
雷霆风抚着胸口,面上红潮未褪,喘息不定,好容易才开口斥道:“一死容易,但温家此后艰辛,谁来承担?白发双亲,谁在侍奉尊前?错都错了,自己留下的烂摊子,还想等人家给你收拾么?谁少年时不曾荒唐,难道以后就不要做人了?男儿流血不流泪,若我是你大哥,看你这熊样,不打你个头破血流,绝不会罢手!”
温无垢呆立半晌,突然双膝一曲,跪在尘里,几下将泪水擦干,向着雷霆风咚咚叩了几个响头,以剑支地,摇摇晃晃,就欲站起身来。后者哼了声,扭过头去,四喜一把将他复拉回来,压低了声音道:“莫作无用之功,死都徒然让人轻蔑。你看,二夫人都被打落下山谷,虽然不死,亦受奇险,两位公子都忍了下去,只在竭力调息,以图一击得中。你现在又打不过她,不如稍安勿躁,养精蓄锐,等候时机。”
温无垢一把拉住她道:“听说二夫人她-”四喜摔开他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二夫人虽然风流,却不下流。实话说,我才懒得管你,但莫再误了公子大计。”温无垢面上红白来回交替,许久才低声应道:“是!”盘腿坐定。已听独孤娉婷娇笑道:“好了,总算没人再骚扰我们了。侍儿们,如此良宵,焉可无乐助兴?”
金发女郎连声娇笑,妖媚入骨,将细腰如杨柳般款摆,身上雪白缎袍便轻悠悠洒落下来,露出凹凸分明的诱人胴体,只见内里仅着了肉色兜胸及短裙,紧贴在肌肤上,犹如另一层皮肤,上面缀满了闪亮的钻石,后面拖曳着长长的金色皮草拖尾,好不妖娆,反抱琵琶,催开一连串急促的音符,身体亦随了乐声,急促地围着两人旋转着,一眼望去,只看到无数的修长美腿围成一圈,齐齐抬高踢低,分分秒秒,无不刺激人的感官。肉体成林,就中隐约见得独孤娉婷刚把童子扑倒在地,后者便用力给了她一个耳光,冷哼道:“我只能在女人上面!”翻身将她背向下压住,五指狠狠从她腰身直划而下,留下五道鲜血淋漓的血痕。独孤娉婷呻吟道:“好弟弟,再狠些!啊!嗯!-这才是人间至乐,这般销魂滋味,竟是我平生仅有!好弟弟,是上天派你来犒赏我的么?”突然身子一颤,扭头看了下道:“先从这里?--好!哎呦!”腰身一软,贴了地扭动不已,连声叫道:“好!啊!”
童子骑坐在她身上不住驰骋,眼睛却死死盯着谷下。虽然相隔甚远,但他是何等目力,已看清底下果然不高,两人相继滚落在地上。即便这样,这掉落之力也是不轻,女子在地上匍匐了良久,好容易扶了腰站起身来,谁知被男子在背后奋力一扑,一起又落在地上,男上女下,她抬头一看,便触及对方通红的眼睛,吓了一大跳,一巴掌把他扇了下来,怒道:“你疯了么,想害我死不成?”
上面娇吟声清晰可闻,她听得分明,不觉红了面孔,咬牙道:“这个妖女,竟然这就喂,你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你!”顺手提起一块一头尖尖的石头,警惕地对准了他。
雷子谨喘息道:“怜儿,我想要你想了好久了,想得它都痛了”猛扑过去,却扑了个空。楚楚惊魂未定,扶了树干站定,连拍了自己胸口道:“你傻了不成?刚才她的话忘记了么?你想寻死,可莫捎带上我!”
雷子谨面上潮红一片,失笑道:“又是这句话!表面上没心没肺,其实心比谁都软。还想往哪里躲?莫不是异想天开,还妄想你那一本正经的假姐姐回来救你吧?别做梦了,今日横竖都是一个死难道你不想要我?还是被他们把胃口养刁了,看不上旧人了?”
楚楚面上顿红,呸道:“休要胡说!你们雷家不论真的假的,都没好人!姑奶奶吃了你们的闷亏,别指望我还会上第二次当!喂喂,你别过来!”警惕地扶了树干,察看逃走的途径。
雷子谨苦笑道:“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在秦淮就毒死了你!你这坏女人,不是当初说男人应该为心爱的女人守身如玉,结果原来只对人不对己,总不会现在还对我耿耿于怀?!都要死了,为何不索性痛快一回?管它什么纯阴纯阳,我是男人,你是女人!”
楚楚一跃而起,避过了他的身体,怒道:“即便死了都不能!哼,别人的男人,慕君子不夺人所好,我绝对不会要!”还想再动,突觉头晕目眩,身体发颤,手脚一软,已被他抱在怀里,喃喃道:“怜儿,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不是你的还是谁的?我如今知道了,一追再追,其实追求的都是生命中最无关紧要的东西,感谢苍天,此刻居然还让你陪伴于我!” 头一低,往她面上印下无数个吻来。
楚楚使劲推他,总算将他一把推开,高声叫道:“你这白痴,当面都会认错,根本没把应怜放在心上!你哪里懂得爱人,下次应怜又有个三长两短,你必定又翻脸不认人了。你是人尽可妻,少来这里恶心我!”
雷子谨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蓦地举掌道:“苍天在上,姜辛若再对应怜怀有贰心,此刻便尸骨不存!怜儿,你连他们都肯,为何偏偏要跟我过不去?可怜药力烧得我眼冒金星,眼前全是人影”奋力一扑,死死抓住了她的右手,伸手去扯她衣衫,一叠声叫道:“怜儿,此时此刻,还不肯信我么?”
楚楚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却已被他扯得几近衣不蔽体,眼看大错将成,眼泪都险些滚落下来,当头给了他一记,怒叫道:“疯子,实话告诉你,我本是--”话音未落,身畔突然卷过一阵劲风,甘草气息淡淡飘荡过来,一只温暖的手扣出她的手腕,将她往外一带,同时把一个女子,迅速推入了雷子谨怀中。后者懵懂不觉,见怀中人不再动弹,大喜过望,抽茧剥丝般将她身上衣袍摘落下来,死死抱住了她。
女子红了脸一声不吭,任凭他肆意轻薄。楚楚看得分明,失声道:“小莲!”唇上蓦地盖上来一只手,有人带着她腾云驾雾般,点过足下云霭,最后落定,已置身在一个山洞中。那人松开手来,身上葛衣犹如雨后天青,竟似在哪里见过,自始至终,没有转回头来。
楚楚呆呆叫道:“姐姐!”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握住她的,伸到一半,触电般缩了回来,猛然垂下头来。只听那人淡淡笑了声,不辨悲喜,徐徐道:“姐姐?我亦复姓欧阳,单名一个霄字。”顿了顿,轻轻道:“是直上云霄的霄。”默立半晌,缓缓转过头来。那面容乍看与欧阳霏极其相似,落在欧阳霏身上,便是英武中不失秀美,到了在他身上,却变成冷削中别现挺秀,一暖一冷,判若两极。仪容俊美,气韵非凡,立在眼前,如见青山皑皑。
楚楚向他看了又看,楞了良久,才晓得问道:“你是欧阳的--”他面上掠过了微微笑意,答道:“胞兄,不过,只比她早了几个时辰而已。”瞧她嘴巴都不曾合拢,轻轻道:“我素在落迦山修仙,但终难摒弃国仇家恨,故难登虚空境界,特来尘世了此凡缘。我受小霏重托,实不该弃你而去,令你置身险境--一念之差,千错万错,幸而--”
楚楚以手扶额,险些没有栽倒下去,失声道:“这欧阳--”,面孔红得犹如煮透了的虾子,不敢去接触他的目光,喃喃道:“不知者不罪,大师千万海涵”头晕的感觉已越来越烈,再运起冰魄功都极不易。她咬牙支撑着,不肯让他发现自己的异样,暗暗将颤抖的手缩回袖中,强笑道:“楚楚并无大恙,烦劳大师多日照拂,这--失礼之处,楚楚这厢赔罪了。”深深弯下腰来。他怔了怔,一时忘记要伸手来扶,看她身躯渐渐不稳,暗骂自己糊涂,抬出手来,又觉大是冒昧,犹豫了半晌,最后衣袖一翻,到底将搭上她衣角的手缩了回去,暗用内力将她扶定,苦笑道:“好-好说。”
楚楚见他急急撤回手去,唯恐跟她划不清界限,心中大为黯然,又觉自己实在莫名其妙:以此时此景,还能要求人家怎么样?!人家是何等身份,虽然是一无所知,但回想自己所作所为,与邪魔妖魅有何不同?他肯回头再来看她一眼,已属难得,跟自己径渭分明,实是理所当然。然则淡淡甘草芳香萦在身际,闻来无限温暖,真想不管不顾,扑入他怀中大哭一场但是她抬头看了眼面前人,只见他负手望天,一袭青衣随风飘摇,几疑欲腾云而去,即便是天上神仙,亦不过如此风华。
她心中满是苦涩,不敢去回想以往种种,强运真气,延缓脉络中刺痛的感觉,将牙一咬,躬身道:“请恕楚楚失礼,只因刚才动手,气血大有不足,还需就地调息一番。烦劳大师在洞外护法,楚楚感激不尽。”眼光扫过那熟悉的身影,蓦地一阵心酸,一时间泪水都差点翻涌出来,忙闭了双眼,一躬到底,狠了狠心,扭过头来向内,盘腿坐定,已觉额头冷汗不断滚落下来,只听得衣袂带风之声隐隐远去,暗叹一声罢了,反倒横下心来。
全身大|茓都如在火上炙烙,她苦中作乐,突想到火中莲华之意,大约无非如此,果然不是血肉之躯能够经受得住的,思及此,反倒哈哈大笑起来,自言自语道:“要不是怕痛,莫若真拿把火烧了这臭皮囊!”突听洞口系索作响,她喝道:“谁?”回头一看,不觉呆了。却见洞口已堆起了密密高高一蓬树枝,宛如挡起了厚厚一道门扇,那抹青衣立在那里,正面无表情地去解项上第一颗盘扣。
她吓了一大跳,失声道:“你作什么?!”他手都颤了颤,似乎比她还受惊吓,洁白的皓齿在唇上狠狠碾了几下,并不言语,抖抖索索去解衣衫,可惜不知为何,怎么拉都是不能。突听她大叫一声,喝道:“不,不用,不能!”
他头还向着另一端,闷了半晌,钝钝开口道:“我听到了。”右手奋力一拉,竟把外衫撕了道长长的口子,就这么扯了下来。开始还听她慌乱地开口阻止他,见他毫不理会,又要去解中衣,声音顿变,已是带了哭腔,泣道:“求求你,不要!我宁愿死,也不要你委屈自己!这样叫我将来有何面目去见欧阳?你--好!”突然起身,奋力便向洞壁撞去。
明明是奔了石壁而去,谁知但听一声闷哼,结结实实撞上了一具男性的强健躯体,触手处肌腱分明,再不是往日记忆。她一怔后泪如泉涌,不知道为何竟这般委屈,推开他吼道:“不,不要!死便死了,都怪我自己不好,昔日我曾在姐姐面前发誓,结果今日既有此报,显然是天理昭昭!”她语无伦次,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但觉得腹内憋了一肚子话想说,可惜总是词不达意,正要再说,唇上已压上一只宽大的手掌来,但听他一声叹息,低低道:“无妨。”顿了良久,声音微微发颤,细不可闻,轻轻道:“并无委屈。我-也想的。”
她浑身都是一震,看了他一眼,眼泪反倒越发汹涌地冲了出来,推着他道:“我才不要你哄我--都怪欧阳不好,为甚么骗你来此,怪不得你一开始心不甘情不愿,我不是傻子,只是现在才明白过来--呜呜呜--慕容楚楚虽然是祸水妖姬,却不是什么下流胚子,连窝边草都不肯放过!你走你走,我死了倒好,省得遗臭万年!”
他欲待劝慰,每次开口,都反被她更凶地抢先骂了回来,呆了半晌,眼看她滔滔不绝,忍无可忍,提高了声音,喝道:“好了!”她立时噤口,一张俏脸哭得通红,眼泪在眼中来回打转,哇的一声,反倒更凶地哭了起来。他手足无措,被她再一次打开手后,不觉恼了,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脱口而出:“无非就是觉得我不如他们,又何需哭天抢地?”
她楞得一楞,哽噎道:“你又胡说!”声音已经小了很多。他下意识收紧了手,她在他怀里战栗了下,终于蜷缩在他怀中,宛如小猫般呜呜不已。他长吁了一口气,连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开始又拍了她后背,极自然地道:“不怕,有我。”
她拼命地摇头,道:“不好!不要你!”右手却死死抱了他胳膊,不肯松手,一呆之后,居然拿左手去打右手,还哭得险些上气不接下气。他怎么都不能让她停歇,眼看时间不等人,一急之下,先去拉她裙带。她用力按住他的手,大哭道:“我不要,我不能毁了你!”
他拔了几次都拔不出手来,眼看她身体不时抽搐一下,知道是药力发作,若不是自己实在一窍不通,真还不如将她打晕了了事。眼下还急不得,虽然他浑身都已冒汗,也只得放缓了语气,轻轻道:“没什么毁不毁-”她哭声更高,道:“怎么不是毁?修道之人没了金液,岂不是前功尽弃?这么有丧天良的事,杀了我也不做!”
难道竟要他求她?他咬牙复咬牙,决定豁出去了,应道:“我们又不是第一次,你哭个什么劲?”她听得分明,整个人宛如石化,半天才反应过来,指了他抖抖索索道:“姐-姐姐--你说什么?我们曾经-”面色一变,蓦地想起了什么,倒抽一口冷气,双腿一软,跌在地上,扯了他袖口惊呼道:“原来那些-那些--都是真的?”
他面上如火在烧,弯腰下去扶了她双肩,不敢去直视她的眼光,答道:“自然都是真的,就是只差只差今天要做的。”感觉她在手里颤动了下,似乎又要出声,狠了狠心,瓮声瓮气开口道:“我正要跟你说,不如直接给我个痛快。老这样吊着不放,正常人都要憋出病来--随缘就喜,遇缘即施,缘息即寂,真有那么一次,我或许就圆满了。”用力一拉,石榴裙应声而开,她听得已经呆却,都忘了要躲避,怔怔道:“你拿我作试炼?”
没空再和她蹉跎。好在她衣物后来都是他代为穿戴,如今自然都是迎刃而解。他闭了双眼,手势却极娴熟,为她除去穿戴,轻轻放在好容易找到的细草上。一切无碍,只未免有些委屈了她,他俯身下去,不必看,也极精准地贴上了她的面颊,湿漉漉的,居然泪已满腮。
他心内酸楚无比,偏偏还不能如她那般随性宣泄,只得装作不知,好容易将自己衣衫解尽,慢慢覆盖上去。她再没有阻挡,几乎是宛如泥塑木偶,等到两人躯体贴合完全,突然偏开头去。谁知那边真好横出来一根荆棘,她猛然吃痛,不觉惊叫一声,他吓了一跳,忙把眼睛睁开,见得此景,第一个反应便是一手拍下,将那荆棘刺入了自己手中,再甩了开去。
她颤声呼了一声,紧接着声音哽噎,抽泣不能成声。他最怕她这个,更不知道如何劝慰她,满头大汗,僵立在那里,突觉她的手臂软软地环了过来,低泣声声,道:“姐姐,你一直对我这么好!我居然-我居然--还在此时怀疑你”伏在他胸口,泪眼婆娑, 突然身体一顿,低低痛呼了声。
就知道要快,然则却该怎么个快法?他完全傻眼了,可那丫头毫无所觉,还只顾拉着他流血的手在那里吸吮着。他在她身上又欠了下身,平生没有比此刻更狼狈,嗫嚅道:“你-明知道我不会,总不能叫我--”脸红得不能再红,低低道:“明明知道,我也喜欢的”
她全身都是剧烈一颤,失声道:“你说什么?”他横下心来,盯着她犹自泪汪汪的明眸,一口气道:“是,慕容姑娘,是男人就忍不住要爱慕你,犹如飞蛾扑火,咎由自取。说实在的,我还要感谢那魔头,若非如此,我还真不知要在这两难之境,背负这枷锁多久。如今总算可以借这名头如愿以偿,你就成全了我,如何?”
她呆呆望着他,根本不知道应如何应对他。他只能自叹命苦,好在这些日子,托雷霆风这老狐狸的福,也曾在旁边观摩一二,总算还曾看过一鳞半爪。只是不知为何,记忆中明明应该是这个姿势,但两人根本构造各异,看起来也无法契合为一?他在她身上抵了几次,最后都只是更莫名其妙,全身都像从水中捞出一般,不知如何是好。好在她总算明白了过来,战战兢兢伸腿过来,可惜素日对他既敬且畏,虽然应该盘上他腰身,如今却怎么都不敢缠绕上去,最后哆嗦道:“姐姐--我也不成我从来对你敬若神明,这叫我怎么做得出?”
他正在极为泄气之中,不觉怒道:“嫌弃我没用就明说,还拿这个做借口?”无意中将腰一直,正好她亦半撑了坐起,那利器觑得空档,一没而入,再无空隙。楚楚毫无准备,这下当真痛得双眉都紧蹙了起来,他呆了一呆,低声问道:“就这样?”她下意识点了点头,他大喜过望,道:“原来不难。”扶了她腰身,奋力便是几个挺身。修道之人以精修丹,大道将成,这利器哪是寻常可比?楚楚痛不可遏,偏偏又无处可退,说起来,她还没资格委屈,只得紧咬了朱唇,任凭他当做冲锋陷阵,一路斩杀,心惊胆颤,只怕自己一个受将不住,昏厥过去,醒来还不知如何的疼痛法。
幽谷中花朵都在勉力支撑,自然越来越干涩,几番下来,他也觉出不对劲了,抚了她僵硬的后背,疑惑道:“你说这是人间至乐,怎么我看你这表情,倒更像受了凌迟?你这样子,叫我怎么--怎么把金液给你?唉!--或则是我不够用力?”想想也对,刚要俯身,楚楚再忍不住,拉住了他的手道:“姐姐--”他怫然不悦,道:“我都跟你说了我是男人了!还是你就只喜欢女人?”
她哭笑不得,一迭声叫道:“好,不是姐姐!霄哥哥,你--让我来。”他呆了呆,已被她推落在地,看她坐了上来,有些不满道:“你莫学那玉魔--嗯?嗯啊!”最后一声短促已极,迅速吞回了自己腹内。
但觉她的手沿了他前胸一路向下,在他胸前茱萸上不住打圈,时而狠狠一弹。她另一只手抚了他的手掌,触到无限温腻的肌肤上,丘壑慢慢分明,一路向上,峰峦分明,握在手中,柔软不失弹性,犹如上好的馒头,却远比它芳香醉人。他学着她的动作,在那顶峰来回流连,感觉山尖愈加峥嵘,抵在他掌心里,跳跃得就像他此刻急促的心跳。
他不自觉开始扭转自己的身躯,不断碾磨着她的。她低低笑道:“慢慢来,霄哥哥,慢慢来--”突然声音一变,几滴温湿的液体顿时落在了自己面上。他有些吃惊,想抬眼去看,她的面容却湿漉漉压了下来,挡住了他的视线,唇对唇印了下来。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他慢慢张开嘴,任由她的丁香小舌灵巧地钻了进来,吮吸了一口,又退出去靠着他,低低叫道:“对不起对不起”泪水涟涟,一点点打在自己面上。
他心头亦跟着一阵阵抽紧,抱紧了她,茫然不知何言可对,又何语可答。只觉她的身躯紧紧包容着自己,那蠕动的节奏犹为奇特,不过数下,浑身就飘飘然不知所踪,仿佛在一次次攀登珠顶,眼看就要到达巅峰,却偏偏只差一口气,又从峰顶滚落下来,开始了另一轮攀爬。他咬牙忍受着,终于在那股力量又要懈散之时,死死缠住她双腿,一鼓作气,猛然跃了上去,轻飘飘从顶上飞落了下来。有什么从自己体内急促地爆炸了开去,又迅速消失在那副紧连的躯体中。她在自己怀中颤抖不已,一遍遍问道:“霄哥哥,怎么办,怎么办?”声声凄楚,简直问得他肝肠寸断。
总要应她几句,否则以她的性子,只怕内疚过重,将会痛不欲生。他定了定神,答道:“放心,道无定法,说不定这还是个捷径。你也不用担心,应怜已经苏醒,发誓要报答你们,定会守口如瓶。小霏明日便携她到此,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各归其位,也就是了。”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呻吟道:“惨了,欧阳面前--”他面上红透,截了她口道:“自然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哪需要告诉她?!”犹豫了半晌,轻轻问道:“但是,你不会真忘得彻底罢?”
她泪眼婆娑,叫了声:“霄哥哥!”哭倒在他怀里。突听上面熙攘成一片,数个女声惊呼道:“坤主!”
独孤娉婷的声音极刺耳地响起,大笑道:“好!原来如此,你是天下第一毒人,连冰蟾都无法化解,怪不得肯跟我-天黑了,我要回家-不,我没有家,从来都是一个人--我也怕,弟弟,你陪我一起上路,可好?”
上面劲气激荡声响成一片,随即雷洛茗的声音扬起,顿喝道:“为何?你明明可以避开她!”青儿的声音喘息不已,轻笑道:“不用你们多事!--小青死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何必多活?我其实最喜欢我那乖徒孙了,但是你看到了,我根本不能碰她一星半点!这样的人生嘿嘿-这样的人生--再活五百年,有何意义?难道一辈子只能看戏?我活腻了,不陪你们活了,好在也知道了无非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喃喃道:“人生,人生不过寂寞活得无聊,不如死得干脆!小青,我们一起--我说过,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尾声
朱雀门訇然大开,十四戟罗列门前,旗幡飘荡不已,高墙屹立如故,只是有数段仍被封锁,上面都是在紧张修葺中的匠人。左右铜狮身上到处可见坑坑洼洼的伤痕,但雄姿如故,左侧雄狮以右爪戏弄绣球,威风凛凛,右侧雌狮以左爪抚摩小狮,十分慈祥。一男装丽人立于门外看了半天,哈哈大笑道:“闻得霆耀公子新封了西南大都督,接掌江南西、东道及原来的岭南道,辖十万镇南军,倒确是位尊权重,只可惜未免节简了些,堡内刚办了喜事,都在大兴土木,居然也不将它们两个修缮修缮,看来今日这金戈大会,确实是非开不可了。”
她后面跟了个头戴黑帻的秀丽少年,闻得此言,不卑不亢道:“公子说了,不再重塑门狮金身,就是要雷家人永不忘记这次劫难。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需得永远铭记雷家今日,是用多少勇士的鲜血换来的。”
男装丽人击掌道:“丘总管这话说得极是。”却见那少年已住了口,向了门内款款行出之人深深躬身下去。她抬眼一看,只见那人从头到脚裹了层银色的纱罗,难窥面目,只能在摆动间隐隐窥得醉人风韵。一个面目秀美绝伦的少年紧紧执着她的手过来,不时附耳过去,亲呢地说着什么。她唉哟了声,一迭声叫道:“我的好妹夫,即便要捂,也不是这么个捂法。我要去跟萧盟主说说,要这么个穿衣法,这人还怎么走?不如直接拿个口袋罩上得了!”
秀美少年瞪了她一眼,哼道:“你懂什么?这是东海至宝鲛绡幕,里面人看得到外面,外面人却看不到里边,又透气又舒服,要不是我此番护卫了那海上风有些时日,他还未必肯将此物许给我呢!”又拉着女子道:“你莫要听她的,这些日子被她拐了你去,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跟她算这笔账呢。不过,我跟宁远打赌输了,不得不往岭南一行。他快马加鞭去了长安,绝想不到,反被我捷足先登!”洋洋自得,抚着女子纤手,轻轻道:“我们就不用这么早回去了,在这里慢慢游山玩水,不也很好么?听说你把他们二夫人从鬼门关里拉了上来,他们都将你奉作神明,绝不会怠慢咱们。”
那鲛幕起了一阵轻颤,断喝道:“胡说!人家家里有什么好玩的,我们速速离去,才是正理。”摔开了他的手去。他忙跟过去拉住她手臂笑道:“也是,金窝银窝,都不及我们自家神仙窝。可这不是还走不了么,雷家金戈大会延请了大伙儿。”又瞟了男装丽人一眼,嘲讽道:“欧阳霏,你在雷家下了这么多血本,拿回来什么火药秘法,可惜没有此地所产的一味朱硝,根本无济于事。还巴巴送了什么秦淮花魁过去,最后还不得拿银子跟人家抢火药?!叫我说呀,你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欧阳霏摸着鼻子,干笑了两声。幕内人勃然动怒,喝道:“你再出口无状,索性自己直接回长安罢了!”少年连忙举高双手道:“是!是!我不说不就成了么!也不知道你喜欢这男人婆什么,万里迢迢的,还非要来管她的事。你可别先忙着生我的气啊,别忘了,你使的那个障眼法,可没瞒过宁远那双火眼金睛去。待回去,你还需要我在他面前美言几句呢!”拿肘在女子手臂上蹭了又蹭,又压低了声音,贴了她耳边道:“待会儿我们莫多坐了,早些回房罢,好再试试-”突然啊哟了一声,却是幕中伸出一只白玉似的手来,手腕上游凤银镯明晃晃的,相合处毫无罅隙,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记。
欧阳霏蓦地瞪大了眼睛,想说什么,嘎然而止,拿扇子狠狠敲了下自己的头,嘟嘟囔囔道:“叫你眼睛发花!”堡内不少人来来往往,少不得往这里瞥上一眼。辟邪站在不远处,凉凉道:“楚门主又不肯公开姑娘的身份,又没停过跟姑娘打情骂俏,再过几日,你楚门主的风流浪荡之名,恐怕要天下皆知了。”
楚天行嘿嘿发笑,道:“只要她明白我,我哪里会怕人家说什么?”反而伸手过去,牢牢抱住了她的纤腰,将自己下巴支在她头顶上,眉开眼笑。幕内人捶了几次,仍不能叫他松手,无奈道:“好歹等离了此处,否则你不怕人笑话,我还怕别人眼光呢。”犹豫了半晌,轻轻问道:“欧阳大哥好些了么?”
欧阳霏猛拍了下自己腿道:“莫提这个,提起来我就纳闷。本以为他修仙修得成绩斐然,族内人平日都是拿他当神仙供的,算不得仙风鹤骨,总也该百病不侵罢,可谁知,平日铁打的人,从没小病小灾的,居然关键时候便不顶用,被一场小小的风寒给击倒了,至今高烧不醒,你没瞧见我底下人的眼色,简直是瞠目结舌,不能置信。幸亏你没事,要不然,我万死难辞其咎!”
幕内人声音苦涩无比,低低道:“是么?”楚天行Сhā话进来,趾高气扬道:“就是,说什么气宗一代宗师,实在是夸大其词。”想了想,有些疑惑地道:“不过,你不是和一起来的么,难道中间还遇过什么险?哎呀呀,我就说你绝不可贸然离开家里,外人终归不保险,身旁又没个得力的人,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向母亲交代?”
欧阳霏拿扇挡了自己面孔,连咳了几声道:“甚是甚是,特别离了妹夫,可是大大的不妥。”楚天行听了此语,眉开眼笑道:“那是,若我在身旁,一定能保得她平安。下次莫再偷偷出来了,宁远忙于大事,我总不会次次都被抓壮丁,到时候我们一起溜出来,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保证不向宁远和杜老大漏半点口风!”
幕内人声音都有些哽咽,应了声:“是!”任由他将自己揽在了怀中。突听有人剧烈咳嗽了声,幕内人急急错开身去,已见瑞芳满面春风走了过来,拉起欧阳霏笑道:“欧阳姑娘,海上风都到了,金戈大会已准备就绪。三公子说万不能少了你这女中豪杰,找不到你,一直不肯开席呢。”又向女子福了福道:“药姑姑好些了么,就一并去罢。药姑姑是二夫人的救命恩人,也就是我们雷家的大恩人。待会儿二公子和夫人还要一起向您敬酒致谢呢,您若不到席,别说几位公子了,但就是兄弟姐妹们,都不知要多伤心呢。”
幕内人以手抚额,低呼了声道:“欧阳,我有些头疼”瑞芳呀了声道:“药姑姑人不舒服么?那更耽搁不得了,我赶紧请老夫人过来看看。”刚要转身,幕内人已急急开口道:“现下倒也没那么难受了。也罢,既然如此,我就跟欧阳行过这趟罢。”
远远已见得正厅被粉饰一新,顶上金匾“沐恩堂”三字甚是眼熟,楚楚定定看了好几眼,欧阳霏也看了又看,点头道:“果然是陛下手书,看来连番浩劫之后,雷家倒是更上层楼了。”已听堂内笑语不绝,听得通传,抢先迎上来一袭浅绯宫服的雷子谨,鱼袋悬于金带上,右手上还敷着白布,朗声笑道:“欧阳姑娘来得晚了,理应罚酒三杯!”
他后面不伦不类跟着副担架,上面躺卧着一人,被无数条绷带险些裹成一个肉粽,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露在外面,见得那头垂帷幕的女子,目中立时射出光来,挣扎着就要起身。帷幕外手连摇不已,欧阳霏大步过去,拍了他担架笑道:“方公子不必多礼,药姑救你之时,曾经言过,你全身筋骨尽断,虽有五毒教的黑玉断续膏,但伤势太重,至少半年都得病卧在床上,还是莫要动作的好。”
雷子谨深深躬身道:“世珲这条命,都是贵派一力救回,他执意要来答谢药姑姑,可惜身子不便,这礼就由子谨代行了罢!”欧阳霏忙着回礼,旁边辟邪笑道:“好说好说,只要雷三公子在金戈大会上对我们南海门有所表示,便是皆大欢喜了。”
欧阳霏啐道:“兔崽子,哪有你说话的地儿?”雷子谨哈哈大笑道:“若依子谨之意,这金戈会都不用开了,直接归了欧阳姑娘才是正理。但现今既已摆下会场,会中的规矩,却并非子谨能够擅改了。来人,请欧阳姑娘一行入席!”眼光落在那身罩帷幕的女子身上,若有所思。
楚天行跨前一步,挡过了他的目光,携过了女子,指点了席上道:“好好,哎呀,果然是熏香满座,赤白兼前,穷海陆之珍羞,备川原之果菜。瞧,这青门五色瓜,不是你极喜之物吗?”抬眼见得右席上之人,大笑道:“海陵王倒来得早。”遥遥拱手,想去拉楚楚,又觉不对,嘿嘿笑道:“倒不忙于此时。”拉了楚楚入席不迭。
席上众人都纷纷向这边行礼。欧阳霏欠身一一回礼,口中不忘调笑道:“温公子英俊如故,可惜怎么越发憔悴了?柳公子面色红润多了,想来是那毒解了十之八九罢?杨兄这把左手刀看来就非同一般,想来日定是大有可为,说不定还自成一派呢。元章兄头上怎么还鼓着?这样还来参加金戈大会,也实在太辛苦了。哎呀呀,不愧是萧盟主的爱将,唐迟兄,你两只胳膊都已吊在脖子上了,居然还不肯让人服侍?段世子,你那双眼睛往哪里看?我们这位爷脾气怪得很,最不喜欢人家看他的女人,若是一言不合,可不管你堂堂南诏王,到时候刀子拔出,血溅堂前,却莫怪我没有事先示警哦!啧啧,这两位小哥儿眼生得很,却是一样的俊秀,不知都是哪家的公子?”
楚楚也抬眼望去,只见末席上坐着两位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人服紫,面容白净,长眉若挑,极为英俊,气质沉稳,腰畔长剑极为眼熟,听得此语,不过欠了欠身。另一人一头红发披在肩上,一双眼睛又大又圆,跟着哈哈一笑,拱了拱手。其余人本都有点含羞带愧,听了此语,不觉莞尔。段天翔抢先笑道:“谁敢跟欧阳姑娘比银子?德裕,光庭,这可是赫赫有名的西域花帝,我说你们可得小心点,万一被她看上了,说不定就即刻抢去做西域侍夫!”
辟邪哼道:“黄口小儿,我们少族长哪会放在眼里?”雷子谨大笑不已,指了两人道:“这是南宫陵的幺弟南宫德裕,这是司徒家的小公子司徒光庭。”面色微戚,放缓了语气道:“他们此番特来携长兄灵柩回家。总是雷家家门不幸,以致连累陵宫主和继兄都送了性命。”堂上人纷纷道:“大劫来临,谁能奈何?我等性命,都是子谨豁出命来救下的,大恩大德,无以言谢!”深深施礼下去。南宫德裕红了眼道:“天灾人祸,雷大哥已经尽力了。”司徒光庭挺直了后背,大声道:“这寒霜王朝狼子野心,觊觎我大好河山,怕他们怎的?!大哥死了,还有我们呢,我司徒家有的是大好儿郎,即便个个都战死于阵前,也没有人会皱一下眉头!”
欧阳霏连声赞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后浪拍前浪,如今看来,我都嫌自己老了。”眼睛向旁扫去,呀了声道:“这就是富有四海,被陛下称为至富可敌至贵的海上风海陵王么?欧阳霏这厢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