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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七星朝元

石砥中觉得喉咙里卡着一块石头似地,他颤动着嘴­唇­,好半晌方始哭喊道:“师伯!”

塔里木河缓缓的流过,两岸是一片辽阔的绿原,这流水给沙漠带来了生气,是这沙漠中最富庶的地区。此时高梁恰好成熟,在苍茫的云天下,黄褐的穗粒颗颗饱满的垂着,更有那长着长须的玉米,根根随着清凉的秋风在晚霞里摇曳着。

在往喏羌城而去的道路上。一匹矮瘦的马,疲惫地缓缓行走着,蹄声也都显得那么无力。

但是骑在马上的石砥中却­精­神抖擞,昂首住前,神采飞扬,任由胯下的马匹驰行着,仿佛他的一切思想都放在欣赏这种秋日的黄昏里美丽的景­色­中。

这个黄昏是他下天山后第十个黄昏,当那天他自天山祖师埋骨的地室出来后,便发现到寒心秀士留下的记号,那是说及灭神岛突然派来大鹰,竟将豹尊者唤回,是以寒心秀士得以脱走。

所以他就依寒心秀士的指示,要赶回居延,虽然寒心秀士没有把为何不留在天山的理由说出,但他却仍然命回到居延。

这十天来,他循着塔里木河而下,意欲经玉门关到西安,然后过酒泉到居延,所以他以囊中之款买了一匹贱价出售的老马,缓缓地行走于塔里木盆地。

他一路勤习天山老人留赠给他的佛门至高绝艺“般若真气”,因为他曾发誓要到灭神岛去,而他首先须练好功夫。

他衣着朴素,毫无起眼之处,没人知道他那破包囊里有金戈和玉戟……夜风如水,飒飒的高梁叶响在耳边,他深吸口气,心情舒畅地漫吟道:“胡马,胡马,远放燕支山下。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边草无穷日暮。”

他吟完韦应物的“调笑令”后,突地又想到王建作的“调笑令”来,于是他轻闭上眼睛,摇头晃脑地吟道:“杨柳,杨柳,日暮白沙渡口;船头江水茫茫,商人少­妇­断肠!肠断,肠断,鹧鹄夜飞失伴。”

他一边吟诗,一边轻拍手掌,眼看已将行到喏羌城,突地自那高陡的墙头现出一条人影,疾如电闪飞驰而下,朝道旁高过人头的高梁田里跃出,刹时只听沙沙数声,便无声息。

他咦了一声,还没想通这是怎么回事,突地三条人影自数丈外飞泻而来,恍如夜鸟翔空,在空中一个盘旋,便跌落道中。

石砥中藉着初起的月光,看清那三人俱是道袍高冠,斜背长剑的道人,但他只打量一下,便仍然朝城门走去。

就在马蹄刚响之际,他只觉得微风飒然,一个矮胖的道人单手挽着他的缰绳,站立在马前,朝他冷冷地望了一目艮。

他眉头一皱道:“道长,你这样……”

那道人喝道:“你可看到有人自城墙跳下?他往哪里去的?”

石砥中不悦道:“道长你要问话,也要客气一点,怎可如此凶狠?”

那道人似是没料到石砥中会说出这种话来,是以微微一怔,他冷笑一声,单臂一沉,只听马发出一声悲鸣,跪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着,使得石砥中险些自马上栽下来,他落在地上,怔怔地望着那矮胖道人,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那道人哈哈一笑,道:“小子,我当吃了豹子胆,原来也不过是个傻小子,说!那人是往左边青沙帐里去,还是到右边树林去了?”(北方人称高梁叶叫青沙帐,盖田中高梁一片密叶,有如绿­色­纱帐。)石砥中哼了一声道:“就凭你这样子,我也不会告诉你。”

那矮胖道人还没答话,便听一声怒喝中,两条人影若夜空流星,一闪而到,“啪”地一声,石砥中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已挨了一掌。

那两个道人同样高矮,一个颔下留有胡须,另一个则脸上白眉毛斜斜到颊上,一条长长的疤痕,此刻,他讽刺地一笑道:“有谁敢在我崆峒三子面前无礼?哼,小子,你想死了?”

石砥中胸中怒愤莫名,他大喝一声,双掌往外一推,朝那脸有疤痕的道人击去。

他内功根底极深,在一连十天内,已将佛门“般若真气”基本功打好,此刻双掌飞旋,已隐然有一代高手的气概。

急涌出去的掌劲,在空中发出一股激旋之力,“嘶嘶”声里,那脸有疤痕的道人面现惊容,急忙拍出一掌。

“叭”“叭”两声,那道人闷哼一声,身子一个踉跄退出四步之外,而石砥中却仅退半步便已踏稳步子。

他这一手挥出,潇洒之至,仿佛未尽全力,便已将对方击败,是以崆峒三子顿时收敛起狂态,肃容地望着他。

石砥中心中舒服异常,他深吸口气,只觉体内真力充沛无比,刹时之间,脑中映起那本秘籍上所载的发掌之法,许多架式在脑海里盘旋下去。

那三个道人一愣之下,突又见到石砥中一脸呆瓜模样,以为他是装傻,故此互相一使眼­色­,那另一个颔下柳髯轻拂的道人说道:“无量寿佛,贫道崆峒飞云子,敢问小施主莫非是‘七绝神君’高弟?”

石砥中脸上怒意未敛,他应了声道:“我可不是七绝神君的什么人,你们身为道家子弟,怎么随便就欺负人……”那矮胖道人两眼倏现凶光,他未等石砥中把话说完,狞笑地道:“那么贫道就此谢罪,尚请原谅……”他躬身一拂,大袍飒然翻起,气劲飞旋荡激,撞向石砥中而去。

石砥中没想到对方会在说话中施以暗杀,他只觉一股窒人欲憋的劲道逼到,不由得大吃一惊,双掌死命地一推。

“嘭”地一声大响,石砥中身形站立不稳,一交跌倒地上,胸中气血翻腾,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用袖子擦擦嘴角的鲜血,默然地站了起来,两眼盯住那三个道人,他见那矮胖道人脸上现出一种鄙视的目光,不由得怒气上冲,冷哼一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矮胖道人被对方目光逼视,竟使他感到一丝寒意,答道:“贫道­嫩­石子。”

石砥中目光一转,移到那有疤痕的道人脸上道:“你呢?”

那有疤痕道人哈哈一笑道:“雏儿,你连崆峒三子中的苍松子都不知道,还跑什么江湖?

嘿!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石砥中一咬牙狠声道:“总有一天我要将崆峒派杀个­干­净,尤其你们三个!”

他怨毒的声音在晚风中回荡着,使得风中的寒意加重了。

石砥中缓缓走向那匹老马,跨了上去,朝城里而去。

苍松子一怔,与飞云子交换了一个眼­色­,只见他狂笑一声,已飞身跃落石砥中马前,大袖一展,喝道:“小子滚下来!你以为这么容易便能走?”

石砥中冷冷望了他一眼,道:“你将怎么样?”

苍松子单掌一拍,悲嘶声里,那匹马的头显已被击碎。

石砥中惨笑一声道:“你要趁现在无人之际杀了我?嘿!你也怕我将来把崆峒山夷为平地?”

苍松子喝道:“无知小子,死前尚且不悟……”石砥中大喝一声,跃起丈余,双掌一挥,倒跃而出,两道汹涌劲道如山倒下,往苍松子击去,他顺着这一击之势,朝道旁深叶中跃去。

苍松子不及提防,被这两掌打得连退两步,他怒吼一声,旋身拔剑,一道寒光闪出,追击而去。

石砥中未跃出两丈,已觉体内气血震荡,五腑受震,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他来不及擦嘴,又一扭身朝高梁地扑去。

他身子还未落下,风声飒飒,眼前一花,飞云子和­嫩­石子已站在他面前,­嫩­石子狞笑一声道:“小子,你往哪里跑?”

话声中剑影纵横,冷飒的剑光已将石砥中圈祝­嫩­石子哈哈数声,收回长剑,但见石砥中那身衣服已被剑风削成一条条的,挂在身上,好似一个叫化子。

石砥中还未喘过气来,苍松子已向背后跃到,剑光一挥,劈向石砥中背部。

剑身急速地撕开空气,发出“嗤”地一声,斜­射­而去,剑风里,石砥中闷哼一声,跌出两步。

苍松子挥出的一剑,已将他背上割开一条长约四寸的刀口,血自伤口中涌出,染满了石砥中一背。

石砥中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他凄然一笑,两手撕掉身上挂着的褴褛衣衫,赤着上身道:“你们来吧!”

他全身被背上的伤口牵引的微微颤抖,但他仍然坚定的屹立着。

飞云子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们真不敢杀你?哼!”他长剑旋出一溜圆弧,便朝石砥中劈去。

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一声大喝自六丈外的道上传来,喝声里,狂风飒然,一道人影迅逾流星地飞跃而至。

飞云子微微一怔,剑光一落,便已见那人来到身前,他稍稍一顿,“呛”地一声,长剑击在一根倏伸而至的禅杖上。

一溜火光弹起,飞云子手腕一麻险些把持不住手中长剑,他大吃一惊,退了一步,凝目望去,见到一个身披袈裟,胸挂珠串的高大和尚,手持一根粗如人臂的禅杖,在凝望自己。

他吸了口气道:“原来是昆仑灵木大师,不知大师为何……”灵木大师未加理会飞云子,转自望了望石砥中,就在他目光一触及石砥中胸前之时,仿佛遇见铁锤在他背上重重一捶,全身一震,失声喊道:“啊!七星朝元!”

崆峒三子循着灵木大师的目光望去,只见在淡淡月光下,可看清石砥中白白的胸前长着七颗红痣,恍如夜空中北斗七星一样的排列着。

他们咦了一声,道:“怎么长了这样的怪痣?”

灵木大师肃容朝石砥中合掌道:“贫憎来迟,尚请少侠原谅!现在贫僧先替施主将血止祝”他身旋如风,已掏出药来,右手一顿,将禅杖Сhā入地里,替石砥中敷起药来。

如|­乳­的月光映在石砥中失血过多的脸上,显得更加白了,整个人就好象玉石所雕,雪白的肌肤上,七颗鲜明红润的大痣,更是刺人的眼目慑人心志。

自石砥中身上所透出的一股神秘,使得崆峒三子都怔住在那儿,直待灵木大师将石砥中伤口敷好药,他们方始惊醒过来。

苍松子望了其余两人一眼,道:“灵木大师,此人是我等仇人,大师你……”灵木大师未等他说完,肃容道:“从现在起,他即是本派贵宾,任何人都不得冒犯他!”

飞云子道:“他既非昆仑弟子,为何受你们保护?难道……”­嫩­石子一振手中长剑,“嗡”地一声,道:“灵木,你公然与本门为敌,难道以为我们不敢杀了你?”

灵木大师脸一沉道:“佛门之劫需这位施主化解,尔等不管怎么说,本门也不会放手。”

­嫩­石子冷哼一声,身影急闪,剑光挥霍间,已劈出五剑,剑式如虹朝灵木大师卷到。

灵木大师两道长眉一斜,僧袍一拢,单掌连环劈出六掌,右臂反拿,禅杖挟着虎虎风声,将自己与石砥中护住,乌光片片,将三支长剑挡在身外。

他们转眼之间已交二十五招,崆峒三子的三支长剑已结连成一个剑网,三人剑式紧配密合,压力越来越重,灵木大师杖掌齐施,也抵挡不了,他的额上汗珠涌现,僧袍都已湿透。

石砥中自灵木大师替他将背上伤痕敷上药后,便盘膝而坐,自己运功疗伤,把体内被震得四散的真气收集聚于丹田,岂知他接连施出未曾练成的“般若真气”,伤及腑肺甚重,已不能将窜至经脉里的真气聚拢。

他发觉自己只不过徒劳无功,所以苦笑一声张开眼来。

他还没看清周围情形,脸上已滴落几滴水。

他抬头一看,见到灵木大师满头大汗,气喘连连,虽然脸孔涨得通红,但却咬紧牙关,依然挥动着禅杖,保护自己不被剑风所伤。

这个鲜明的画面深印在他的心底,使他全身血液都不由得沸腾起来,他说道:“大师,你走吧,不要顾我了。”

灵木大师道:“施主如此说,贫僧决与施主你共生死,他们要杀你,先得要杀了我。”

­嫩­石子狂笑一声道:“我就先杀了你。”他趁着灵木大.师分神说话之际,长剑自偏锋划出,剑尖跳出,在灵木大师肋背下划了一道剑痕。

灵木大师怒吼一声,犹如狂风暴雨似的,继续不断地连环击出,杖影腾空,昆仑“疯魔十二式”杖法挥出,只见他指南打北,推东击西,威风凛凛地使出八杖。

石砥中看得灵木大师虽然肋下血流如注,拼命维护自己,不由两眼泪水盈眶,道:“大师,你为什么这样?我是不值得你如此……”灵木大师朗笑一声,道:“只要施主能记得贫僧拼死之力,将来对我昆仑多加照顾,则贫僧就值得为你而死!”

石砥中豪情激动,大声道:“只要石砥中不死,将来必为昆仑尽全力……”他一想到自己身上重伤,又默然地道:“唉!但我体内肺腑已碎,已不能活了。”

灵木大师大喝一声,击出三杖,道:“施主请支持片刻,敝掌门人将要到了,嗯!”说话之间,他的眉头又中了一剑,被逼得将身子一倾。

苍松子一引剑诀,长剑一刺,“噗”地一声,Сhā入灵木大师肩胛。

灵木大师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禅杖一挥,“拍”地一声把苍松子手中长剑打得折为两截,落在地上。

就在这时,远处一声长啸,三条人影飞奔而来,就在这三条人影还未来到之前,一个清越的啸声由十丈之外传来,空中一条黑影,恍如游龙翻腾,一连转折了五个大弧,如飞箭离弓­射­到面前。

灵木大师一瞥之间,欣然叫道:“师叔!”他心力交竭,已经站立不稳,跌倒地上,刚好跌在石砥中身上。崆峒三子被来人这等威势所慑,慢了一慢手脚,便见眼前一花,掌影丛丛涌现。

他们还未变招,已是手腕一震,长剑离手而去。

一个长眉垂颊,花白胡须的老和尚手中持着两长长剑,满脸寒霜地盯着他们。

老和尚目光严肃,他冷峭地一哼,双手未见用劲,两支长剑断为数截,落在地上,他冷笑道:“我昆仑弟子与崆峒有何仇恨?竟然以三敌一,以众凌寡,将他打伤?哼!你们掌门玉虚真人如此教导你们的?”

飞云子嗫嚅地道:“大师是……”

老和尚道:“老衲昙月!”

崆峒三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敢情他们知道昆仑昙月大师为昆仑派除掌门外第一把好手,且又疾恶如仇,昔年在青海时,曾独力尽歼青海十凶,将柴达木盆地横行的一股马贼全数杀死,造成一夜之间杀死七十余人之举,震惊整个西北。

他们曾听说自那次后,昙月被掌门下令面壁十年,至今未满十年之数,不知怎么会下山来。

就在他们惊诧之际,三个中年僧人已跃到面前,躬身向昙月打了个稽首。

昙月喝道:“灵水,灵镜,将你师弟扶起。”

两个和尚应声将灵木大师架起,石砥中呻吟一声,坐了起来。

昙月大师目光一投在石砥中身上,心中不由一跳,惊呼道:“七星朝元!果然他是在这里!”他躬身合掌道:“阿弥陀佛,公子无恙吧!”

石砥中点了下头道:“灵木大师怎么了?”

昙月大师道:“他没什么,不会死的,谢公子问及。”他侧目怒视道:“他也是你们打伤的?”

崆峒三子猜不透石砥中倒底是何来路,会使昆仑第二高手昙月大师如此恭敬,不由面面相视起来。

昙月大师哼了声道:“你们该碎尸万段,嘿!说不定我今天又得重开杀戒了。”

崆峒三子脸上现出一片恐怖之­色­,面­色­如土地退了一步。

石砥中站了起来道:“大师你现在不必杀他们,我发誓将来崆峒会遭到较今日更甚的伤亡!”

昙月大师见到石砥中全身颤抖,不由得一惊,道:“哦,恕老衲未注意到公子伤势。”

他探掌怀中,掏出五粒青黄|­色­的丸药,道:“公子请服下这雪莲之宝,待老衲与你疗伤。”

石砥中服下三粒,留下二粒雪莲道:“这两粒请给灵木大师服下,在下感谢大师雪莲……”昙月大师道:“灵木已服下本门伤药,公子不须过虑,请将此二粒雪莲服下。”他待石砥中把雪莲吞下后,右掌贴住石砥中背心“禽门|­茓­”道:“公子请宁神,老衲替公子催散药力。”

石砥中忙双膝一曲,坐在地上,运起功来,他只觉得一股热流自背心传入,将体内流窜的真气一一引归丹田,于是更加宁神静气起来,刹时只见他的脸颊渐渐红润。

昙月大师一喜道:“想不到他所学也是正宗内力,这真上天助昆仑也!”他目光一闪,瞥见崆峒三子想要溜走,大喝道:“回来!”

崆峒三子果然被他神威所慑,尴尬地一笑,没有逃走。

就在这时,铃声自夜风中传来,道路上现出两盏灯光,接着又是两盏,一连二十四盏白灯缓缓而来。

灵水大师肃容道:“掌门师尊来了。”

那一直未开口的灵镜大师此刻自怀里掏出了一个金铃,“叮当”地响起子两声,道:“掌门师尊驾到!”

崆峒三子大惊失­色­,想不到昆仑掌教本无老禅师会带了如此多的弟子来到喏羌!且如此浩浩荡荡地在路上行走,不由睁大眼睛,盯住那二十四盏缓缓而来的白灯。

转眼之间,二十四个和尚已来到跟前,中间四个和尚抬着一座敞轿,轿上一个裰锦袈裟,枯瘦长眉,盘膝而坐的老和尚,他就是昆仑掌门本无老禅师。

本无禅师一见石砥中胸前七颗红痣,也不禁吃了一惊,两眼­精­光倏现,在夜­色­中恍如两点星光闪烁发光,他开口说道:“昙月,师尊所言是否应验?感谢苍天,一天之期未过,便已碰到师尊所说之人,这下七绝神君不会再动无名了。”

他自轿上跨下,合掌道:“公子贵体违和,请上轿。”

昙月大师呼了口气,放开右手,道:“掌门人,他的伤势已好了六成,尚要请师兄师展‘渡引大法’替他疗好伤势。”

石砥中站了起来,躬身道:“掌门人垂问,在下石砥中深谢,实在不敢劳动各位大师。”

本无禅师道:“石公子是否能驾临昆仑一游?老僧也好替公子疗伤。”

石砥中道:“老禅师提起七绝神君,莫非已到贵山?”

本无禅师叹了口气道:“唉!佛门不幸,这魔头身怀绝艺,无敌天下,竟要杀光天下佛门弟子,老衲不才,未能卫道御魔,惹公子见笑了。”

石砥中望了望昏迷中的灵木大师,毅然道:“好,在下就跟大师上昆仑,我倒要见识一下七绝神君的绝艺。”

“阿弥陀佛!”本无禅师呼了声佛号道:“请公子上轿。”

石砥中道:“在下尚有个包囊,待在下拿了之后再走。”

本无禅师待石砥中解下包囊,挽着他的手,一齐走向轿去,铃声一响,灯光如风浮动,朝城里而去。

昙月大师朝着目瞪口呆的崆峒三子道:“请代问贵掌门好!”他大袍一展,如天马行空,随那二十四盏灯而去。月光如水,晚风飘过,青沙帐一阵飒飒作响,夜渐凉……昆仑山玉柱峰,深秋的寒风自谷底吹起,峰顶雪花乱飞,片片飘落……在枯瘦的树枝上,挂着点点晶莹的冰珠,反­射­着清丽的光芒,使得这深秋里的阳光显得更柔和了,这是一个阳光与雪光相映的日子。

雪白的山崖后,一排飞檐斜斜穿入在崖壁下,红墙绿瓦,绵延不断,那些雕栏显示着这正是一幢­精­舍。

寒意在山上总是较平地更早来到,在这深秋之时的昆仑山上,竟有数枝梅花吐着新蕊,较早开放的花瓣,散放着一片清香。

暗香浮动,一溜琴音自楼中传出,绕着冷梅,清越的琴声有如天音自空而降。

楼中盘坐一个银髯飘飘,红脸长眉,身穿褐­色­长袍的老者,在他面前摆着一个小香炉,炉中香烟燎绕,缕缕轻烟飘动着渐渐散入空中。

在香炉旁是一个黑­色­的小几,几上面一个古­色­古香的玉琴,琴上十指缓缓跳动着,琴弦颤出一溜溜动人的音韵,声声飞出窗外。

这老者脸上渐露喜­色­,十指愈来愈快,到最后他十指齐按,一声大响,楼外假山震得摇晃了一阵,终于倒下来,裂成粉碎。

他哈哈一笑,站了起来,道:“痛快,藏空你这老贼秃若是不死,亲见我这‘天音宝琴’具有如此大的威力,该后悔与我一赌吧!嘿!残曲’已成,天下的和尚一个个都要完蛋,我倒要看看这些贼秃找到谁来与我抗衡??

他摸了摸头上的银发,道:“呸!还说那人会困我三年于昆仑!哼!还有三天就满一月之期,我看你们这些臭和尚跑到哪里去!”

他打开门来,喝道:“喂!来人呀!”

一个小沙弥应声而来,躬身道:“请问神君有何吩咐?”

老者眼睛一瞪道:“我看到你光着头就讨厌。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要当和尚?记住,还有三天你掌门没回来见我,就要放把火烧了山上的庙,杀尽你们这些和尚!”

小沙弥合掌道:“阿弥陀佛,神君有何吩咐?师祖留下期限是一月,一月之内一定可以找到那身怀七星之人,到时神君自可任意施为,现在神君发脾气有何用?”

七绝神君哼了一声道:“再过三天我首先就要杀你,呸!现在给我把好酒好菜拿来,顺便把马喂好!”

那小沙弥应了声,回过头朝庙院走去,他脚下如行云流水,转眼便穿出一座竹林,来到前院。

一个中年和尚迎了上来道:“青松,他又要什么?”

青松躬身道:“师叔,七绝神君说快将好酒好莱拿去,将他的那匹马喂好!”

那中年和尚一皱眉道:“那你快叫清风合好豆料,加上酒,替他把那匹汗血宝马喂好,不然他一发脾气,或许将山门前另一个石狮敲碎。”他叹了口气道:“唉!自本门般若真气失传后,再也抵挡不了这道家玄门正气的‘罡气’功夫了!真不知道师尊他老人家能否找到那身怀七星之人?”

青松道:“师祖依照祖师留下的偈示,说要到东北方去寻找‘七星朝元’之人,不知道这人怎会怀有什么七星,而且他是否会到昆仑来……”那中年和尚道:“青松,不要多说了,快去吩咐清风喂马,然后到厨房将神君所要的酒菜拿去。”

青松应声朝厨房走去,这中年和尚手持念珠,缓缓往山门走去。

走过大殿,二个深约五寸的脚印留在青石上。在寺前的秘道上,一个粗可两人环抱的大鼎倾斜着嵌入石板中,仅留着一半在地面上。

这中年和尚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两千斤重的大鼎仅一拂之间便飞出丈外,深嵌入地,如此吓人的情景若非亲见有谁相信?唉!佛门不幸!罹此危难。”

秘道旁两排高耸的苍松,乱根盘纠,缠结不分,苍翠的树帽上,此刻已是一片白雪,惟有树枝间才可看到绿­色­的叶子。

他缓缓行走在秘道的石板上,绕过那个斜Сhā入石板里的巨鼎,他来到石阶上,山风吹起他宽大的僧袍哗哗作响。

一排石阶直通山下,层层的梯阶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洁白有序,雪花在阳光中飘落了,片片闪出莹洁的霞光……这中年和尚凝望着对面高耸入云的山峰,将目光投在那山上的白雪上,而将思绪放在沉思里。

良久,他叹口气,收回凝视的看光,正要回过头去,回到寺里,突地­精­神一振,叫了一声,一个大抛身,如野鹤冲天,在空中一个斜飞跃向寺里,一到寺门,他大喝道:“掌门人回来了,你们快出来迎接。”

那时,雪已停了,石阶上湿辘辘的,宽大的石阶上,有两行合掌平挂念珠的僧人,正飞快地朝山上跃去,在他们脸上,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欣喜神­色­,这与他们的灰­色­僧袍是不相称的。

迎面过来两列僧众,前面是四个高大的和尚抬着一座软轿,轿上坐着一个长眉垂颊,枯矮瘦小的老和尚,以及一个剑眉虎目,丰神朗逸的少年。

老和尚本无道:“这就是玉虚宫,石公子请看这深秋时节,山中便已下雪,等下或可看见早放的寒梅。”

石砥中微微一笑道:“这儿如此恬静,真是世外仙山,不知那七绝神君怎会抱着这种杀尽天下和尚之心?”

本无道:“十五年前七绝神君携一琴一剑,上我昆仑玉柱峰顶,与先师藏本较技三场,其时我是二弟子,大师兄不顾先师之命,擅自潜至后寺­精­舍,偷听七绝神君一阙琴音,终至五脏碎裂,心脉震断而死……”他脸上现出一股忧戚之容,顿了顿道:“那次三场比斗,据先师於十日后告诉我们兄弟说,他在棋上赢得一子,而败于对方的内家功力上,幸得师兄於七绝神君弹琴时惹得他分心,所以家师才能听完七绝神君之一曲‘天魔曲’。”

这列僧人转眼便登上石阶项,来到秘道上,他们的目光一瞥见斜倒在道中的石鼎时,立时显出一种畏惧的神­色­,因为他们曾眼见这倒置於庙门的大鼎,被那骑马飞跃而上的七绝神君,单袖一拂,便平空飞起跌落在石板道上……石砥中一见那深没入地的石鼎,脸现惊容道:“老禅师,这……”本无禅师叹了口气道:“这就是七绝神君的玄门‘罡气’,当日他仅一拂而已……”一阵梵呗之声自寺里传出,接着两列僧人鱼贯而出,当头一个中年和尚手捧香炉,走了过来,躬身道:“弟子灵山恭迎掌门人回山。”

本无大师走下轿来,一挥手道:“灵山,这些日子来,那魔头可曾怎样?”

灵山答道:“弟子尊掌门人吩咐,一切都遵照七绝神君所需办理,并且若无神君吩咐,绝不到后院­精­舍去,所以至今日为止,没有什么事发生。”

本无大师点了点头道:“你带石公子到西厢房去,连日来奔波之劳,也要让他休息休息。”他侧首道:“石公子请随灵山去西厢房一洗奔尘……”石砥中拱手道:“在下领大师命,不过待会,在下尚要想一见七绝神君……”“呵呵!”一个高昂的笑声自寺里传出,红影倏然闪现,七绝神君身着一领红袍,笑着道:“有谁要见我,哈!小和尚你回来了,若是你迟来几天我放一把火烧了你这鸟笼,杀尽你们这些贼秃。”

石砥中一见这七绝神君两眼炯炯有神,两道灰眉斜飞入鬓,一头银发披散在肩头,神态威武之至。

他躬身道:“这位老前辈便是七绝神君吗?”

七绝神君呵呵一笑道:“我道小和尚下山一月找的什么能人,原来是你这个小娃儿,喏!

小娃儿,你会些什么?”

石砥中道:“区区久仰神君大名,正想好好向神君讨教,不知神君与藏空大师约好,此次来昆仑是要比试些什么?”

七绝神君一拂颔下灰髯道:“十五年前藏空老贼秃与我比完三项,曾预言我再次上昆仑会被困山中三年,并且还说我会替昆仑解一大难,哈哈!我一生最恨这些贼秃,怎会替他解决劫难?所以我此次之来,是要践他十五年前约定的较量五项……”七绝神君语音一顿,两眼神光暴­射­道:“这次我若输了,就亲割下头来,挂在藏空老贼秃坛前,否则我叫这儿血流成河,变为平地……”他的话音有如电鸣,震得两侧树枝上的积雪都簌簌下坠,余音回荡在山谷里,久久未散。

石砥中肃然道:“前辈以个人之恩怨,加之整个佛门,这已是不该,又何况以父母所遗之躯与人打赌,更属不该,前辈与藏空仙师所赌之五项,在下遵命接下就是。”

七绝神君一怔,随即仰天大笑,笑声稍息,说道:“好胆气!好人才,六十年来,还没人敢当面说我不是,谁知在此会闻此言,嘿!老夫真正开眼了!”他面容一正道:“你可知十五年前我曾说与昆仑门下较量五项绝艺,你现在可是昆仑门下?”

石砥中一愣,没话好说,本无禅师走上前来,合掌道:“可弥陀佛,老衲遵守先师遗命,代师收徒,石公子今晚起将是先师关门弟子……”本无禅师一言说出,一众僧人齐都大惊,敢情昆仑近百年来还没有收过一个俗家弟子,谁知这下竟会有掌门亲自代师收徒之言,则三代昆仑弟子岂有不惊之理?

石砥中也是大为惊诧,他大声道:“老禅师……”本无老禅师长眉斜飞而起道:“石公子不必多言,请看先师留下偈示,这是先师嘱咐留与七星朝元之人……”“七星朝元?”石砥中悟道:“你是说我身上的这七颗红痣?”

本无老禅师点点头,大袖轻拂,一卷丝绢系着立轴,平稳地落在石砥中伸出的手中。

石砥中抽开丝绢,只见他脸上闪过一个惊愕的神情,他将立轴放在怀里,点了点头道:“等拜师后,在下便是昆仑弟子。”他对七绝神君道:“在下会以昆仑弟子的身份,与前辈比试五常”七绝神君疑惑地望了石砥中一眼,道:“老贼秃到底有什么玄虚?难道他真已修成未卜先知之能?”

僧众鱼贯而入,大雄宝殿响起一阵低沉梵呗之声,一个和尚走到庙前侧钟楼,敲起钟来,钟声飘荡开去……黄昏时节,鹅毛般的雪片又飘落了,山风呼啸时候,“咚!咚!”数声鼓响,琉璃灯光亮了。

大殿里黑压压一片,灰­色­的僧袍和锦绣的袈裟,将整个大殿都塞满了,本无老禅师正盘坐在大殿中,垂首喃喃地念着经文。

石砥中面朝墙壁,盘膝而坐,墙上挂着一幅垂眉端坐的老和尚画像,像中那老和尚是睁开眼睛,微微笑着的,一脸慈祥模样。

本无大师念完了经,敲了一下木鱼,站了起来,走到石砥中面前道:“你愿入本门为昆仑弟子吗?请朝向祖师戒持老祖跪拜叩头。”

石砥中朝墙上挂着的画像叩了三个头,道:“我愿为昆仑弟子。”

本无禅师合掌跪下,朝画像道:“弟子第十四代掌门本无,代师收徒,石砥中自即日起为本门第十四代关门弟子。”

氲氤的烟雾中,本无禅师庄严地道:“尔为本门弟子,应知本门戒律,第一不得欺师灭祖,第二不得乱杀无辜,第三条……”他一口气将八条戒律念完,然后道:“自即日起须遵从本门戒律,不得有违。”

“呵呵!什么狗屁戒律,这些都是臭和尚饱食终日无事可为,想出来的花样,小娃儿,你跟我走吧,我们五场比赛不要比了,我就放过这些和尚。”七绝神君自里边走了出来,大笑的说着。

本无禅师冷漠地望了七绝神君一跟,对石砥中道:“你为家师第六个弟子,现在你来见见你的三个师兄。”他指着端坐在最前面的三个老和尚道:“这是你的三师兄昙月,,四师兄水月,五师兄镜月。”

那三个老和尚合掌道:“恭贺小师弟列本派门墙,阿弥陀佛。”

石砥中道:“尚请三位师兄多多提携。”他转过身去,对七绝神君道:“在下仍要以昆仑弟子身份,替家师藏空与前辈比试五场,第一场在下要与前辈比试阵法,不知前辈如何……”七绝神君瞪大双眼盯着石砥中,好半晌他一翻大拇指,道:“好!真是个好人才!不知道本无怎会找到你?嘿!确实不错。”

石砥中俊脸微红道:“蒙前辈夸奖很是荣幸,不过这阵法之……”七绝神君道:“你要与我比试阵法?好!我们各出三个阵法,每一阵法以三天为准,若三天内不能解破,即算为输,你看如何?”

石砥中颔首道:“这样甚好,现在就请前辈先出一式。”

七绝神君朗笑一声道:“你们这些和尚都替我滚开!”

本无禅师合掌道:“阿弥陀佛,师弟与神君之赛是否能在三日后开始?老衲尚有话与小师弟一谈。”

七绝神君大袍一展,望了望本无,然后点头道:“好吧!我们就三天后再比吧!”说完红影一闪,已如风而去。

本无禅师道:“这魔头一向心狠手辣,犯在他手上的没有不死,真不知他为什么要如此对你好?我想这魔头八成是留定了。”

他一挥手道,“你们继续做晚课吧。昙月、水月、镜月,你们跟我来。”他说道:“小师弟,你随我到方丈室来。”

本无大师袍袖翻动,朝方丈室走去。昙月、水月、镜月三位大师默默随在后面,石砥中也一正衣襟,跟着而去。

转过一重假山,过了庭院便来到方丈室,两个小沙弥躬身挑起布纬,石砥中随着老禅师走入室内。

室外虽然飘着雪花,但室内烧着旺旺的火钵,厚厚的毯子铺子地上,使人有温暖柔和的感觉。

本无老禅师盘膝坐在塌上,镜月对石砥中道:“师弟,你若盘膝不惯就坐着好了。”

石砥中道:“小弟可以盘膝,谢师兄关照。”

本无禅师吸下口气道:“本门自戒持老祖越大雪山来到本山后,创立我昆仑一派,即以悠长纯厚的内劲,与独特之轻功身法享誉武林,虽然原有少林、武当、华山、峨嵋四派,但我昆仑却仍居九大门派中,不由路远山遥而没闻於武林。”

他脸­色­严肃地道:“但武学之道辽阔无边,本门虽是佛门正宗,然而蛮荒苗疆、海外各岛、以及藏土各地异人当在不少,莽莽江湖,奇人异士更是准测其数。各派有绝艺,各门有其秘传法门,然而七绝神君以绝顶的智慧,竟能参悟七种绝世之学,在整个中原来说,尚无人可及,尤其他一身内家玄门‘罡气’功夫,更是惊人,所以先师临终前曾到本山后面峡谷中找来一株千年‘五香凝露枇杷’,将之栽于后山‘水火同源风雷洞’里,承受水火化炼,吸收山川­精­华……”本无老禅师见石砥中听得入神,他微微一笑道:“当年先师引地中‘银液灵泉’灌输,就是要赶上今日小师弟来山中,因为七绝神君不但内家劲气无敌于中原,而且他还有昔日琴仙的一柄‘天音宝琴’,十五年前他已能以琴声摧人意志,至今已到琴音断人魂魄之地步,若没有绝顶之内功是抗衡不住的。”

水月问道:“十五年前人师兄未曾留意,故为琴音震裂心脉,现今我等守住心志,难道……”本无禅师伸手制止水月说下去,他摇摇头道:“只要七绝神君弹出那‘天魔曲’,本门二代弟子将全部死去,但是尚有一着,仅一阙奏出,十丈内的假山倾刻折成碎粉,这已非我等所能抗衡的,何况他尚有棋、剑、掌、阵法、内家罡气,本门无一人能敌,除了小师弟之外。”

他话音一顿:“师尊曾说七星朝元之人智慧越常人太多,禀承山川灵敏之气所生,故惟有小师弟能在一月之内将本门一切功夫学会,而且本门至此将有三大劫难,非金鹏墨剑不能解破……”石砥中心里一动,川道:“什么叫做金鹏墨剑?”

本无禅师苦笑一声道:“这是先师圆寂时所说的,我也至今会悟不出,但这与大漠里那鹏城可能有关,倒不知与小师弟有何关系?”他顿了顿道:“那株‘玉香凝露枇杷’在今晚就会成熟,老衲想我等一齐赶到风雷洞去,合四人之力替小师弟打通天地之桥,趁灵药效力未完全发挥之际,将他任督二脉沟通,则一月后或可与七绝神君一拼,同时也好替本门增一奇人,替武林大放异彩,各位师弟意下如何?”

昙月望了望两位老和尚,道:“老衲听凭掌门吩咐,水月镜月两位师弟谅也不会反对……”水月合掌道:“阿弥陀佛,就请师兄带路吧!”

石砥中道:“掌门人,我不知先师怎会在十多年前就预料得到这些事?实在说来,我怀有佛门‘般若真气’之秘籍……”“什么?你有‘般若真气’的秘籍?这是佛门高僧降魔御敌的大能力,但在本门已失传八十余年,想不到今日会出现于你身上。”他喜道:“如此说来‘罡气’玄功有了抵制之法,胜算又加几分了,走!我们立即动身往后山风雷洞去。”

他领先走出方丈室,朝门口的沙弥道:“唤你寒水师叔来。”他回头道:“昙月,你带着小师弟一起走,等灵水将­干­粮水袋带来后就立刻动身。”

灵水自边院闪了进来,手里提着—个包囊道:“禀告掌门师尊,一切都准备好了。”

本无老禅师道:“包囊交给你水月师叔,这三天内,你和灵山、灵木两人负责寺内一切,那魔头若问及,就说我们在地室里研究阵法。”

苍茫的夜­色­里,寒风掠过他们的衣袂,层叠的峰峦上,堆满了白雪,雪地上几个淡淡的脚印,一直住山后峡谷而去,仅一会儿便又被飘落的雪花填满。

石砥中被昙月扶持着,在雪地上飞快地跃行着,大袍翻翻,影子留在地上转眼便被黑暗吞噬,仅一会儿功夫,他们便已来到一座地谷之内。

“谷里便是那水火同源风雷洞,你们小心着,这洞有九条道路,只有一条通那‘银液灵泉’所聚的小潭,在那潭旁方始栽有‘玉香凝露枇杷’。”

本无说完,朝右侧一拐,钻进一个小洞,人影一晃,其他三人也都钻了进来。

“后面有人跟踪而来,所以我才那么说,其实这就是风雷洞。”

石砥中间道:“是不是七绝神君跟着来?我可在洞口摆个阵式,请师兄捡九块石头给我。”

昙月道:“这跟踪而来的不会是七绝神君,因为他若是要跟踪我们,也不会被我们发觉的,这一定是其他的人,只是现在已快到子时了,否则我可以出去看看,倒底是谁摸上了昆仑。”

石砥中接过水月大师捡来的九块石头,就着洞口排起一座阵,刹时便将那些石块排好。

水月轻声问道:“你这排的是什么阵?”

石砥中道:“这是‘三元化一九曲阵’,成九九之数,化为八十一道门户,师兄想想,在这个小洞里门口有八十一条路,要能找到这洞口的机会当然更小了,三天之内包定无人发觉。”

云月呵呵一笑道:“真想不到师弟你这般年纪,对阵法有如此研究……”他话声未了,洞外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咦!这些秃头到哪里去了?风儿,据为师的所知,这山谷里有一火山洞|­茓­,洞内又有一冷泉,故而水火同源,能孕育灵草仙药,所以为师来此,预备取得那株灵草给你服下,好造就你成为邪门第一高手……”话音一顿,厉喝声里,七绝神君那狂迈的笑声飘散开去道:“有我七绝神君在此,你雪山老魔还想沾到光?替我滚出昆仑山去。”

本无禅师一皱眉道:“雪山三魔不知哪个来了,幸好碰见七绝神君,这下他讨不到好了。”

果然,那苍老的声音吼道:“老鬼,要你多管闲事,他日碰见我雪山三魔……”七绝神君一声怒喝道:“你这混蛋家伙还不滚离昆仑.我一掌就要你的老命。老魔,你可要尝尝我‘罡气’功夫?”

雪山老魔厉喝一声,飞逝而去,七绝神君狂笑声在山谷里回荡着。

本无禅师道:“雪山老魔一定受伤而走,他倒想要造就出一个邪门第一高手。现今天下魔高道低,邪道之人太多了……”他叹了口气朝洞里行走而去。穿过一阵崎岖不平的乱石后,来到一个倒垂钟|­乳­,闪烁着莹莹光芒的洞|­茓­里。

石砥中抬头一看,只见洞顶刻着“水火同源”四个大字,那些透明的钟|­乳­石柱反­射­着淡淡的磷光,整个洞内都是浅蓝­色­。

在靠壁之处栽着一株高及人头的小树,树­干­及叶枝整体呈现淡红­色­,在淡红­色­的叶下结着几个橙黄的果子,在树根处,一泓银­色­的泉水发出悦目的光芒,流动潋滟,却又不会溢出岩石外。

石砥中哪曾看过这等的奇景,他愕然地注视着那一泓泉水以及生根於岩石之上的那棵小树。

本无禅师道:“那就是‘玉香凝露枇杷’,等到了时成熟,就会变成透明,到时清香四溢就可服用。”说着,他跨步向那一潭水走去。

石砥中也跟着一步跨出,哪知他方走出几步,只觉室内炎热如火,立时热得难受,头上沁出汗来。

本无道:“这室内居地|­茓­之中,以那块岩石为界,这边炎热如火,那边严寒如冰,等下你就坐在岩石正中,承受这水火同时侵袭,服下树上的三个枇杷,我们就替你打通|­茓­道,化解灵药效力。”

石砥中依言盘膝坐在那块岩石上,果然他左边寒气阵阵袭来,右边则热如烘炉,直使他一阵发抖,一阵发热,难受无比。

本无禅师喝道:“抱元守一,气沉丹田,试着调济水火,以水就水,以火盖火……”石砥中依言将体内真气互相调济,缓缓运行体内两匝,已觉得这种寒热相冲的现象大为减少,於是睁开眼睛,看到了眼前那株“五香凝露枇杷”在慢慢落着叶子。

本无和其他三个老和尚,此刻环着石砥中而坐,也都注视着一片淡红­色­的叶子转变为黄|­色­而落下。

香气馥郁醉人,终于三个枇杷渐渐晶莹透明,晶圆如珠……本无老禅师双眉斜飞上鬓,沉声喝道:“张口!”

他大袖轻展,一股柔软气劲将那三枚枇杷绕缠起来,兜着往石砥中口中送去。

入口一片清凉,香气冲鼻,熏人欲醉,石砥中只觉甜美的枇杷入口便化,一下便吞入肚里。

一股热气直冲丹田,烧得他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本无禅师呼了声佛号,顿时四只手掌贴在石砥中身上四大要|­茓­。

洞中静谧无比,那株“玉香凝露枇杷”正缓缓枯萎,落在小潭里……----------------------------第三章雪山三魔雪花飘飘,朔风凛凛,昆仑山的雪经过三日来的堆积,更厚了。

玉虚宫前的古鼎仍然倾斜着,苍松的腰­干­被雪压得更弯,树下两张石凳扫得­干­­干­净净,一排和尚盘坐在青石上。

四个蒲团并排在地上,两张石凳上放着数十根签,那些竹签清晰地可以看出是才削好的,因为竹上水份还未­干­。

钟声响起了,本无禅师锦裰袈裟在寺门口出现,他身后跟着昙月、水月、镜月三位老和尚,而石砥中却跟红袍白发的七绝神君一起走了出来。

七绝神君哈哈笑道:“小娃儿,我们每人比上一场,若是谁在三个时辰内解不了对方所设之阵,就算那人输,你看这样可好?免得太浪费时间了。”

石砥中点头道:“好,就是这样吧,请前辈先摆阵。”

七绝神君坐定后,拿起手中竹签道:“我们同时摆,等下你来这儿,我到你那儿,你看这样可好?”

石砥中抓起一大把竹签在地上Сhā了一根道:“还是前辈先摆的好。”

七绝神君朗笑一声道:“好!我先来。”

他捏着一根竹签,在地上画着虚线,随着他凝重脸­色­,无数交错纵横的线条被画了出来,有的弯曲迂回,有的却笔直而去。

他右手如飞,随着脚步的移动,一根根的竹签循着那些虚线Сhā在地上,刹时将石砥中周围一丈方圆都布得满满的,把石砥中围在里面。

他Сhā完最后一根竹签,吁了一口气,便盘膝坐回青石,静静地望着石砥中。

石砥中眼看七绝神君身形如风,转眼自己便身居阵中,四外一片茫茫,毫无边际。

他咬了咬下嘴­唇­,紧皱着眉毛在缓缓推算着五行八卦,脑海里映过寒心秀士所教授给他的一切残缺古怪的阵式与一般的阵法。

一盏茶功夫过去了,瞑目的本无禅师睁开眼望了下石砥中,立刻又闭了起来,因为石砥中也是闭着眼睛盘坐着。

盘坐在青石上的二代弟子,齐都脸现紧张地望着石砥中,他们平静得有若死水的心境,也不由为这关系着全寺生命的赌赛而起子波澜。

两个时辰过去,石砥中仍然闭目而坐,七绝神君脸上现出一丝得意之­色­,他一拍手道:“小和尚,替我把酒菜拿来……”他话未说完,便见石砥中两眼睁开,微笑了笑,走下了石凳,身子一转便在竹阵里兜起圈子来,只见他脚下乱踏,时退时进,忽地一个翻身又面对这边,飞快地走在竹阵里。

七绝神君失声叫道:“啊!这个­精­明的小鬼!”

石砥中面含微笑地走出竹阵,道:“前辈,你这乃是“黄河九曲阵”与“九九归元阵”互相连锁而成的,破阵当在第八十一根竹签开始。”

他又走进阵里,拔起一根竹签,走了出来道:“现在整个阵式已破了。”

七绝神君疑惑地望着石砥中,道:“你这套从哪里学来的?”

石砥中含笑道:“家父寒心秀士一生­精­研各种阵法,现在区区要排的阵法,叫‘十绝大阵’。”

他捏着竹签,围着七绝神君Сhā满地上,刹时密密的竹签布满雪地,纵横交错,高低不一。

石砥中擦了擦头上的汗,笑着对本无禅师道:“七绝神君真是鬼才,他将两个阵法倒转排置,使我还以为是一个古阵,自己弄迷糊了。”

他盘膝坐回石凳,静神宁气,缓缓推行着体内真气,白丹田而起直行过任督两脉,运行于体内二匝。

自那晚起他经过三天三晚的受着寒热两股气流的交互化炼,复经昆仑四大高僧以数十年生命交修的内力打通|­茓­道,所以他在任督两脉一通,“玉香凝露枇杷”所蕴的灵效已全被吸收,仅三天他已成为内功深厚无比的内家高手,于是他出了洞……此刻只见他宝相内蕴,全身散出一层轻雾似的白­色­气体,绕着身体回转,脸上及皮肤现出一层晶莹的光芒,仿佛是玉石所雕成的玉人一样。

本无禅师惊喜道:“小师弟真的已练成‘般若真气’了,你看他已至反本还虚的地步。”

“阿弥陀佛!”昙月合掌道。

“我昆仑将自此大放异彩了……”

日影渐移至中,淡淡的阳光下,石砥中呼了一口气,睁开眼睛,他将视线投在自己所设的“十绝大阵”上。

“咦!”他一愕道:“他怎么已走过四个门户?莫非他已摸通了?”

七绝神君一生浸­淫­阵法之中,自命为一绝,自然有他独到之处,故而他虽然从未见过这“十绝古阵”,但却依推算之理,连闯四重门户。

七绝神君仰天狂笑,大步踏出,道:“这一场你赢了,因为我破不了这个阵。”敢情他因过度耗费心血而致脸­色­苍白。

“阿弥陀佛!”那一排僧人将站起来,朝石砥中道:“恭贺小师叔。”

本无禅师站将起来道:“师弟,用饭去,饭后再赛第二常”七绝神君笑呵呵道:“为了你这个阵,我当要浮一大白,小娃儿,你跟我喝点酒吧!”

石砥中摇头道:“在下滴酒不饮,为了等下就要来的三盘奕棋,更不能喝了,尚请前辈原谅。”

七绝神君掀须大笑,道:“我真是愈来愈喜欢你了,喂!小娃儿,你也不用再费神了,跟我走吧!从此我再也不跟这些秃驴找麻烦。”

石砥中道:“在下现为昆仑弟子,本门第一条戒律是不得欺师灭祖……”七绝神君一愣,随即笑了笑,飞身跃往后院而去。

午后,日影西斜,寒风渐起,在古松下石砥中与七绝神君对坐着,在他们面前是一块白石刻好的棋盘,此时两方对垒,黑白子布满棋盘上。

七绝神君持白子,目光凝注棋盘中,沉吟许久还没有放下那颗拈在手指上的白子。

本无禅师和他三个师弟齐都脸现紧张地望着密密的棋盘,因为在两盘里,石砥中和七绝神君都是一胜一负之数,胜败之关键完全取于这一盘了。

石砥中仿佛木雕泥塑的菩萨一样,尽管寒风吹得他衣袂飘飘,他也没移动分毫,现在,他已将全部心神投入在每一颗棋子里。

放在本无禅师面前的沙漏,粒粒细沙落下,很快的便漏满了,本无禅师伸出手去,将沙漏倒置过来,一粒粒的沙又落下……七绝神君瞥了下沙漏,迅速地收回目光,将手中那颗棋子放在棋盘上的一角。

石砥中目光神光一­射­,敢情七绝神君所下的这一着,确实是化腐朽为神奇,整个地挽救了他此处的劣势。

这下该轮到石砥中皱眉头了,他抬起一颗黑­色­的棋子,沉吟了半晌依然没有放下去。

就在这时,山下数声闷哼,惨叫声声中,三条灰白­色­的影子跃了上来。

在斜阳下,三绺白髯随着晚风飘拂着,三个老者冷峭地望着全在入神的古松下各人。

石砥中额上汗水直滴,他心力交瘁,连手指都微微颤抖,只见他犹凝了好半晌,两指夹着颗黑子放了下来。

七绝神君哼了声,拈起一枚白子,方待放下,便见棋盘上所有的棋子都被一股狂飚拂走。

他勃然大怒,一抬头瞥见那三位老者并排站在石板道上,正冷冷望着这边。

他长身立起,狂笑道:“我道哪个吃了豹胆熊心的,敢在我面前撒野,原来雪山三魔来了。”他脸一沉:“我老人家生平最忌惮的便是当我面逞能之人,雪山三魔,你们是死定了。”

他活声未完,长袍倏地鼓起,冷哼一声,双袖挥出,两股锐利刺目的气劲自袖下飞出。

雪山三魔一见七绝神君脸上泛青,须发俱竖,不由大吃一惊,六掌齐出,气劲叠起,如山涌出。

“轰!”一声巨响,雪山三魔闷哼一声,身形一斜,后退两步,青石上顿时留下十二个三寸多深的脚樱七绝神君脸罩寒霜,肩头未动平空飘出一丈,落在秘道的青石板上,他冷冷道:“合你三人之力能挡得住我一招‘罡气’也算难得,现在你们再尝尝我‘千山掌法’!”

斜阳下,他身影腾空,无数雪白的掌影,现出一道道凄迷的弧线,刹时便将雪山三魔圈在里面。

本无老禅师脸­色­一变道:“七绝神君‘千山掌法’确是一绝,若是我们齐上或可挡住五十招,否则十招之内我们便会落败。”

石砥中缓缓站了起来,道:“七绝神君这等绝艺岂非天下第一?连掌门人你也如此说……”本无禅师摇头道:“中原之大,奇人异士多如群星,我们这等功夫又算什么……”雪山三魔怪啸声声,在连绵的掌影里翻腾,气劲数旋。

掌招如蚕抽丝,竟然很快地由劣势扳转回来,三人行动配合得甚妙,发挥出很大的威力,怪掌叠出.已将七绝神君挡祝七绝神君也是甚为震惊,他长啸一声,四肢如同一只蜘蛛,化成无数幻影席卷而去。

雪山三魔人影倏然散开,仰首望天,六只手掌搭在一起,翻转而上,迎着自空落下的七绝神君劈去。

“波”、“波”数声掌风相撞,随即只见雪山三魔一起跌倒地上,头上发髻散开,落得一地的白发。

七绝神君脸上严肃地凝望着倒在地上的雪山三魔,他沉声道:“你们合手连击的这套手法哪里来的?有谁在你们背后撑腰?”

雪山三魔缓缓地站了起来,手拊胸膛,但见他们脸­色­惨白,忍不住一张嘴喷出一股鲜血。

雪地上立时现出粉红­色­的印痕,仿佛点点红花开放在雪地上。

雪山老魔瞪了一下七绝神君,冷哼一声道:“你前些日子打伤的那个叫郑风的年轻人,本是我的徒儿,但现在已是他人的义子,就是那人叫我来的。”

七绝神君仰首望天,沉吟了一下道:“那是何人?”

雪山老魔默默注视着七绝神君,好半晌方始进出四个字:“幽灵大帝——”石砥中可清楚看到七绝神君一震,他侧首一看,惊见本无老禅师竟也全身一震,眼中露出恐怖之­色­来,他不由愕然忖道:“何人竟敢称为大帝?而且叫幽灵大帝?”

七绝神君愣了好半晌,突地仰天狂笑,并右手两指道:“你抬出幽灵大帝来,难道我怕了?现在我仍要杀你们。”

雪山三魔见七绝神君以臂作剑,心中大惊,忙跃了开去,雪山老魔厉声喝道:“你若杀了我们,昆仑将夷为平地,大帝的手段你是知道,他岂有放过与之一切有关之人?”

石砥中缓缓走了过去道:“象你们这种穷凶极恶之人,早该死无葬身之地了,怎么会活到现在?”

雪山三魔一起大怒,雪山老魔冷哼一声道:“你是神君弟子?小娃儿,你莫非不要命了?”

石砥中哼了声道:“我石砥中乃昆仑弟子,岂有怕死之理?呸!吃我一掌。”

他深吸口气,单掌一旋,潇洒之极地挥出一掌。

雪山老魔只觉微风飒然,突地一股窒人的雄浑劲道,压将上身,他心中大惊,沉掌吸气,尽提丹田内功,平拍而出,掌心外吐,一股凝旋的气劲劈出。

“嘭!”

一声巨响,雪山老魔惨哼一声,身子跌出五尺,右掌齐肘而断,洒了一地的鲜血。

其他雪山二魔大吃一惊,怒喝一声,两股掌劲劈向石砥中而来。

石砥中似未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大的威力,他一愣之下,已觉察到对方劈来的如山掌劲,急切之间,他身子一弓,推出一掌,石砥中身子一晃,终于站稳了。

他已看到自己的脚已陷入青石寸余,地上石屑粒粒,雪水飞溅,雪山双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七绝神君朗笑一声道:“好啊!佛门‘般若真气’给你练成了,这下我老人家真有对头了。”

雪山三魔怨毒地盯看石砥中一眼,老魔头道:“你昆仑将自此不得安宁,我等非要叫你们死尸遍山……”七绝神君双眉一竖,目­射­神光道:“你们若有一丝一毫不利于昆仑,我叫你们个个受我‘截脉切|­茓­’之刑,要你们痛苦号哭,一月之后方全身经脉寸断而死……”雪山三魔打了个寒噤,望了下站在苍松下的四个老和尚,反转身去,走下石阶,朝山下跃去。

山上的夜来得较早,虽是黄昏,但是远山已是苍茫。石砥中注视着茫茫夜­色­,忽地感到一种孤独的感觉,他叹了口气,缓缓回过头来。

七绝神君道:“小娃儿,你叹什么气?难道这场棋没有赢,便不高兴了?或者你认为不该将那个老魔手腕打折?”

石砥中摇摇头道:“这些都不是原因,在下只是叹息人事无常罢了。”他问道:“前辈可知东海灭神岛主是什么样的人?”

七绝神君讶道:“你怎么会问起灭神岛来?江湖上传言灭神岛为东海三岛之一,岛上之人邪学高明,武功大异常规,显然是走的偏激一道。另一个七仙岛则与秦皇岛遥遥相对,岛上人也是神秘异常,从未在中原出现过……”石砥中“哦”了一声道:“那么雪山三魔所提之幽灵大帝,又是怎么回事?”

七绝神君笑了笑道:“这些武林掌故以后再告诉你吧!不过……”他高声道:“老贼秃,你知道‘幽灵大帝’是邪门之圣,若是他出来,那你们都完了,他可没我这么仁慈。”

本无禅师合掌道:“阿弥陀佛,魔焰高张,我等又有何计?”

七绝神君摸了摸胡须道:“今日之棋赛算是和局如何?”

石砥中躬身道:“既然前辈如此相让,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七绝神君道:“今晚去我那儿,我要让你听听我的琴音……”他温和地道:“你智慧极高,因而也会感到一股忧伤吧?孩子,不要这样,你有一双眼睛,还是多观赏这美丽的大自然吧!你看,崇山峻岭,白雪松涛,修竹依依,寒梅馥馥,我们生活其间,实在并不寂寞的,你不要太过思虑了。”

石砥中默默望着缓行而去的七绝神君,心中仿佛有所得,又仿佛有所失去,本无禅师低沉的声音已在他耳边响起:“师弟,看来七绝神君确实对你有缘,怪不得先师曾说惟有你能困住他于昆仑三年之久。”

石砥中微微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的思想已回到对父亲的思念上去,于是他边行边问道:“师兄,往居延去的门人还没回来?我,真不知家父到底怎样了。”

本无禅师道:“哦!你又想家了,我派灵光去居延,想必近日就会回来。师弟,本门轻功‘云龙八式’你练得如何?”他转移话题,侧脸问道。

石砥中一笑道:“师兄,你可要看?”

他双臂一展,如白鹤亮翅,身躯已如风飞起,在空中身子一斜,如夜鸟翔飞,绕空转了三匝,而后如片落叶,飘落寺后。

本无禅师欣然的笑声在夜空中传出老远,静谧的松林开始有了絮语。

昆仑山的夜,如梦……

室外寒风,室内炉火,­精­舍里一灯荧然,香烟袅袅而散。

七绝神君盘膝坐在一面白玉古琴前,十指轻轻地按在弦上,轻按慢弄,刹时有如银瓶乍破,水珠进溅,幽思一缕随着琴音而起……石砥中心神全都被琴音所吸,随着琴音转变,时而眉头微皱,时而轻笑,更为凝涩的弦音而沉思,为那如金戈铁马的弦声而激昂……指动弦移,轻柔的声音如慈母低唤,更如幽夜情人絮语,石砥中两眼湿润,已轻声哭泣起来。

“唉!”七绝神君叹了口气,十指一弹,琴声如裂帛一响,戛然止住,他望着惊醒过来的石砥中,笑道:“孩子,你的情感过于丰富,易受琴音所感,连我这普通的一曲都会如此,那你怎能听完我‘天魔曲’呢?”

石砥中擦了擦流在脸上的眼泪,红着脸道:“前辈琴声的确已至出神入化的境地,在下也只是尽力为之而已,不过前辈若奏‘天魔曲’在下则必心生警惕,而非适才的欣赏心情……”七绝神君朗笑一声道:“你真象我年轻一样,倔强而富感情,孩子,你可要跟我学琴?”

石砥中道:“等晚辈与你一了恩怨后,再请教吧!现在晚辈要告辞了。”

七绝神君凝望了下石砥中那挺直的鼻子,颔首缓声道:“也好,等我们一了恩怨,再细细地谈吧。明天上午看你般若大能力!”

石砥中退出­精­舍,走到前院,望着那一排修篁,沉思了一会,但见他身躯一曲一弹,跃上竹梢。

竹枝摇晃,他折下一根长约四尺的竹枝,除去枝上叶子,飘身跃出寺外。

他身子方一落地,自寺旁窜来一条人影,喝道:“是谁?”

石砥中脚尖一转,怀抱竹枝,瞥见两个守夜的和尚,说道:“是我!石砥中。”

“哦!”左首一个中年和尚躬身道:“原来是师叔。”

石砥中应了声道:“我到后山走走,你们若碰见掌门人找我,就这么说。”

他穿入松林之内,来到一片较空旷的雪地上,沉气凝神,练起昆仑“游龙剑法”,竹枝划过空气,响起尖细的啸声,在黑暗空地上,气劲凝激,风声飒然。

日间所深印脑海的剑诀图式,此刻鲜明地浮现眼前,尽管林中黑暗不见五指,他却依然可以觉察出自己劈出的剑式已能将真力贯于竹枝尖头。

“嗡嗡”声在冷寂的黑暗中不断地响起,好半晌,石砥中轻哼一声,竹枝刺入松树的枝­干­里。

他吁了口气,趺坐于地,运起功来,刹时之间,神智清晰,周围十丈之内都听得清楚,已至返朴归真之地。

体内真气缓缓催动,他双手也随着缓缓提起,敢情他此刻已察到三条人影轻蹑而来,穿入松林中。

细碎的冰雪碎裂声传来,他哼了一声喝道:“是谁?”

“嘿!”自黑暗里传来一声冷笑,三股狂飚激飞而来,仿佛江河决裂,汹涛滚到,直将他衣衫刮得飞起。

石砥中双臂一振,双掌缓缓划出一个圆弧,佛门“般若真气”击出,气劲宏阔,遍布周身丈外,飞旋而去。

“澎!”雪水溅起,松枝摇晃一下,“喀嚓”声里,断了下来。

石砥中身如急矢,两指一并,倏然划出,“嗤”地一声,已切破对方大袍。

“好!”黑暗中那人一撤掌,喝道:“师弟,好一式‘游龙出壑’。”

石砥中哦了声道:“原来是师兄!”

昙月道:“小师弟,你每次在此练功,掌门师兄放心不下,嘱我们守卫在外,想不到你进境神速,竟能接下我三人合击的—掌。”

水月笑道:“游龙剑法的真谛师弟已领悟,适才我几乎伤在你的指下,幸好还只将外袍划破。”

石砥中歉然道:“师兄请原谅小弟未能认清,而致有所冒犯……”昙月道:“小师弟,令尊未回居延,据灵光师侄归来言及贵府管家说:自你们去后,便未曾归去。”

“哦!灵光回来了!”石砥中道:“那么我爹会到哪里去了?难道他真的是上海外……”昙月道:“师弟,掌门师兄是要我们一齐合力替你增厚内力,意欲用佛门‘醍醐灌顶’的大法替你将体内潜力完全激发出来……”水月大师道:“师弟现年仅十七岁吧?这正是灌顶大法最适用的时期。”

石砥中惶然道:“我自己慢慢修练,已快将‘般若真气’完全运用,不必师兄再耗真力……”镜月道:“我们只要静坐三个月,便可以恢复,而你却只有今晚一晚的时间,明天便又要与七绝神君比赛内家功力……”昙月接口道:“师弟,你坐下来。”

石砥中听出昙月严肃的语气,他盘膝坐下来。

如漆的夜­色­深浓,黝黑的林里,静谧中三只手掌贴在石砥中身上。

晨光一缕穿过,如剑般地刺开浓厚的夜幕,渐渐清晰的松林,积雪随着晨风跌落了。

石砥中脸­色­红润地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跟随着三个脸­色­苍白的老和尚,清晨的微风掀动了他们的衣角,直欲凌风飘去。

石砥中双手合起,躬身一揖道:“谢三位师兄。”

第一道金­色­的阳光自雪白的峰峦后­射­来,照在这三个老和尚的脸上,显出一层慈祥的神­色­,长眉垂颊,圣洁如同庙中的菩萨。

望着衣袂飘拂的老和尚远远而去,没入寺院后,石砥中望见雪白的山里,一条红­色­的影子电掣般的飞驰着。

他心中微讶,敢情飞驰于山间的是一匹全身通红的马,虽然险峻的山谷满盖白雪,但那赤红的马却仍然神骏地腾跃着,恍如置身平地,那被风吹动的宗毛斜飞而上,俊伟之至。

石砥中身形一动,如一只飞鸟翔空而去,迎向那匹赤兔马,仅两个起落便赶上了。

一声长嘶,那匹马两耳直竖,前蹄直立而起踢向石砥中胸部,来势沉猛,迅捷如电。

石砥中心里一惊,双臂一抖,上身斜出数寸,脚下一用力,跃起五尺,朝那匹赤红马扑去。

他虽然行动如风,但那马神骏异常,一闪一挪。已张口咬来,白森的牙齿将石砥中身上衣衫咬了几个齿樱石砥中双撑一接,已夹住伸来的马颈,他已顾不得身上衣衫被咬破,双足一分就跨了上去。

哪知他身子方要跨上,那匹红马长嘶一声,长颈一抛,整个庞大的身躯腾空飞起,如肋长两翼,行空而去。

石砥中扑了个空,不由一怔,两眼一闪,已瞥见那匹赤红马四足如风,跃行空中,他的目光落在雪地,但见一点点的红血,鲜艳如花地开在雪地。

“啊!这马被我伤了?”他暗忖道。

一声长啸自玉虚宫传来,七绝神君那狂妄的笑声豪迈地在群山中扩展开去,石砥中已见那匹马落在山顶秘道上,傍依着七绝神君。

他一扭身跃上秘道,已见七绝神君拿着一条汗巾替那匹红马擦着身子,他问道:“前辈,这马是你的?怎么他身上的汗是红的?”

七绝神君道:“这叫汗血赤兔马,是我在大宛一个山洞里寻到的,费了我好几个月功夫,才把这小家伙驯服……”他目光一瞥,见到石砥中胸前的齿瘾,笑着道:“你也吃亏了?哈哈!我这马在山中溜上两三天,也都没关系,当然我晓得他不怕被人擒走,嘿!天下除我之外,有谁能捉得住他?”

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片黄绿的药饼塞在汗血赤兔宝马嘴里。

石砥中双眼神光倏现,感到一股从所未有的豪气激荡在心中,他跨出两步道:“前辈,现在我要将那倾斜的巨鼎扶回,并要与前辈一较剑法。”

七绝神君望见石砥中脸上涌现的神­色­,心中大为折服,顿时收回脸上嬉戏之­色­,朝赤兔宝马耳边嘀咕了一下,道:“你去休息吧!”

汗血宝马似是已通灵­性­,轻嘶一声,朝庙后驰去。

七绝神君缓缓掉过头来,双袖一展,道:“当日我将此鼎自宫前运集‘罡气’之功,托至这里,若你能将此鼎送回庙门口,便算我输。”

石砥中仰首望天,灰蓝的苍穹白云如带,阳光自白云后­射­出,照在他的脸上,他深吸口气,将体内真气提起,运行周身两匝。

他收回目光,投于巨鼎之下,双掌平胸提起,但见他双眉斜轩,全身衣衫似是被风所吹,起了一阵波动。

他低喝一声,双掌一推,已见斜倾没入石道中半截的巨鼎缓缓直立起来。

石砥中深吸口气,大喝一声,衣袂如被风所灌满似的,高高鼓起,那鼎炉平空升高二尺,似是被人虚托住飞向宫前而去。

七绝神君心中骇然,敢情他见到石砥中脸上莹白如玉,嘴含微笑,一头如漆黑发根根竖起,身形微斜,双掌似玉萧洒挥出。

那两千多斤的巨鼎缓缓落向宫门前的石阶上,石砥中脚步一倾,向前跨了一大步,“嗤嗤”两声,深陷入地四寸有余。

巨鼎一落,石砥中吁了口气,身上衫袍缩了回来,满头黑发落了下来。

他苦笑了笑道:“我已将巨鼎移回原处,但是我输了……”话未就完,他脚一顿,坐倒地上,昏了过去,血液一缕自他嘴角沁出。

一股热流冲过他的任瞥两脉,他醒了过来。

第一眼,他便望到七绝神君那灰白的长髯和红润的脸孔,其次,他看到本无老禅师垂颊的长眉。

“阿弥陀佛!”本无老禅师道:“小师弟,你好了吧?”

七绝神君呵呵道:“臭和尚,我说他没关系,你急些什么呢?你看,这不是好了吗?”

石砥中发现自己躺在七绝神君怀里,站了起来,向七绝神君道:“谢前辈救助。”

他黯然道:“掌门人,我有负您之望……”本无禅师道:“师弟,不要这么说,我知道你已尽了最大力量,达到本门前所未有的境界,此刻虽然败了,但须知胜败仅是事之两面,非胜即败,毫无妥协之处,最重要乃是败而不馁,所谓‘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这是昔年‘常败将军公孙无忌’所说之话,而他至终年时被目为神州第一高手,这岂是偶然?”

石砥中一揖道:“小弟领受掌门师兄教诲。”

七绝神君一翘大拇指道:“好!这才是好孩子。”他神­色­一正道:“天龙大帝独会中原四大神通时也仅二十岁,结果他虽然落败,却于第二年,练得神功,将四大神通一一击败,所以你不要气馁,须知你这年龄,尚没人有你这等功力。”

石砥中心里激起一股壮志,他运集真气,迅速地在周身转动一匝,觉出体内没有什么不适,说道:“现在该向前辈领教剑术了。”

本无老禅师一拍掌,室内跑出一个小沙弥,他手,上捧着两柄长剑,剑穗垂下,呈黑绿­色­的,正随着他的跑来而晃动着。

七绝神君肃容道:“这是我十年来首次与人比剑,你先出手吧!”

石砥中接过长剑,抽剑出鞘,将剑鞘扔在脚下,默然把剑尖一横,左手两指捏一剑诀,搭在剑身上,沉气凝神望着对方。

本无老禅师退了开去,脸­色­凝重地注视着石砥中摆出的架式,他暗自忖道:“看他气魄真个好似一代宗师,十日学剑便与神君较量,传扬开去,我昆仑将为江湖上人刮目相看,唉!

只不过他……”

七绝神君斜垂剑尖,眼帘下垂,左手微贴胸前,脚下不丁不八地站着,已将全身都防备得严密无缝。

石砥中望了好一会,也都没看出对方的漏洞,他首次使剑抑止不住心中的兴奋,但也微微不安。

静默了一会,石砥中缓缓游走,绕着地下兜圈子,脚步愈走愈快,只见一条人影环绕着七绝神君打转,将七绝神君那大红袍的身影缠在里面。

他转了数匝,仍然未见七绝神君动一动,他故而剑尖一转,清啸声中,身形拔起八尺,一道剑光斜­射­而出,“游龙戏水”,如电­射­到。

“呛!”七绝神君红影一闪,横剑扫出,一剑拍在对方剑身上,他哼了声,手腕转开一个大弧,七个光圈自剑底生起,朝石砥中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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