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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38

作者:疯丢子

【内容概要】

晋江VIP连载

梦醒1938,黑暗年代开始的地方

战争,生存

投奔谁,遇到谁,离开谁,失去谁

我欲归,归处狼烟四起

我欲留,此地战火纷飞

辗转经年,忽然发现

在这个年代,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北极,而是在你身边

父亲,我记着我是伟大军队伟大国家的普通一兵,世界在我们面前将会屏住呼吸,我们已经准备好决一死战,战争的正义­性­,在于德国要获得生存的空间,为此,我们已经做好准备。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将把整个世界,化为灰烬。

妈妈,我唯一光荣而善良的妈妈,我知道你比别人更痛苦,弟弟阿廖施塔已经差不多长大成|人了,要照顾好妈妈,一辈子都要照顾好妈妈。父亲,我们还要参加阿廖施塔的婚礼呢,我好几次梦到你,我们大家向你起誓,我们一定和我们国土上最后一民法西斯分子血战到底,如果我有第二次生命,我也要把他献给祖国。

PS:信内容与正文无关,两封都是二战时期的家信,第一封德国士兵的,第二封苏联士兵的

PPS:非寻死觅活战地爱情文,本人不善言情,奈何JJ类别没战争故事选项,写着玩,更新看心情,估计会相当冷= =谢谢

内容标签:灵魂转换 穿越时空 异国奇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恬,奥古斯汀 ┃ 配角: ┃ 其它:二战

1、水晶之夜

如果有一天,我的生命忽然终结,我不希望再次醒来时,面对的依然是庸碌的人生。

秦恬醒了。

轰鸣和碎裂的声音撕扯着她的耳朵,睁开眼睛,在昏暗的房中盯着墙壁上的火光半晌,她才疑惑的皱起眉。

沸腾的声音伴随着尖叫传入房间,听了一会,似乎……是外国话?!而且,还不是英语!

睡太沉,梦魇了吗?

没等秦恬伸手去掐醒自己,忽然砰的一声响,一个人撞进门来,打开了灯。

“唔!”秦恬连忙闭上眼,灯光刺激的她眼睛一阵酸痛,可耳边的大叫却让她猛地睁开眼。

一个瘦削的女孩跑过来拉起她,急切的接连不断的说着什么,还不断摇晃着她,见她没什么反应,便弯腰从床下抽出一个箱子打开,又打开衣橱和书桌,把里面不多的衣物还有书全放进箱子,又扔给她一件外套示意她穿上。

秦恬完全懵住了。

这不是她的房间,柔软的雪白的床,略有些发黄的墙壁,木制的书桌和衣柜还有一张红褐­色­的小凳子……这些似乎都很正常,可是……

当一切都是西式的而且相当复古却又复古的那么自然的时候就不正常了啊!

更何况,这个在房间里乱窜的少女,还是一个外国人!亚麻­色­的麻花辫,非常欧洲的连衣裙还围着白­色­的围裙,她深褐­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把理好的箱子塞给她,然后拉着她下床,穿上鞋子就往外跑。

“喂……额……”这还是中国么?

刚房间秦恬又惊到了,楼梯?!这还是个别墅!

少女拉着秦恬蹬蹬蹬往下跑了几步,在拐弯时忽然停住,拉着她快速的蹲下,惊恐的看着下面。

秦恬也往下看去。

简朴的会客厅,布置的非常温馨,暖­色­的墙纸,咖啡­色­的地毯,典雅大方的西式家具,桌子,椅子,沙发,扶手和边角上都有个形状优雅的弧度,还有漂亮的花瓣形吊灯,显然这是个中上水准的家庭。

可里面的几个人,却打破了温馨。

五个高大的男人围住了客厅中一对中年夫妻,五人看起来有年轻有老,但看不出岁数,那对中年夫妻从相貌上看似乎是身边少女的父母,此时她捂着嘴巴惊恐而担忧的看着下面,秦恬觉得下面发生的不会是好事,无论梦里梦外她都是弱女子一枚,实在没法挺身而出,只好叹口气伸手搂住了少女的肩膀。

外面似乎非常的嘈杂,楼下的人的对话听不清楚,可没两句那五人就开始动手,他们一拥而上抓住了男主人,其中一个抓住女主人,四个人抓男主人往外拖还不算,竟然粗暴的对他拳打脚踢,男主人拼命挣扎不知道在说什么,女主人大声的哭喊,却被抓住不能动弹。

秦恬感受到少女剧烈的颤抖,她加了把劲把少女按在手下,其实她很奇怪少女怎么会这么淡定的不冲下去……要是她爸妈她早就抄着鞋下去拼命了……

豆大的眼泪从少女眼中滑落,她哀哀的哭泣着,头靠着楼梯栏杆,看着父亲被抓走,消失在门外,然后制住她母亲的人放开手,对着客厅中的东西一阵疯狂的打砸,然后冲了出去。

女主人哭泣着跌倒在地上,少女挣脱了她,跑下楼和母亲抱在一起。

秦恬提着小箱子走下楼梯,她看看相拥而泣的母女,锁上大门,从门旁的小窗子往外看去。

已是黑夜,外面一片火光,无数人在街上跑动,他们手里拿着各种工具,石头,榔头,火把,许多年轻人哈哈大笑着用石头砸着窗户,而更多的人则疯狂的用棍子砸着沿途的店铺,甚至很多结伴冲入民居打砸,楼上,周围一片玻璃碎裂的声音,地上都是玻璃碎片,反­射­着火光与月光,就好象水晶一样。

还有一些人则和这个家的男主人一样,被那些暴徒押向某处,被押的都是男子,年龄不一,小的似乎只有十几岁,大的则­干­脆是老人。

忽然,门上发出了巨大的撞击声,房内母女俩尖叫起来,几个暴徒破门而入,他们看到房内一片狼藉就知道已经被扫荡过,但是犹自不甘心,他们看了秦恬一眼,却不理会,而是在厅内又打砸了一遍,看到有金属制品或比较贵重的就揣在身上,然后轰然奔向楼上,紧接着楼上就传来各种声音,翻箱倒柜,打砸抢劫。

秦恬跑到母女身边,企图把她们扶起来,却发现女主人已经昏迷了,而少女完全是吓得六神无主神智不清的状态,她使劲拖拖拖也没法把两人挪动分毫,实在是这女主人发福的太厉害。

楼上的人很快下来了,他们下楼梯时身上口袋都鼓鼓囊囊的,还往下撒着什么,秦恬定睛一看,竟然是各种女­性­用品,­内­裤,胸罩,这么飘下来落在地上,白的刺目。

这群人走后,后来又晃进来几拨人,看到这场景也知道没油水可捞,便出去了,寒风从破掉的门窗吹进来,穿着单薄的三人都冻的不行,女主人还没醒,少女总算清醒了点,她配合着秦恬的动作,把女主人放在沙发上安置好,到楼上去拿了一条被踩出好几个脚印的棉被盖在女主人身上。

这么一闹腾一忙活,已经大半夜过去了,外面的暴动渐渐平息,黎明的曙光终于来到。

秦恬这时候才有空坐在沙发上,在寒风中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已经发现了,一切不是梦。

一晚上足够她研究五感,她能冷热痛,她甚至看到了自己十六岁的样子,还有,她还是叫秦恬,还是中国人。

可最大的问题是,这儿不是中国,这儿,似乎,可能,是德国。

她的二外是德语,而显然在这儿她的德语水平有了质的提升,刚才还太迷茫,但是现在一静心,发现少女的话她还是勉强听的懂的,说也能神奇的说出来,只是显然不那么标准。

她怎么都想不起自己在醒来之前是­干­了什么,吃泡面,背单词然后睡觉……有问题吗?

想不通就不想,掠过她为什么在这的问题,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昨晚,或者说今天凌晨,发生的到底是什么?

穷尽她所有的想象力都想不出这是发生了什么,这么一晚上的打砸抢烧,明显被打砸抢烧的是弱势群体,和□又有很大的差别,可是究竟是为什么要打砸抢烧,还要抓男人,明明那么暴力那么狠辣却不对女人动手,砸玻璃还捎带拿人家东西……

这是暴动?

那为什么没政府镇压……

看着市貌,虽然似乎是上世纪的样子,虽然一片狼藉依旧,但依稀可以看出大城市的范……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一个片儿警都没有?

难道是政府纵容的?

……生在红旗下的秦恬同学完全无法想象这个可能。

她只能帮少女莉娜收拾起东西来。

两人先找块布把门窗给挡住了,然后拿着扫帚开始清扫,这时她才在客厅旁厨房的电灯开关上看到了一本日历,她刚看到莉娜进去时随手撕了最上面一张扔进垃圾桶,显然下一张就是今天的日期……于是凑上去扫了一眼。

……这一眼差点把她看昏过去。

一九三八年十一月十日。

一九三八年……

一九……

三八……

年……

秦恬默默的低头扫了几下,再猛一抬头看,狰狞的血红的一九三八年依然在目。

她这样反复看了几次,差点把日历看穿了,依然没有变化。

一九三八年……好吧,不用担心2012世界末日了……她心中内牛。

这日子,这国家,一切都不言而喻了,凌晨发生的事情比起以后的那些个战争来说都是比浮云还浮云的东西了……

老天爷,背德语单词不代表我就对这国家这时期有爱啊……

以她浅薄的二战知识来看,已经这么不安定了,战争也不远了吧。

这时莉娜走了进来,倒了一杯热水出去,她的脸上尤带泪痕,秦恬条件反­射­的想从口袋里摸餐巾纸,却摸出一条手帕,无奈的笑了笑递过去,顺便端详了一下莉娜的鼻子。

相当的高挺啊……果然是犹太人吗。

她又回头瞄了瞄客厅中的女主人,也是高鼻梁,再努力回忆那男主人……

反犹开始了吗,这么看现在德国对犹太人的手段似乎还是轻的,以后这个家庭的日子将更加艰难,而凌晨那疯狂的打砸抢烧似乎和脑中某个词汇联合了起来。

秦恬整理了餐厅,走到楼上处理一片狼藉的卧室,理着理着,忽然亮光一闪。

“水晶之夜?!”

2、投奔

清楚的意识到反犹已经成为一种德国普遍的思想浪潮,以留学生身份寄住在犹太人罗德夫­妇­家的秦恬显然已经不适合再呆下去,且不说会不会被牵连什么的,现在这个家的男主人都下落不明,罗德夫人每天都四处奔走,和众多失去丈夫的犹太­妇­女一起询问丈夫的下落,还要回来照顾两个少女,秦恬自己也不好意思。

一夜之间,德国对犹太人的态度就变得无比严苛,尤其是政治中心柏林,他们拒绝犹太人进店买东西,也不去犹太人的店里买东西,肆意的闯入犹太人家和店中打砸,本来友好的邻居也开始对你横眉竖目,对这情况措手不及的罗德一家连存粮都不够,罗德夫人­精­打细算也没法维持很久。

母女俩不说,不代表秦恬不知道,她没有理由再呆下去了,而她也不想呆下去。

她觉得很奇怪,自己现在明显才十六七岁的样子,怎么可能是个留学生,留的哪门子学?

而她自己的证件又确实证明,自己竟然还是个大学生,就读于德国柏林高等工业学校,还是听着就恐怖的核物理专业!

天才吗?这妞以前是天才吗?!被我占了岂不是很冤枉!秦恬真替以前的秦恬不值,她是典型的理科白痴,连最简单的物理题都能绕晕她。

这两天她在罗德家呆着压根没想到上学这回事,直到有个疑似她同学的女生告诉她,学校暂时停课,因为很多人都去参加了青年党卫队的选拔,从她那激动的样子来看,就好象是去考公务员。

因为怕露馅,秦恬不怎么多说话,她有时会想想以前的事情,可是却不怎么想的起来,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被外婆养大,后来外婆去世了,就真没什么可以依恋的了,再加上­性­格寡淡,住校的时候一直宅着乐呵自己的,感觉生活就是被一片迷雾包裹着,看不清四周也看不到过去和未来。

可能还没现在好,多刺激啊,还得为生存奔波……

她都快愁死了,天下之大,没有容身之处啊,她身上有一张身份证明,只说了出生年月,就读学校,暂住地址等,看起来似乎她并不是柏林本地人(废话),那她其他有亲人吗,在哪?

莉娜不知道,罗德夫人不知道,看来答案在被抓走的罗德先生身上。

秦恬有一大半的把握确定罗德先生被关在某个集中营里,似乎有一大部分被关进去的都死了,也有小部分被释放,只不过必须尽快离开德国,而罗德家无论男主人回不回来,离开德国是必须的。

现在离开德国,哪里是安全的呢?美国?太远!北极?太冷!连南极都不太平。

秦恬表示这个问题非常严重。

虽然不好意思,但是秦恬不得不厚着脸皮继续蹭着罗德家,显然她们真的是很好的人,这样困窘的情况也没把她赶出去,她有时候想想­干­脆回中国算了,但是且不论怎么回,这儿打仗好歹还有个空隙可钻,回去了可是全民抗战……一不小心就被日本鬼子XXXX了岂不是要哭死?

谁知半个月后,秦恬还没想出下个落脚之处,倒是莉娜必须离开了。

罗德夫人一定要等到罗德先生,可是莉娜还年轻,在柏林的犹太人秘密结成了一个同盟,首先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孩子们都送到安全的地方,现在德国对犹太人驱逐的厉害,而水晶之夜的首先一个恶劣影响就是引起了其他国家的愤怒,连续几天都听到这个那个国家宣布和德国断交,而广播中希特勒还表示他们不稀罕。

话说这是最让秦恬蛋疼的事情,每天媒体中就重复播放着希特勒的演讲,他确实慷慨激昂,确实鼓舞人心,可是站在犹太人立场上怎么听都怎么闹心,偏偏关掉了收音机还有街上的大喇叭,每一次希特勒演讲完,疯狂的德国民众就会做出那个世界闻名的行礼动作然后大喊万岁。

由于众多国家的断交,很多地方连火车都停止了,飞机更是可望而不可即,离柏林最近的能够收容犹太人的政府就是波兰了。

当晚,罗德夫人就要求莉娜收拾行李,准备和其他的犹太年轻人一起去波兰。

最初莉娜自然是百般不愿的,她最近被众多的打击折磨的更加消瘦,每天萎靡不振,对父亲的思念和对母亲的依赖让她无比的脆弱,罗德夫人不得不每天苦口婆心的劝她,并且无数次向上帝发誓她会立刻到波兰与莉娜汇合,莉娜才勉强同意。

莉娜默默的点头后,罗德夫人看向了秦恬:“你呢,我的孩子,你也该知道,这儿留不了你很久了。”

秦恬有哭的冲动。

她确实应该走了,跟着这些犹太人走也确实最方便和保险,但是天知道那目的地是多么的不保险啊!

波兰,这个悲剧的地方,二战开始的第一站,德国发动二战的第一把火。

她要去的地方可能不是绝对安全,可能不是非常安定,但是绝对不能如此危险!

“咳,罗德婶婶,您觉得波兰合适吗?现在这样的情况,可能又会发生战争,到时候波兰也不一定安全啊。”秦恬尽量委婉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却没想到自己的想法引起了罗德夫人的伤感。

“孩子,德国已经吃够了凡尔赛条约的苦头,他们怎么会想再去领教一次呢,这只是针对我们整个犹太民族的卑劣的迫害,他们想刮尽我们的财产来弥补他们在凡尔赛条约中受到的苦难,放心吧孩子,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到时候你可还要来我们家住,你还没毕业呢。”

“是啊。”我不仅没毕业,我还没活够呢,秦恬不想再就这个问题上争论下去,二战前全世界都不相信德国会再次发起战争,就让他们看清楚吧,“我会考虑的,谢谢你,罗德婶婶。”

“恬,你和我们一起走吧,留你在这儿,我也不放心,波兰政府对犹太还是很友善的,你不用担心。”

“呵呵。”

“唉,晚餐都快凉了,快吃吧。”罗德夫人道,“先祈祷。”

三人双手合十抵在胸前低头,听着罗德婶婶道:“感谢上帝赐予我们如此美味的食物,愿世间更少苦难而真善美永存,阿门。”

“阿门。”

“阿弥陀佛。”

开吃。

犹太青年们定在后天走,等到莉娜都走了,秦恬是真没脸再呆下去了,而罗德先生现在也没消息,她比罗德夫人还没门路,实在不知道怎么去找,也就是说,她还剩一天考虑自己的出路,否则,就真只有跟着莉娜去波兰享受战火了。

一直想到晚上,秦恬也没有任何头绪,这时,一封信决定了她的去处。

“恬!有你的信!”莉娜跑进来,递给她一封白­色­的信,厚厚的一封。

信封是德语写的,来自于一个叫埃里克山大?秦的人……秦恬默默的晕了一会,秦埃里克山大……真蛋疼啊,各种诡异感……

拆开信,里面先是厚厚一叠钱,然后才是薄薄一页信纸,总算是用中文的了,笔迹遒劲大气,虽然用的是钢笔,但是依稀可以看到毛笔的勾勒内蕴,实在让狗爬字党秦恬有裱起来的欲望。

“秦恬吾妹,近来可好,似乎不好,你那不安全,哥哥很担心,快来,哥在华沙,到这个地址:XXXX。快!哥哥等你,路上小心。”

看来那一叠钱就是波兰货币兹罗提,其中竟然还夹着一张文书,证明秦恬有一切合法的手续进入波兰境内。至于究竟是什么手续……证明上没写,不知道是不是这时代都这样,证明通过,盖个章就行了,亦或是这样的证明太多了,详细情况都懒的写了?

于是秦恬握着信纸一头雾水,心里诅咒,这秦埃里克山大真是个大傻Ъ,妹妹是个天才,哥哥却是个脱线的,对了!有个问题。

“莉娜,我的名字是什么?”

“恬啊……”

“我的意思是,我有给自己取德语名字吗?”

莉娜眨眨大眼:“还没有,本来在想的,有天你接到你哥哥的信,看到了他的名字,就没再想了……其实埃里克山大还是不错的,你为什么这么抵触?”

“你知道我有个哥哥?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害姐真以为自己举目无亲遗世独立呢!

“你说……你死也不认有这么个哥哥的。”莉娜扁嘴,又闪亮了大眼,“是你哥哥的信吧?他怎么说。”

秦恬思维混乱,想也没想的道:“他在华沙,喊我去。”

“啊呀!那太好了!那你快收拾东西吧!明天就出发了!”莉娜就差欢呼了,piapia的跑出去找她妈了。

“喂喂喂,我还没想好!”秦恬一只手徒劳的伸着,只看莉娜跑出去的身影。

“波兰,波兰,闪电战,二战,集中营……”秦恬无力的趴在桌上,喃喃自语,看着桌上的信纸和钱。

那钱皱皱的,一张一张被细心的压平过,依然能看出被无数次捏过的痕迹,总共一千多的兹罗提,什么面额的都有,秦恬看着看着,竟然狗血的能够想象一个东方男子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张一张拿出钱来,细细的压平,堆成一叠,然后放进信封,再拿着钢笔,修长有力的手写出刚劲的字体,仔细看了一遍,封入信封。

她不知道那男子长什么样,想不出那男子的环境,也想象不出一个留学生在这样一个小国攒那么多钱会是怎样的艰辛,但是这个远方的哥哥在信中寥寥数语,却有着浓浓的亲情的味道,让她忽然发现,这房里竟是这么的冷,而她心里,原来一直渴望在这个极端孤独的世界里有一个依靠。

“哈!”秦恬大喝一声,猛地坐直身子,炯炯有神的盯着天花板,“波兰?哈!战争?哈!那是个啥啊!是个啥啊!”

3、先行一步

德国驱逐犹太人,却又不喜欢他们走的顺畅。

这一波一起走的只有十三个年轻人,八男四女再加个秦恬,陪着他们的是一个叫桑索斯的犹太大叔,还有一个叫迪克的小伙子,他是德裔的波兰人,多次往返于波兰和德国,对路途较为熟悉。

现在管制极严,火车上一不小心就会被德国人用各种借口扔下去,几人决定坐桑索斯大叔的小货车去,两国本来就是邻国,据说从柏林到华沙不过六百公里左右,开车也只要一天。

十三个人挤在货车上,车子开得不快,这时代还不注重路况,摇摇晃晃,没一会秦恬就不行了,胃里一阵阵翻涌,恶心的想吐,而其他几人脸­色­看来也不对,秦恬暗地里摇摇头,这么会就撑不住了,这漫长的一路可怎么办。

刚开出几公里,就被拦住了,德国人设得关卡,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走上来,一把掀开车篷上的遮布,冷冷的往里面看。

秦恬感到身边的莉娜剧烈的颤抖,她吓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秦恬暗自叹气,温热的手摸着莉娜的手背,她倒不是觉得自己有主角定律,只是她知道现在德国还在凡尔赛条约制约之下,无论是警察还是军人都没有凶悍到杀人的地步,但是无论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况,她也觉得很紧张。

“被驱逐出去的犹太人?”其中一个警察问道。

桑索斯大叔跟到他们旁边陪笑道:“是是是,都是要去波兰求学的,您看,都是孩子。”

“求学?”警察似笑非笑,眼睛瞟过秦恬,眼神一顿,指着她问道,“她呢?”

没等桑索斯回答,秦恬拿出一叠纸,尽量镇定的回答:“我顺路的,去华沙找亲戚。”

不太标准的德语让警察略有丝笑意,秦恬颇有些不好意思,莉娜说本来她的口音还没那么重,但是自从水晶之夜以后,秦恬这个本来就二流的德语学生自然让原先的天才秦恬讲话带上了纯正的华夏语音……一句话无数语法错误。

警察看着满车孩子都紧张不安的样子,哼了一声,放下车帘,朝桑索斯挥挥手:“快走快走。”

“诶,谢谢了!”

桑索斯连忙上了驾驶座发动了车子,出了柏林还有很长一段路才到德波边境,沿途经常有警察拦路,看到是犹太人,都冰冷厌弃的样子,不耐烦的赶他们走。

本来以为只有几百公里,算着一天差不多该到了,谁知道上午出发,兜兜转转一直到了下午,才刚到德波边境,在那儿竟然被堵住了。

德波边境的界杆前,波兰士兵拦在那里,被很多人围着询问,偶尔回答两句,却没有一点实际意义,已经有从各处赶来的犹太人等在那里,男女老少皆有,冷风凛冽,雪地中人们点起了火堆取暖。

莉娜和秦恬等几个女生缩在车里躲避大风,车上不让点火堆,车下的火堆却又伴着寒风,几人互相挤着取暖,注意听着外面的动静。

桑德斯大叔和迪克两人一到边界就和其他人一样围住了卫兵,界杆后有个小木屋做成办事处,里面隐约有人晃动,却不见出来接应的。

“广播中说了波兰政府同意接收犹太人,你们凭什么不放我们过去?!”有人大吼。

人们纷纷赞同,他们被迫背井离乡,寒风中又赶路又等待,已经不堪心理的重压,急切的想找一个能够安身立命的地方。

卫兵依然一动不动,目光直视前方。

“都是骗人的!”桑索斯大叔怒吼一声,“该死的政客!你们这群该死的波兰人还是在害怕德国吧!”

“住嘴!”士兵大喝,他脸红脖子粗的看着桑索斯大叔的方向,“谁!谁在说话!”

秦恬小声问:“那士兵回答什么啊?波兰语?”

莉娜点点头:“恩,波兰语,我只听得懂一点点……他似乎让人闭嘴。”

秦恬忽然呻吟一声,捂着额头道:“我不懂波兰语……”

好不容易德语说的半生不熟了,居然他妈的又到鸟语世界中了,她要这么多奔波几次,岂不是都可以COS八国联军了?!

旁边传来低低的议论声,几个同路的青年眉头紧皱一脸担忧,其中一个轻声道:“我觉得,在波兰,可能生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就算政府同意接收我们,看看下面人的态度吧,阳奉­阴­违,还是明目张胆的,他们那就是不愿意惹祸上身。”

“要不是为了快点离开德国,我就去法国了,它可不怕德国!”

秦恬心里嗤笑一声,那个傻大胆国家,二战中的表现可不咋地,这么大个国家还被人家占领了……转念一想现在自己要去波兰,又开始耻笑自己,搞什么,跑波兰也不是什么好选择,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恬,其实你不用和我们待在一起,你不是犹太人,也有合法文书,可以直接进去。”一个年轻女孩忽然道,她眼里有着善意。

莉娜也反应了过来,她轻轻推了推秦恬:“对啊恬,你现在快点进去吧,天都快黑了,现在进去还能得到里面办事处临时旅馆的招待,否则深夜就没人理你了。”

秦恬一愣,她无法否认自己心里有着不可抑制的心动,现在车里的女孩都看着自己,脸上是关切和催促,她牙一咬,笑道:“反正都能进去,也不急在这么一刻。”

“不,恬,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要知道,早一点到华沙,你就能早一点找到你哥哥,我父亲说过,你哥哥是个很能­干­的青年,他说不定能帮到我们。”莉娜满脸急切,她直起身来抓着秦恬的肩膀,“被滞留的人越来越多了,很快这儿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我们需要来自波兰国内的帮助,现在只有你了!”

秦恬注意到,虽然不让犹太人进去,但是一些明显不是犹太人的人还是会被放入境内,边界边有时常会停着一辆卡车,看来是用来运送货物顺带捎几个人的,现在就停着一辆,看来马上就会出发,她手握了握,还是犹豫。

她承认自己有抹不开的人情,不管她是不是什么情深意重的所谓­性­情中人,这时候扔下一大车子人独自进入那绝对是挑战自己道德底线的事情,其实她的心思很坚定,反正那哥哥也几年不见了,不差这么会,而这时候扔下莉娜,她绝对会谴责自己。

“恬!走吧,快点,车要开了。”

秦恬摇摇头:“别说了,睡吧,休息会。”

“不……”莉娜还待再说,远处又开来了一辆卡车,不同以往的老弱­妇­孺,这一次的竟然清一­色­的都是犹太男子,青壮老弱都有,他们皆面带菜­色­,衣衫褴褛,大多数连鞋都没有,脚在雪地中冻得发紫。

人群愣了一会,轰然而上,围住他们开始询问。

在这儿的很多人都是深感德国生活艰难而出来的,很多都在水晶之夜失去了丈夫父亲和情人,辗转询问无果之下才失落来此,此时忽然看到了这么多犹太男子,自然激动难当。

莉娜很激动,挣扎了几下探出头去,似乎是希望在人群中看到她父亲的身影,可很快就黯淡了眼神,紧接着便蠢蠢欲动,似乎也想去询问。

过了一会,一个与秦恬同车的年轻男子走过来,拉开车帘带进一片寒气和一点零星的消息:“他们都是被德国遣散的,那晚被抓后,他们被带到了警察局,而大多数人被带到了柏林市郊的一个大监狱中,进去后就没有出来,谁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形,德国当局一点消息都没透露。”

“监狱?”莉娜疑惑道,“柏林附近什么时候有的大监狱?有多大?”

“很大。”年轻人只能这么说,“据说是这样的,我也没看到过,听他们说,他们远远路过那大监狱,看起来就像个地狱,是个撒旦都不愿意进去的地方。”

“天哪,恬!我该怎么办?!爸爸会不会就在那儿?”莉娜六神无主,又眼泪汪汪。

集中营!听到那所谓的大监狱时,秦恬已经百分百肯定了,这个二战时期最为臭名昭著的存在。

很多二战片都把集中营作为纳粹罪孽的重点来讲,她对集中营的了解也仅限于电影,什么辛德勒名单,安妮日记……那些犹太人的感觉没错,那确实是个地狱,一个连撒旦都不愿意进去的地方。

最让她惊讶的是,这时候居然就有了集中营,她一直以为那是二战爆发后为了方便管制和屠杀而诞生的东西,而且居然柏林附近就有!

如果说莉娜的父亲真的进去了那儿,秦恬沉默下来,那可真是大罗金仙难救,只能呜呼哀哉了。

“恬!求求你,快去华沙!”莉娜忽然抹了把眼泪,她一把抓住秦恬的手,把手中的一个布袋交给她,“快去找我叔叔,他就在华沙的辛迪亚饭店,名叫凯德,帮帮我,找到他,让他想办法救救我爸爸!”

秦恬嘴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她很讨厌这种无力的感觉。

明知道波兰要打仗,却不得不去。

明知道集中营里面的囚犯神仙难救,却不得不去救。

知道这段历史,即使是模模糊糊的,仅仅几天功夫就让她有那么多无力的感觉,她会无力多久,她会不会有一天明知道这儿有炸弹还“不得不”踏上去?

秦恬接下了布袋,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在众多各­色­的眼神中,秦恬带着简单的行李冲过了国境线,赶上了前往华沙的货车。

整一个过程她都是在一种神经高度兴奋的状态中度过,等到缩在狭窄的货车上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面临的是什么处境。

天已经完全黑了,她的大衣单薄,行李箱轻便,身上全部的财产只有一千多兹罗提,而刚才她发现,波兰的物价高的可怕,她想向货车司机换一个面包,人家想把她手里的一整叠钱全拿走……

她只能缩在那里摸着空空的肚子腹诽远方的哥哥,还以为是多少钱……还不够买个面包。

旁边还坐了两个人,一个大叔一个年轻男子,他们一直­阴­暗的各管各的,刚才秦恬差点被拿走那一整叠钱也没见他们有提醒一把的意思,秦恬知道,这种时候,真的只有靠自己。

漆黑的路上,车棚外冷风呼啸的声音那么刺耳,南方人灵魂的秦恬面对堪比中国北方的冬天冷的从头到脚都在颤抖,她感觉自己的细胞都要抖出皮肤了,冷的全身麻木。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秦恬慢慢的回头,她似乎连反­射­神经都冻僵了,好半天才反应有人在招呼自己。

那儿,车内的另外两人已经在角落里点起了小小的火堆,货车中木箱堆叠着,挤压着他们的空间却也挡住了漏进来的冷风,拍自己的是那个年轻男子,他又招呼了一下便管自己和中年男子面对面缩在火堆旁。

这火堆真小啊,就好像是个打火机燃起的火星子,秦恬犹豫了一下,慢慢的挪过去,她当然有担心过某些儿童不宜的事情,可是那堆小火真是勾引的她想把命都扔进去。

她已经无心去计算车行进了多久和要行进多久,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如一坨行尸走­肉­,什么都是迷茫的什么都是黑的……什么都,没心情去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不是超人= =貌似也不大会变成超人= =额……

不开金手指,对历史也了解的不深(可能稍微深那么一点点……)

对那段历史不了解的看了会啥感觉其实俺预言不出来

这文会贯穿很多年……很多地方

4、信

秦恬吾妹:

你还好吗?

哥哥永远希望你好。

请原谅哥哥没等到你就离开,回国的船快要启程,恐怕你看到信的时候,哥哥已经在大洋的彼端,或者,已经在战场上了。

你知道吗?战争又开始了,就在我们在这儿吃着牛­奶­面包时,我们的祖国正在遭受着战火的摧残,日本国侵略了我们的领土,而现在国内的统治者竟然无动于衷任其为所欲为,你的义常哥哥和韩春哥哥都已经在我之前踏上了归国的航班,而我将要登上的,会是最后一个航班。

没错,我们生于法兰西,长于法兰西,我们的父亲是无根之人,是战后遗留的劳工,我们的父辈曾经归国无路,但他们带着我们在那儿艰难求存时,在那儿成家立业时,一刻都不忘让我们记住我们的根在何方,无论吃什么,用什么,住在哪,那都不能改变我们的血统,不能改变我们的黑发黄肤,我们是谁?我们来自哪?我们该去哪?照镜子时,开口时,路过路边的橱窗时,我没有一刻忘记过。

恬,你曾经抱怨过父亲,为什么从小教你无处可说的汉语,为什么在家说法语就要挨打,你可曾记得他的回答?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年,你才五岁,因为在家说法语被父亲罚到外面的冰天雪地中罚站,他在家中大吼着,记住你是谁,记住你流着什么血!那时你没有看到,他是流着泪的,父亲想家,一直想,不是法兰西的家,是在中国南方乡下的家,还有那片田。

我要回去,恬,原谅哥哥不能在这儿照顾你,想到那个陌生的家乡,想到父亲无数次说到的稻田和果林正在被践踏,我就一刻都坐不住。

对了,你不是一直都喊我阿瑞吗?为什么我又叫秦九呢,因为哥哥刚出生时,父亲就叫我秦瑞,可是不久以后,巴黎和会竟然把中国山东变为了日本的战利品,同为战胜国受到如此不公对待,国内的爆发了以学生和工商阶级为主的抗议运动,学生罢课,商人罢市,工人罢工,运动浪潮席卷全国,中国终于展露了她的血­性­……运动的第一天,是一九一九年五月四日,正是你哥哥出生那一年,而九,乃五四之和。听韩春叔说,此消息传到法兰西那一天,父亲当即改了我的名字,阿瑞,则成了我的小名。

这些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家中一直不和你提你或许并不知道,我之所以告诉你,是想让你明白,如果父亲还在,他会毫不犹豫带着我们全家踏上归国的船,而现在,打仗这种事情就让哥哥来,你所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努力深造,在我们赶走侵略者时,回来复兴我们的祖国。

等到战争结束,记得把父母的骨灰都带回去,我们不会是无根的人,过去,现在,未来,都不会。

哥哥会一直等你,时间,战后,地点,等我的来信……

兄:秦九

一九三八年十一月一日

秦恬放下信,抹了把脸,满手的盐水。

她环顾四周,狭窄的阁楼,钢丝床,小书柜,小书桌,简单的洗漱架,白毛巾搁在脸盆里,天窗中月光洒进来,感觉比昏暗的灯光还要明亮。

这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地方,承载了一个青年的生活,他早起,洗漱,看书,上课,打工,回来,看书,洗漱,入睡。

他早起,洗漱,看书,上课,回来,看信,收拾行李,启程。

这个自穿越来以后影响她心灵最深的一个人,她为了他奔波数百公里,她把他当做心灵的一个支柱,她不惜来到即将战火纷飞的波兰,她用肢体语言四处比划历时一整天来到这个阁楼,然后她坐在他写信的地方读他的告别信。

这个时候去了中国,理智上说完全可以当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那个混乱的年代,极度混乱,今天的活人明天的尸体,今天的亲人明天的敌人,三八年,共啊产啊党已经结束了长征,西安事变也过去,国共合作开始,明争暗斗也开始,打仗小仗不断,山贼土匪各路义军,天知道她那宝贝哥哥参的是哪个股。

这哥们要是留那么一个月,她还能指点指点,此时只能对着信和一床月光徒然无语。

五四运动什么的,在她的记忆中,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词汇。

现在的学生都很纠结,谈到这些游行示威什么的,都说政府把学生当枪使,利用学生一腔热血头脑易热还好组织,闹起来声势浩大驱散起来也方便,职业的游行军,到时候对外还可以宣称说是学生自发组织不关政府的事。

可是学生们谈到五四,依然热血沸腾,遇到国难,依然头脑发热,参加游行,依然义不容辞……看到秦九的信,她恍然发现,在一盘散沙的中国,在多灾多难的时代,这些学生的热血即使隔着代隔着大洋,依然炽热无比,现代的所谓热血,比之不及其万一。

有了秦九,有了信中的五四运动,有了波兰,有了遥远的中国,这个时代,这些陌生的词汇,仿佛瞬间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那些不是书上的东西,那些还没有载入历史,此时的五四说不定只是口口相传的一件盛事,而非后世那般定义的五四运动,人们还不知道他的意义,人们只是用一腔热血投入其中,西安事变还不叫西安事变,国共合作还没有被明确定义,而在这儿,一战还不叫一战,二战还没有开始,一切都在酝酿,一切都有了预兆,一切还不为平民所知……

这就是历史,她就在历史中,什么金手指知历史都是浮云,只要生存,才是硬道理!

“恬,恬?”外面有人小声叫道,用的是德语。

“什么事?”秦恬小声应道。

“四点半了,该起床了,既然你是­干­你哥哥的活,现在你该到餐厅打扫了。”

“好的。”秦恬连忙应道,一看墙上的小钟,果然已经四点半,没想到她已经折腾了一晚上,更没想到以后她竟然每天都要四点半起床。

饶了她吧,她心里哭号,以前四点半还不一定睡了呢,没想到现在四点半就要起床了!

秦恬来到华沙后是凌晨,她先问了早起的路人莉娜的叔叔所在,被那个好心的­妇­人直接带到辛迪亚饭店,递了信以后,她转回头,辛苦无比的和路人比划了一天,才找到哥哥暂住的地方,竟然是华沙目前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艾森豪芬酒店。

酒店的值班经理正好是得过秦九嘱托的那位,虽然有些苦恼秦恬竟然一点波兰语都不会,但是好在她的德语不错,人又挺漂亮能­干­学历又高,便留下了她,并且把她带到了秦九以前所在的员工宿舍阁楼。

只是在她掌握基本波兰语之前,以前秦九所做的餐厅侍者的工作就不能做了。

秦恬换了一身白­色­镶着红边的勤杂工的服装,下楼到了厨房,领了一个塑料桶和一个拖把,看来是要她当清洁员了。

清理着光可鉴人的酒店过道,秦恬短暂的不适应后,倒没了特别的感觉。

相比很多大学生,她确实有种自己娇生惯养的感觉,混大学的时候从来没有打工过,也没什么大志向,父母明言了找不到工作就让她啃老,她对此也没什么心理负担,这时候做个清洁工,想想前世卖猪­肉­捞大粪的前辈,自己真没什么能抱怨的,语言不通六亲没有,这样都有人收留,已经是天大的好运了。

她不知道自己吃苦耐劳程度如何,虽然经理吩咐了她需要清理的是一楼厕所到餐厅那一段路,可是有时候她也会把自己的“领地”稍微扩大一点……相比那些人进人出的入口和厨房通道,她这块地方真的是相当轻松。

清理掉一位客人走出时的水渍,秦恬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手抓拖把静立在一边,正百无聊赖之际,一个穿着侍者制服的年轻男子走过来,用德语问道:“你就是新来的恬?”

秦恬对于外国人的省略能力真的很无语,但又不能反驳什么,只能黑线的点点头。

“哦,看来你能够胜任这份工作,别小看它,等到人多的时候,你会无比痛恨给你分配工作的人。”年轻人语调轻松,说完还俏皮的眨眨眼,瞄了瞄站在门口旁边的胖胖的经理。

秦恬的笑点不低,但是在这么久的紧张和疲劳后,遇到一个如此轻松的人,还是让她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就是这样,你笑起来很好看,应该继续保持,这样不仅自己快乐,还能让往来的客人也轻松不少。”年轻人伸出手,“忘了自我介绍,凯伦?比特曼,你所在的清洁小组的组长,专门负责拿着皮鞭抽打你们,督促你们的工作。”

秦恬想也不想伸出右手握住他的,忽略了他的手的角度问题,还快乐的摇了摇,顺便说道:“你好凯伦,你很有趣。”

凯伦的表情有些奇怪,他笑了笑:“亲爱的恬,你对西式礼仪似乎并不清楚,我记得你哥哥说过,你们都是在法国出生的。”

秦恬一顿,恍然想起,凯伦那动作,分明是要吻手礼……而自己却豪放的握了上去……

她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抱歉,我们家,恩,一直不习惯西式的礼仪。”

凯伦耸耸肩:“我佩服你们对于你们礼仪的坚持,不过毕竟这是公共场合,能够入乡随俗的话当然是最好的。”

“好的,我记住了,抱歉,额,谢谢。”

“不要局促,相信你会做好的。”凯伦停了一会,摸摸口袋,掏出一个小本子,递给秦恬,“这是很久前我一个朋友整理的,你哥哥也用过,上面似乎还有一些中文的批注,希望对你学波兰语有点帮助。”

秦恬接过来翻看了一下,竟然是一本波兰语小词典,巴掌大小,做工不算­精­致,圣经纸材料,一看就知道经过了很多手,里面用的是德语解释,有很多页上面还写着很多其他语种的标注,有几页甚至有中文,显然是她哥哥的手笔。

感动自是不必说的,即使还没有学,这本词典在手,语言不通的恍惚感似乎就这么消减了不少,秦恬握着词典,问道:“您真的用不着了?”

凯伦摇摇头:“我真用不着了,你可以一直拿着,等到你确定用不着的时候,如果你不愿留着,你可以还给我,我做个纪念。”

“那怎么好意思。”秦恬翻了翻词典,放入围裙宽大的口袋中,“我会以尽早还给你作为目标,这样我能学快点。”

“哦恬,”凯伦作惊讶状,“你和埃里克山大真是兄妹,他当初也是这么说的。”

“也要谢谢你对我哥哥的帮助。”即使素未谋面,以己度人,秦恬也想替秦九感谢他。

凯伦微微点头转身离开,还摆着手,用古怪的中文道:“带恩不烟谢。”

“噗。”秦恬喷了。

作者有话要说:嘎嘎、哥哥没出现~

5、不到十天

就这样,秦恬开始了她四点半起九点打烊全年无休的生活。

她拿出了当年学英语的拼命劲,捧着本字典四面和人对话,没事就在嘴里叽里咕噜,这词典里面差不多有了八国标注,她好赖还是看懂了不少,再加上以前哥哥打下的人际基础,很快就在饭店工作人员中混的风生水起。

她不是什么特别活泼开朗的­性­格,只不过有时候有点老好人,没事还冒点憨气,但是该­精­明的时候也不落下,又有那么点现代带来的自我调侃的幽默,很招人喜欢,尤其是厨房的几个大叔大婶,成天介跟她介绍自己而儿子。

桑塔婶婶是厨房的帮工,虽然只是洗洗碟子叫叫号打打下手在空闲时清洁下厨房,但因为­干­的久了,也成了酒店元老级的人物,她超级的和蔼可亲,把秦恬当女儿一样的疼,还常跟她说起自己的儿子卡尔。

只是秦恬不怎么愿意和桑塔婶婶谈起她的儿子。

她还记得那天,帮桑塔婶婶洗碗,忽然听她说:“对了秦恬,我的儿子和你哥哥差不多大呢,是个好小伙哦!”

“哦?”秦恬略有兴趣,“怎么从没见他来过?”

“他啊!”桑塔婶婶一脸骄傲和假假的抱怨,“孩子大了志向也大,他在军刀骑兵部队呢!”

一旁的主厨汉克叔叔笑道:“那可是我们波兰最­精­锐的部队!你桑塔婶婶见人就要炫耀一番,哈哈!”

秦恬沉默了。

她当然只有沉默,记得当初高中历史老师侃大山时曾感叹,二战的惨事有很多,其中就有波兰骑兵,拿军刀砍坦克……

何等的英勇和无畏才能鼓起勇气用血­肉­之躯去抵挡那铁甲的怪兽?他们前赴后继,舍生忘死,最终没有守住自己的祖国。

她实在没法对桑塔婶婶说出恭喜两个字,只是在沉默很久以后小声问:“他,什么时候退役啊?”

桑塔婶婶哈哈一笑:“怎么会!我让他不当到将军不要回来!”

汉克叔叔取笑道:“小姑娘这么快就盼着英雄归来了?”

秦恬当然不会被这种等级的调笑“羞红了脸”,只是微微一笑,低下头默默地洗盘子,脑子里已经在酝酿不久后该怎么安慰这位好心的婶婶。

她没有金手指也没有雄辩之才,无法发展波兰军备也无法劝桑塔婶婶把儿子叫回来,无可奈何的事情多了,自然只有默默蛋疼,所谓坐看云卷云舒,这种世外高人的感觉原来这么郁闷。

作为华沙首屈一指的酒店,艾森豪芬酒店的客人都是上流社会人士,秦恬虽然只是一个一楼餐厅到厕所的过道清洁工,却也是大开眼界,那些政客,艳星,军人,富商,在一些自以为没人的地方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她好几次进洗手间洗拖把听到一男一女在隔间里面撞门板,走出来看到她低眉顺眼的洗拖把又变成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到了餐厅更是雍容高贵不可侵犯状……

这样的社会怎么可能不败啊,还好这年头没有针孔摄像头,否则还不知出多少艳照门。

秦恬不是什么没见识的小妞,至少大学期间该看的都看了,对这些倒还淡定,有时候到厨房帮工或者扎堆聊天的时候还能拿出来说笑一下。

在这个没电视机看没时间听收音机的时候,所有工作人员都对每一天下来看到的听到的八卦新闻特别感兴趣,每天工作结束后都要扎堆交流很久,秦恬本来并不热衷于八卦,上辈子就是个同龄人中的奥特曼,可是现在却对此极为感兴趣,因为真是最好的练口语和听力的地方。

“财政部长又和丽丽勾搭在一起了。”

“丽丽前天不是刚和瑟维奇将军来开房过吗?”

“呵呵,将军阁下哪有财政部长有钱啊……”那人又小声道,“听说前阵子的军需拨款,落实到军队只剩下一半呢!”

“什么?!”桑塔婶婶愤怒了,“怎么可以这样,那那些小伙子吃什么?用什么?”

“呵,那些人才不管这些呢,有钱就行,饿死的又不是他们。”

“上帝啊,惩罚这些魔鬼吧。”桑塔婶婶双手合什。

“刚才我整理房间的时候丽丽刚出去,我还听到她诅咒玛丽莲。”

“玛丽莲?那个华沙艺术家剧团的新秀?”

“恩,前天晚上看到她了,可真是个美人啊,刚跟财政副部长搭着呢。”

“哎哎,估计不久后华沙上流社会的新交际花就要换人啦。”

“呵呵,恬,听懂了多少呀?”

猛然被问到,秦恬一愣,迷茫的抬起头苦笑:“你们说的好快,我只能大致明白,具体细节听不出来……”

“给我看看。”凯伦凑过头来,看秦恬手中的笔记本,“咦,这次听到的确实挺多,有进步啊。”

“嘿嘿。”秦恬打了个呵欠,“你们还聊吗?十点了,该睡了吧。”

“是啊,该睡了。”众人互道晚安,纷纷散开。

秦恬回到自己的小阁楼,看着挂在墙上的日历,现在已经是五月十三号了。

她一直在回忆二战的历史,对于这一段历史,因为当初选择学德语二外,那个德语老师要求他们每天做德语演讲,她做过好几次,因为资料好找,大多是说关于二战的和希特勒的。

她清楚地记得,闪击战就在不久后,九月一日。而似乎现在,或者一个多月前,德国已经在制定进攻波兰的计划了……好像叫什么白­色­计划……

那场战争来的快结束的也快,她不记得有没有很惨烈,此时她无处可去,她完全不记得哥哥信中自己在法国的家,也不知道在中国的家,更不知道怎么过去,只能龟缩在这儿。

而关于这儿的犹太人,她始终没有打听到消息,莉娜的叔叔那天后没再出现,她无处可找,托几个波兰人问,要么就是打听不到,要么就是一脸厌恶的不愿意帮忙。

德国曾经拿帮助犹太人当借口进攻很多国家,殊不知其中有很多国家反犹情结并不比他们少,秦恬无门无路的,只能暗自龟缩在这酒店中。

期间她还认识了不少差不多年龄的年轻人,有几个是兼职的大学生,他们气质良好,长相不差,正适合在酒店大堂中穿着侍者制服在人群中穿梭,有些则是这儿帮工的子女或者长期工,他们比较能吃苦又年轻力壮,平时比较累的活都由他们来做,薪水比较高环境又好,年轻人们闲暇时便聚拢在一起说笑,两个酒店经理是好人,在工作不那么多的时候,对他们的玩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恬无数次在谈笑一半后突然顿住,然后默然的观察众人欢乐无忧的表情,她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实在是战争的­阴­影太大,总让她半夜惊醒,总让她恍如梦中。

她一直有着不安定感,在这无依无靠的地方,在这个注定要做亡国奴的地方,无处可去,也无人可依,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究竟何处是去处?

这时候,波兰甚至都没有飞往美国的飞机,而首先,她不知道怎么飞,其次,让她离开这儿刚刚熟悉的环境再孤身去另一个大陆,她没有这个勇气……

她也曾经抱怨过那个不负责任的哥哥,可是又知道自己的抱怨是多么任­性­,没有人相信这儿会有战争,他的哥哥在酒店给她打下了扎实的人际基础,在他心中恐怕中国战争结束了他的妹妹依然是绝对安全的。

走一步算一步,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天气渐渐转冷,离秋天也越来越近了,秦恬越来越不安,她无法对周围无忧无虑的人说什么,只能身体力行的节约着食物,平时酒店提供当点心的黑面包粗粮面包都是易保存的东西,她会吃一半,放一半收藏在小巷子里。周围的人都不理解,自然没什么人效仿。

秦恬并不知道战争前自己一个老百姓该准备什么,只是本能的储存着食物,一天又一天的逐渐成了习惯,直到穿上了来时的大衣。

八卦会又一次展开,这一次,不知为什么,汉克叔叔提起了一战。

在他的观念中,那还是世界大战,甚至只是大战,因为欧洲人的骄傲让他们看不到其他地方的战火,汉克叔叔竟然参加过一战,这倒是从未听他讲过。

“那时候我不算参加战争,只能说,我被卷入那场战斗。”汉克叔叔抽了口烟,回忆道,“我那时候是一个餐馆的小伙计,在边境上,那时候很危险,我躲在那儿,军队经过,就把我捎上了,没走多久,我们就遇到了俄国人。”

“哦不!”有人惊呼。

汉克叔叔大笑:“怎么了?没什么啊,我们人多,才半个小时,对方就没声了!”

“你们在哪儿遭遇的?”有个男孩问道,满脸热切。

“卡廷。”

秦恬一怔,她略微回想了一下,确认汉克叔叔说的是卡廷没错,她立刻想起看过的卡廷惨案,那阵子刚好二战六十周年,这种类似的揭露二战秘闻的战事特别多,她有些纠结,卡廷惨案说的好像是二战吧,二战还是一战?

汉克叔叔继续道:“我跟着队伍一直走,一开始什么动静都没有,可突然,我旁边的大哥一把把我按在地上,紧接着我身边就躺了一具尸体,是在我身边的另一个战士,他没躲过去。那是可耻的偷袭,我们什么都没­干­,已经倒下了一片的人。”

年代的久远让汉克叔叔的叙述有了些许淡定和沧桑的味道,但是其中的内容依然让人轻松不起来,他吐着烟圈望着厨房雪白的墙壁,不知在想什么。

所有人围成一圈抬头看着他,在期盼,但又怕他说下去,因为在场大多数的,都是波兰人。

“树林里,俄国鬼子穿了他们那难看的脏兮兮的军装,我们看不到他们,只好躲起来,队伍里有一百多个人,指挥官,那个大胡子大声的喊着什么,我完全听不清楚,子弹一颗颗的从耳边­射­过来,那么嗖的一声,你想象不到,就好像一个个死神从你身边飞过,它们想尽办法要你的命,我躲在树后,一动都不敢动。”

“你受伤了吗?”一个女孩问道。

汉克叔叔摇摇头:“我才十几岁,没有枪,也没有经过训练,当然不敢探头,倒是那个救我的大哥,一探头,脑子就被打了个对穿,血浆混着血液,全喷在我脸上。”

所有人条件反­射­的想象,然后都绿了脸。

桑塔婶婶粗声道:“汉克!别说那么恶心的东西,等会还有重要的晚宴要准备呢。”

“呵呵,好……”汉克叔叔做了个鬼脸,继续道,“现在我说的轻松,可是,战争啊……”他叹口气,“刚才这个人还跟你说话,下一秒他就死了,而刚刚集结的队伍,五六个人,还没背上枪,一颗炮弹下来,轰!就只剩下了一个坑,里面,鲜血,碎­肉­,内脏和泥土,你无法相信上一秒这儿还站了这么多人。”

“我躲在树后面,却一直都没有昏过去,我几乎是清醒的看完这一切,然后,然后我在一个小镇离开了队伍……本来我想加入他们,该死的俄国人……可是,我终究没敢,那时候的我,太年轻,只拿过盘子……”

“别内疚,汉克,遇到那样的情况,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有人安慰道。

秦恬抬头,看到桑塔婶婶的表情不怎么好看,忽然想起,她有一个在波德边境枪骑兵团的儿子,顿时有些揪心的感觉,似乎战争,快来了吧。

汉克叔叔屡次提到俄国人,倒让她想起历史书上提过的苏德互不侵犯条约,老师说那个条约已经侧面反映了德国欲侵犯波兰的野心,而且就在不久以后,九月的样子,二战爆发了。

而此时,已经八月二十五日。

条约已经签订,波兰毫无知觉,两个大国秘密签订了那个叵测条约,它正在两个恶棍的地图上被划分。

心慌一阵阵汹涌,秦恬伸手搂住了桑塔婶婶的脖子轻声道:“婶婶,让萨特哥哥回来吧。”

“这种时候,怎么能退呢?”桑塔婶婶笑了,“现在哪有战争啊。”

秦恬被桑塔婶婶搂着,面无表情,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面目面对这些,毫无知觉的波兰人。

九月初德国就来了,离战争开始,还不到十天。

作者有话要说:苏德互不侵犯条约是秘密签订的,修改了,否则就错乱了

我还是想尽量按照正史来。

6、战起

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

最先带来战争信息的,是雪花般白­色­的传单。

一群又一群的学生们走上大街,在军警的管制下漫天散发着传单,路上行人越来越少,一直到最后消失在街道中。

秦恬在阁楼中看着楼下漫天飞舞的传单,手中拿着刚刚拿到手的,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战争!

只有战争两个字,那么大,把其他的篇幅压缩在小小一点的地方。

不用看正文就知道,闪击战开始了。

警报声,不知名的叫声以及巡逻军警的广播声,还有远处,那似乎是炸弹一般的轰响……又有可能只是国防军开出的声音。

警报,它在一个沉闷的下午在收音机中伴随着有如炸弹投掷一般的嗡响来到了这个世界,从此后这急迫的声音就仿佛一直就以各种形式出现在秦恬的生命中。

她打开自己的小行李箱,里面静静的摆放着搬箱子面包和点心——她用各种方法存下的食物和日用品,想到以后漫长的岁月,她觉得这些东西根本只是杯水车薪。

有总比没有好。

艾森豪芬酒店没有开门,今天再没有人有心情上酒店了,家住华沙的人也都没有来,偌大一个酒店只剩下和秦恬一样来自欧洲各地的留学生在各自的宿舍中瑟缩着。

似乎知道历史的唯一好处就是能在更大的惶惑不安中有着比别人更多一点的镇定,秦恬自早上起来后就一直没有想过去找其他人,而就在敲门声响起后,她还恍惚着。

敲门声响了几下,秦恬坐在床上看着门,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最短科幻小说:地球人灭绝后,他坐在家中,忽然,有敲门声传来。

她打开门,外面不是外星人,只是一个面带惶急的年轻男子。

“凯伦?”

凯伦来不及绅士,直接走了进来,环视一下秦恬的小阁楼焦急道:“德国人打过来了,你快收拾东西,到大堂去,吃的,用的,能拿多少拿多少,我带你们到地下室去!”

酒店还有地下室?这让秦恬无形中有了安全感,她应了一声站起来,迅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着凯伦下去。

下楼时凯伦不断叮嘱着:“恬,我看到你箱子里有存食物,藏好,不要让任何人看到,酒店存货很丰富,但是肯定要派别的用场,所以以后可能很长一段日子分派给你的食物会比较拮据——千万不要拿出你自己的食物,相信我。”

秦恬默然的听着,她知道凯伦谆谆的叮嘱后是对人­性­问题怎样的难以启齿,她理解,她都懂,于是更加酸涩。

全厨房都知道她省吃俭用存粮存物,要藏,哪那么容易?

所谓地下室,竟然就是防空洞改造的。

一战的产物,非常坚固,很给人安全感,虽然逼仄却因为明黄的灯光而温暖,周围都是架子,装满了各种物资,用油纸包着,小盒子装着,感觉就像个诺亚方舟。

也只有艾森豪芬这样的大酒店才能给人这样充实的感觉,但是秦恬知道,这些物资,可绝对不会便宜了自己。

它们都有登记数量,如果有一天政府征用,少一片面包都能要他们一条命。

“桑塔婶婶家里没有别人,她会过来负责所有人的生活和饮食,为了你们的安全,尽量不要出去,不管外面什么情况,你们在防空洞会很安全……”凯伦轻声说着,经理不在,他就是所有职工的老大,现在估计是受经理所托来安排事宜。

“那你呢?”秦恬忍不住问道。

凯伦沉默了一会,摸摸她的头:“我要去参战。”

“……是嘛。”秦恬觉得这个答案理所当然,可是当她看着凯伦的背影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时,忽然觉得胸口窒闷的难以呼吸,她猛的站起来,低喊,“凯伦!你……”

凯伦回头,他的眼角湿湿的,表情却一贯的温和:“恬,舍不得我吗?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秦恬觉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她脑子很混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能低声问:“你知道,参战的意思吗……会死,枪会­射­穿你,炮弹会把你炸聋,然后,然后……”

“恬,你也想这么对你哥哥说吧。”凯伦微笑,“放心,我们很快会把德国赶回去,然后,我会打听到你哥哥在哪,把你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达给他的。”

秦恬抖动着嘴­唇­,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上前,拉着凯伦轻声道:“小心。”

凯伦回身拥抱了秦恬,然后用咏叹一样的音调道:“牺牲,或者苟活,这是个问题!”

秦恬的日常生活中并没有牺牲和苟活这么有深度的词汇,她只能一头雾水的奇怪凯伦最后在怪叫什么,然后看着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回身,和她在一起的只有五个无处可去的员工,其中只有一个卡瑟琳和她相熟,因为卡瑟琳是客房服务,是夜间八卦论坛的主力军。

卡瑟琳眼眶红红的,她拉着秦恬坐下,呜咽:“恬,该怎么办……”

全艾森豪芬都知道卡瑟琳暗恋凯伦,恐怕他们早就已经依依惜别过,看着卡瑟琳的表情就知道告白结果不怎么好,但这样反而是最好的结果。

桑塔婶婶的儿子卡尔就在前线,她着急的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前线去把她儿子保护在怀抱里,战争的消息断断续续,最开始两天最是煎熬,听说德军攻势极其凶猛,而且南北夹击,显然是早有准备,波兰政府虽然一贯有针对德国袭击的对策,可是在凶猛的机械化部队前,完全没有一丝胜算。

华沙尚还安全,可是人心已乱,听说街上一片萧条,只有征兵处人满为患,学生,青年,壮年,男人们纷纷走进征兵处参军,女大学生们则一窝蜂加入了志愿者,被一车一车的拉往前线做护士照料伤员。

卡瑟琳好几次忍不住就要去了,都被秦恬死死拉住,她无法拦住哥哥和凯伦报国,无法拦住青年的热血,但是卡瑟琳是中立国瑞士人,她不应该被扯入这场腥风血雨,战地爱情固然浪漫,可若是真要用血铺就,那可一点都不美。

九月三日,又溜出去打探消息的桑塔满脸喜庆的回来说英法对德宣战,德国鬼子很快就会被内外夹击打出去,防空洞中一片欢呼声,桑塔婶婶破天荒贡献出了自己私藏的白面包和黄油,还开了一瓶葡萄酒。

政府一直没有来征收食物,照桑塔婶婶的说法,德国现在一国抵抗着英法还有强大的波兰的夹击,肯定撑不了很久,政府不借助民间力量也能解决。

秦恬这期间完全不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愿意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三天后,又是难捱而寒冷的一天,卡瑟琳正和秦恬依靠着半醒半睡,忽然,桑塔婶婶缓缓的走到壁炉旁,坐下来,呆呆的看着壁炉。

她的眼泪一直在流,哭的鼻头通红,脸上的­肉­一抖一抖。

两个女孩儿在一边呆呆的看了半晌,猛然醒悟看到的是什么,连忙走上前去一左一右拥住桑塔婶婶问道:“怎么了婶婶,出什么事了?”

桑塔婶婶浑身剧烈的颤抖着,然后一把抱住卡瑟琳呜咽道:“卡尔,我可怜的孩子……”

秦恬心里咯噔一声,紧紧盯着桑塔。

这时,另一个出去帮拿东西的年轻人桑埃托走进来,对着秦恬眼神示意了一下,秦恬走过去,看着他。

“波莫瑞军团,波莫瑞军团……”

“什么?”

“她儿子在波莫瑞军团骑兵旅,前两天……被歼灭了。”

“……有活口吗?有俘虏吗?”

“不知道,都不知道,但是听说骑兵旅撞上的是德军的坦克部队,你觉得……有可能吗?”说罢,桑埃托还很想不通的样子,“坦克怎么能组成部队呢?德军的进攻为什么会这么快,没有马,他们怎么走?全部车吗?他们,他们哪来那么多车,那么多钱?凡尔赛条约呢,凡尔赛条约呢?!”

全部都是凡尔赛条约的功劳!秦恬暗骂,再也不理睬他状似疯癫的询问,而是呆呆的看着桑塔婶婶,有些手足无措。

她的波兰语实在不咋地,也从来没有人教过她怎么用波兰语安慰一个可能失去了唯一孩子的母亲,而汉语太博大­精­深,她不确定能让人听懂。

只能呆呆的看着卡瑟琳安慰着桑塔婶婶。

“恬……”桑塔婶婶忽然回头,握住了她的手,“你说的对。”

“什么?”

“我应该,应该让他回来的,不该,不该让他参军,呜呜呜呜……”

“桑塔婶婶,说什么呢!”秦恬努力挤出微笑,“你怎么知道卡尔哥哥就一定,恩,牺牲了……说不定他正在哪好好的躲着呢?”

“呜……”桑塔婶婶哭的嗓子嘶哑,众人只能无奈的围着。

桑埃托看这情况,叹了口气,拍拍秦恬的肩膀低声道:“好好安慰桑塔婶婶,我,我喊人做点晚饭。”

“好的。”秦恬点头,却只是握住桑塔婶婶的手,一言不发,卡瑟琳则把桑塔婶婶搂进怀中,像安慰小孩一样。

形式一天天变幻着,每一天都有不好的消息传来,从广播,从街上一点点的死寂中都能感受到战争的迫近,仅仅几天时间,却让人的神经极度紧张,秦恬好几次醒来都手脚冰凉,她想不起自己梦到了什么,但是无非就是电影上那些枪林弹雨和尸山血河的场景。

她忽然又发现穿越的坏处了,那些逼真的电影,战争片,能够让她比周围的年轻人更深的体会到战争的可怕,从而更加慌张不安。

形式一天比一天严峻,几乎没有一条信息是让人轻松的。

街上再没有人了,即使没有足够的防空洞,不断的炮声也会把人类仅存的潜能激发出来,找到一个容身之所。

偶尔一两个神­色­匆匆的行人走过,也是躲躲闪闪,唯恐天上忽然掉一个炸弹下来。

酒店大堂偶尔会躲进来两个行人,或者被桑埃托和他的同伴救进来两个被弹片擦到的伤员,秦恬和卡瑟琳虽然还不至于手到擒来,但对付那些小伤总算有了些经验。

傍晚,正在防空洞温暖的壁炉边打瞌睡的秦恬忽然被一阵争吵声惊醒,桑塔婶婶脸红脖子粗的进来,大怒道:“这群该死的!该受诅咒,该下地狱的混蛋!”

秦恬眨眨眼,迷惑的看着桑塔婶婶身后的卡瑟琳,她也一脸愤怒。

桑塔婶婶咒骂着分发食物,其他人都一脸迷茫。

卡瑟琳拿着自己的白面包和玉米汤坐在秦恬身边,小声道:“政府撤离华沙了。”

“什么?”秦恬睁大眼,“那岂不是,岂不是……”

“战局已定了……波兰政府抛弃了这个做了他们两百年首都的城市,他们抛弃了华沙,他们放任波兰走向毁灭!”卡瑟琳碧绿的眼里隐隐有着水­色­,“恬,我们该怎么办,在这儿像亡国奴一样的活着吗?我要回去,我必须回去。”

秦恬把卡瑟琳抱入怀中,迷茫的看着壁炉的火焰,直到眼睛酸痛,她喃喃道:“没事,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顿了顿,她又道,“早叫你不要坚持,战争没那么快结束,快回去吧。”

“可是我还有学业,同学……”

“哪有父母和亲人重要。”秦恬循循善诱,“走吧,回家去。”

卡瑟琳通红的眼睛看着她:“你,回去吗?你家不是在法国吗?德国不敢打法国,你也离开吧。”

华沙被占领后,或许生活艰难点,但是只要自己不是犹太人,不要不怕死的去招惹德国人,还是有活着的希望的,德军不是日本鬼子,二战史中极少有有关他们侮辱“花姑娘”的事情,对于她一个弱女子来说还是安全的。

但是现在要她穿越德国去法国,且不说转眼两国就要开战,单看二战地图上法国那遍地开花的样子就让她胆寒了。

更何况,现在她这具身体唯一的亲人,只知道她在华沙。

她不愿意孤身一人在这恐怖的时代为了所谓的绝对安全四面流浪,这是一场遍及全世界的战争,如果躲不掉,那就为了一点小小的希望,去迎战吧!

坚定了回家的想法,卡瑟琳脸上渐渐从容,转而就听到了桑塔婶婶的抽泣声。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皆苦笑,是啊,这时候最需要安慰的,明明是桑塔婶婶,她的儿子刚刚疑似为国捐躯,转眼自己也将成为亡国奴,这种感觉,绝对不好。

正当秦恬组织着安慰的话缓缓起身时,桑塔婶婶忽然起身,擦着眼泪道:“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我去准备明天的熏­肉­。”

也就在第二天,广播中又爆出一个新消息,秦恬还没听清楚,桑塔婶婶已经开始捂脸痛哭:“上帝!救救波兰吧!”

桑埃托和两个男生眼疾手快的抱着收音机跑出地下室,秦恬只能一边忙着安慰桑塔婶婶,一边问卡瑟琳:“出什么事了?”

卡瑟琳看着桑塔婶婶的表情充满怜悯:“苏联也出兵了,他们无视了和波兰的互不侵犯条约,波兰政府一跑,就打着自保的名义侵略了波兰东部……波兰完了,恬,我们必须尽早离开,否则…”

秦恬沉默,她能到哪去?她不知道在中国的老家,也不知道在法国的有父母的家,难道真孤身一人跑美国去?瑞士什么的,要说绝对安全,她也不信,

“卡瑟琳,你快准备一下吧,我,我还要留在这。”

卡瑟琳知道秦恬的难处,她虽然想不通为什么秦恬不回法国,但是她也不欲多管,只能默默的点头。

似乎其他几个留学生也决定回到家乡去,这一天所有人都沉默着,听着外面时隐时现的广播声。

秦恬感觉非常累,她在历史和现实间难以分清自我,不断的回忆和怀疑消耗着她的­精­力,正当她在壁炉边昏昏沉沉时,忽然被卡瑟琳摇醒,她睁眼,看见卡瑟琳惨白的脸­色­:“恬!怎么办,华沙被包围了!桑埃托他们说,华沙外面全是德国部队!完了,这群吃人的魔鬼,他们会杀光我们!”

秦恬不知道为什么卡瑟琳会有这样的想法,德国陆军在二战时期固然战力强悍,口碑却也是好的,全是后期被纳粹党卫队给毁的名声,也不排除他们对犹太人的屠杀,但是对其他国家,却并不灭绝人­性­,为何卡瑟琳会这么说。

她却不知道现在外面的广播里,铺天盖地的都是对德国军队如何凶残恶毒的宣传,播音员义愤填膺的说着我们的军队被如何如何惨绝人寰的屠杀,德国陆军如何不放过一个村落一个小镇,轰炸,烧杀,德国陆军就如蝗虫一样,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这让所有波兰人心惊胆战,他们不明白德国何时与自己有这样的血海深仇,但也明白无论有没有仇,遇到德国军队,自己必死无疑。

这也让华沙被合围的消息更加让人绝望。

“怎么办,我们会死的!”卡瑟琳几乎崩溃,此时其他人不知道到哪去了,地下室只有他们俩人。

秦恬温声安慰:“没事没事,不会死的,德国人不吃人。”

“你不知道,广播里说,他们不留战俘,连平民都不放过,不管你是不是波兰人,都……呜,我是做了什么孽,才来波兰留学啊!”

秦恬不知道怎么回答,她静默半晌,忽然听到外面有隐约的音乐声,那激昂的演讲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首钢琴曲,曲调时快时慢,颇为耳熟:“这是……肖邦?”

卡瑟琳侧耳听了一会,睁大眼:“还真是,恬,没想到你对这还有研究。”

“没,没啦。”秦恬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周杰伦的夜曲她也不会去听肖邦……而且肖邦的曲子她也没听出啥特别感觉来,只是忽然想到这时候放肖邦的钢琴曲,似乎是有特别含义吧。

现代的孩子说起肖邦估计都会提周杰伦,而提到音乐家最多说的也都是贝多芬莫扎特,肖邦在大陆的风潮由周杰伦挑起,快速的达到□,而后又渐渐平息,只余浅浅的痕迹。

秦恬没研究过肖邦,她只是在大学的选修课上听老师介绍过,知道最多的不是他的夜曲,而是他的爱国歌曲。

他是一个­精­神上的民族英雄,具体有什么曲子秦恬说不上来,只知道在西方,莫扎特,柴可夫斯基远不如肖邦受欢迎,一个小小的波兰,因为承载着肖邦,在欧洲有了一片大大的天空。

秦恬忽然想起老师说的一句话,她听的时候漫不经心,却在这时候突然想起,清晰的在脑海中:肖邦不需要波兰,是波兰需要肖邦,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一个在现代,她只是草草了解过的名字,在过去的今天,却成为了身边民族的一个­精­神符号,德国兵临城下,波兰覆灭在即,一切语言都已经枉然,只有肖邦的音乐,能够表达他们的感情。

秦恬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为那种历史的厚重和庄严,她抓住卡瑟琳的手认真道:“卡瑟琳,真的,你不要担心,你想过吗?波兰这么小,夹在两个大国之间,无论经历什么叛乱和战争,都没有变成德国人和俄国人,这是为什么?想想凯伦,想想桑塔婶婶,她比你更痛苦,却依然这么坚强……别小看波兰,别小看波兰人,这个民族,非常坚强!”

作者有话要说:空袭被提前了= =继续改~

肖邦,真的很伟大~

7、巷战

几天后,迫近的德军迫不及待的开始了空袭。

呼啸声传来的那一刻,卡瑟琳忍不住尖叫了起来,桑塔婶婶一改几天间萎靡绝望的样子,胖胖的身子快速挤过来,一把把两个女孩儿搂进了怀里,嘴里安慰道:“别怕,别怕,没事的,我们很安全。”

德国的轰炸机,带着骇人的尖利的呼啸声来回飞过头顶,很快,四处都传来爆炸声,巨响传入地下室,震的四面的木架和人都在瑟瑟发抖,灰尘哗啦啦的落下,溅了人一头一脸。

爆炸声过后,被掩盖过去的尖叫声才此起彼伏的传来。

即使在隐蔽的地下室中,还是可以隐约听到外面人们的尖叫和奔跑,人群疯狂了,他们疯了一样寻找着能够躲藏的地方,华沙市中心的民居还有很多以公寓为主,根本没有什么防空洞。

秦恬想不出他们能躲到哪,但是她根本没有胆量跑出去救人,那些尖叫声听着太遥远了,她怕死,真的怕!

桑塔婶婶的怀抱冰冷而颤抖,桑埃托和另外两个男生走过来,把几个软垫挤在她们身周,增加一点安全感,然后三人相互看看,一起往外走去。

“停!你们要做什么?!”桑塔婶婶大声问道。

桑埃托道:“我们想,看看外面会不会有人需要帮助。”

“你们……”桑塔婶婶张口想阻止,最后还是感到无力,她叮嘱道,“酒店的医疗间有点医药绷带,你们可以去柜台前台拿一楼临时客房的钥匙给伤员,但是……别把他们带到这儿来。”

三个男生并不傻,点点头出去了。

“等等!”秦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喊出来,她站起来,盯着桑埃托,“我也去。”

“恬,外面太危险了。”桑埃托皱眉。

“不是有你们嘛。”秦恬努力微笑,“而且,女孩子比较细心一点不是吗。”

“可是……”

“我,我还学过急救。”P个急救!顶多是高中阅读训练做过类似的题目,秦恬拼命增加自己筹码的同时也在鄙视自己。

“好吧,但是你要小心。”

秦恬连忙跟上三人,忽然手一紧,卡瑟琳拉着她也跟了上来,紧紧盯着她小声道:“我,我也去……”

桑塔婶婶叹口气,也站起来:“哎,你们这些孩子真是,我也去吧。”

“不行,不行,你,您还是休息吧。”

“怎么不行?!我比你们都有资格!”桑塔婶婶提起胸,“我可是……”

她哽咽了一下,眼眶又红了:“我可是,战士的母亲!”

秦恬真正体会到战争的残酷,是在两天后,华沙守军宣布投降,所有炮击停止了,华沙守军司令向德第8军团司令布拉斯科维兹上将正式签署了投降书。

在所有波兰人沉默的聚在各自藏身之所沉默的听着这些的时候,秦恬终于自月初以后第一天,缓缓的踏出了艾森豪芬酒店。

轰炸猝不及防,很多行人都还在酒店大厅中躺着,外面有着深秋的日光,落叶在庭院中落下,堆积,无人打扫,在地下积成厚厚一层。

秦恬一贯很喜欢这种踏在叶子或者雪地上的声音,每一次听到都会让她心动,此时外面只有广播声在回想,播音员语气平淡的播报着这则消息,秦恬无法想象在播报这消息时这个前几天一直声嘶力竭怒吼的播音员在想什么,但他的平静似乎覆盖了整个华沙,一切都那么安静。

她终于忍不住,走到了外面,踏过庭院的绿地,一直到大门,探头往外看去。

……她看到了废墟。

艾森豪芬顽强的屹立显得那么突兀,当周围都是一片废墟时,墙垣倒塌,砖石满地,乌黑,焦灼,古­色­古香的城市似乎已经成为一段历史,她不由想到电影南京大屠杀的场景,一切都是破的,有几面墙几根柱子孤独的竖立着,透过墙上没有门板的空洞可以看到天上飘过的黑烟。

那震耳欲聋爆炸声,那全天候不断的轰炸,它真的,毁了华沙,一座真正的古城。

饶是秦恬几乎没怎么走出过艾森豪芬,还是被眼前荒芜凄凉的场景震撼的呆立半晌,她在一个深夜匆忙进入华沙,接着她在这个白天看到了华沙又一个全貌。

这就是战争。

此时她还没看到墙土碎石下支离破碎的尸体,还没去探究那地上一滩滩黑红的印记是什么,还没真切的闻到空气中刺鼻的硝烟味,可她已经感受到了战争的威力。

甚于电影,甚于书,甚于……历史。

她退后了一步,强烈的想要逃进艾森豪芬的庇护中。

“恬!”后面突然传来声音,秦恬被吓了一跳,猛的回身,原来是桑埃托他们三人,前几天在酒店附近找受伤的行人都是他们做的,“恬,你怎么在这……你,你看外面……”

“恩……”秦恬回身,她觉得很沉重,“我没想到,这么可怕。”

“对啊,很可怕。”桑埃托笑了笑,“外面太危险,你还是快回去,很多人需要帮助。”

“你们还要出去?”

“恩,趁现在没空隙,看看还能不能多找几个人。”桑埃托和他的两个朋友都戴了胶布手套,全副武装。

“我也去吧。”秦恬又一次热血,自动请缨。

“不,太危险了,而且女孩子力气小,也搬不动东西,你在酒店等着,我们去。”

“我随身带些急救的东西,万一有需要……现在酒店那些人也能相互帮助,我这半桶水,也就打打下手。”

“……”桑埃托和同伴相互看看,迟疑道,“万一还有空袭。”

“不会了!”秦恬斩钉截铁,华沙投降后,这成了党卫军又一个基地,今天起,这就是德国人的囊中之物之一,它将会在某方面讲,比较的安全。

“……那,好吧。”桑埃托也确实遇到过有些人救治不及在半路死掉的情况,就算秦恬帮不上实际的忙,以防万一也好,“你去厨房的柜子拿胶皮手套,再带些急救的东西,我们等你。”

秦恬撒丫子就跑。

跟着桑埃托三人沿街走了好几百米,尸体和断肢无数,秦恬有众多战争片打基础,短暂的适应后,很快进入状态,有时候甚至沿着一些拖拽的血迹去寻找,虽然只找到尸体,可也让桑埃托三人放下了心,至少这不是个累赘。

不知怎么的,走出很远,一个人都没看到。

“地窖,地下室,防空洞,上一次战争时期的建筑造的很牢固很隐蔽,指路牌都被埋了,我们凭­肉­眼找不到也正常。”桑埃托觉得还可以理解,“再走走,找不到就回去了。”

“恩。”秦恬正感到冷。

“听。”一个同伴突然道,“有声音。”

他话音刚落,一阵秋风吹来,又带来了一阵说话声。

四人­精­神一振,噼里啪啦的跑过去,翻过碎砖堆,翻过断墙和破旧的家具,跑向前面一个被炸的只剩半幢的三层的公寓。

刚跑进去,突然听到一阵卡擦声,秦恬立刻僵住了,一动都不敢动,她眼珠子转了一圈,废墟中,墙的­阴­影中,几个青年男女正端着枪冷冷的盯视着自己。

桑埃托几个也僵住了,他们呆了一会,缓缓的举起了手。

“报上身份!”

“桑埃托,卡萨,萨尔。”三个男人报上了名字。

“恬?秦。”秦恬大着舌头回答,被枪指着,她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冻住了,身体不听使唤,好不容易举起了双手,腿又开始抖。

“不是华沙口音,你们分明是德国间谍!”说罢,又卡擦一声。

“我我我我我们是留学生!我们三个都是意大利人!”桑埃托大声道,还指着秦恬,“她,她是法国人!”

妹儿的法国人!秦恬很想大吼,但是她知道,这时候强调自己是哪国人是没有意义的,中国不比法国安全。

“留学生?留学生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外面乱晃?!你裤管里是什么东西?枪吗?!”说着,几支枪都对准了桑埃托。

桑埃托连忙大叫:“不是!这是扳手,起子,是工具。”

“你们带这些­干­什么!?”

“用来搬重物,我们是救人的!”

“什么救人?”

“我们,我们空袭后就开始,开始救人了,我们救了很多伤员,都在艾森豪芬酒店里!不信,不信你们可以去看看!”

领头的男人一阵沉默,然后一个小个子男孩就啪嗒的跑了出去,等了很久,那个男孩回来了,在男人身边说了些话,男人表情缓和了点,说:“看来你们说的是实话。”他放下枪,周围的人都放下了枪,“感谢你们为波兰做的贡献!波兰人民不会忘记你们!”

他还走上前,向桑埃托伸出手,歉然道:“抱歉,我们也是为了安全起见,现在……德军已经准备进城,我们,我们必须守住我们最后的防线!”

“你是军人?”桑埃托问道,秦恬看看四周,都是青年男女,穿着普通的衣服,脏脏的脸,满身尘土,看不出军人杀伐的气质。

“不,我是华沙大学的教授。”男人道,“我的父亲参加了世界大战,他为波兰牺牲了,他的牺牲不能在我这儿白费!”他指指四周,“这些,都是我的学生。”

桑埃托肃然起敬:“我也是华沙大学的学生。”

“是吗?”男人眼睛一亮,忽然又暗了下去,“你们快回到酒店,德国人要进城了,到处都躲着我们的战士,很快这儿就会比空袭时还不安全,你们不是波兰人,不需要为我们牺牲。”

“这……”桑埃托本来就只打算尽尽情意,就和他的同伴以及秦恬想的一样,他们没有中国什么两肋Сhā刀的伟岸情­操­,闻言叮嘱了几句,小心的回到了酒店。

“关紧大门!”桑埃托刚进酒店就大吼,“德国人进来了,波兰会有反抗军,很快要巷战了!”

桑塔婶婶闻言轰的站起来:“这是真的吗?!”

“是的!我们刚才遇到了一支队伍,是老师和学生组成的队伍,看到到处都有平民在准备反抗。”桑埃托的话里有着敬佩和惋惜,“可惜他们的对手是凶残的德国人。”

“上帝啊!”桑塔婶婶站起来,竟是满脸喜­色­,“孩子们,不要气馁,看吧!波兰不会灭亡,到处都有我们的战士!华沙,华沙!我们会奋战到底,准备好伤药,准备好粮食,我们要迎接我们的英雄!”

桑塔婶婶唱着现编的歌曲,而竟然有躺在地上的伤员一边配合的伴奏,四面竟是一片歌唱,秦恬心急如焚,巷战的危险她自然不知道,可是她还是有借鉴,就如南京大屠杀,日本陆军论战力远不如德国,而南京城中巷战的是中国的军人,再怎么也比波兰平民强。

此时波兰军队已经被勒令停火,在华沙城中等待德国陆军的,就只有那些平民了。

南京的惨状和历史的真实告诉秦恬,这一次巷战,并不是好结果。

而桑埃托等人显然也是现实的判断了现状,表情并不怎么好。

卡瑟琳犹豫着道:“桑塔婶婶,无论如何,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是先做些准备吧。”

桑塔婶婶冷静下来,她皱着眉道:“要不,写着人都搬到地下室去?”

想到那儿满室的物资,众人有些犹豫,可是很快就决定了,等会德国人进城,难保不会有那么几个士兵杀红眼进来乱扫一通,地下室好歹还安全些。

刚把几个伤员搬进地下室安顿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雷鸣一般的爆炸声。

这个声音对于其他人来说很陌生,但是秦恬很熟悉,那是电视里放过的,手榴弹爆炸的声音,比飞机的炸弹轻,比枪声震撼。

这一声爆炸就好像是一个发令枪,随后而来连绵的枪声像是宣告所有人。

巷战,开始了。

这是华沙平民最后一次反抗。

他们已经做好准备,用自己的鲜血铺就德国入侵的道路,让德国人看到那波兰的不屈和坚韧。

为此,他们赌上了­性­命,和荣誉。

作者有话要说:二战波兰死的太快,关于它的历史都很笼统,细节相当少

巷战是否存在,我不确定,但我觉得应该有

就凭二战时期波兰游击队和凶悍以及那打不死小强一样的­精­神,平民肯定很狠

斯大林格勒和南京都有巷战,虽然波兰投降了,但那只是守军,并不代表平民行为

这个文,个人认为,不是虐文 = =

8、国籍

秦恬和卡瑟琳等人躲在地下室连头都不敢露。

艾森豪芬在城中少数树立的建筑中是那么显眼,他们毫不怀疑在这短短的一天时间里外面已经被洗劫了好几次。

地下室中除了留学生还有八个伤员,都是无辜被伤及的行人,所以此时,众人中火力最猛的还是桑埃托,他手中握着的是值班经理走前交给他的猎枪,还是古旧的散弹枪——打一发都不知会先炸着谁。

这一天极其难熬,一直到深夜枪声还不断,但是清晰可辨的,是偶尔路过的号令声。

反抗军自然是不敢号令的,那么能这么大声发令的,也只有德国军队的指挥官了。

秦恬注意到,每一次听到德语的号令,几个波兰人的手,都是握成拳头的。

她能想象,却无法感同身受,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自己的东方长相很自信,说来惭愧,却也幸运,德国人不屑杀黄种人……

所以,她很安全。

直到外出探查情况的桑埃托突然抬回一个人。

一个全身是血的年轻人,他的肩头中弹,不知是从哪里滚下来,身上都是伤口,破旧的夹克也烂成了布条,滴滴血液顺着步伐蔓延进来。

“我可怜的孩子!”桑塔婶婶立刻上去,一把抱住那年轻人,秦恬发现他手里还紧紧的握着一支枪。

桑埃托累得不行,他擦把汗道:“我路过那儿的时候,前面德国人刚好路过,他们死的差不多了,我只救到他一个。”

“桑埃托,不是我胆小,这人真的会是个麻烦。”卡瑟琳很担忧,“本来我们只要不露头,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桑埃托耸肩:“你要是遇到这样的情况,你能见死不救?”

秦恬和卡瑟琳都沉默了,没错,战争还没到泯灭人­性­的地步,这时候以他们的处境,就算看到的是一个受伤的德国人,说不定都会救回来。

“萨尔他们呢?”桑埃托转头问自己的两个同伴。

“你出去后,他们呆不住,也出去了,我让他们带上身份证明。”卡瑟琳答道。

桑埃托皱眉:“这么危险的时候,身份证明有什么用?!你只要一露头就会有子弹打过来!天,这黑灯瞎火的,上哪找他们去?”

卡瑟琳也紧张了:“什,什么?这么危险?”

桑埃托没回答卡瑟琳,埋怨秦恬:“恬,你看到外面景象的,你也不拦着。”

秦恬无辜道:“我那时候在照顾人,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此时都快夜里九点,那两人还没回来,三人顿时陷入愁苦境地,又不敢让桑塔婶婶知道,她此时全身心都挂在那个受伤的年轻人身上,而那些波兰伤员更是嘘寒问暖,像是对待一个民族英雄。

没错,某种方面讲,确实是一个民族英雄。

“帮,帮帮我……”年轻人忽然呻吟道,“学校,他们往学校去了!”

“你要说什么?”桑塔婶婶凑近了问。

“我们的教授,组织者,都在那儿,咳咳,整理……必须告诉他们,抄近道……德国人正在往那个方向去,沿途都有反抗军,他们没那么快到……”

“要通知他们快撤退吗?”桑塔婶婶明白了,却犹豫了,她很想看向身后三个健全的孩子,但是她也明白,那三人都是留学生,没有道理让他们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出头。

桑埃托沉默了,他知道遇到这种情况,肯定得自己出动,想想外面的情况,微微沉吟一下:“你的意思,是不是走银橡叶路?”

年轻人吃力的点头:“对,那儿,那儿看起来被埋了,其实,其实还能走,抄近道……求求你……那儿是全华沙……全波兰知识的结晶……不能,不能让德国人毁了……”

“哎。”桑埃托点点头,叹口气,握了握手里破旧的猎枪,“我这就去,你们……你们小心点……”

“你才要小心!”秦恬道,“过去要多久?我们等你。”

“大概十五分钟……如果德国人走的是瑟林大道,那么半个小时都到不了,那儿是伏击最多的,乱成一团。超过他们绝对没有问题。”那年轻人回答。

桑埃托不欲多说,他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带上了身份证明,拿着手电筒就跑了出去。

刚一开地下室隐蔽的门,即使隔着地毯,也能听到外面噼里啪啦的枪声。

秦恬皱着眉,她并不是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什么的,而是遇到这情况,她总会不由自主的难受。

一个走了,两个走了,什么时候轮到她?

如果白天的时候度日如年,现在有了牵挂,分秒都仿若一个世纪,熬了许久秦恬才发现,已经超过二十分钟,这时候的桑埃托,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吧。

又是十分钟……

再十分钟……

年轻人呆不住了,他的肩膀缠着绷带,其余部位都还完好,起身时虽然有点踉跄,但是毕竟年轻,已经恢复了一部分体力:“我,我要去看看……”

“孩子!太危险了,你还受着伤!”

“我的战友都死了,连那位朋友都不知情况,我不放心,即使是死,我也要看到那儿平安才行!”年轻人说着,挣扎着要往外走。

“小伙子!我跟你去!”一个波兰大叔站起来,他一瘸一拐的走过来缠着年轻人。

“路夫斯基,你的脚都肿成这样了,别拖人后腿好不?!”一个手肘扭伤的中年人站起来道,“我去!我腿还行!”

这么一来,几个受伤的波兰伤员一言一语的抢起来。

秦恬叹口气,这群人之所以一直在这儿不回去,不都是因为受的伤都不方便行动嘛,此时这样子,让人情何以堪,她看看卡瑟琳,卡瑟琳似乎也意识到这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只能自己站起来,叹口气道:“我可以去……但我不认识路。”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那就,麻烦你了。”他的表情有些悲壮,“我会用生命保护你!如果我在半路倒下了,而你看到了结果,无论他们安全与否,都请告诉上帝,他会转达给我的!”

“好。”秦恬默然,她觉得还是烧给这家伙比较靠谱,二战的人如果都这样,上帝还不累死?

其他人都觉得多说无益,卡瑟琳表情有点不自然,她­干­涩的叮嘱了几句,就看着秦恬和年轻人走出了地下室。

年轻人名字很长,秦恬没心思记,就记了个简短的:“卡夫,等会你不用顾着我,两人自己保护自己才行,否则死的更快。”

“我会注意的。”夜­色­中,卡夫的眼睛灼灼生辉。

这儿已经是被路过的地方了,真正的战场在前面,卡夫在夜­色­中熟门熟路的带着秦恬翻废墟过断墙,跑到一个貌似有通道样的废墟前,道:“这就是银橡叶路,波兰人的秘密通道。”

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秦恬无奈,天知道她此时紧张的快同手同脚了。

两人艰难的往前跋涉,途中还见到一两具尸体,夜­色­中卡夫的脸­色­有点凝重:“看来有德国人发现这条路了。”

废话么,秦恬无语,此时已经无路可退,就算前面德国人排队等着,他们也只能往前走。

还没走出银橡叶路,忽然一阵枪声响起,月­色­和火光中秦恬眼睁睁的看着卡夫身前猛的窜起一排烟土,那是子弹打在尘土中的效果,卡夫大吼一声:“快跑!”埋头就开始往前乱跑。

秦恬几乎是下意识的跟着他开始狂跑,她以为自己会惊呆会腿软,但是事实证明她爆发了,当脚边又窜起一排烟土时她甚至嗖的一下和前面的卡夫齐头并进!

“我,我引开他们,你,你等会,往左,往左有,有地方躲……”卡夫喘着气,还没说清楚就猛的回身,朝着子弹飞来的方向一通乱扫,秦恬没办法,她只能趁此机会埋头狂奔,后面有狗叫声,还有德语的大吼声,是枪手拉援兵来了。

秦恬按照卡夫的话往左拐,那是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面竟然叠罗汉一样叠着一排排油桶,有些被撞翻了,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她上前敲了敲,感觉口­干­舌燥,背后一阵阵发毛,手都抖的不听使唤,果然这些油桶都是空的,华沙守军可真是没打算留点老底,全部打包带走……她努力忽略远处的枪声和狗叫,打开一个油桶就钻了进去,幸好她瘦,虽然被浓烈的汽油味熏得想死,但还是努力翻个身,关上油桶盖,通过盖上那个眼儿往外瞧。

刚看一会,就见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在眼前飞跑而过,是卡夫,他似乎往这儿看了一眼,又似乎没看,夜­色­太沉,月光太暗,她只能看着他的身影跑远,然后后面,两条黑背狂叫着追过去,紧接着就是三个高大的德国士兵。

一个德国士兵追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手里握着枪,一步一步的往这儿走来。

几乎不用等他来搜查,秦恬就已经被绝望席卷了,吾命休矣!她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死在这儿,德国士兵一旦有了怀疑,就绝对不会放过这儿每一个油桶。

她甚至考虑着自觉点自己打开油桶会不会被留下一条命,但是她太紧张了,全身都僵硬,即使脑子拼命撺掇着手,手还是无法往前推一点。

士兵越来越近,她甚至能看到他眼睛里的蓝光。

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在看什么?!”

士兵一怔,往旁边看看,刷的立正道:“报告长官!我怀疑这儿藏有反抗军同伙!”

“恩……”那声音略有些磁­性­,微微沉吟了一下,“我怀疑那个反抗军正跑向他们的大本营,你去找人跟过去,这儿我来就行。”

“可是长官,这儿藏着的万一……”

“呵。”那声音笑了一声,“没事,你去吧。”

士兵没有犹豫,大声应是,然后转身就跑开了。

秦恬不知道自己这是获救还是从地狱第一层掉到地狱最后一层,她只能静静的瞪着。

那声音又传来了,波兰语:“放下武器,乖乖爬出来,否则……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卡擦一声,秦恬全身都发麻了,那不是保险栓拉开的声音,是火柴……这哥们想用火攻,自己还该死的全身都在油桶里!

不知道这一烧等火熄灭了自己会是几分熟。

秦恬认命了,她决定听话。

油桶很狭窄,再苗条也会活动不便,更何况这么滑,这么黑,秦恬挣扎了两下,还没往外探,油桶盖猛的被拉开,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

秦恬瞪大眼,看了会枪口,然后僵硬的往上看,还没看清握枪的人什么样子,他又呼的关上了油桶盖!

她傻乎乎的盯着油桶盖发呆,这是什么?猫捉耗子?打地鼠?杀就杀吧,耍着玩么?

正纠结时,忽然外面又有洪亮的报告声:“报告长官!列根少校已经带人包围了华沙大学!问您这儿是否需要帮助!”

那人轻描淡写道:“不需要,走吧。”

“是!”噔噔噔跑远的声音。

秦恬更加纠结了……

那人沉默了一会,忽然用波兰语问:“亚洲人?”

“恩。”

“哪国人?日本?”

秦恬张张嘴,却把脱口而出的答案咽了下去,不是她不爱国,她需要知道自己怎么回答才最安全。

她不记得德国什么时候和日本勾搭的,但是二战初期双方似乎就很密切了,在德国人看来,日本是一个盟友,而此时日本正在亚洲和中国死磕,如果说自己是中国人,难保这人不会一时图个方便把自己直接交代在这……从刚才拿火柴威胁人的举动看,这哥们是个心狠手辣的,而且身居高位,不怕法律……

“我,我是……”她艰难的张口,那个日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她放弃一般的垂下头,低声,却坚定的说,“中国人,我是中国人。”

那人又沉默了一会,说话了,声音柔和了不少:“其实你可以说你是日本人。”

“不,我不是。”秦恬已经感觉到脖子在发麻了,但是身心的舒爽却更加让她开心,“我就是中国人,日本正在侵略我的祖国,我以假扮他们为耻!”

“呵,很好。”油桶忽然又打开了,迎面而来的是一束强光,秦恬眯上眼,不敢看外面,只能用手挡着眼睛默然不语。

“出来。”

“啊?”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诶?!”

作者有话要说:嘎嘎,笑而不语

9、国歌

这是一个典型的日耳曼美男子。

深陷的眼窝中,大小适中的眼睛里是海蓝的瞳­色­,即使是夜­色­中也能看出他皮肤的白皙光洁,笔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尖而微翘的下巴,帽子下隐约可见几缕金­色­的发丝。

秦恬通过自己只到堪堪到他肩膀的悲催对比判断出这哥们少说一米八五,却一点也不显壮,腿长的让人羞惭,典型的九头身黄金比例。

再加上那身岩灰­色­的陆军军装……

秦恬暗自点头,后世德国背尽骂名,却从没有人对他们的军装有丝毫不爽,果然是有理由的!

二战片中扮演德国军人的总是不那么光彩的形象,连带着穿那军装的也必须猥琐一点才能满足看客的正义之心,可是现在当她直面这身军装的冲击,还是有一种尖叫的冲动。

秦恬不懂怎么判断德国的陆军军衔,只能跟在后面暗自忐忑的猜测。

“你会说中文吗?”前面那人走在废墟中好似闲庭信步,显然他对自己手下的“清扫”能力非常自信,连问话都是柔和的。

秦恬点点头道:“恩。”

“说两句来听听。”

“那个,我说了,你听得懂吗?”秦恬自认她即使身为亚洲人都没分清过日语和韩语,一个欧洲人听中文能产生什么感觉?

他顿了顿,微微转身,秦恬看到他手还似有若无的按在腰间的枪上。

妈的!这分明是还怀疑自己啊!不说就没命啊!

秦恬没好气的用中文道:“去死!“

他歪歪头,眼里笑意盈然:“你在跟我说再见吗?“

秦恬这才想起,中文发音的去死和德语口语的再见几乎一模一样!(也就是说你对一个德国人说去死他会以为你在跟他告别。)

随便骂个人都能碰上如此“美好”巧合,秦恬不禁为自己的才华拜倒,她只能踌躇一下道:“差不多,是再见的意思吧。”你都去死了,当然不会见了!

“哦。”他一副很好学的样子,点点头 ,“你的声音很好听,中国姑娘都这样吗?”

“……”感觉自己在跟一个日本鬼子说话,听着像是,你们中国花姑娘都这样吗?

秦恬摇头,拒不说话。

“波兰语真累。”他道,“你似乎也不大擅长波兰语,会英语吗?或者别的什么的。”

秦恬回味了一下,忽然发现,现在的自己似乎非常牛逼。

这身体的记忆自带了德语法语和一些残破的中文,而自己带着中文英文和一些残破的德语并且学了一些残破的波兰语,也就是说两相结合一下自己有着流利的德语法语中文英文还有残破的波兰语……喵的复合型人才啊,这时候穿回去该多美好!

考虑到法语自己还没什么机会实践过,秦恬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讨好下这家伙,她用德语道:“或许你可以换回你的母语。”

“哦?会说德语?”他来了兴致,“听起来似乎是柏林口音,你去过德国?”

“是的,我在德国上的大学。”

“那怎么会到这儿来?”

“我来找哥哥,他来这儿上的大学。”说到素未谋面的秦九,秦恬有些低落。

敏锐的察觉到秦恬的变化,他问道:“你哥哥?是那个跑过去的人?”

“不,他不在波兰了。”

“你来找他,他却抛下了你?”

“不是!”秦恬觉得这人有点查户口的天分,略有些不满,“他回祖国参战去了!”

话一说完她就后悔了。

首先,她不该这么冲,这人还握着自己的小命,接着,她不该用这么冲的语气说一个要命的事实!

日本是德国的盟友,它正在和中国死磕,而自己的哥哥,巴巴的从波兰跑回中国去磕小日本了,现在的自己,又有帮助波兰反抗军的嫌疑。

秦恬!你还可以再傻点!你的嘴还可以再快点!

“哦,不错。”淡淡的声音传来。

等着吃枪子的秦恬有些回不过神,既然那人没什么表示,自己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去问你为什么不杀我,眼见艾森豪芬在即,她心里一点点雀跃。

“艾森豪芬,就是这?”那人摸着下巴,看着即使经历战火依然富丽堂皇的酒店外围,“恩,是个不错的地方。”

“呵呵,您事务繁忙,我就不请你进去喝茶了,谢谢你。”对于这次惊魂,秦恬还是有些后怕的,首当其冲得感谢这位仁兄不知为什么的特别优待。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忽然拿出一个本子一只钢笔,非常认真的问。

这是笔录啊……秦恬不敢怠慢,慢慢道:“秦恬……哦不,恬?秦。”

“秦恬,恩,中国人的名字顺序,会写吗?”他把本子递过来。

秦恬只能一笔一划的把自己名字写在上面,她的字不算漂亮,但是对于自己的名字还是练的很熟的。

“很好看。”他接过本子看看,微笑的点点头,又抬头道,“礼尚往来,我的名字叫奥古斯汀?冯?卡尔曼,陆军上尉,很荣幸为您服务。”

秦恬看着奥古斯汀走远的身影,被冷风吹过,感觉周身发冷。

一旁有人叫她:“恬!恬!”

她猛地回头,看到卡瑟琳正缩在大门旁的一棵树下喊她。

她几乎想也不想的扑过去,一把抱住她,就开始掉眼泪:“卡瑟琳,我的天那!”

“恬,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是一个德国人把你送过来?”

“我们还没到,就被发现了,卡夫让我躲起来,他引走了德国人,可是我还是被发现了,但这个人,他没有杀我,反而把我送了回来。”秦恬说的断断续续,她忍着哭意,抽噎。

“别哭,别哭,谢天谢地还有你回来了。”

“桑,桑埃托呢?”

“他们仨都回来了,桑埃过去的时候已经迟了,德国人把那些教授还有组织者全抓了起来,他没办法,只能回来,路上危险,他回来的慢了些。”

听说桑埃托没事,秦恬略微放下了心,两人回到地下室,听到秦恬说的经过,又是一阵唏嘘,庆幸秦恬长着一张十足东方姑娘的脸蛋。

桑塔婶婶红着眼睛,为卡夫祈祷。

第二天早上,德军正式进城。

这个千疮百孔的城市已经没有了任何实际意义,对德军来说也只是祈祷象征的作用,很快他们一系列的政策会把华沙变成地狱,德国政府强行勒令还有能力的店家尽快营业,于是这一天,经理回来了。

他瘦了一大圈,脸­色­很憔悴,显然也被战火吓的不轻。

员工很少,跟经理交涉的德国人允诺不久后会带来很多劳力,于是经理表示,他只收波兰人。

“­妇­孺,儿童,随便什么,只要是波兰平民,我都可以雇佣。”

“你以为你这儿是收容所吗?平民自会过他们的生活,到时候给你带来了人,你就接收着!”德国军官语气强横,“快点打扫,整理出最好的房间,我们的长官到时候会来住,晚上还要宴会,如果没有准备好,什么下场,不用我说吧。”

“是是是!”经理用生涩的德语应着,他左右看看,在德国军官手里塞了一叠钱,似乎是马克,“还是请您多关照关照,那些失去父母的,十几岁的孩子们,还是可以雇佣的,他们灵巧,肯­干­,吃的少,我们需要的。”他说的时候表情很谄媚,似乎就是那种发战争财的黑心老板,可是一旁的人都看得出,他是想为那些孩子提供一个避风港。

“孩子是波兰的希望!”桑塔婶婶曾经说过。

德国军官一本正经的收了钱,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广播声,有些嘈杂,先用的德语,快速的说着什么,德语一般的人都听不清。

军官一听,就准备走了。

“啊,长官,您这是有急事吗?”经理假意挽留。

军官一顿,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回头道:“如果你有兴趣,也可以跟我一起去,一批反抗者将在毕乌索茨基广场被枪决,很快,马上。”

“什么?”经理脸­色­变了变,他笑不出来了,只是惨白着脸道,“那么,那么,不打搅您公务,请慢走。”

两个军官走后,经理有些失魂落魄的转身,看到后面一群失魂落魄的人。

这一次,五十多个在华沙的员工,只回来了十个,再就是五个留学生还有桑塔婶婶,大厅沉寂了一会,经理涩然道:“放你们半天假,我们,去那儿,看看。”

桑塔婶婶流着泪,由卡瑟琳扶着,一行八人连酒店门都没关,慢慢走向广场。

广播由快速的德语很快变为了波兰语,然后就缓慢而严肃的反复播报着这条消息,反抗者将在毕乌索茨基广场被枪决。

沿途,越来越多的波兰人相互搀扶着走了出来,从废墟中,地窖中甚至下水道中,大多衣衫不整,形容枯槁,寒风中灰尘漫天,所有人都瑟瑟发抖,他们表情很平静,平静到麻木,麻木到让人能感到其中深深的悲伤。

这些人中,有多少人,失去了儿女,亲友,丈夫,妻子,父亲,母亲,情人,又有多少人,将会失去,儿女,亲友,丈夫,妻子,父亲,母亲,情人?

三三两两的波兰人一路都在出现,逐渐的汇成一支人流,他们从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建筑物中涌来,安静的在广播声中,围在了广场四周。

广场中央,德军严阵以待,他们的坦克还在冒烟,他们的枪管还没退热,每个士兵的表情都那么冷酷而犀利,有一些人看着波兰人的表情,似乎有些跃跃欲试,仿佛是希望出现一两个热血不长眼的,能给个广场带来点别的声响。

一圈持枪的德国士兵将前来观刑的波兰平民拦在外围,中央,将近四十个波兰人带着手铐站成了一个方阵,六七人一排,有六队。

秦恬眯起眼,她忽然发现,就在最后一排,那个曾经遇到过的自称大学教授的中年人也在其中,那时他领导着自己的学生在等待德国军队的进来,好给他们最后一击,没想到现在,却在这种场景下,又看到了他。

他抬着头,睁大眼睛看着四周,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即将到来的事情影响,从容而淡定,嘴角甚至有一抹微笑,他看着四周的人民,看着曾经包围着广场的房子的废墟。

一个德国军官走到一辆坦克上,大声的说了一段话,大致意思就是与德国作对没有好下场,这就是证明!

接着,在一声号令后,第一排反抗者被带到了广场,他们站成一排,对面是等数的端着枪的德国士兵。

“砰!“

几乎没有给人缓冲的时间,六声枪响汇成一起,回音还在回荡,地上已经多了六具尸体。

“呜!”桑塔婶婶猛的捂住嘴,她眼睛通红,不断的呜咽……就和旁边众多女­性­一样。

第一排后,等士兵清理了尸体,下一排也要被带上去。

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以一个高昂的曲调开头,在寂静的广场中特别突兀。

“波兰没有灭亡

只要我们一息尚存

波兰就不会灭亡

举起战刀,收回失地

前进,前进,冬布罗夫斯基…

从意大利到波兰

在您的领导下

我们将亲如一家”

声音出现的太快,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那激昂的男声的主人已经被一个德国士兵提了出来,正是那个大学教授,他被扯到中央,一枪击毙,此时旁边那些反抗者也开始跟着唱:

我们跨越维斯瓦河,

渡过瓦尔塔河

成为真正的波兰人

拿破仑已经告诉我们

如何去取得胜利

前进,前进,冬布罗夫斯基…

就像恰尔涅茨基到波兹南

结束瑞典人的占领

为了保卫我们的祖国

我们将渡海归来

恼羞成怒的德国军官大喝着让他们停止,可是这些人却越唱越欢,紧接着周围的波兰人也开始合唱,他们拉着手带着微笑,激昂的唱道:

德国人、俄国人都无法阻挡

长剑在手的我们

团结就是我们的格言

祖国仍会属于我们

前进,前进,冬布罗夫斯基…

让我们一齐宣布:

奴役已到尽头!

我们拥有经历了拉茨瓦维采战役的战镰

哥斯的领导,和上帝的庇佑

前进,前进,冬布罗夫斯基…

“住嘴!你们都给我住嘴!”德国军官朝天放了一枪,却无法阻止歌声越来越响,成千上万的波兰人在大街小巷,在广场四周唱着他们的国歌,他们都热泪盈眶,枪声就好像是伴奏。

一排又一排的反抗者被枪决,紧接着清理尸体的步骤也没有了,他们快速的枪决了所有反抗者,地上堆成小山的尸体似乎更加刺激了周围的波兰人,他们唱的更响了:

德国人、俄国人都无法阻挡

长剑在手的我们

团结就是我们的格言

祖国仍会属于我们

前进,前进,冬布罗夫斯基…

让我们一齐宣布:

奴役已到尽头!

我们拥有经历了拉茨瓦维采战役的战镰

哥斯的领导,和上帝的庇佑

前进,前进,冬布罗夫斯基…

父亲对女儿Basia

激动地说:

听啊,我们的战士们

敲响了战鼓

前进,前进,冬布罗夫斯基…

在波兰国歌组成的洪流中,华沙的一切废墟都显得苍白,站立着的上万波兰人告诉德国人,他们不曾倒下。

华沙不曾倒下。

而此时,对于这些照顾自己,升华自己的波兰人,除了泪水,秦恬无以为报。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有人看出来了

这文主煽情~嘎嘎!

男主身份很诡异的~很诡异~诡异~异~

10、原因

第二天,德军进行了盛大的阅兵。

被扫清的主街道上,一个又一个方阵在激昂的乐声中走过,步兵,坦克,装甲,摩托还有骑兵,在围观波兰人低低的惊叹声中,极为威武的走过检阅台。

不得不说,那成群的坦克装甲摩托给了波兰人很大的震撼。

他们终于看清了打败自己的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钢铁洪流足够形容这样的对手,相比之下德军骑兵的方阵夹在其中更像是个仪仗队,一个毫无战斗力的装饰品。

而事实上,波兰人的主要战斗力,就是这个看起来很像装饰品的骑兵。

他们可以不甘,可以怨恨,但是却不得服气,这样的洪流,有着太强的战斗力和震慑力,骑兵无可奈何。

由于晚上有德国军官的宴会要在艾森豪芬举行,秦恬只能抽空望两眼,即使这么两眼也给了她极大的震撼。

相比曾经见过两回的祖国的大阅兵,这种程度和规模自然不足挂齿,可是亲临现场的感觉却是电视无法给的,更何况,这些路过的士兵带有实质的杀气,那些庄家坦克有着浓郁的血腥味,烟熏火燎的痕迹无法彻底洗去,血迹发黑沾染在上面,于是这些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凶器从外观上和内在上都让人战栗。

秦恬一直到宴会前,还心不在焉。

她首次在重大宴会前被派往第一线,也就是在宴会厅负责端酒和上菜,天知道她一个月前最后一次工作还只是一个厕所门口的清理工,拿着拖把慌里慌张的躲避那些华沙上流,遇到问话都会紧张一下,唯恐生涩的波兰语闹了笑话。

可是现在,不仅因为人手不足,更因为流利的德语,她成了十五个临时侍者的头头。

这十五个临时侍者中,有五个就是她以及凯瑟琳等几个留学生,本来他们就无法负责厨房事宜,而剩下十个,是那个德国军官抽调来帮忙的后勤兵,目前看来还是足够和蔼可亲的,都是差不多年龄的年轻人,手脚利落,也踏实肯­干­,虽然那身军装还是足够压迫。

他们对卡瑟琳很感兴趣,虽然没有不礼貌的举动,但是言语上的调笑总是免不了的,卡瑟琳是中立的瑞士人,长得也是小美女一个,对于战争中很久不碰女人的血气方刚的少年来说,自然有巨大的吸引力。

卡瑟琳很害怕,她虽然至今没有见到德国士兵对­妇­女有什么不道德的行为,但是总是本能的害怕。

秦恬也没办法,德国国防军的口碑虽然确实不错,但是战争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她不可能去为了不确定的事情为德国小伙子辩解。

晚上才四点半,那些军官们就陆陆续续的来了。

秦恬和卡瑟琳穿着男式侍者服站在长形餐桌的两头,秦恬站在主座边,因为她对德语最为­精­通,可以最快应对最大那位军官的要求。

随着军官们一个个进来,秦恬不禁感叹,德国军官团果然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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