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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大坝中的神秘威胁

他把我拉到帐篷靠里的位置,离门远了一点,对我道:“遇到你太好了,我正愁怎么找你,咱们得快点想办法离开这里。”

我猛地奇怪起来,问他怎么忽然说这个。

他拉我坐下,压低声音道:“我这几天一直在找你,他们说你也被救上来了,但我不知道你在哪个帐篷,有些帐篷我进不去,急死我了。”

“怎么回事?”我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们很危险,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我疑惑起来,他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道:“我从头和你说,你听完就知道了。”

在帐篷里,王四川把他遭遇的事情对我大概说了一遍,我听完以后非常错愕,他说的事情,和我的经历很不一样。

他们和我跑散之后,连追了几个岔口,发现已经完全跟不上我们,而那里的地形又是在太过复杂,就是运气好的要死,也很难在短时间里自己回到避难所。

那时如果继续在那片区域盲目寻找,恐怕只有死路一条,当时他和马在海没有过多的商量,只是稍微一想,就想着唯一的活路是回到来时的通风管道,回到那间放映室去。

于是他们在当时就原路返回了,这也是我跟袁喜乐跑到一半之后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动静的原因。

他们爬进通风管道,一路往回爬,但通风管道里的浓烟非常浓烈,他们最后爬过了那道封闭的口子,用一边的水泥块和自己的包裹住了毒气的来路,然后待在通风管道的中段,打湿衣服捂住了口鼻。

我听到这里,就知道他们是侥幸保住了自己的命,通风管道里没有灯,那些毒气进管道之后大部分在黑暗的地方凝结了。

他们在通风管道里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也不知道后面毒气室的情况,但前面的浓烟到逐渐散了,他们又爬回了放映室里。

放映室的门如我所想,一直都没能打开,烟雾消散之后,他们想了很多的办法都没办法把门弄开,之后就一直待在那里。

难怪我怎么叫他们都没有回应,我心说。

他们在大坝的内部,而我和袁喜乐是通过水下出来的,说以等搜索队搜索到他们,已经是我们被救上来两天之后,、。不过他的体质比我要好,中毒也不深,所以很快就恢复了。

后来他已经知道我被救上来,但也一直没机会出来找我。当时他和马在海都在医疗帐篷里,本来以为一切都会过去了,但他完全没有想到,两天后,马在海忽然出现了奇怪的症状,挺了三个小时就死了。

“死了?”我心里咯噔一下,难怪只有一张床,又心里一沉,暗想怎么会这样,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出来了,竟然会死在外面。

“我看着他死的。”王四川­阴­着脸,“给他输药的时候,我按着他的手,他死的时候非常痛苦。”

“为什么?”我问道,“你们不是中毒不深吗?”

王四川摇头道:“医生说,是抗毒剂过敏。”

他说着神情中却看得出他不是单纯的悲怆,好像还有一种其他的情绪,我就问道:“你觉得不是过敏吗?”

他忽然又看了看外面,从自己病床的褥子下拿出一个东西给我看,说道:“这是我按着马在海的手的时候,他偷偷塞给我的,你看看。”

二十二章 蹊跷

“这是什么?”我问道。

王四川转了一下,我就发现瓶子上的标签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小心,有人下毒。”

我倒吸了口冷气,马上道:“怎么回事?”

“他没来得及说。”王四川道,“但他是第一个去做报告的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写在这个要瓶子上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明说,而是在那个时候,用这种方式告诉我。”

我看着瓶子,心里非常奇怪,马在海这么做有什么用意?为什么有人会对他下毒?难道是敌特吗?

“马在海给了我这东西,而且他也死了,我看这事假不了,所以他死了以后我就没有再打点滴。”他道。

“上头不知道吗?”我问道。

“我看他们应该有怀疑,但是,我觉得他们怀疑的是我。”王四川道,“毕竟我和他在一个帐篷里。”

我想到袁喜乐帐篷外的站岗,难道那样严密的防范是因为这件事情?

“肯定特务混在外面那些人里,要把我们­干­掉。”王四川道,“咱们现在随时都处在危险里。”

我看他的表情知道他是认真的,但我想不通。“为什么?”我问道,事情已经成了定论,在这里暗杀一个人要冒很大的风险,对于特务来说,没有必要,也许马在海只是发生了意外?

“我不知道,老子又不是特务。”他道,“待在这里,我们迟早会**掉,这么多人,防不胜防,我简直不敢睡觉。”

“难道是那家伙没有死?”我想着之前一路如影随形的那个“敌特”,心里一阵发悸。我们获救之后一直消息闭塞,连找个明白人问的机会都没有,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那家伙没那么大能量,要­干­这种事情,得上头有人,看样子高层里还有老鼠。”

我皱起了眉头,说这事我们摆不平啊,一定要通知上头彻底才行。王四川就摇头:“你他娘知道上头哪个是,现在这里谁管事我都不知道,如果是最大的那个问题,我们怎么说都是死。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想法子让上头尽快把我们送出去,我们到司令部告去。”

我明白了他说快走的意思,如果换做平时或者其他人,我会觉得这事无稽之谈多心了,但王四川的­性­格非常实在,马在海也死了,我知道这事应该不是追风追影。

王四川把纸条撕碎了,丢到一边的痰盂里,道:“你怎么想,同不同意我的说法。”

“上头找你谈过吗?”我问。

他摇头,我就道:“这事不可能就这么过去,我们肯定也会去作报告,但马在海试试一个工程兵,没有理由找他昨晚报告就了事。地质方面的东西上头应该找我们才对,然而上头好像一点也不着急找我们了解信息,如果这是因为我们身体不好,我觉得说不过去,上头没有那么多耐心。这事有蹊跷。”

“什么蹊跷?”

我想了想,举了举手指道:“我想,一定有人在我们之前已经作了地质报告,上头认为核心的报告,听一个人说就够了,所以我们的报告就不着急了,”

“你是说,我们队里还有人幸存?那些人作了报告?”

我点头,当时老唐他们死在了那片毒气区域里,但应该不是所有人都在里面,至少我就没看到老猫和裴青他们。他们现在不晓得怎么样了。

裴青在系统里名气很大,老猫地位特殊,他们作报告的概率准确实比我们高很多。

“这件事情我同意你的说法。”最后我作出了结论,“但是,你现在着急也没有办法,这个项目这么保密,我们的去留问题一定不是我们能做主的。”

“我一个人的时候,还真没办法,但是你在就好办了。”王四川道。“交卷的事情你没跟上头说吧?”

我摇头,根本没有机会说,也没人来问我,我问他道:“胶卷不是在你身上吗?”

“是,我没想到会有人进来就我们,所以被救出去的时候,胶卷就在身上。直到马在海作了报告的时候,才上交了上去。”王四川到,“我特地关照过马在海,让他尽量不说尽量别说,但我不知道他作报告的时候有没有扛住,也许他当是被那气氛一吓就全说了,你知道他那种孩子太­嫩­。”他道,“他回来的当天就开始不舒服,几乎立即就发病了,我没有时间问他。这他娘成了个问题,我们被就出来的地方就是放映室,身上带着交卷,这等于被捉­奸­在床。”

“你是说,你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所以我们作报告的时候就会有问题,万一和他说的不一样,我们的事情就会露馅。”

王四川点头:“马在海死得不明不白,我们的说法又有问题,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之前没先到过这个问题,是因为我以为王四川和马在海都牺牲了,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变化,但听王四川的语气,我知道他有办法,就问他该怎么办。

他道:“我们中有一个人得说实话,另一个按照我们当时商量的来说,这样,不管马在海是怎么说的,咱们俩中间都有一个是清白的。这么一来,另一个人会被怀疑,而一个是犯人,一个是证人,我们就会被押出去,到地面上去,只要离开了这里,至少没有了生命危险。”

我想了想,发现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在当时出这种事情后果非常严重,弄不好要被打成左派。于是就定下,我说真话,他说假话,又合计了一下怎么说,他就让我立即回去,见机行事。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也拍了拍我的肩膀,各种心情无法言表,也没再说什么。

我走出他的帐篷,开始觉得事情变得十分麻烦,倒是暂时忘记了袁喜乐的事,当下有点后悔决定回去看那盘胶卷。到这时我才意思到,这不像我们以前犯的那些错误,这一次如果被发现,那一定会被送到军事法庭,而且要是不看,马在海也可能不会牺牲。

不过,如果不回去的话,也就失去了和袁喜乐的哪几天几夜,这么对比之下,事情变得难以取舍,只好不去想。

一路想着作报告的时候,我该怎么说,哪些可以详细说,哪些不能说,不能说的部分怎么补上,想了个大概,发现很难说得明白,那几天几夜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下子焦虑起来。

回到自己的帐篷前,忽然发现不对,医务长和护士都在帐篷外面站着说些什么,看到我来了,医务长过来道:“跑哪去了,快,首长在找你。”

我还在差异,他已经打招呼了一下,一边马上出来了四个警卫兵,面无表情地对我敬礼道:“请跟我们去一趟司令部。”

我立即敬礼,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担心的事情躲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二十三章 报告

司令部在大坝基地边缘的一所水泥房子里,已经进行过加固。

这是我获救后第一次走出医疗区,一路上发现到处都是急­性­加固和检修,焊接光闪得一大片一大片的。

走进水泥房,就看到几个军官正在说话,其中有我们刚被救上来时碰到的程师长,他们都板着脸。

如果其他时候,我对付上级还是挺有一套的,我这人属于老大难,看上去老实,其实古灵­精­怪,做事不会发大错误,但也不会老老实实听上头的话,是上头觉得不会出什么大事,但也没有什么前途的那一批人。

但这一次情况不同了,上头的几个人我不了解脾气,而且气氛非常压抑,我几乎站不住,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这时我已经知道自己的紧张和心虚是压制不住的,索­性­就不压制了,让他们觉得我是因为看到上级才会有这样紧张的表现。

真个报告的过程持续了两个小时,我浑浑噩噩,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过关的,只是在说到胶卷的时候,我强调我是看过胶卷的,但我发现他们无动于衷,好像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完后,我忐忑不安地看着他们,不知道面对我的会是什么命运,是被挥手带走,还是会被质问?

没有想到,几个人只是低头记录,然后问了我几个小问题,要求我把说的内容再作一份书面报告,就让我离开。

我从帐篷里出来,被地下河的寒气一激,发现自己的后背全是冷汗,凉的要命。又去回忆作报告时的情形,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露出破绽,继而怀疑起几个军官的那种表情,那时他们不动声­色­的习惯,还是意味着他们觉得我的话又问题,所以不露出表情?

各种猜测让我无比的忐忑,想来想去觉得还不如袁喜乐那样失去神志的好。

之后两天,王四川也来找我,他也有和我一样的疑惑。因为他在作报告的时候,很含糊地略过了看胶片的那一部分,原以为一定会被追问,后来竟然也没有人问他,整个报告的过程也非常顺利。

我想着,难道是我们想太多了?如果那些军官不是故弄玄虚的话,也就是说,他们的注意力其实根本不在胶片身上,甚至根本不在我们身上,这些报告只是走过场而已。

但是,从那些军官的级别来看,好像又不是走过场,这些领导都是大忙人,如果一点不在乎,找几个中级军官就可以了,何必自己上阵听我们的报告。

于是我隐约猜到这件事情的另一种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完全没有根据,只是一种猜测。

事情说到了这里,可以说真正告一段落。

我们作完报告之后,在医疗帐篷里又躺了一个礼拜,这时防卫逐渐放宽,其他人被允许来看我们。

我和王四川因为敌特的事情,都非常小心,后来逐渐发现没有必要,甚至还发现虽然我们帐篷外的警戒放宽了,但整个医疗区的警戒反而严了。

袁喜乐的帐篷还是没法进去,我隔三差五去看看,旁敲侧击地打听,都没有任何结果,慢慢地也就麻木了。

这段时间里我们得知,整个洞|­茓­已经被我们的工程兵占领了。不仅是这里,其他的支流也都有队伍驻扎。

虽然人死的死,伤的伤,但我们带出来的平面图还是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他们原来在大坝里搜索幸存者靠的就是这个,具体过程,在后来的会议上我们也听到了一些。

从我们在佳木斯**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四个月的时间,不能说经历了很多,但这一次的经历是我们意想不到的,也最有传奇­性­质。

我想到未来,我一定会有很长时间,忘记不了那片空旷的深渊,以及那盘胶卷中拍摄到的骇人影像,还有和袁喜乐的那四天四夜。

这一定是我生命里最难忘的一段黑暗时光,太虽然不如我们向往的战争那样气势磅礴,但能亲历这里的诡异和神秘也不错。

可惜,我发现我的这种想法毫无价值,因为几天后,我就意识到最后的那个猜测是正确的。整件事情才刚刚开始,而,我们经历的那部分,不过是交响乐前奏而已。

二十四章 不安

所有的书面报告都石沉大海,没有人给我们任何的反馈。果然如王四川说的,虽然我们经历了一切,但是却一定不会告知我们真相。

本来,到了这时,我们的事情就算告一段落了,理应把我们抽调回地面。但是,我们最后拿到的命令确实原地待命,这让我感觉不大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等我我们。

上头不会解释的,我们只能接受。当时倒也没有什么怒言,本来就算是犯了错误混了过去,也不敢放屁。

我们被安排进了一个卫生连,住在铁网上临时搭起的木台上,和其他的地质队员不在一个区,上头派了一个校官,给我们开了一个小会,讲了保密工作的重要­性­,我们在这里经历的事情被列为了机密,谁也不能提。

在另一边的队伍里,也应该公布了纪律,所以没有人问我们,但所有人看我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一支队伍只有我们四个人活下来,会有各种不同的传言。有的说我们差点疯了,因为有人说,我们两个正因为敌特的问题而被特别调查。我也说不清楚,他们的眼神里包含的是恐惧还是怜悯,只是无端端有些可笑。

在卫生间里,我还惊讶地看到了裴青,他的白头发更多了,但显然当时待在仓库里的他们,反而是最安全的。

我们聊了一会儿,我才知道在我们之前作第一份报告的人,就是他。

他淡淡地告诉我,他那边有四个人幸存。说的时候,他显得很冷漠,我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没有看到老猫,裴青也不知道他的消息,想到老猫我就觉得没那么简单,这样的老狐狸不会死在这种地方吧,也许在司令部那边?不过他是当时跟着老唐离开的那批人之一,很难说结局如何。

在以后一个月里,我们也尽量安分守己,王四川在地质大队这批人,有自己的小圈子,一点一点地打听,逐渐知道了一些事情,但是,他们并不重要。

我们一天天地混日子,远远地看到电焊的火花到处都是,再加上那些被帆布盖着的苏联装备,我开始确信事情不对劲。

即使对这里有长期的考察的需要,也用不着进行如此缜密的工程修缮,这里的情况,反倒像在进行某种大型工程。

事情好像并不是要走向结束,而是要开始什么大型准备工作。

在压抑潮湿的环境下,这种感觉然我觉得非常不安。

这种想法后来一次有一次地被强化,到了半个月以后,另一边的地质勘探队,开始陆续撤离,而我们这边配给的伙食,也升级了。我第一次在我们的盒饭里,看到了整只的­鸡­腿。

在那个年代,­鸡­腿这种东西的珍惜程度几乎等同于现在的熊掌。在大型的集体饭里,­鸡­腿这种食物的等级之高是很难想象的。

我那二十多年吃的最高等级的伙食,是在延安的一次报工会上,克拉玛依大捷以后,我作为青年代表作报告,当时的伙食里有大豆和咸­肉­,有三块多,对于­干­细粮都没吃过多少的人来说,三块­肉­的味道之鲜美简直比龙­肉­都美味,这件事情也成为我最让人羡慕的谈资。

而再以我滴滴为例,他们后来在东北Сhā队,细粮的配给是十个人一个月半斤,那时什么概念,大米饭从来不是饭,是当糖吃的。

你可以想象,我看到­鸡­腿时的震惊,我甚至怀疑自己发晕看错了,等我吃了几口以后,那种油脂爆炒的香味就让我发起抖来。

那顿饭我吃了整整一个小时,才算彻底把­鸡­腿吃完,吃完以后心里想的是,我要是回去说给我们局里的人听,他们该嫉妒到什么程度。

王四川不在乎,他住在山区,有打猎的习惯,他的手艺那么好,平常打几只野­鸡­很平常,以后的几顿伙食,虽然再没出现­鸡­腿,但还是有很多东西,比如香菇和虾。

虾是真正的稀缺品,但我却不如吃­鸡­腿那么兴奋。我出来到处跑赚的工分和粮票几乎都给了家里,我的弟弟知道我辛苦,常在溪水里钓虾,然后做成虾­干­寄给我。我看到虾的时候想起了家里,猛然间有点感伤。年少轻狂,这种感觉我很少有,在这种情况下反而又是格外的感触。

一边忐忑不安地等待进一步的消息,我一边还是偷偷往医疗区跑,想去见袁喜乐一面,即使见不着,能在她帐篷外面待一会儿,感觉那种距离,脑子里想象当时在一起的事情,也总能让我宽心一笑。

其实在那时候,我可以托王四川找他那个圈子里的朋友帮忙打听,但我终究开不了口,原因里掺杂了害羞和顾虑。而最主要的,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害怕被他们追问。

这种煎熬一直到一周以后才消失,那时候我像往常一样去医疗区溜达,忽然发现帐篷门口的警卫撤掉了,帐篷的门事常开的。

我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走错了,仔细一看才发现就是这里,立刻浑身一身冷战。袁喜乐的帐篷也解封了。

这说明什么?是她和马在海一样不治身亡了?还是说她也痊愈了?

我摇了摇脑袋,每次都盼望能进去,现在门打开了,反而又不敢了。

我忽然发现,其实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和姿态去面对袁喜乐。

在门口待了半天,其实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和姿态去面对袁喜乐。

在门口待了半天,我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进到帐篷里的那一刻,脑子几乎已经一片空白了。

可是,我马上发现,帐篷里没有人,床上没有人,被子掀在一边,吊瓶却还挂着。我走了一圈,走到她的床边,摸了摸她的床铺,想着她躺在上面的情形,也许她出去放风或者做检查去了,起初的激动慢慢平静了下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正发着呆,背后忽然有人说话。

回头一看,一个中年护士正怒目瞪着我。

我也是伤员之一,她也照顾过我,我立即道:“我来看望袁喜乐同志,她是不是没事了?”

“她去做检查了,白天都在其他帐篷里,晚上才回来。”她道,“这里是女兵的帐篷,你要探病得先约时间,找你们领导组织大家一起来。”

我道:“我看见警卫撤走了,以为可以来探望了。”

“一个一个来病人还要不要休息?”她拿了桌子的一只铁饭盒往外走,估计要去食堂打饭,“你别在这灯等了,她回来我也不会让你单独见的,回去吧,记得把帐篷门拉上,回来以后如果你还在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着急匆匆地离开了。

我叹了口气,忽然有点失望,还以为终于可以看到她了,结果还是看不到,晚上这里是不允许其他人进入的,我不可能等她回来。

把病床整理了一下,我又看着床铺发了会儿呆才准备离开,走了几步,我忽然想给她留点什么,让她知道我来过了。

摸遍身上,我只摸到一包香烟,瞬间叹了口气,想到了当时在避难所里她也要抽烟的情形,不由的有些难过。我抽出一根烟,把烟盒子塞到了她的枕头下,终于转身离开。

出了医疗区抽上烟,我忽然觉得心中的各种浮躁平复了些。又想着袁喜乐能不能发现烟盒是我留下的,起了一刹那的错觉——我正躺在她的枕头下,等她回来。

之后的几天我都没有再去找她,因为从起床开始,我就开始学习各种思想语录,都是指导员在营地里组织的自发­性­自学。本来政治觉悟就是我们的弱项,根本学不进去,再加上没法去看袁喜乐,我更加有了厌烦的感觉。

在这段要命的时间过去后,后来被我们称为“赶鸭子”的第一次通气会到来了。

二十五章通气会

通气会的­性­质我们去之前都不了解,现在想起来,那更像是一次培训。

那也是我第一次在“地下”,见到老田。

我和王四川都很意外,我们没有想到他也被牵连了进来,我们和老田并不熟悉,只是在大学党校系统和他有几面之缘。

帐篷里挂着块黑板,老田戴着他那副标志­性­的厚眼镜,坐在一边整理资料。我在党校预备班里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这副德行。印象中他比我大七八岁,看上去却像上个时代的人,据说组织上介绍了一个老婆给他,如今看也不怎么样,婚后几乎没变化。

那个年代总会有一些很不一样的人,回想起来,我真的算活得很清醒 的那一批。

人到齐后,我们都拿出了之前发的牛皮封面笔记本,用那种黄杆的圆珠笔准备做笔记。这些东西很稀少,一般是拿出来做奖励的,所以我们都从本子的上头记录,方便多写点字。

老田很擅长应付这种场面,站起来点了下名,开始给我们上课,他在黑板上面一个阶梯状的线条,说要对我们普及那片深渊的一些信息。

王四川听得直打哈欠,老田的北方口音有时候很难听懂,但我却听得很专注,因为我对那个深渊很有兴趣。

老田的讲解分好几个阶段,说实话,他还是比较适合去教地质学,这种混合­性­知识东一耙西一耙,需要讲师能够根据节奏调动气氛,真的很不适合由他讲。

他告诉我们,在这段时间,他们通过一些方式对深渊的深度进行了测量,发现这个深渊的底部是一个梯形的解构。

大概在离水坝五百米到一千米的距离里,深渊的最大深度有九十米,再往外一千米的深度,有将近两百三十米。

这好比是一个楼梯,在大坝下方九十米的浓雾中是第一级台阶,长度是五百到一千米,他们用的测量方式是抛物线测量法,使用迫击炮往不同的角度发­射­炮蛋,计算炮弹大概­射­程和听到爆炸的时间(也就是触地时间),可以得出大概的深度。

九十米的距离不算太深,用现有的深矿技术甚至可以使用绳索完全到达,他们觉得,电报的信号应该是从下面发出来的,日本人可能在下面还有设备,而我们的新任务,就是降到第一级“台阶”上作初期的探索,除此之外,还要到达台阶的边缘,测试第二级台阶的­精­确信息,看看是否还有第三道断裂可能存在,以后工程兵会酌情判断是否也要下去。

老田作了一个推测,他说假设这是一个以原生洞|­茓­为主的洞。那么最开始的时候,这个洞可能没有现在真么大,这个空洞最初嵌在地层里,好比一个很大的气泡。

坍塌从这个起气泡的四周开始,好像是这个气泡开始长大,开始腐蚀周边的岩石,很快四周崩塌程度越来越厉害,逐渐坍塌出来的孔洞先是快速变大,之后达到稳定。

然后,这些原生洞|­茓­四周产生的新洞|­茓­又开始继续腐蚀周围的岩石,开始新的一轮的膨胀,周而复始,这个巨大的空虚就形成了。

这也大致解释了这种阶梯状地貌的产生原因。

根据这种假设,可以判断在这种腐蚀运动进行到某种规模的时候,洞|­茓­的中心会发生坍塌,把一个巨大的空腔坍塌成无数个细小的地下洞|­茓­,但只要腐蚀岩石的激励还存在,这些空腔很快——地质年表上的快——还会继续腐蚀周围的岩石,逐渐重新融合在一起。

深渊下的雾气也有了新的分析结果,老田说那些雾气含有大量的汞蒸气。

这里的岩石应该是高汞岩石,地下河水冲进深渊里以后,气流会把下面的汞蒸气腾上来,形成致命的武器。

汞就是水银,水银蒸汽是一种剧毒,中毒之后,会有剧烈的头晕、呕吐、失忆、神经错乱的症状,严重的当场就会死亡。鬼子在这里的工程初期,大量使用了高汞石头作为建筑材料,混到水泥里做成混凝土,所以整座大坝汞含量非常高。

这些含汞的矿石被照明的灯泡加热后,就会挥发出大量的汞蒸气,我们在赌气区域发现的那些小日本基本都是因为汞中毒死掉,后来他们采取了在墙壁上封铁皮和挂灯垂线的方法,而居住区因为汞污染太严重,就直接封闭了。

所为的影子里有鬼,是挥发出的汞蒸气折­射­光线的原因,那种无­色­无味的气体在空气里涌动,扰乱了光影。

这里的地下河水因为处在地热丰富的区域,富含一种含硫的矿物质,可以中和汞,所以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重金属的情况。

我听完之后,一知半解,地质勘探和化学有很深的渊源,但是这个渊源在我这里并没有传承下去,那个年代,我们这样的地质勘探人员,脑子里只有煤和石油,保不齐再搞点铁矿铜矿,汞这种东西还真没注意。

有个人就问道:“含硫的话,那地下水不就是酸­性­的,会不会对人也有害?”

老田就摇头:“一般的温泉都是含硫的水,可以用来疗养,治疗皮肤病和疗毒,你只要不是长期饮用,一两个月是不会对人造成伤害的,倒是这里的建筑腐蚀得很严重,很多地方都已经坍塌了。”

老田说这里只有下雨的时候水位才会升高,平时的水位都很低,但即使是这样,潮湿和酸­性­环境也把坚固的军事化设施腐蚀坏了,还好发现得早,再过十年这里的大坝坝基说不定都塌了。他在刚来的时候四处看了看,就发现鬼子在很多地方刷了防酸腐蚀的油漆,要不然腐蚀的情况肯定还要严重。

我想着老田果然博学,这都知道,回想一路过来,确实大部分的铁门、铁丝都锈的相当厉害,一直以为是因为年代隔得太远,没想到还有这种原因。

老田说完了之后,我们都礼貌­性­地鼓掌,心说终于可以回去了,却见他去外面吩咐了几声,之后另一个军官走了进来,并且搬进来一块幕布。

同时搬进来的还有一台放映仪。

那个军官说了几句话,我心里咯噔一下,就见他让我们举起手臂宣誓。

到这个时候,我已经明确地知道,我的猜测是对的,这件事情还没结束。

接下来,军官为我们放映了一卷胶片,胶片中的内容,就是我们当时在大坝放映室看到的内容。

我当时的心情很奇怪,有种看了就糟糕的感觉,很想起身出去不看,因为一点被告知了这个信息,就意味着,你已经是下面即将进行的行动的成员,不可退出。

但这显然是强制­性­的的,我绝对出不去,就算我闭上眼睛也没有用。

这次用的放映机要比第一次看到的好得多,画面比较稳定和清晰,但即使是这样我也没有看出更多的信息,在放映的过程中,他们对于我们有没有看到胶片并不在意,那是因为本身他们已经决定要把胶片放给我们看,至于是否事先看过当然完全没有必要追究。

忐忑地等到胶片放映结束,没有看过胶片的人都面­色­惨白,和我们当时的情况一样,接着军官开始讲述往后的计划。

首先,他说了高层对于这里的推测,上头已经派了检查了大坝里除了吊装工厂之外的所有地方,确定在冰窖里的炸弹都是注汞弹。注汞弹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特种弹头,爆炸后会形成浓密的汞蒸气云,它比空气重六倍,能够压在某个区域里,使得区域里的说有生物迅速死亡,还会在那个地方留下极其严重的重金属污染,再也没法种植和养殖任何东西。

注汞弹一般用在要塞攻防战上,也许鬼子本来准备在中俄边境进行拉锯战时使用它,没想到苏联的机械化部队速度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

他们还在大坝内侧发现了汞提炼厂,他们判断日本人一开始在这里是为了开采汞矿,后来才对那片深渊产生量兴趣。

这里的第一批建筑是地下河床上的用铁丝桥架起来简易平台,之后是内侧河道两边的水泥建筑群,最后是大坝以及大把后面的飞机起飞装置。

那些缴获的文件也全部被翻译了,里面的内容自然没有必要告诉我,只透露了从深渊发回来的电报,解码之后的意思是:“安全到达。”

一开始上头也觉得日本人可能进去了,但后来老田永迫击炮深度测量之后,发现大坝下面有一块就是米深的平台,那么很肯能信号时从那个平台上发来的,下面肯定还有日本人的建筑,于是上头决定组织一支队伍,继续往下,降到深渊里探索。

这里的所有人,就是这只队伍的人选。

听完以后,我和王四川都面­色­惨白,心中极度的不愿意。

在深渊之上,我们已经九死一生,那下面的雾气弥漫,日本人的很多怪诞行为都没有得到解释,鬼知道下去以后会发生什么,我实在不想再进入到那种境遇中去。

不过,我知道提什么意见都没有用。我们唯一合适的一批人,换句话说,这是只有我们能­干­的任务。之前还看了机密的资料,说明上头根本不会同意你退出,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走了。

我心里想着是否有办法推脱,另一种声音浮了上来,假使我侥幸完成任务,估计我以后的道路会顺利很多,回去也许能靠这资历当个科长,再也不用日晒雨淋了。

如果事情真的如我想的发展下去,也许真的是这种结果。但谁也不曾想到“文化大革命”会发生,我的人生会变得那么无所适从,那毕竟是后话了。

之后讲 的是人员分配,我和王四川自然是必选,我是正队长,王四川是副队长,老田是专家援助的身份,另外再带三个工程兵。

看着他们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我想起了马在海,虽然他最后被追授了烈士和班长,但是一切都太迟了,哪怕在他死让他真正感受一秒的荣耀也好,可惜再大的荣耀他都无法知道了。

我对于这样的安排还算满意,只是隐约觉得老田是个麻烦,知识分子的队伍很不好带,但他肯定得去,我们需要他对这一切作出更­精­确的计算,他必须亲自采样和观察细节。另一方面,老田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他很明白自己的地位是怎么来的。

我在想,等他真正下去以后,一定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再之后,老田开始讲一些基础知识,我也开始昏昏欲睡,但领带在不敢放肆,只好强打­精­神。会议结束又是一阵沟通,等我走出帐篷看表,已经是傍晚五点。

我想着还没到医疗区关门的时候,要不要抓紧个时间,再去看看有没有机会见袁喜乐,不知不觉脚下已经走到医疗区域外,远远地看了一眼帐篷,发现哪里的护士正结伴去吃饭。

我想到中年护士说的话,其实挺有道理,我一个人去看她影响确实不好,还是得叫上几个人,带点东西过去有个探病的样子。于是作罢,心中更加的失落。

正想离开,忽然远处那群护士里有人吆喝了一声。

我一开始没多想,还是准备离开,那边又叫了一声别走。

我抬头一看,就见中年护士正冲我吆喝,并快步走过来,后面的护士好奇地看着我这边。我不明就里,再心虚一点说不定就直接逃了,但我的­性­格还算比较兜得住,就迎面来到医疗区门口,中年的护士也走了出来。

“你怎么老在这里逛来逛去的。”她还是一张让人望而生畏的脸。

“我——”我指了指后面的帐篷,“刚开完会,烟抽得太多,出来透透气。”

“你有东西落下了,正好,你拿回去,省得我去找你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我一看,是我塞在袁喜乐枕头下面的那包烟。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才接了过来,中年护士就转身离开了。

我看这大妈的风采就是护士长级别的,这烟可能是她在整理病床的时候发现的,那么,袁喜乐岂不是可能没有看到它?而且,这大妈说不定看烟就意识到我的目的,然后把烟收走了。

我看着中年护士远去 的背影,不由觉得自己好傻好丧气,没来前的几天还有些自我安慰,原来全是空想。

也罢,反正烟也抽完了,省得去买。

我翻开烟盒,想拿出一根抽,一倒就发现烟盒的重量有点不对,里面除了烟还有其他东西。

抠了一下,里头有一只小巧的女士手表,我一下就认出了那时袁喜乐的。同时,我还看到了一张小纸条,借着一边的汽灯,我看到上面写着:“我好想见你。喜乐。”

她给我写了字,我顿时有些惊讶,难道她的神志已经恢复了?接着,我的心里一阵悸动,几乎快要窒息。时间好像停止了,在冷风中我呆立了很长时间,一种无法言语的感情压抑地里涌了出来,我忽然很想很想看到她,把她拥进怀里。

二十六章 思念

如果说,我之前的想念是一支安静的白蜡,压抑地燃烧着,终有烧光的一天,但在那一刻,这支白蜡却投进了枯叶堆中,烧起无法熄灭的烈火。

我已经意识到,我再也没有办法这么走回帐篷,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一刻,为了能见到她我什么都可以豁出去。

在当时那个年代,这种念头简直是疯狂的,我一开始甚至因为心中有如此强烈的想法而感到害怕。

我想压抑住这种强烈的渴望,但是没有用,我的脑子无法思考那些可能­性­,虽然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略过了无数可能有的悲惨后果,但是,所有这些平日里最忌讳的东西,在这一刻都变得毫无意义。

并不是我不害怕那个年代加在我们身上的东西,但在那一刻,我拒绝去想那些,我知道那不是冲动,因为我并不着急,我只是想见她,不能再等了。

我大量着帐篷口上的警卫兵,其实溜进去并不是意见很难的事情,我可以通过铁丝通道下头的水游过去。但是,入水的路线需要仔细的谋划。

我回到自己的帐篷,把袁喜乐送我的手表用手帕包好放在枕头下面,然后悄悄摸了回去,一路顺着医疗区域,寻找最合适的进入口。

大坝内侧的建筑都建在地下河道的两边,一边是医疗区、食堂,还有我们住的地方,另一边是工程兵、司令部,还有他们的食堂。因为系统的不同、伙食不同,我们两个系统的人是故意分开的。

医疗区是一块独立的地方,有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帐篷,上百个护士都住在里面。

我和袁喜乐的住处中间隔着食堂,所有的帐篷都搭在一些铁架子上,有些事日本人原来安上的,有些事我们自己焊接起来的。所以,整个区域全架在水面上,我可以从食堂下涉水过去一路到医疗区。但这样也有一个问题,就是怎么上去,铁架子全封死了。

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我已经无法再等待,决定先下去再说。

我喝了几口烧酒,活动了一下身体,偷偷从营地的边缘下水,然后摸进了铁丝网下。建立营地的步骤是,先使用电焊加固铁丝板,然后再上面垫上木板,再打上帐篷的防水布,隔音效果很差。所以一路过去,我听到上面的帐篷里全是各式各样的走路声、吵闹声和大笑的声音。

地下河的河水极其寒冷,我冻得瑟瑟发抖,但心中是滚烫的。这个时候也不敢打手电,就靠着木板缝隙中透下来的灯光前进。

游了几十米出了食堂,到医疗区的路上有一段上面没有遮盖,我潜水过去,再探头出来,发现这里忽然静了下来。

我差点打了一个喷嚏,抱着双臂打着寒战从下往上看有没有地方可以上去,很快就发现有一个地方透下来的灯光特别亮。

我又闷头游过去,亮光那里的铁丝网上被气割出了一个圆洞,感觉正好可以容纳一个人通过,爬上去之后发现那是一个取水井,旁边放着很多水桶。

冷风吹了过来,我冒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把衣服脱掉拧­干­,居然还暖和了点。我只穿着一条短裤,往袁喜乐的帐篷摸过去,就看到门口的警卫兵还在,看来那天是陪她去做检查了。

我们的野战帐篷都用泥钉打在土里,本来四角要用重物压住放风,这里没有那么多石头,所以改为直接用木板压住打上细铁钉,我不可能从正门冒险摸进去。

也不知道帐篷里有没有人,我想了想,来到帐篷后面贴着听了一会儿,没听到有人说话,才深吸了一口气,用小刀贴着帐篷的底部划出口子,然后钻了进去。

里面比外面暖和多了,几乎只过了一秒钟,就刺激得我浑身刺痛。帐篷里有一盏很昏暗的灯,我不敢说话,就看到袁喜乐已经坐了起来,看着我的方向。

她的头发变长了,脸显得更加­精­致,“苏联魔女”那种­干­练冰冷的气质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种让我无法形容的感觉。

我只穿着一条短裤,冻得浑身发青地看着她,两个人就这么看着,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我忽然觉得这样狼狈地出现,是不是会破坏我在她心里的形象?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扑了上来,冲进了我的怀里。

冰冷的身体顿时迎上了一股炽热的暖意,我也抱紧了她。

那几个小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因为我们都不敢说话。袁喜乐怕有人突然进来,关掉了灯,我们依偎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我的脑海中想起了当时我们在避难所黑暗里的情形,和这事是多么的相似,又是多么的不同。

我不知道那时幸福,还是满足,或者随便其他什么,我只知道我不想离开。

我们在黑暗里,用手指在对方的手上写字交流着,虽然非常模糊,交流得非常有限,但还是非常高兴。我问了她很多问题,她大部分反应都是摇头,好像并不理解。

她中毒的程度要比我们严重的多,我意识到她并没有完全复原,更加的心疼。但我又没法待得太久,因为护士会半夜来查验,袁喜乐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没有留我,我依依不舍地离开,沿着水路返回。

这条水路看来是一个盲点,我成功回到了自己的区域,虽然冻得几乎想死,但心里还是非常的满足。

到了自己的帐篷里,我和他们说刚才去洗了个冷水澡,然后去摸枕头下的手表,拿出来偷偷把玩着。那时一只非常小巧的苏联基洛夫表,当然不能和现在的­精­工表比,但还是比一般的男士腕表要小和薄。当我翻到后面,就发现表达底盘上刻着几个字:“无论我变成什么,你都要怜悯我。”

字刻得并不好,好像是用什么尖刺刻上去的,这应该是她喜欢的名言,也许是某本歌剧里的台词。

苏联的东西以结实夯实出名,这种小表一般都很名贵,是国际间的交流礼物,想买可能都买不到。

我激动起来,想着这表的由来一定很有意义,放在手里吻了吻,心里有什么确立了一样,一下感觉好像她在身边,能闻到她头发的香味。

我知道自己从这一刻起已经万劫不复了。上中学的时候,我也暗恋过一个女生,那时个白净的女孩,平时也不太容易接近,后来知道她是一个团长的女儿,注定要进部队做­干­部,也就没做出什么行动。我记得那个女孩看我的眼神和我那时心里的感觉,那也是爱情,但,和这一次的程度完全不同。

那时候我还可以思考很多问题,现在,脑子里只有拥她入怀的念头。什么我都没法去想。我知道我已经退不出去。

但是转身又觉得担心,在那个时代,爱上一个女孩要付出太多的代价,而她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神志。我也不知道在这种环境下我能­干­什么,我也不去奢望,现在想的,只是能多见她几面。

只是王四川带了一帮人过来叫我打牌,我没心没事的,输得满脸都贴了条,后来他们觉得索然无味,就出去抽烟吹牛去了。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想着之前的事情,心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想到一些场面竟然面红耳赤起来,一边觉得自己没出息,一边又不自主地笑,想着想着睡着了。

第二天王四川踢醒我的时候,我正在做梦,梦里当年那个团长的女儿有回来找我,她的脸一会儿变成袁喜乐,一会儿又变回去。我焦躁起来,想问你他娘学川剧的?刚说话,却看到四周全是人在看我,我一摸脸,发现脸上全是纸条,上面写着“搞对象”三个字。我大惊失­色­,赶忙去撕,却发现贴得极其牢固,脸上的皮都拉碎还撕不下来,一下吓醒了。

睁开眼睛,我才发现昨天糊里糊涂的,输牌的纸条都没撕就是睡了,王四川正拽着我的脸颊让我起来,看样子很是兴奋。

同时我听到帐篷外面动静也很大,从开着的帐篷门能看到好多人跑进去。

我摇摇头让自己清醒,问怎么了,他说:“快点,有好戏看。”

二十七章 钢缆

正觉得奇怪,王四川撩开了我的被子拖我,我冻得直哆嗦,披上衣服踹了他两脚,然后跟他跑了出去,马上发现那些人都在往大坝跑。

跟随着来到大坝上,围观的人太多了,就有人出来把他们往下赶,我们是技术人员每人敢撵,于是还算方便地来到了大坝边上。走进了看到一群工程兵在摆弄一大圈钢缆,这种钢缆每卷都有一吨多重,运下来一定够呛。

我看到两根钢缆被卷扬机绞成一股,用铁皮加粗在一起,钢缆的一端连着一个大的黑铁坨子。

几个工程兵用杠杆推动铁坨子,一边有一只油桶做的土炮,这是解放军的传统装备了,据说是刘伯承发明的,把油桶的一边切掉,然后再打几个铁箍。

这东西一般用来打高地,然后再剿匪的时候被普遍用来扫雷,只是把火药换成了大量的石子。当时的土匪往往缺心眼把地雷埋得特别密,一炮下去石子漫天开花,地雷炸地雷直接炸掉半座山,连炮弹都省了。

我明白他们是在做什么,这是在架设钢缆,在山区或者落差巨大的地形上,钢缆确实是最快捷的方式。

不过,我没想到会用真么野蛮的方法,而且现在好像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候,我下意识退后了一步,这个动作一做,其他人也立即跟着我后退,有的还捂住了耳朵。

我感到有点好笑,就在这时,从前面人群让开后的空隙里,我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他在另一个方向,离我很远的 地方,正坐在大坝的边缘看着那片黑暗,好像并不关心这里的事情。

之所以说他奇怪,倒不是因为他长得怪,而是因为他是个毛子。那是个苏联人。

这里怎么会出现苏联人?

我觉得不可思议,这里的保密等级这么高,按理说不会有外国人出现。

我觉得不可思议,这里的保密等级这么高,按理说不会有外国人出现。

这家伙留着很短的络腮胡,看上去身量修长,看得出很健壮,给人一种爆发力很强的感觉,这会儿嘴里叼着根烟,对着深渊发怔。

他的脚下是万丈深渊,却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要知道在这种强风下,普通人早就腿软了。

我找了边上一个人问,没问出这个人到底是谁,只知道是刚来的,据说是个很厉害的苏联专家。

我还想问个仔细,这时土炮响了,整个地面狠狠地震了一下,我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过去。只见铁坨子带着钢缆飞入深渊,但是很快力竭掉了下去,垂直落下。

一边的钢缆被抽出,在空中舞动,越动越长,周围的空气发出犀利的破空声,这种时候如果被打到脑袋都会被削去半个。

安全第一,我又退后了几步,钢缆下坠的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一直到钢缆不再抽出,舞动重新平息下来,我才敢再次靠近。那条四五十度角的缆绳已经刺入了大坝下的黑暗里。

“结不结实?”王四川问。

几个工程兵抓住静止下来的钢缆,用力往下压,道:“这是打桩机用的钢丝绳,你说结不结实?”

王四川学着他的口音:“好,我相信你,我摔下去你赔我脑袋。”

“赔你赔你,你是头大象我都敢这么说!”那工程兵道,看得出他确实很有信心。

我们以后会顺着这根钢缆下去,看到这种信心还是很高兴的。

王四川笑着去递烟,我上去吊了一下,果然钢缆纹丝不动,顿时安心了不少。

钢缆的另一边开始在大坝一端进行加固,用卷扬机把钢缆弄直,尽量避免风压的影响而晃动。在钢缆附近,我清楚地听到狂风略过的震动声。

王四川很快就和几个工程兵熟了,开始打听,我看着钢绳连着的深远的 黑暗,总觉得,自己能从中看出什么来。

等我想起了那个苏联人,把注意力再次提回去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我走过去,也坐在大坝的边缘,却被烈风吹得差点刮下去,不由得心生恐惧终于放弃。

这一次照面以后,过了很久我都没有再见到他,对他的疑惑倒没什么困扰我,毕竟我最大的问题远比这严重多。

不过我在茶余饭后的一些言论中,大概知道了他的来历。这个人名叫伊万,来了没多久,经常在司令部出没,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但是大领导对他都很客气。

王四川想到,该不是又来了个要搞左倾的。我说,早不是苏联人能左右的时代了,只不过这种人出现,还是很耐人寻味的。

一周后,所有的准备工作终于就绪,我们开了个小小的动员的大会后背起装备,准备出发。

打头的是两个工程兵,这条钢缆的承重能力足够吊起一百个我们,但是为了保险,我们还是两人一组,用滑轮滑下去,约定安全到达以后以信号弹为信号。

轮滑的速度极快,两个工程兵戴上了防毒面具,连目送的时间都没有,就消失在了黑暗里,只有钢缆的振动表示他们在挂在上面。

我以经谈不上紧张了,趁着现在多抽了根烟,一直耐心等待着,然而没有想到的是,等了足足三个小时也没有等到信号弹。两个工程兵好像被黑暗吞没了一样。

他们消失了。

我和王四川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现场指挥,现场指挥的面­色­已经铁青了。

行动立即取消,老田被叫去开会,上头还给我一个任务,安定人员鼓舞士气,不要被牺牲和困难吓倒。

两个人下落不明,老田去开会,我和王四川不需要教育,只剩下一个工程兵,我也不知道这打气会该怎么开,不过这小子确实吓得够呛,坐在我们面前,腿都直哆嗦。

这些工程兵在林子里出生入死,遇河架桥,遇树开路,就算碰到只老虎也不至于吓成这样,但是往往这样的人会非常恐惧无形的东西。说实话,对于那片深远的那种虚无,我内心深处也是恐惧的,但是,我这个人更实际,我更恐惧的是,接下来自己的命运。

上世纪六十年代,没有取消任务一说,有困­嫩­要克服困难,对于那个年代的中国人来说,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是困难重重的,没有牺牲­精­神事都不会成功。所以我们还是会接着下去,而那两个工程兵,我想绝不会有其他的可能­性­,他们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已经死亡了。

王四川对那工程兵说,也许下面是个世外桃源,有梳着辫子 的护士或者军校女生,他们两个一乐就忘了发信号弹。

这个蹩脚的笑话,谁也没笑。

鼓舞士气以失败告终,反正也没有人考核我的成绩。

傍晚老田开会回来,也是一言不发,问他也不说话,只是在那里看自己的笔记。我觉得他也想不出什么应对的方法,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不是靠演算和商量就能得出结论的,最后的办法无非就是蛮­干­。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我的想法得到了证实,我们甚至没有被**,是王四川听到了风声,我强烈要求才批准我们去。到的时候,我看见又有两个工程兵已经穿上了全部的装备,身上系一条绳子。

我问他们要­干­吗,那个现场指挥说:“这一次一定要看看下面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已有动静,就把他们拉回来,这样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知道不妥,但也知道怎么说也没有用

那两个工程兵打过仗,明显气度不同,但看得出也很紧张,毕竟有些事不是用枪就能解决的。

他们一手拿着信号枪,一手把冲锋枪的子弹上膛,这一次下的非常慢,一点一点地,探照灯一直打着他们,直到他们缓缓沉入到黑暗之中。

所有人都不说话,听得见狂风的声音,我在心中默念千万别有事,等着通知的信号弹上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渐渐意识到不对,但是所有人都不说话,我也只能等我,半个小时以后,我确定出事了。

“拉上来!”现场指挥忽然叫了一声,边上的人反应过来,立即摇动绳盘。

没多久绳子被拉了上来,断口在空中被吹得乱摆。

我愣了一下,之见那现场指挥双眼血红,摔掉帽子,摸了一支枪,带上防毒面具要下去。王四川赶忙拦住他,却被他摆手推开。

“王连,请指示一下上级吧。”一个小兵急道。

“我上不来再去请示。”他道,“谁和我下去?”

边上的小兵都上去了,我看着不对,刚想阻止,王四川去道:“都躲开,我来!”

我知道这是以退为进,王四川肯定不能做先锋,我们是技术人员,死了就没了,怎么也要保证我们的安全,他这么一拉扯,上头肯定会知道。

果然那现场指挥坚决不同意,一时间大家僵在了那里。而我心中骇然,这深渊之下到底是个什么世界,为什么会把人都吞掉?急忙走到大坝边上,摸着钢绳,试图看出什么来判断之后的行动,忽然感觉到不对。

钢绳在以很轻微的幅度振动,我把耳朵贴上去,耳朵是人体上感觉最灵敏的器官,确实是这样,钢缆在振动。

有东西在顺着这玩意儿从深渊下爬上来。

二十八章 无法参透

我打了几个响指让大家安静

下来,让他们也来听,几个人听了以后,脸­色­瞬间起了变化。

“是什么?”王四川问,“什么东西在钢绳上?”

“不知道,”我满头冷汗,心说可能是工程兵还活着,也可能是弄死他的东西,“子弹全部上膛,给我一只。”

如果是有人还活着而且顺着钢缆往上爬,那实在是太危险了,这么大的风压、这么长的距离,要爬上来太困难,得有人去接他。

我当时有一种冲动,抓起枪想滑下去看个究竟,但是硬生生忍住了,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某些勇气已经消失掉了,后来是现场指挥和另一个小兵先下去,其他人把枪准下面,要是真爬上来什么妖怪,这几支冲锋枪也够它喝一壶的。

几十分钟后,挂在钢缆上的现场指挥用手电打了信号,让再派人下去,他继续往下,两小时后,他们带了一个人往上爬,上来后立刻大叫医务长抢救。

他们带上来的是一个几乎看不出是人的人,浑身一片漆黑,敬意奄奄一息。

医生还没到,我们把他平放,在场的没人认出他是谁,他浑身一股怪味,脸上全烂了,话也说不出来,眼睛一片浑浊,很可能已经完全失明了,不是长最想说什么,但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现场指挥一边给他洗伤口,一边眼泪下来了,大叫道:“医生死哪里去了?你告诉他们,一分钟不到我毙了他!”

我和王四川深受震撼,立即上去帮忙,我撕开他的衣服,对着他就叫道:“同志,坚持住!”

没想到我一说完,他忽然就浑身抖了一下,一下把烂脸转到了我说话的方向,猛地抓住了我的衣领。

我被他整个人扯了过去,那人恐怖碎裂的脸突然扭曲了,浑浊的眼睛几乎要瞪了出来。

他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但那种声音别人根本没法听懂,但他还是不管不顾的吼了好几声。

我忍住刺耳的感觉,凑过去仔细辨别,发现他吼的好像是“为什么又是你”?

听起来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我感到很疑惑,心说这是什么意思?一边的医生过来把那人抱上了担架,其他人都跟着出去了,整个大坝上顿时只剩下我和王四川。

王四川看着那深渊,满头冷汗的看着我说:“老吴,他说什么了?”

我摇头,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被吓到了,看着下边的深渊,手有点抖,忍不住点上烟镇定,心里想,刚才所有人都会庆幸自己没下去。又伸手握住钢缆,感受着那些振动,上面还沾着那个人身上的东西。

我正觉得心有余悸,“他手里有东西!”那些还没走远的人里有声音叫到。我和王四川对视一眼,快步走过去,发现那个工程兵手里果然攥着什么,现场指挥半天才掰开他的手,我看见那是块石头。

那是块黑­色­墨水瓶大小的石头,上面全是孔洞,类似一块海绵,发出一种奇异的光泽。

后来听医生正是那个烧伤非常严重的人是三连四班班长何汝平,是从他衣服里的军官证上认出来的,才26岁,竟然救活了,但是陷入了深度昏迷,基本上这辈子也就废了。

那块从他手里发现的石头,是一块“黑云石”,这是一种非常常见的石头,特别是在这里,地下河四周的洞壁全是这种岩石构成的。

何汝平从那个深渊下捡到这种石头,在正常不过。老田推测,也许当时何汝平只是在痛苦中随手抓住一块石头,但是我觉得不是这样,人在那样的痛苦中不可能有力气抓住一块石头,一点一点爬上钢缆,他的那种行为,表示石头一定有特殊的意义,这是何汝平用生命带回来的关于那个地狱的线索,只是我们无法参透。

至于他身上的烧伤,现在还没有定论,伤口中既没有强酸,也没有高温炙烤的痕迹,他的烧伤好像是从身体里烫出来的。

这块石头唯一让人在意的地方,是石头上的无数细孔。

所谓黑云石,是由沉淀物质经过一万年的压力过程形成的一种岩石,在长久的压积作用下,这种势头的结构不可能产生像海绵一样的细孔。

所以这些细孔应该是这里塌方后,被空气中的其他因素腐蚀出来的,也许和下面的浓雾有关系。

老田敲开了石头,里面完全一样,理论实验方面我们完全不内行,只好由得他去研究,我们则在帐篷里等着结果。

我们在帐篷里等了三个小时都没有消息,慢慢开始不耐烦起来,几个人开始轮番出去打听。刚开始时老田带着他的学生一直在做探讨,后来裴青也加入了进去,只能看见他们在帐篷里进进出出,一直也没什么信息传出来。

裴青最近和上层走得很近,我们都没有看到他,应该是在搞别的什么东西,他的理论知识非常扎实,按道理一开始就应该让他参与,但是因为他的­性­格,老田可能非常排斥,如今他的加入,说明老田他们的困境应该是他们那的人无法解决的。

我想着就有点绝望,觉得这事情是在够戗。

果然,等到傍晚,我们得到通知:深入深渊的计划全面暂停。

二十九章 深渊中带回来的石头

吃晚饭的时候,我又想到何汝平当时的情形,忽然有点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我相信所有看到那副惨状的人都会被吓到,深渊下面一定是一个地狱一样的地方,而我们肯定还会尝试下去,就算这个计划中止,也一定会是我们这样的技术人员都牺牲以后才有可能。

我想退出这个任务,却又没有这样的勇气,虽然这一切都是资源的,但是退缩意味着会有很长时间的动员和说明,在那些真正的当兵的人看来,胆怯是一个说有人都会遇到的问题,鼓励一下就好了,营长、旅长、师长轮番轰炸,就算我是死硬派坚持到最后,真的退出了这次任务,以后回到地方这辈子也算废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帽子等着我,有的是人给我穿小鞋。

“这个同志有点问题”,这句话可以成为任何事情的借口,就算是分房子和拿工分,除非大家都有,否则肯定有人会闹——这种逃兵都有,为什么我没有?对于这个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怕我又会因此被别人排挤。

这几乎是和­性­命一样慎重的事情,根本没法那么轻松地决定。

我于是想,我老爹知道了这种情况会希望我如何,也许我老爹不在乎,毕竟他吃的苦多了,这点非议对他来说是小意思,但是我弟弟一定会烦死我,他一直把我当成英雄,又是最容易受鼓动的年纪,虽然我想他最终会理解我。

深渊下的情况一定是件想不出结果的事情,我知道所有人都会有相同的想法,但是谁也不会明说。

王四川靠在支撑杆上,一边给炉子添柴,一边自言自语:“你们说,那下面会不会是熔岩滩子,人一到下面就烧伤烧死?”

“明火熔岩亮度那么高,下面应该很亮才对,上升的热气会翻动雾层,不会这么平静。”有人走进来接话,我看见是裴青,他从老田那边回来了。

我们立即问有什么进展,他摇头叹了口气:“没有,我回来吃饭。”说完继续道:“倒有可能是地热,这里很可能有大量地热源,地下河水灌进这些地方,变成高温蒸汽喷出来,那种气体只要碰到马上就会皮烂­肉­消。”

“但是何汝平为什么要捡块石头回来呢?”王四川摇头表示太难理解。

“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裴青道,“我看早先的日本人也可能只是尝试下去,并没有成功,那电台也许是他们用降落伞空降下去的,我们是在浪费时间。”

几个人都叹气,这个可能­性­乍一看是存在的,何汝平准时想告诉别人,那下面是一个没有任何人可以生存的地方,这样我们也许最后退缩的时候心里会好过一点。但是我也明白这并不成立,要推翻这个猜测很容易,因为俺只在深渊里的发报机已经孤独地工作了十几年,它需要一个非常稳定的电源。我相信以当时的技术,下面肯定有一个小型的水力发电系统,只有水利系统能工作几十年不需要任何维护。

深渊下市可以生存的,问题是我们没有摸到门道,何汝平的那块石头,可能是我们唯一的线索。

可是在什么情况下,会有人认为我们看到这块室友酱油启发?石头本身没有任何问题,非常常见和普通,既没有多出什么难解的东西,也没有缺少什么元素。

“也许他们应该查查,石头上原来应该有,现在却没有的东西。”裴青道,“很多时候人往往着眼于多了什么,而没有注意少了什么!”

这倒也是和方向,从下面上来的石头,应该有哪些必然的特征呢?“何汝平是个工程兵,我觉得应该想这些,他不了解地址勘探,他只懂工程那一套。”我想着就道。王四川马上说了句你个家伙说得有道理,接着拉开帐篷,吧外面站岗的兵叫进来。

外面的兵有些惶恐,估计是以为我们要他下去进来的时候脸都绿了。

我问道:“你几岁了?哪个连队的?”

这个小兵道:“我叫庞铁松,十八岁。三连的。”

和电影里演的不一样,他看上去没有革命的大无畏­精­神,反倒有些发抖。

这在恐惧的我们看到他这样故作镇定,有了些安慰,但也不想戏弄他,王四川道:“你是什么类型的工程兵,和汝平一样吗?”

庞铁松的面­色­更加苍白,但还是敬礼:“一样!”

王四川让他坐到我们中间,递给他一根烟,问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们工程兵看到石头想到的是什么?”

“顽强!坚定!永不放弃!”他一本正经道。

我心说难道何汝平捡起这块石头想告诉我们要顽强坚定永不放弃吗?那他的­精­神境界该有多高,在那种环境和痛苦下不可能有人会想到这些。

王四川骂道:“放屁!这里不是政治课,少给我扯这些,给我好好说。这边,这边,这边。”他比画了一下,意思是周围的洞壁,“你看到这些石头会想到什么?”

庞铁松想了想,有点不敢回答,王四川看自己吓到他了,立即换了一副和蔼的上级视察嘴脸,把帐篷的帘子放下来,对他和颜悦­色­地道:“说吧,这是内部会议,谁也不会说出去的。别人不会知道你说了什么。”

庞铁松这才挺了挺腰板,支支吾吾道:“报告首长,我一看到这里的石头,想到昆仑山挖山洞时候,我想,要是那里也有这么大的洞,我们该多省事。”

我和王四川面面相觑,确定如裴青说的,工程兵的思维和我们是不同的,这和工作经历有关系。王四川于是试探地问道:“那如果你看到一块从山石上敲下来的时候,你会想到什么?”

“石头?”他奇怪地反问道,王四川就比画了一下黑­色­的碎石头。

庞铁松道:“我会想到开山工程,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和这种碎石头打交道,这种洞很稳定,有碎石头应该都是小日本鬼子做这个水坝的时候掉下去的。”

“唔……”我陷入了沉思,第一直觉是,这不好推测。何汝平是不是这样想的谁也不知道。

王四川问他,是不是所有工程兵都会这么想,庞铁松也说不上来,只道反正他是这么想的,要不他帮我问问其他人。

王四川刚想答应,被裴青制止了,他对庞铁松说:“你先出去,这里的事情对谁也不准说。”

庞铁松如释重负地出去,裴青道:“我相信这小子说的有一定的参考­性­,何汝平下去以后在那里的能见度下,他不太可能注意到一块这么细小的石头,很可能他看到的是一大片碎石头,作为工程兵,他很容易想到那些石头是大坝工程产生的,在那个生死关头他想到了什么,所以捡起了一块。”

“这种想法应该很直接。”我道,“我们在怎么想也没有用,得工程兵去想。”

裴青点头:“所以不能让小兵去问,会传达不必要的信息,我们要知道真是的情况,得做得小心一点,我准备让部委准备一个测验,让何汝平那个连的工程兵来回答几个问题。”

比起盲目的推测,这办法显然好了很多,我们都同意,裴青去­操­办,王四川等他走了以后说:“这小子不发神经的时候确实是个人才。”

我苦笑,裴青的聪明和刻苦有时候让我觉得惭愧,事实上很难说是我这种懒散耍小聪明的生活态度正确,还是他那种主意正确。我只知道只要自己过得舒服就行,但不去尝试,也很难比较是他舒服还是我舒服。

这些都是题外话,我问王四川:“你小子有什么想法,很少看你不发表意见。”

他道:“这不是我们的范畴,乱说话有时候会­干­扰别人的思路。不过我觉得庞铁松的说法有道理,因为说到大坝,我也觉得有点疑惑。日本人在这里的举动很怪。”

“怎么说?”我问道。

“为什么盖这座大坝,在地下河修这种东西要下很大的决心啊,一定有非修不可的理由才会这样搞。”他道,“不会光为了发电,从上面拉条电缆下去不是方便多了。”

哎呀,我心里咯噔一下,自己从来没先到这个问题,王四川却说得很平常一样,这让我有点郁闷。我能承认比裴青笨,但是我无法承认比王四川还笨。

他继续道:“大坝的作用是控制地下河的水位,我觉得日本人修大坝的目的,是为了能控制流入深渊的水量。水和石头,这两个东西加起来,也许我们能分析出下面的情况。可惜咱们没有资格做研究,让老天那书呆子去折腾,估计几个礼拜都不会有头绪。所以让裴青去做点事捅捅上头也是好的,至少这家伙比老天能办事。”

我点头,想说老天也不是不好,这种话还是少说,估计王四川一定听不见去。裴青和老田相比的话我自然是喜欢老田,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那张“小心裴青”的纸条和他之前的一些古怪的举动,让我觉得他和我们不一样。

晚饭后,时间还早,医疗区买没关闭,我想出发去看袁喜乐,这次正正当当地去看看能不能探望,如果不行晚上再潜水过去。上次看她­精­神有了一些恢复,我觉得快点送出山洞会对她有好处。虽然这么做我有些舍不得,但是一切到了现在,也只能慢慢淡下去。我以后要­干­的事情太危险,而她一旦离开这里,以后再见面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想到这里,我心中涌现出一股愁意。

快步来到帐篷前时,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一边的几个护士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帐篷和我,感觉非常不正常。我心中奇怪,难道真像王四川说的那样,传了什么闲话?再进去一看,只见里面全是人,几个医生都在。

最让我惊讶的是,其中还有之前在大坝见到的苏联人。

三十章 伊万

他们都在用俄语在交谈,看到我见来,都愣了一下,有个医生看了看我,朝我做了个手势,让我等一下再进来,显然里面的场面不适合我。

苏联人抬头看了我一下,老毛子的表情我分辨不出喜怒哀乐,还是立即退了出去,心中有点不爽。

苏联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向中国派出专家,确实对中国的基础建设有很大的帮助,但是一方面苏联队中国的援助带有非常明确的政治企图,另一方面,援华的专家本身素质参差不齐,很多专家思想古板,作风跋扈,加上生活习惯和文化差异还有后来的中苏关系恶化,导致我们普遍对苏联专家有一种抵制情绪。

和其他人不一样,我一开始看不惯这帮老爷,主要是早先亲身经历过一件事情。在地方上,我认识一个苏联专家,因为对中国的地理环境不熟悉,他在一块盐碱化很重的地上强制使用碱肥,到时两千多亩田三年绝收,最后受处分的是那个生产队长,甚至坐了牢,那专家却只是被调回了苏联。

不一会儿几个医生出来了,我站起来想进去,却被为首的医生拦住了,“让他们单独待会儿,你回去吧。”

“单独待会儿?”我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为什么?我进去看一下,”说着抓住机会往里钻,被医务长一下拉住了。

“你识相一点,知道里面是谁吗?”

我冷笑道:“管他是谁,那个苏联家伙就不是人了?我和袁喜乐也是战友,没有理由不让一个无产阶级对他的战友表达关系。”

“谁管你是无产阶级战友还是什么。”医务长抓住我不放,“里面的事情和无产阶级没关系,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人家小夫妻的事情你掺和什么?”

我挣扎了一下,忽然愣了:“你说什么?小夫妻?”

“伊万同志是袁喜乐的未婚夫,从苏联千辛万苦过来的,人家三年没见面了,你不能识相一点?”

说话间,我已经被拉离了帐篷,还是没反应过来:“未婚夫?”

医生们看到了我的表情,好像感觉到了什么,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个摇头道:“原来是你表错情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无产阶级战友,以后想追人先打听清楚。”

医务长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都什么时候了,别胡思乱想,年轻人不要真以为什么错都能犯,快回去吧。”

说着一行人散开,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心中很不是滋味,过了一会儿我才有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升上来,立即离开了那里。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自己在火什么,也许是在火自己的可笑,早前和袁喜乐的一切镜头在我脑海里一幕一幕地闪过,我之前认为那些都是因为我而变得特别,但忽然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了,也许只是偶然,只是平常的在恐惧时候的依恋。

她是有未婚夫的,天哪,那她之前心中早不可能有我什么事情,果然只是我想多了吗?

那黑暗里的四天四夜,到底算什么?

然而在愤怒中我又感到一丝轻松,如果是这样,那一切倒回归正常了,我就当做了一场梦,没有什么好思念的,也没有什么可发愁。

可以说这个梦醒的正式时候。

我心里百味杂陈,以前看小说,写到里面的男女主人公产生各种情愫,终觉得言过其实,然而这一刻我脑子里空空如也,又明确地感觉到这种空白的背后,是那么多无法形容的心情。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想看到那个帐篷,就算远远地只是瞟一眼我都觉得心跳加速,然而那帐篷的位置最高,我怎么躲也躲不掉。

我在这个营地里乱走,终于走到了大坝上。

整个大坝空无一人,冷风浓烈,看着那虚无的黑暗,我逐渐平静下来。我尝试着一点一点坐到大坝的边缘,把脚垂了下去,抬眼看着前方。

巨大的黑暗让我头晕目眩,我脑子里的杂念好像被黑暗吸了出去,人世间的一切,和这大自然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我打定了主意,我要制伏那下面的存在,现在没有什么能让我恐惧了。

现在想来,那几个小时的冥想所作出的决定是因为什么?有这人说过:爱情让人充满勇气,{奇}我觉得反过来说也可以。{书}失去爱情更让人充满勇气。{网}很难说我的决定是因为得到还是失去爱情,也许两种都有一点。

不过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在那一刻我改变态度成为了事实,虽然这并没有太改变什么。

我回到帐篷里,王四川他们还是多少看出了我的变化,问我怎么了,我推说是琢磨石头的事情。以后的一段时间袁喜乐这三个字好像成了禁忌,只要听到我的心就提了上来,只有和她完全不相­干­的话题,我才能参与进去。我没有再去看她,心中那种不可抑制的思念被堵得严严实实,偶尔几次看到那个伊万,更加觉得他是极为可恶的。

事实上以后的大部分时间,我都非常消沉,基本上任何消息都没听进去,有经验的一眼就能看出我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好像谁也没经验,或者­干­脆假装没看到。

一直到老田和裴青他们有了一些进展,再一次开大会,我才勉强抖擞起­精­神来。

三十一章推断

老田和裴青各自作了推断,除了两个结论,早已经吵过很多次了,实在没有一个确定的结果,只能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了,我完全不知道两边是什么情况,先问了王四川哪边靠谱,王四川一脸为难地说:“老田那边我听不懂.暂时投裴青吧?不过那小子说的我也觉得太大胆了。”

这次票会是个小规模的会,大家坐得很近,先由老田和裴青分别讲自己的想法和方案,我脑子一片空白,听得格外顺,大概补了一下情况。

说实话,老田说的我也听不懂,我的理论基础比王四川稍好,但也是癞蛤

蟆的亲戚,一样吃不着天鹅­肉­。我只听懂了一些原理,他们通过对石头断面的判断,认为块石头是被非常大的力量砸下去的,但无法肯定是人工还是自然塌方。

这在四川嘴里说起来是屁话,这块石头不是砸下去的,难道是凭空长出来的?但老田接下的话还是很有用的。

他们吧石头切开以后,发现石头上的细孔几乎腐蚀了整块石头,这是酸­性­腐蚀的结果,说明这些石头被人工处理过。这好像间接证明了裴青的理论,但是老田认为,这种现象不是因为石头被处理,而是因为暖水进入地下流,冲到深渊下导致的。

这在地质学上是一个本位矛盾说,从这个地方发现的岩石,是水流在本地形成的,还是从上流带下来的,有时候着这种问题会让我们白忙活好几个月,一听到这样的问题我就头疼。

这种石头本身有很大的碱­性­,在施工之前先用酸液清洗好像是很说得通,但是费酸冲入河里也很有道理。

最后,问题的关键又回到了何汝平为什么要捡这块石头上,难道是因为下面的强酸还残留?但那块被带出的石头很­干­净,显然被冲刷了很久,棱角已经圆润了,上面没有强酸的痕迹。

而何汝平自己明显也是高温烫伤,不是酸腐蚀。

老田最形成的一个想法是位置问题。我们投入到深渊中的钢缆,可能正好投在了某个高温附近,地下河泻入深渊,下面流经的地方不太可能会有太高的温度,何汝平抓起这块被地下河水冲刷的石头,是告诉我们底下河水流过是安全的,他也许是因为下到地下河里才没有死去。

而裴青的说法正好相反,他说这里是地下深处,有丰富的地热资源,可能有很多滚烫的深达岩浆层的缝隙,地下河水冲入这些缝隙里,被加热形成了大量的蒸汽泉,高温蒸汽从水里冲出来,就在水面上形成了温度非常高的气层。

蒸汽无­色­无味,到高处急速冷却变成了浓雾,起到了一个暖被的作用,于是下面的温度越来越高,任何东西下去都会被高温灼蒸,很快就死掉。

何汝平以前是钢铁工人,在高温环境下工作过,所以比其他人更耐热,懂得一些抵抗高温的知识。他同时在他以为自己必死的时候,他发现这些石头堆起的某些地方并没有其他地方那么烫,只有这样,他带上这块石头给我们才是说得通的。

“如果像你说的这样,你怎么解释何汝平神伤的烫伤?”老田带的一个学生问。

“那些烫伤是他冒险离开这中石头回来的时候造成的,我想,下面很可能还有人活着。'裴青说,”他们还困在那片石头上,所以何汝平带石头上来,让我们知道,下面的人是可以生存的。“

“我听说过有人用带孔的石头做隔热砖,分量也很轻,因为石头里有空气。”王四川道。

“为什么他们不发­射­信号弹?”那个学生还足不服气,另一边—个看起来像是工程兵的头儿说:“如果像裴工说的那样,那信号弹是打不着的,下面的湿度太大。

我听着,不由得佩服起裴青,他几乎是完全的胜利,在大学里,不知道多少次我在这种情况下把自己年长得多的教授驳得体无完肤.一遇到这种情况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说实话,我相信裴青的推论。因为那才叫推论,特别是关于那块石头的,当然我承认这种情况下,老田说的也未必不可能。

裴青对那几个­干­部说:“我提议在河水不那么湍急的时候,关闭闸门,等下面的水流尽以后,那层雾很快会变薄,这也是为什么日本鬼子要修水坝的原因,拿下去必须切断水源。”

他道:“为了表示我对我提议的信心·我愿意亲自带队下去。”

“下面可能还有人活着,我们等不起,我愿意为我的错误付出生命代价,是因为我有信心,老田,你害怕是因为你不敢。”

“我是搞科研的。我不是来打赌的!”老田面­色­变得很不好看。

几个­干­部互相看了看,告诉我们休会,他们去商量,我知道裴青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了,老田没机会了,因为休会是要给老田个台阶下,然后做做他的工作。

裴青显然也知道。出帐篷的时候,脸上少有的有一种明朗的神情。

我有点想去恭喜他,我们在队里被这些老头子压迫得太惨,虽然我看不惯他的臭屁,但是这事确实让我觉得舒服。不过我也知道,这个时候对他示好是找死,就算他不给我白眼,被老田那帮人看到,我也会在他们受伤的心灵上加上一刀,他们会找时间把这一刀还给我。

所以出门以后,我们各自低头分开走,没想到才走几步,裴青竟然在后面叫我。

我回头一看,见他正大步朝我走来,心中不由得纳闷。一边的老田他们已经对我投来了­阴­沉的目光。刚想是否要表现得冷淡点.让自己脱身,裴青已经拉着我的手臂朝一个隐秘处走去。

他的手上都是粉笔灰,在我袖子上印出了手印,手劲很大。我莫名其妙,跟他过去道:“­干­吗?”

“你觉得我刚才说得怎么样?”他开门见山地问,“你相信我还是老田?”

我更加莫名其妙,看了看后面好像没人听得到,就指了指他,轻声道:“你。”

“好。”他一点也不意外,“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皱起眉头:“什么忙?”

“我需要一个人陪我下去。”他道,“我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们会派一个工程兵和你下去。”我道,“我觉得我不可能比他们更合适。”

“我会拒绝。”他道,“他们不应该为我的一个推测冒风险。不能再死人了。我们只是名义上叫得好听,并不比他们珍贵。”

我明白他的想法,不过有觉得好笑:“那我为什么得为你的推测冒风险?***是我养的吗?”

他也笑了一下,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事实上我认为我的推测八九不离十,但我认为推断总会有意外,就算我的推断完全正确,下到深渊的过程也一定十分的危险,我需要一个我信得过的人。”

“为什么不找王四川?”我问道。

“你知道他不喜欢我,而且,王四川太冲动。”他继续道,“你也知道我不太可会处人际关系,这些人里我唯一觉得佩服的人是你,你在某些方面确实比我强。”

“谢谢你看得起我。”我又想了一下还是拒绝,“但是对不起,我觉得还没到我出马的时候。”

裴青面­色­不变,一点也没有受挫的样子,道:“你可以考虑一下。”

我笑着摇头,心说永远不。我可以不要命地完成任务,以为我知道最终那要不了命,但是这一次,并不是我胆怯,我只是不想由我来冒这个险,特别是为了我证明你裴青的推测。

走了几步,他有追了上来,其他人都已经走散,我也不必太忌讳,道:“我会下去,但不是这一次,你如果确定你的推论没错,你甚至可以一个人下去,现场指挥的话,Qī.shū.ωǎng.你要求他也会陪你下去的。”

“我并不是在要求你”他道,“你的理由是对的,我本来没想过可能说服你,只是想试一下。”

说着他递给我一根烟,我心中有些不好的感觉,因为他今天太反常了。

他点上烟继续说道:“下去之前我要提醒你一句,袁喜乐的级别很高,你现在门不当户不对,立功的机会可不多。”

这小子还他娘的知道了,我心中一阵恼怒.真没想到,这小子平时也不见得注意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迟早会下去的。”我道.“而且我和衷喜乐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如果我死在下面就很难说计划会不会中止了,你自己看着办.”他没有管我的说辞,快步超过我,“她很快就要结婚了,你是知道的。”

我愣了一下,他下走得没影了,我忍不住心想这王八蛋是在威胁我吗?但他本身又什么都没­干­,好像不算是威胁。说起袁喜乐,我的心一痛,她现在的痛苦轮不到我去安慰了。

不过裴青好像很想下去,这让我有点惊讶。这种愿望有点奇怪,而且他态度很坚定,并不是做姿态,好像是已经打定主意要下去,现在只不过要挑个好用的伙伴而已。

为什么?裴青总让人有一丝迷惑,如果说他要彻底打败老田,他其实已经做到了……

有一刹那我动摇了.想答应他,但是我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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