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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

柳柳叹口气,一向开朗的脸蛋上有了愁意:“小尘,要见他吗?唉,我还没准备好。”

看来她并不象自己说的那样不在意,凤尘晓笑道:“你不是说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当见个老朋友有什么打紧。”

“话虽如此,可我觉得会很尴尬,很不自在。”

“你怕?有什么好怕的?”她拉着柳柳坐到妆台前面,指着镜中的女子问:“你看看,现在的你不漂亮吗?你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渔家少女,而是一店之主,如今这么本事,怕他做甚?见到他,好让他后悔自己为何有眼无珠,居然会忘掉你。”

柳柳摇头道:“这个……我与他只是从小的玩伴,感情再好也无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算起来他并无对不起我之处。算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再说若不是他离开,我又怎会意气用事,直至今天这等际遇?”

只不过是为了他走之后再无音信难过,毕竟儿时那些不知烦忧的日子是他们一同走过。

凤尘晓想自己还是太懂得小女儿家的心思,柳柳心思一会儿一变,看来她真的是老了。

“这个沈公子,­干­嘛这么热心,我不过是问了一下。小尘,该不会他是冲你来的吧?”柳柳眼睛一亮,心思又被这个转移过去。

她直觉沉下脸来否认道:“不得乱讲!”

柳柳吓了一跳:“小尘,你把脸板起来真吓人,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也觉得不妥,放柔脸部表情道:“有吗,沈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可以乱讲。”

第二日一早,沈诚派小武来接她们,秋高气爽,正是出门的好天气。

小武是认得凤尘晓的,却只是称她尘姑娘,该是沈诚交待过,连梅香梅影他都装作不认得。梅香以为又可以见到公子,谁料凤尘晓却吩咐二人留下来不必跟去,望着小武将车赶走,梅香微微叹息,梅影道:“傻子,公子又不是不让咱们回去了,今日不见,以后总要见的。”

凤尘晓今日心中有事,上了车默默不语,想到将去那座殿堂探秘,平生未做过这等事情,虽是大白天,却身上止不住的微微发抖,又是紧张又是刺激。

沈诚已等在宝华寺附近,马车停下,柳柳一把掀开车帘问:“沈公子,这就到了你家分号?”

“不是,再往东边才是,尘姑娘随我先到寺中,柳姑娘不必下车,马车会载你到分号。”

她跟上他,却跟他保持了三步的距离,像个小媳­妇­似的走在后面。他只得停下回头叹息道:“这般走法,沈某还真不习惯。”

她也觉得可笑,便跟上前去与他同行,偷偷用眼角瞄他,心想这算不算是荣幸呢,换成是个丑女,谁要同你并排走。沈诚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嘴角微勾,记得她才十七,总一副与面容不相符的老成样子,今天在阳光下才觉得青春焕发。

刚到宝华寺门前,两人便被人唤住,转个身看到秋日骄阳下一张大大的笑脸,却是昨日见过的燕永。凤尘晓马上想到了那株山茶,不由心虚的往沈诚身后躲了躲。

“燕公子,不知唤住在下二人有何事?”

“昨日在府中对姑娘一见倾心,今日一早便去拜会,才知道姑娘来了宝华寺,于是一路寻来,果然碰见了。”燕永的手刚才一直背在身后,此时伸出来将一朵鹅黄娇­嫩­的鲜花递给凤尘晓,直言相告来意。

是她多虑了,燕永怎么可能这么快知道花被毁的事。那朵花上还带着几滴露水,在阳光下反­射­出点点光芒,这让凤尘受宠若惊,她甚少出门,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还没有一个男人这样对她上心呢。自然她明白此人天生如此,估计稍有姿­色­便能让他神魂颠倒。

刚要伸出手接过来,旁边沈诚已将花枝从他手中抽出来,听不出喜怒地道:“我们还是先进去吧,燕二公子请。”

沈诚与燕永早已相识,一向知他就是个游戏人间的主,万料不到他会这么做。

燕永见花被人抽走,也只是好脾气地笑笑:“沈公子好悠闲,舍妹还道刚公子从天锦回来,定是极为疲惫,若她在此,看到公子如此­精­神该有多好。啊尘姑娘不知道吧,沈公子与舍妹感情甚好,昨天还特意送礼物到我府中,那时你也在,我那妹子实心眼儿,为了某人生日还紧张兮兮地把你们叫到府上,啧啧,实在是……”

边说边施施然先走进寺门。

沈诚想起家人做的事就头痛,昨晚回到府里与爹娘又起龃龉,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今日本不想再来宝华寺寻那一尘,但因为昨日答应了凤尘晓,还是赶了过来。

凤尘晓自觉没有Сhā话的份,只得闭上嘴巴,跟在沈诚身后进入寺中。虽然燕永的行为能让人一时欣喜,可在她心中,沈诚到底亲厚一些。

“尘姑娘喜欢逛寺庙吗?听闻京中严华寺也是座名刹,几时得了空我陪姑娘往天锦城走一趟。”燕永边走边同她讲一些寺中典故,他用词幽默,将一些佛家野史讲得栩栩如生,凤尘晓忍不住乐,或许这个花花公子也有可取之处。

三人人跟在香客队伍里跟着进香许愿,知客僧认得这是沈家公子,寺中鲜花一半是沈家的分号供奉,这两日又常见,便放他们到寺中游览,一般香客只能在前殿和偏殿、斋房等地方随意走动,而后面是寺中僧人念经做早晚课和住宿的地方,外人不得随意入内。凤尘晓那日能进得了后殿,实是当日僧人们都去听一尘大师讲佛,一时疏忽罢了。

燕永轻抚手掌道:“都云这城中花木,泰半出自燕家,可如今却得说是沈家才对,就拿刚才的知客僧来说吧,是只知沈家,不知燕家,这让燕某愈发佩服沈兄的能耐了。”

“燕兄客气,非是沈某能耐,我沈氏一门众多兄弟,沈某是最不成器的。”

“哈,这不成器恰是家父给燕某的定语。”

这样的对白,凤尘晓并不陌生,明争暗斗她见得多了,趁他们互争不成器这个名号到底该是谁来冠属的时候,她不着痕迹地将二人往后殿那间殿堂引去。好像,应该是这么走的吧,她凭直觉往前走,到真看见那座殿堂后心中一喜,刚走上那条两旁种着古柏的石砖路,突然从两侧涌出一队黑衣卫士来,手持连弩,张满弓弦,虚指着三人,大声喝道:“来人止步!速速退回来路!”

沈诚和燕永急忙将凤尘晓拉到二人身后,凝神望去,不解为何寺里会出现这些人物,刚要张口问话,一排弩箭已破风疾­射­过来,凤尘晓眼眸猛缩,似是回到自己身死那一日,顿觉心头负重不堪,仿佛连绵­射­过来的箭支支是朝着自己而来,惊吓得呼吸停顿,神思蓦地一断,就此不省人事。

受辱

那排弩箭“叮叮”连声­射­入三人身前的地面,想是见三人并不听劝回转过去,意在警告。沈诚眼疾手快捞住凤尘晓转倒的身体,眼见得凤尘晓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他恼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燕永紧抿双­唇­,黝黑眼眸闪着惊疑光芒,他轻轻拉了沈诚一把:“我象是在哪儿见过这样的阵式,看样子我们惹不起,还是先走吧。”

刚刚还是风花雪月,现今再不走怕是另一波弩箭便要­射­来,沈诚抱起怀中女子,正要随着燕永离开,正中那座殿堂的门开却在此时打开,一个绛衣男子缓步走出来,嘉庆二品朝服穿在他的身上,说不出的服贴,行走之间风度翩翩,只将深邃眼眸淡淡扫过那排兵士,适才彪悍凶猛之人全部翻身拜倒,首领一人回道:“公子,这三人不听劝阻,执意前行,我等才出手教训。”

男子看见倒在沈诚司中的凤尘晓,对着首领之人轻轻挥手:“擅自作主伤到了人,下去领罚。”

待那些人如同出现时一样迅速退下,绛衣男子缓缓走近前,歉然道:“约管下属不严,实是暮璟之错,还请两位海涵。这位姑娘可是伤到哪里?”

原来他就是名动天下的暮璟公子!他出现在这里这种气氛之下有些突然,寺里的知客僧并未告知今日有贵客莅临。

燕永在心中叹息,他果然没有认错,只有暮璟公子的随侍会用这种武器。燕家与京中互通消息,自有往来,暮璟公子去年得蒙圣恩已被擢升为侍中,燕永躬身见礼:“见过暮大人,在下通州燕永。”

暮璟公子点首,通州燕家自是极为有名。

沈诚担忧怀中女子,不及多讲,告了罪转身便要离开,暮璟已走到沈诚面前,低下头看他怀中女子,又伸手想替她把脉,被沈诚往旁边一让躲开:“怎敢劳烦侍中,尘晓不过是惊吓所致,下在找个清静之所让她歇息一会儿即可。”

暮璟公子道:“后殿禅房最是清静,不若就让这位姑娘先在那里休息一下。”

后殿便是他身后那间殿堂,暮璟公子他在里面做什么?沈诚想到自己抱着一个女人在佛门圣地随意乱走,太过不成体统,只得听命便把凤尘晓送进殿侧的禅房安置。

禅房布置很简单,都言出家之人清苦修行,果然不错。暮璟公子细细打量了一下凤尘晓,此女容貌居然比京中享有盛名的相府小姐还要美上三上,即使昏迷的样子也让人心疼。他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件,小小的如花状的玉瓶,拔掉塞子一股花香透出,闻着香洌洌的,将瓶口凑到凤尘晓的鼻端,就那么一引,便将她从迷睡中给唤醒。

还有什么比一睁眼看到害自己身亡的仇人更诡异的事?暮璟公子的容貌她一生都不会忘记,凤尘晓第一反应是她又一次死在弩箭之下,他出现在她面前只有一个可能,她见了鬼。凝视眼前这张俊脸半晌,闻着周围的香味,眼神由迷茫到哀伤,想自己做为明珠郡主那短短一生被是此人莫名其妙地结束,不由轻轻问出声:“为什么?”

或许铅华难得,会让犯下杀人之罪占为已有,可这并不算理由,因为,他在她临死之际叫出她的名字:明珠郡主。

难道本就是冲着她来的?他明知她的身份还要杀她,铅华不过是无意遇上,她自知貌丑,从不外出与人相交,可以说跟任何人都无怨无仇,与他更无交集,是什么缘由让他下此狠手?

自身亡至重生,她无时不刻在想这个原因,也许在她不自知的情形下冒犯过他?暮璟公子俊美,她丑若无盐,虽然她有过一次请旨要了人才出众左文华做郡马的记录,可一次失误足以让她知道自知之明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何曾对这个暮璟公子有觊觎之心?

她死得莫名其妙,伤心,不甘心,这一切却不能对外人道出,只有在心里默默地一遍遍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

暮璟公子正弯着腰含笑以待,他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虽然习惯­性­地轻易不愿人近身,但对每个女人不管美丑都是极尽温柔,让人如沐春风。眼前这个女子睁开大眼,定定地看了他半晌,仿佛多年前已与他相识,有千言万语要同他言说,最后却只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他一时不解,站直身子向沈诚二人道:“这位姑娘……”

燕永答道:“大人,这位姑娘名唤尘晓,是城中一品花韵绣坊的老板。”

他不感兴趣地“哦”了一声,又问:“姑娘可曾好些了?我这暖香效果奇好,可宁神安息,不若送与姑娘吧。”

说完将瓶塞合上,递给她。

凤尘晓听得几人对话,明白过来这一切竟是真实境界,坐起身来打量周围,一间陋室墙上还贴得有佛画,原来他们还在这宝华寺内,那么暮璟公子是真的出现在她面前?她不由大力揪着一角裙裾,逐渐握紧直至指节发白,抬不起手去接那玉瓶。

沈诚见她脸­色­又苍白起来,当她回忆起昏迷前的情景,忙道:“别害怕,那些箭只是­射­在地上的,现在没事了。”

暮璟公子见她不要,也不强求,便收回玉瓶。

她半是恐惧半是气愤,又听得燕永又道:“这位是暮璟暮侍中,京城来的客人,适才那些是他的护卫。”

“什么暮侍中?”她知道侍中是皇舅舅身边的近侍,难道暮璟公子成了侍中?这一年多不见,他果然已去得更高更远,只是他这么诡异的人,呆在皇舅舅身边是何居心?会不会对她的亲人们不利?

急切之间却也无法,谁让她现在变了一个人,还是个手中无权无势的无用之人!

沈诚终于察觉她的不对劲,轻轻包住她用力地握着的手,放柔声音道:“尘晓受了些惊吓,怕是还未恢复过来,暮大人勿怪尘晓无礼,我还是送她回去的好。”

他的手温暖有力,让她瞬间的焦躁平复下来,是啊,她现下没有能力,并不意味着将来没有,如今命运转盘已让她的仇人出现在面前,前路未知,什么一朵花改变了命盘,既然她的命会改变,那么就让她自己决定改成什么样吧!

定下心神后,凤尘晓冲他感激一笑,松开他的手下了床榻行礼道:“原来是暮璟大人,尘晓失态了。不知大人如何出现在这里?”

“暮璟此番前来,是为了一尘大师,圣上虔心向佛,多日不见一尘大师,心中挂念,故派我寻了过来。今日刚到通州,本不想惊动州府,谁料却吓到了姑娘。”

一尘竟然和他是至交?那和尚就住在这个名叫一生休的殿堂,方才他二人应该在一起,再想到自己见了一尘后的古怪反应,凤尘晓更加糊涂。他和他,他们和她,又有着什么样的联系?迷惑之余,她借口不舒服告辞。

本来这是个与暮璟公子相交的绝好机会,沈家也一直有此意,沈诚却任那燕永抢得先机,在一旁着意邀请暮璟公子到城中燕家暂住。

燕永也有自己的打算,日前燕家入宫的女儿传来信讯,暮璟公子似乎与邬家来往颇密,四大世家一直明争暗斗,谁也不想别家坐大,若与暮璟公子搭上关系则对已主有利。虽然他平日里玩世不恭,可也牢记身为燕家人的本份,可今日是为凤尘晓而来,佳人有事,自己不能□相送,着实为难。

幸好沈诚道:“燕公子事忙,我先送尘晓回去。”

“尘姑娘……这个,回头我会去看你。如此有劳沈兄了。”暮璟公子已答应在通州的这些天会在燕家暂居,他不能就此离开,为难之下,对于佳人和家事,他选择了目前最重要的。

凤尘晓哪里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心中不屑,男儿都是薄幸人,相比沈诚更值得敬重。

自始自终,门外的喧闹都没能让殿中的一尘出来看来眼,但她从禅房里出来向寺外走去的时候一直觉得那个一尘和尚就在殿里向外盯着她,纯粹是一种感觉。出得寺门才发现天不知何时变得­阴­沉无比,凤尘晓突然觉得有雨点飘到脸上,明明出门时还是秋日高照,此时竟然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式。

一路上沈诚默默无语,怕她受寒替她披上件披风,凤尘晓心中更是感激,这半日经历太过耗费心神,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回家发现柳柳早已到家,同样­精­神萎顿,看来姐妹二人都没遇上好事,相对无言,惟闻叹息。

沈府是通州城中除了燕家之外,占地最广的府弟,大家族多有百年历史。沈诚回到自己的院落时,外面已是­阴­雨绵绵,这天气说变就变,奇怪之极。暮璟公子出现在这里更怪,一尘大师不过来此十余日,他便不耐寻了来,看来二人关系真的是非同一般。家中长辈若是知道暮璟公子下榻燕府,怕不懊恼至死。

想到这些他便觉气闷,推开木窗任窗外风雨吹打进来,他不喜欢受父母逼迫与长房争宠,不喜欢受长辈逼迫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只愿随心所欲地生活,任意翱翔。总有一天他会……

第二日风住雨歇,一早沈诚带了山茶应约而至,魏娘也过府相候。今日他们得去燕府赔罪,看能否过得了燕大小姐那关。

凤尘晓没有休息好,昨日种种在她脑海里翻腾不止,暗暗盘算,凤家的人也该找了来,一直对凤家无甚兴趣,觉得可有可无,如今看来,还是有用的,她目前所能依靠的也只有凤家了。在那之前,她得先将燕离这件头等大事给解决好,沈诚带来的山茶她看了,应该可以凑数,就看燕大小姐会不会善了。

燕离正绞着手中锦帕坐在厅堂,长辈们都在这里的原因是——昨日燕永回来,带来一个大人物暮璟公子。于是阖府出动,誓要让那个暮璟公子感受到燕家的热情。可她却倍受煎熬,因为燕永还带回来一个消息,那就是沈诚与那个一品花韵的尘晓出游。一想到那个女人姣好的容貌,她就恨不得立马出府去找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离儿,为何坐立不安?”母亲大人发现她心不在蔫,悄悄以眼­色­制止她再乱动,找了个机会低声询问。

“啊,母亲,今日离儿有事在身,可否先行告退?”

“不行,这暮璟公子可是贵客,身份尊贵不说,难得人又长得俊秀如玉,离儿你也老大不小,还是……”

话未说完就被燕离不悦打断:“母亲这话从何而来,燕家女儿哪里就不尊贵了,还需上赶着去找个尊贵的主巴结?”

她把脸沉下来,那上挑得眼角越发显得清冷,正在此时,近身的丫鬟偷偷来报:“沈公子来了。”

燕家老大燕昭耳尖,一向与沈诚交好,听到是沈诚过来便笑道:“暮大人见谅,我有位朋友来访,失陪一下。”

燕父不悦:“是哪家公子?”

“城东沈家的二公子。”

暮璟公子来了兴致,他一时劝不回一尘,打算在通州多停几日:“是不是昨日与燕二公子一起的沈诚?若是,请他进来吧。”

燕永认定沈诚是冲着暮璟公子而来,暗道好你个沈诚,昨天才送佳人回家,今天又来巴结贵人,也不怕累着。

沈诚进来身后却跟着三个女人,倒让燕永失笑:“沈公子,在下一向花名在外,可也没敢像你这般阵仗,咦?尘姑娘,你也来了,今日可好些了?”

凤尘晓等人见这么多人在场,有些意外,她的目光一下子被正中主位上的暮璟公子给吸引过去,边看他边答道:“谢燕公子关心,尘晓好多了。”

沈诚朝暮璟公子等人行过礼后道:“今日沈诚是来找燕小姐,想私下谈件事,不知燕小姐可有空闲?”

燕离一听他想找自己私下单独谈事,先是羞,后是喜,再然后是忧,不知道平日对自己冷冷淡淡的男子为何会找上门来。突然眼光扫到凤尘晓怀里抱着的山茶,觉得有些不对,这好像不是自己日日观赏的那株。心思转动,已猜到自己的那株白宝株出了事,今日这些女人是来赔罪来了。

“我的白宝珠呢?是不是没了?”她看得出沈诚对那个尘晓有相护之意,偏不要如他所愿,要知道原来那株可是燕府镇宅名花之一,父母若是知道花没了,必定不依,就让这女人当众出丑吧。

沈诚苦笑,这个燕离咄咄逼人,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了。燕父已站起身来:“什么?白宝珠没了?这是怎么回事?”

“父亲,我前日想用白宝珠上的山茶制几朵­干­花,可一品花韵的老板非得说花不可离枝太久,我便将花交与她们,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有闪失,没想到……不对,定是你们看那花名贵,想污了去,众所周知,那白宝珠是我燕家之物,快些交出来倒也罢了,如若不然就将你们送交官府,到时候受皮­肉­之苦,可别后悔!”她说到最后,已认定凤尘晓三人成了贼。

柳柳气得要命,凤尘晓又扯住她不让说话,魏娘赔笑道:“燕老爷,我等怎会做出如此下做之事,只是前日离府回店的路上,马车被撞,贵府那盆花意外被毁,实是无心之过。如今我们又寻了一盆,定比不上贵府原来的那盆,可也是我们的心意。至于燕小姐说的偷藏一事,那是绝对没有的。”

沈诚上前又道:“这事全是沈诚的错,燕府若要赔钱赔礼,都由沈诚来吧。”

燕离见他一力承担,盛怒之下走到近处指着凤尘晓道:“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替她担着。”

说罢抬手一掌用力挥出。

心事

凤尘晓一世,不,带上重生这一世也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她以为那些貌美的千金小姐无论何时都应该莺声呖呖地说话,行若分花拂柳,这一掌下来让她懵了,眼见着巨灵掌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不由闭上眼睛,准备承受剧痛。

等了半晌却没有意料中的疼痛,她睁眼一看,燕离的手掌半举,眼中噙满了泪,却是看着挡在她面前的沈诚,不知为何,她竟只是作势并没有真打下来。

暮璟公子更快,在燕离纤手挥下去之初便已从座位跃起,身形闪动蓦地近前,待要轻轻揽住凤尘晓将她带开,却见沈诚已挡在前面,就没有再动。他见气氛不对便劝道:“花草哪比得上人,没了便没了,燕小姐何必动气。”

他一句话便将燕离之气归在痛惜花草被毁,使她不必那么尴尬。柳柳忙上前去扶着凤尘晓过让过一边,距那燕离远远的,怕她再使­性­动手。

眼见佳人受惊,燕永暗自跺脚,后悔告诉妹妹这件事,真想不到妹妹把气去出在佳人身上,他本来是想妹妹知道后去找沈诚的晦气。

燕父也喝道:“离儿!怎么可如此莽撞?还不退下!”

燕离放下手来只是不动,想她平日应对多难缠的生意对手也自持身份,姿态笑脸谈吐颇为注意,偏偏在这上面看不开,要叫人笑话。适才一掌待要挥下,却见沈诚闪到了那女人面前,只这一下,便试探出他的心意,叫她情何以堪?以往与他相见只是冷冷淡淡模样,却原来只是对她而已。

沈诚皱眉直声道:“燕小姐何必迁怒于人,本来尘姑娘的马车是被我那受惊的马给冲撞了,连累她们受惊吓不说,花也被撞坏,燕小姐要罚还是要打,自然算在沈某头上。”

原来是这样,他并不是强要替那女人出头呢,燕离暗自神伤,就算这样,他对那个尘晓也不一般。正待要说些什么,燕父已喝道:“今日贵客在场,你还要怎地?”

燕离再不复初见时的倨傲与气势,含泪离去,临走前恨恨地看了一眼凤尘晓等人,她要自己记得,便是这些女人让她出了丑。

一番闹剧下来,凤尘晓才长长吁了一口气,与魏娘相视一眼,询问是否现在告辞,魏娘苦笑,这事还没到头呢,怎能就这么走了。

若真挨了那一巴掌可就惨了,今日她是为赔罪而来,现该如何是好?那燕家小姐明摆着对沈诚有意,还迁怒于她。说来好笑,她居然没有太多负罪感,只是新鲜,能有人这样诚意维护怜惜,实是不可多得。象燕小姐那种平时做美女多年的人,自然对这个不感兴趣,可是在她却是极为难得的,嗯,可以说是平生第一次有被人保护被人疼惜。

“多谢沈公子。”她深深地看了沈诚一眼,自与这个男子相识至今,总是被他搭救。

燕永心中吃味,忍不住调笑道:“怎能只谢沈公子一人?暮大人可是最先到姑娘身边护着你呢。暮大人,没想到你不光人才好,还身负绝世武功。唉,我一向自诩是惜花之人,此时却觉不及大人与沈公子啊。”

厅堂中尴尬气氛被他这么一说又轻松起来,暮璟公子也笑道:“我今日可不想做什么大人,离京在外,脱下那身官服,也似乎轻松不少。诸位直呼在下名号即可,如何,燕世伯,燕世兄,沈兄?”

燕家父子大乐,这一下便分出了远近,沈诚也笑着应承,暮璟公子这般随和,倒真让他们意想不到。

凤尘晓在心中大摇其头,或许是自己的心境发生了重大改变,或许是对他产生了抗拒,总觉得虽然他还是风度翩翩,语调还是那么地柔和,但距离当初所见那个如玉少年差别太大了,他变得市侩圆滑,不再给人以难以亲近之意,象是神衹从高高的神坛走下,一年多的官场生涯让他改变太多。

从没有刻意为了复仇去努力过,过去那二十年过得并非如意美满,此时平静的生活让她有时会想着何不放开心胸,忘掉过去不是更好呢?两世为人,许多事倒看得比以往更淡,珍惜眼前才是好的。可他,又出现在她的面前,勾起她关于从前的种种回忆,让她明白,有些事,永远无法忘记……

暮璟公子轻轻抿口茶水,不知燕永说了句什么,他轻轻笑起来,可是那双眼睛,对,就是那双眼睛,笑意永远达不到那里。他把众生当做了什么?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放过,她的恨,怎么可以就此忘却?她在心中不停地分析计算该施展怎么样的手段来进行报复,突然醒悟过来她现在也是个美女,揽镜自照虽觉陌生,可这就是她现在的模样,何不就依叶细说过的:重生变做一个美貌女子,最极端的便是让他爱上你,在他欲罢不能的时候你一脚将他踹开,羞辱他的灵魂,折磨他的­肉­ 体……

邪恶的种子在心底生根发芽,蔓生出缠绕的枝叶,将她的理智捆绑,一股冲动的念头逐渐扩大,全身心都开始呐喊:报仇!要将他在人前炫目的光环取掉,露出险恶的真面目,要他从那高位上打落至尘土中……哪怕付出一切代价!

她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想着心事,只有沈诚感觉到她情绪紧绷,想到山茶一事不解决妥当还是一桩麻烦事,便收回注视的目光,对燕父道:“今日沈诚带来家中上品山茶一盆,还请燕伯父收下,不足之处,小侄必以钱银补足。”

燕父闻言叹了声气,让沈诚有些纳闷,魏娘和柳柳心也跟着吊起来。

燕昭也跟着叹了口气:“不瞒沈兄弟,近日府内的几盆兰草突然呈了败相,家父最爱兰花,这扫二连三地损失让他老人家心里不太好受,并不是针对沈兄弟你的提议而发。”

“府上能人甚多,怎会为此烦恼?”燕家管着南边的花事,缺什么都不会缺高明花匠。

“哼,那些匠人连个原因都找不出来,真想把他们统统赶出府去。”燕父提起这个就生气,那些兰花是昔日从很远的地方觅来,名贵的很,不说值得万金,也有千金了。

沈诚等人心中大喜,这种花嘛,凤尘晓一人便可搞定,真正是化解矛盾的好机会。他忙道:“眼下就有位高手或能替伯父解救,只是……”

燕父心喜,连忙做出承诺:“若能救得回,山茶被毁一事自然不再追究,且另有重金酬谢!不和高手在哪里?”

沈诚正要指着凤尘晓告诉大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时,燕永想起一件事来:“爹爹,暮大人就是高手啊,想当年暮璟公子四字可是名动天锦城,那皇家莳花苑里第一人呢。”

他这一句暮璟公子莳花苑倒让魂归天外的凤尘晓扯回意识,她愣道:“暮璟公子?莳花苑?”

燕永殷勤地为她解惑:“姑娘不知吗,当年暮璟公子可不正是以一本兰草名动天下?莳花苑是皇家学院,里面大都是世家子弟,我与大哥还有三妹妹都去过的,只是那时暮璟公子尚未入苑,错过相交机会啊,可惜,可叹!”

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这个燕永还可惜可叹,错过机会,哼,错过投胎的机会吗?

柳柳倒向往不已,偷偷与她低语:“莳花苑啊,我以前也听王生说起过呢,不过现在,物是人非……”

那边燕家父子已经开始向暮璟公子请教,他却道:“白宝珠是嘛?我那里还有几盆,若燕世伯同意,派人去京城取一盆来,都是我原来中莳花苑里的时候培育成材,长得都还不错。至于府内的兰草,我却是无能力为,早在去年的时候,我便不再侍弄花草了,还请原谅则个。”

什么?他不侍弄花草了?这是几时的事?想他得到皇上赏识便是为此,怎会不再侍弄花草?凤尘晓想不通,这个暮璟公子做事总是让人猜不透,看他肃然的样子,众人虽不大信,却也不敢多问。

魏娘笑道:“燕老爷,你要找高手,现成还有个呢。”

燕父诧异:“还有高手?”

“自然,我们这位尘姑娘便是高手呢,什么样的花啊草啊到她手里,那可是遇上了花中神仙,包管你府上的兰草重复生机。”魏娘夸大其词,使得凤尘晓俏脸微红,她几时成了神仙了。

燕父虽有怀疑,可沈诚也道确实如此,便将信将疑地让人捧出来那几盆兰草,要她现场察看。

凤尘晓微微一笑,若真能这样善了,她倒是挺有把握。

燕府下人端上来三盆兰草,都奄奄一息,凤尘晓细细察看,兰草叶子上出了很多小小的黑点,叶尾发黄,有的蔓延到了整片叶子。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种兰花,”只是年代远久,她一时记不清楚,在哪里呢?“这好像叫莲瓣兰,南诏,对,这花只有那里有呢。”

她只顾着想自己在哪里见过此花,倒没留意暮璟公子轻轻“咦”了一声。

她想起来了,幼年时曾在宫中见过,那一年南诏来使,进贡的物品中便有这一盆兰花,她尚跟在父母身边,不知烦忧。

“姑娘好眼力,居然识得此花。那看出来它们是何病症吗?”燕父闻言心喜,对她的能力稍有放心。

“为何会这样我也不清楚,这几盆是原来的一株分盆而成吗?”

“正是,是这个缘故吗?”

“兰草养不好,多是因为烂根,这明显是有虫子了,尘晓或可一试。先把它们的叶子全剪掉,把土换了,以后用茶水连着浇灌些日子,当可能活。”

由于她有例在先,上一次便把燕离的茶花毁掉,这次说试上一试,倒把燕父难为住,不知该不该让她试。不过府中的花管事光说有虫,却不知该如何来治,平日里当这花是宝贝当惯了,哪里会舍得把花叶全部剪掉,只剩下一点小杆和花根,还是用来观赏的兰草吗?

暮璟公子发话道:“尘姑娘说得没错,正该以此法来治。”

燕父才狠下心来,命府内花匠依此法泡制,是死是活,得过些日子才知。

总算是把这事给解决了,沈诚暗叫侥幸,燕离那边会怎样他一点也不关心,他的目光留恋在凤尘晓的身上,不愿离开。

离得燕府,魏娘要与柳柳同去店中,凤尘晓与沈诚顺着石街缓步归家,小武赶着车跟在后面,秋风乍起,吹落漫天落叶,她伸手拈住一片黄叶,漫声吟道:“只有一枝梧叶,不知多少秋声。”

“尘姑娘为何有此愁意?”

“还是叫我尘晓吧,其实只有你知道我的姓氏,两次相救,公子万不可与尘晓见外。”

沈诚要隔一会儿才能叫出:“嗯,尘晓。”

又笑道:“才说不可见外,尘晓才说不可见外,又为何称我为公子?”

“只因公子只得一个诚字为名,尘晓若唤你一个诚字……嘻嘻,非不愿也,实不能也。”她玩心忽起走前两步回身相问,巧笑倩兮站在秋风中,手指还转着一片落叶,心里却在想:“我还没怎么就被燕大小姐视为眼中钉,这下更要对不起她了。”

他也失笑:“可以叫我沈诚,再着你比我年岁少,直接叫沈大哥也行。”

“你今年多大?”

“二十有二。”

呃,其实也大不了多少,叫沈诚比较好些。

“尘晓,方才在燕府我发现你总盯着暮大人,究竟是何缘故?”

“这个……哪有!”她被窥探心事,紧张之余涨红面孔,结结巴巴,不知如何辩白。糟糕,只防着被暮璟公子发觉得,倒落入了他的眼中,这怎生是好?就让他以为自己看上美男得了。“我……我对他……”

“瞧你的样子,绝不是倾慕与他,昨日在宝华寺初见到他,你脸­色­苍白,倒似是惊吓过度。”他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判断,若不是昨日发现她有些不对劲,也不会这般注意。

连看上美男这个理由也不能用了?她真是没有掩饰心事的经验,一张面孔七情上面,真让人沮丧。不过死也不能告诉他真正原因:“自然是被吓到,从没有见过那样吓人的场面,我素来胆小,嗯,真没想到那些凶狠的侍卫是暮大人的,一见到他我便想到昏倒前的那一幕,对他很是好奇。”

“这样啊,我也很好奇。”他不再追问,招来马车送她回府,路上两人均沉默无语。

热闹

秋风萧瑟,吹落一世繁花,每到秋末,通州城内花市萧条,街上行人极少簪花,除却宝华寺照样日日用鲜花供奉着佛像。

暮璟公子绕过宝华寺正殿,慢慢往后殿踱去,再次来到一尘所住的殿堂,抬头看了一眼上首匾额,喃喃念出:“一生休。”

他不明白为何一间年代久远的殿堂为何会起名叫一生休,不是应该叫灵宫殿、地藏殿、圣母殿之类的正统名称吗?欲敲响殿门,却看到那门上雕着的花纹,一时愣住。每次看到它们,便会想起那个倒向白­色­铅华的明珠郡主,似有不祥之意。

殿内一尘出言打断他的深思:“施主请进来吧。”

一进殿内便觉得有股森冷之气迎面扑来,正中一座小小的佛像,却不是平日见过的观音如来,匆匆一瞥之下倒觉得像是西方供奉的夜叉,立为女身,面上亦喜亦嗔,甚是怪异。一尘却没有念经打坐,以手支颌似有无限倦意。

“大师,可有想好何时回京?”

一尘转过身来,脸­色­奇异地黝黑,高鼻深目:“再等等。”

“等什么?”暮璟公子面上持保恭敬,心中却略有些不适,他喜欢看风姿绰约的女子,喜欢看清妍美丽的花朵,对难以入眼的事物总会强迫忍耐。

一尘摸索着香案,心中万般景象掠过,这里有他少时的记忆,成年的悲痛:“我也不知道,回到这里便如回到了出生之地,让我留恋不已。”

“出家之人本该万事皆空,不是吗?”

“不,若真万事皆空,我又为何滞留红尘,又岂能遇上施主,为施主谋划大业?”他目中闪动异­色­。

暮璟公子低下头望着袍角,不敢与他目光对视,怕看了就会陷入魔怔:“大师既知身负重任,又为何将暮所谋之事拖了又拖?”

一尘蓦地狂笑起来:“你忍不住了?哈哈,一念成魔啊,我早说你最终会走上这条路,如何?哈哈哈……这事多么有趣,我喜欢过程,而你却看重结果,不要急,慢慢来,施主还年轻,时光荏苒,慢慢你就会觉得任何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过程是否有趣。再说你所谋之事若能成功,我也会从这个世间消失,在那之前,容我先满足一下自己的私欲。”

“你的私欲就是躲在这间殿堂?要知道皇上他还在等你回去,暮璟身负皇命,可等不了太久。”

“一生休,一生休,当年这三字便做了我一生的鉴语啊!你可看到这满室刻着的铅华?嘿,没想到他们在凡尘俗世里再也找不到铅华,便将这些烂花刻在了这里,以为这样就能将它隽永铭记?哼,真是痴心妄想!等我看够了就把这里毁掉就回返天锦。”

“大师执念过深,暮璟还是先行告退,请大师顾念宝华寺千年基业,保全这里为好。”说完转身离去。

踏出殿门,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这间殿堂如此­阴­森,毁不毁他并不放在心上,只要一尘同意回京就行。

寺外燕府的马车正等着他,上面还老老实实地坐着一位美女,正是燕离燕大小姐。暮璟公子挂上温和的笑容,强忍着见过一尘后的不适感觉,与燕离面对良久才慢慢平复。燕离见他有些沉默,便刻意找些话题,尽讲些通州风貌来讲,何处繁华,何处­精­致,何处有湖景,何处有山崖。不觉中马车一颠,原来是过了城中一道缓坡,来到了东西大街上。

她伸出手撩起帘子,望着左右穿行的人群微微皱眉,实不愿下车跟这些粗野百姓混在一起,可暮大人自京都而来,自是得感受一下通州风土人情,世族高官与民同乐,说不得要下车感受了。

故此她强做兴致勃勃之意道:“暮大人,不若下车步行,通州街景也是不错的呢。”

但她的提议只让暮璟为难,生□洁,素来不喜与人近身,这街上人来人往,势必会同人挨身,正欲相拒,燕离已命车夫慢行,先行下了车等他,无法只得随她去了。

燕家着意逢迎,还谴了燕离陪他,其中意味不言而明。燕离尚在心中为了前几日之事气恼,虽听命于家人来接近暮璟公子,想的却还是那个对她冷冷的男人。

迎面来了一男一女,男的俊逸,女的……这是谁家女子,怀中抱着个纸包,貌似里面是吃食,一只手腾出来往嘴里塞着零嘴,当街大嚼,动作率­性­生得却是美丽非凡,惹得行人纷纷驻足相看。

暮璟公子看清楚后“啊”了一声,这不是沈诚与那位尘晓姑娘吗?燕离也看到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女人今日将蓬松的乌发斜斜扎了条辫子,简单却又调皮,以往沉静的脸上有着别样生动。二人身后没人跟随,她不停地指着两边商贩与沈诚交谈,惹得身边男子时时轻笑,看向她的眼中满是温柔。

别看凤尘晓表面上快活,其实在哀叹,因为此刻笑意晏晏的那个人,并不完全是她。叶细今晨再一次出现,彼时凤尘晓宿眠未醒,意识尚未清醒,但听得有人“明珠明珠”叫个不停,迷梦间喝道:“哪里来的奴才,竟敢直呼本郡主姓名,可是活腻了?”

梅香听得声响,以为自家小姐醒了,连忙进来伺候,拢起幔帐替她打理,又听得她道:“不要叫了!”

睁开眼却看到梅香捧着衣物站在榻前,这才反应过来不再有郡主,不再是从前。与梅香大眼瞪小眼之际,心中感应到叶细的声音:明珠,哈,是我呀,你终于醒了。

叶细?她看着窗户透进来了光线,迷惑不解:你不是鬼吗?大白天怎会在此?

谁说我只能晚上出来?我可不是一般的鬼魂!

是,是,你真厉害,阎君又放你出来了?

说得人家好像是宠物狗,什么叫又放我出来了,我是自由滴!呵,不过时间也不是很长,所以明珠,时间紧迫,你就带我出去好好玩玩吧,啊?

出去怎么玩?我不会。凤尘晓对玩这个字的概念停留在蹴鞠,斗草上面,楚云楚月曾大着胆子陪她玩过几次,更多的时候,她独自侍弄花草,没有同伴与她玩耍过,嫁了人之后连花草也不能再养,做个贤妻良母吧也没机会。

叶细想通了明珠不过是个可怜的郡主,便不再多说:OK,那我带你出去玩吧,快,穿衣服刷牙洗脸。

梅香看着小姐半躺着发呆,不由担心:“小姐,小姐?是否要起身?”

凤尘晓点点头,边由着她服侍边在心里道:不许擅自作主控制我的身体,不许再见了男人就扑上去!

她想起了上次叶细来的情景,巴在沈诚身上不起那一幕,不由得脸上一红。

叶细连连点头:没问题,上次是我学艺不­精­才会出现那种状况,现在多好,你也能自由活动,我也跟着享受,唉,怪不得封建社会能延续两千多年,这有人服侍就是爽啊。

柳柳已用过饭早早去了“一品花韵”,只得她一人用饭。这中间叶细已将她这些天的经历问了个遍,听得“一品花韵”之名,惊叹道:明珠,你同那些穿越女比起来一点也不差,有头脑,有运气,居然创业去了。唉,我早说你该来个古穿今,如果你到了现代,一定如鱼得水。我真是羡慕你,重生就是好。

凤尘晓摇头:一点也不好,我遇上了杀我的那个人……他现在身居高位,我手无缚­鸡­之力,又不能去找爹娘亲人帮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杀你的那个,叫暮璟公子的吗?我不是说了吗,泡他,让他爱上你,然后你就折磨得他死去活来,这才是报仇的最高境界啊。

说得容易,情爱之事非我所擅长,不然我那个夫君怎会对我如此冷淡。

叶细已支使着她的手抚上她的脸:那不是以前你不太好看的原因吗?如今你变得超美,这便是你的利器,来来来,此事需得从长计议,不是还有铅华的吗,你就是拿刀子捅了他,也会逢凶化吉,多痛快,不过我希望你能采用我的建议,老鬼还和我打着赌呢。

凤尘晓无法想像自己拿刀痛人的情形,却想起一件事:说到铅华,我遇上件奇事。

她将遇上一尘后铅华印记会发热的事告诉了叶细,她半晌后想起:阎君曾经提到过这个名字,当年的铅华就是被一个叫一尘的给全数毁去,可能跟这个有关。看来我还是回去好好问问那个老鬼才行。不管了,我要上街上街!天知道我有多少天,不!是多少年没有上过大街了。

依着叶细的意思,凤尘晓今日要陪她去逛街,注意,是逛,意味着不能坐马车,不要带丫鬟,因为她们之间的交流方式太过诡异,少一个人在面前总是好的。

尽管凤尘晓提醒过她,天已转凉,百花凋零,通州各处没有鲜花装点,不如春夏两季繁荣,叶细还是兴奋不已,若不是凤尘晓事先声明不得控制她的身体,她会激动地扑到青砖路上亲吻大地。

碰上沈诚纯属偶然,他今日出门是去见魏崇礼,这中长辈已知道暮璟公子暂住燕府之事,巴巴地跑去巴结人家,岂料没见到人,便把气出在他的身上,怪他没有早些出手,白白便宜了燕家那个燕永。不堪其扰他避出门去,本来是想找魏崇礼商量要事,马车刚转到街角,便看到凤尘晓抱了许多东西在街上走。

不过今日的凤尘晓与以往大不相同,见到他会略微的兴奋,怀里那些东西古怪到不象是她会买的,可事实就在眼前,他拿起个拨浪鼓摇了摇道:“这个也是你买的?”

“呵是,看着好可爱。”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凤尘晓在心里默默地补上真正想说的话,这些全部是叶细看中的,缠着她买下来,不然她会一直唠叨:人家就这一天,说不定一天也呆不长,好不好明珠,可怜可怜我吧。

看在她没有不顾自己意愿控制自己身体的份上,就纵容她这么一次吧。

“那这个呢?这是蝈蝈儿?”

“它也很可爱。”它如果不叫会更可爱,一个美女身上发出奇怪的叫声会引来多少人侧目。

看她逛得小脸发红,沈诚有些好笑,这样的凤尘晓实在少见:“东西这么多,不如放在车上让小武给你送回去,我们接着逛。”

“嗯,也好。”

其实心里叶细早叫开了:又是这个男人,上次我就是扑在他身上,明珠,是不是我一扑帮你找来的好姻缘啊?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要乱来啊。

你这么紧张他,没对他有意思才怪。来,让我替你们把红线绑得牢一点。

她对沈诚有叶细说的那样紧张吗,凤尘晓暗忖难道叶细的出现让她觉得自己对沈诚确实有那么一些不一样,只是她已婚配过,虽然是在前世,可一女不事二夫,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还在沉吟之间,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道:“说来我还没正式谢你的救命之恩,”指着间铺子道:“相请不如偶遇,呀,这里人多,生意好则证明饭也香,不如我在这里请你吃饭吧。”

沈诚摇首道:“这里人多,不够清静,你刚才吃的太杂,若再吃些不应的饭食会难受,我带你去沈家的梦白楼,那儿的厨子会做一种甜汤,有消食作用,喝了会好些。”

“是我请你吃饭,去沈家的酒楼还是我请你吗,肯定你得掏钱了。”她笑嘻嘻看着他,心中却道:明珠,快叫你的男人请我吃顿好料的。

凤尘晓无法,只得顺着她的话说,只求叶细别把沈诚给吓到才好。接下来叶细支使唤着凤尘晓将他的家族住址婚姻情况问了个清清楚楚,沈诚有问必答,即使她问他是否谈生意要去喝花酒也只是笑着应答。

两人正欲往梦白楼出发,却被人拦下,凤尘晓心中立马起了波澜,叶细忙安抚:别气别气,唉,这位一定是那个什么暮璟公子了,长得嘛,比沈诚好看,气质嘛,嘿嘿,整个一个绝世小受啊。明珠,就是他杀了你?我看不象啊。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杀我的正是此人。

沈诚朝暮璟公子拱手行礼道:“大人,哦,燕小姐也在。”

燕离肺都要气炸,一个女人,最恨别人的轻视,沈诚这是根本不把她放在眼中,爱和恨的距离往往在一线之间,她的爱来得快恨也来得快,故意往暮璟公子身边站近一点,娇声道:“沈公子,尘姑娘,这么巧,二位这是往哪里去?”

沈诚道:“天已近午,我们是去梦白楼吃饭。”

暮璟公子早不愿再混迹人群,闻言立刻道:“是时候用饭了,燕小姐,不若你我同去?”

燕离也正有此意,于是二人一鬼同行变成四人一鬼同行,往那沈家酒楼行去,才走得没几步,一队人马飞驰而来,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行人纷攘。堪堪奔到凤尘晓四人面前,领头一人强勒马缰,使得马头一转,高高扬起前蹄,长长嘶鸣一声后站稳,后面的几骑跟着停下,此等声势甚是惊人。领头之人昂然不动,另几人翻身下马,冲着凤尘晓一声:“三小姐!”

凤尘晓早被沈诚护在身后,得了叶细的提醒后探出头来冲那领头之人叫道:“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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