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父虽有怀疑,可沈诚也道确实如此,便将信将疑地让人捧出来那几盆兰草,要她现场察看。
凤尘晓微微一笑,若真能这样善了,她倒是挺有把握。
燕府下人端上来三盆兰草,都奄奄一息,凤尘晓细细察看,兰草叶子上出了很多小小的黑点,叶尾发黄,有的蔓延到了整片叶子。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种兰花,”只是年代远久,她一时记不清楚,在哪里呢?“这好像叫莲瓣兰,南诏,对,这花只有那里有呢。”
她只顾着想自己在哪里见过此花,倒没留意暮璟公子轻轻“咦”了一声。
她想起来了,幼年时曾在宫中见过,那一年南诏来使,进贡的物品中便有这一盆兰花,她尚跟在父母身边,不知烦忧。
“姑娘好眼力,居然识得此花。那看出来它们是何病症吗?”燕父闻言心喜,对她的能力稍有放心。
“为何会这样我也不清楚,这几盆是原来的一株分盆而成吗?”
“正是,是这个缘故吗?”
“兰草养不好,多是因为烂根,这明显是有虫子了,尘晓或可一试。先把它们的叶子全剪掉,把土换了,以后用茶水连着浇灌些日子,当可能活。”
由于她有例在先,上一次便把燕离的茶花毁掉,这次说试上一试,倒把燕父难为住,不知该不该让她试。不过府中的花管事光说有虫,却不知该如何来治,平日里当这花是宝贝当惯了,哪里会舍得把花叶全部剪掉,只剩下一点小杆和花根,还是用来观赏的兰草吗?
暮璟公子发话道:“尘姑娘说得没错,正该以此法来治。”
燕父才狠下心来,命府内花匠依此法泡制,是死是活,得过些日子才知。
总算是把这事给解决了,沈诚暗叫侥幸,燕离那边会怎样他一点也不关心,他的目光留恋在凤尘晓的身上,不愿离开。
离得燕府,魏娘要与柳柳同去店中,凤尘晓与沈诚顺着石街缓步归家,小武赶着车跟在后面,秋风乍起,吹落漫天落叶,她伸手拈住一片黄叶,漫声吟道:“只有一枝梧叶,不知多少秋声。”
“尘姑娘为何有此愁意?”
“还是叫我尘晓吧,其实只有你知道我的姓氏,两次相救,公子万不可与尘晓见外。”
沈诚要隔一会儿才能叫出:“嗯,尘晓。”
又笑道:“才说不可见外,尘晓才说不可见外,又为何称我为公子?”
“只因公子只得一个诚字为名,尘晓若唤你一个诚字……嘻嘻,非不愿也,实不能也。”她玩心忽起走前两步回身相问,巧笑倩兮站在秋风中,手指还转着一片落叶,心里却在想:“我还没怎么就被燕大小姐视为眼中钉,这下更要对不起她了。”
他也失笑:“可以叫我沈诚,再着你比我年岁少,直接叫沈大哥也行。”
“你今年多大?”
“二十有二。”
呃,其实也大不了多少,叫沈诚比较好些。
“尘晓,方才在燕府我发现你总盯着暮大人,究竟是何缘故?”
“这个……哪有!”她被窥探心事,紧张之余涨红面孔,结结巴巴,不知如何辩白。糟糕,只防着被暮璟公子发觉得,倒落入了他的眼中,这怎生是好?就让他以为自己看上美男得了。“我……我对他……”
“瞧你的样子,绝不是倾慕与他,昨日在宝华寺初见到他,你脸色苍白,倒似是惊吓过度。”他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判断,若不是昨日发现她有些不对劲,也不会这般注意。
连看上美男这个理由也不能用了?她真是没有掩饰心事的经验,一张面孔七情上面,真让人沮丧。不过死也不能告诉他真正原因:“自然是被吓到,从没有见过那样吓人的场面,我素来胆小,嗯,真没想到那些凶狠的侍卫是暮大人的,一见到他我便想到昏倒前的那一幕,对他很是好奇。”
“这样啊,我也很好奇。”他不再追问,招来马车送她回府,路上两人均沉默无语。
热闹
秋风萧瑟,吹落一世繁花,每到秋末,通州城内花市萧条,街上行人极少簪花,除却宝华寺照样日日用鲜花供奉着佛像。
暮璟公子绕过宝华寺正殿,慢慢往后殿踱去,再次来到一尘所住的殿堂,抬头看了一眼上首匾额,喃喃念出:“一生休。”
他不明白为何一间年代久远的殿堂为何会起名叫一生休,不是应该叫灵宫殿、地藏殿、圣母殿之类的正统名称吗?欲敲响殿门,却看到那门上雕着的花纹,一时愣住。每次看到它们,便会想起那个倒向白色铅华的明珠郡主,似有不祥之意。
殿内一尘出言打断他的深思:“施主请进来吧。”
一进殿内便觉得有股森冷之气迎面扑来,正中一座小小的佛像,却不是平日见过的观音如来,匆匆一瞥之下倒觉得像是西方供奉的夜叉,立为女身,面上亦喜亦嗔,甚是怪异。一尘却没有念经打坐,以手支颌似有无限倦意。
“大师,可有想好何时回京?”
一尘转过身来,脸色奇异地黝黑,高鼻深目:“再等等。”
“等什么?”暮璟公子面上持保恭敬,心中却略有些不适,他喜欢看风姿绰约的女子,喜欢看清妍美丽的花朵,对难以入眼的事物总会强迫忍耐。
一尘摸索着香案,心中万般景象掠过,这里有他少时的记忆,成年的悲痛:“我也不知道,回到这里便如回到了出生之地,让我留恋不已。”
“出家之人本该万事皆空,不是吗?”
“不,若真万事皆空,我又为何滞留红尘,又岂能遇上施主,为施主谋划大业?”他目中闪动异色。
暮璟公子低下头望着袍角,不敢与他目光对视,怕看了就会陷入魔怔:“大师既知身负重任,又为何将暮所谋之事拖了又拖?”
一尘蓦地狂笑起来:“你忍不住了?哈哈,一念成魔啊,我早说你最终会走上这条路,如何?哈哈哈……这事多么有趣,我喜欢过程,而你却看重结果,不要急,慢慢来,施主还年轻,时光荏苒,慢慢你就会觉得任何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过程是否有趣。再说你所谋之事若能成功,我也会从这个世间消失,在那之前,容我先满足一下自己的私欲。”
“你的私欲就是躲在这间殿堂?要知道皇上他还在等你回去,暮璟身负皇命,可等不了太久。”
“一生休,一生休,当年这三字便做了我一生的鉴语啊!你可看到这满室刻着的铅华?嘿,没想到他们在凡尘俗世里再也找不到铅华,便将这些烂花刻在了这里,以为这样就能将它隽永铭记?哼,真是痴心妄想!等我看够了就把这里毁掉就回返天锦。”
“大师执念过深,暮璟还是先行告退,请大师顾念宝华寺千年基业,保全这里为好。”说完转身离去。
踏出殿门,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这间殿堂如此阴森,毁不毁他并不放在心上,只要一尘同意回京就行。
寺外燕府的马车正等着他,上面还老老实实地坐着一位美女,正是燕离燕大小姐。暮璟公子挂上温和的笑容,强忍着见过一尘后的不适感觉,与燕离面对良久才慢慢平复。燕离见他有些沉默,便刻意找些话题,尽讲些通州风貌来讲,何处繁华,何处精致,何处有湖景,何处有山崖。不觉中马车一颠,原来是过了城中一道缓坡,来到了东西大街上。
她伸出手撩起帘子,望着左右穿行的人群微微皱眉,实不愿下车跟这些粗野百姓混在一起,可暮大人自京都而来,自是得感受一下通州风土人情,世族高官与民同乐,说不得要下车感受了。
故此她强做兴致勃勃之意道:“暮大人,不若下车步行,通州街景也是不错的呢。”
但她的提议只让暮璟为难,生□洁,素来不喜与人近身,这街上人来人往,势必会同人挨身,正欲相拒,燕离已命车夫慢行,先行下了车等他,无法只得随她去了。
燕家着意逢迎,还谴了燕离陪他,其中意味不言而明。燕离尚在心中为了前几日之事气恼,虽听命于家人来接近暮璟公子,想的却还是那个对她冷冷的男人。
迎面来了一男一女,男的俊逸,女的……这是谁家女子,怀中抱着个纸包,貌似里面是吃食,一只手腾出来往嘴里塞着零嘴,当街大嚼,动作率性生得却是美丽非凡,惹得行人纷纷驻足相看。
暮璟公子看清楚后“啊”了一声,这不是沈诚与那位尘晓姑娘吗?燕离也看到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女人今日将蓬松的乌发斜斜扎了条辫子,简单却又调皮,以往沉静的脸上有着别样生动。二人身后没人跟随,她不停地指着两边商贩与沈诚交谈,惹得身边男子时时轻笑,看向她的眼中满是温柔。
别看凤尘晓表面上快活,其实在哀叹,因为此刻笑意晏晏的那个人,并不完全是她。叶细今晨再一次出现,彼时凤尘晓宿眠未醒,意识尚未清醒,但听得有人“明珠明珠”叫个不停,迷梦间喝道:“哪里来的奴才,竟敢直呼本郡主姓名,可是活腻了?”
梅香听得声响,以为自家小姐醒了,连忙进来伺候,拢起幔帐替她打理,又听得她道:“不要叫了!”
睁开眼却看到梅香捧着衣物站在榻前,这才反应过来不再有郡主,不再是从前。与梅香大眼瞪小眼之际,心中感应到叶细的声音:明珠,哈,是我呀,你终于醒了。
叶细?她看着窗户透进来了光线,迷惑不解:你不是鬼吗?大白天怎会在此?
谁说我只能晚上出来?我可不是一般的鬼魂!
是,是,你真厉害,阎君又放你出来了?
说得人家好像是宠物狗,什么叫又放我出来了,我是自由滴!呵,不过时间也不是很长,所以明珠,时间紧迫,你就带我出去好好玩玩吧,啊?
出去怎么玩?我不会。凤尘晓对玩这个字的概念停留在蹴鞠,斗草上面,楚云楚月曾大着胆子陪她玩过几次,更多的时候,她独自侍弄花草,没有同伴与她玩耍过,嫁了人之后连花草也不能再养,做个贤妻良母吧也没机会。
叶细想通了明珠不过是个可怜的郡主,便不再多说:OK,那我带你出去玩吧,快,穿衣服刷牙洗脸。
梅香看着小姐半躺着发呆,不由担心:“小姐,小姐?是否要起身?”
凤尘晓点点头,边由着她服侍边在心里道:不许擅自作主控制我的身体,不许再见了男人就扑上去!
她想起了上次叶细来的情景,巴在沈诚身上不起那一幕,不由得脸上一红。
叶细连连点头:没问题,上次是我学艺不精才会出现那种状况,现在多好,你也能自由活动,我也跟着享受,唉,怪不得封建社会能延续两千多年,这有人服侍就是爽啊。
柳柳已用过饭早早去了“一品花韵”,只得她一人用饭。这中间叶细已将她这些天的经历问了个遍,听得“一品花韵”之名,惊叹道:明珠,你同那些穿越女比起来一点也不差,有头脑,有运气,居然创业去了。唉,我早说你该来个古穿今,如果你到了现代,一定如鱼得水。我真是羡慕你,重生就是好。
凤尘晓摇头:一点也不好,我遇上了杀我的那个人……他现在身居高位,我手无缚鸡之力,又不能去找爹娘亲人帮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杀你的那个,叫暮璟公子的吗?我不是说了吗,泡他,让他爱上你,然后你就折磨得他死去活来,这才是报仇的最高境界啊。
说得容易,情爱之事非我所擅长,不然我那个夫君怎会对我如此冷淡。
叶细已支使着她的手抚上她的脸:那不是以前你不太好看的原因吗?如今你变得超美,这便是你的利器,来来来,此事需得从长计议,不是还有铅华的吗,你就是拿刀子捅了他,也会逢凶化吉,多痛快,不过我希望你能采用我的建议,老鬼还和我打着赌呢。
凤尘晓无法想像自己拿刀痛人的情形,却想起一件事:说到铅华,我遇上件奇事。
她将遇上一尘后铅华印记会发热的事告诉了叶细,她半晌后想起:阎君曾经提到过这个名字,当年的铅华就是被一个叫一尘的给全数毁去,可能跟这个有关。看来我还是回去好好问问那个老鬼才行。不管了,我要上街上街!天知道我有多少天,不!是多少年没有上过大街了。
依着叶细的意思,凤尘晓今日要陪她去逛街,注意,是逛,意味着不能坐马车,不要带丫鬟,因为她们之间的交流方式太过诡异,少一个人在面前总是好的。
尽管凤尘晓提醒过她,天已转凉,百花凋零,通州各处没有鲜花装点,不如春夏两季繁荣,叶细还是兴奋不已,若不是凤尘晓事先声明不得控制她的身体,她会激动地扑到青砖路上亲吻大地。
碰上沈诚纯属偶然,他今日出门是去见魏崇礼,这中长辈已知道暮璟公子暂住燕府之事,巴巴地跑去巴结人家,岂料没见到人,便把气出在他的身上,怪他没有早些出手,白白便宜了燕家那个燕永。不堪其扰他避出门去,本来是想找魏崇礼商量要事,马车刚转到街角,便看到凤尘晓抱了许多东西在街上走。
不过今日的凤尘晓与以往大不相同,见到他会略微的兴奋,怀里那些东西古怪到不象是她会买的,可事实就在眼前,他拿起个拨浪鼓摇了摇道:“这个也是你买的?”
“呵是,看着好可爱。”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凤尘晓在心里默默地补上真正想说的话,这些全部是叶细看中的,缠着她买下来,不然她会一直唠叨:人家就这一天,说不定一天也呆不长,好不好明珠,可怜可怜我吧。
看在她没有不顾自己意愿控制自己身体的份上,就纵容她这么一次吧。
“那这个呢?这是蝈蝈儿?”
“它也很可爱。”它如果不叫会更可爱,一个美女身上发出奇怪的叫声会引来多少人侧目。
看她逛得小脸发红,沈诚有些好笑,这样的凤尘晓实在少见:“东西这么多,不如放在车上让小武给你送回去,我们接着逛。”
“嗯,也好。”
其实心里叶细早叫开了:又是这个男人,上次我就是扑在他身上,明珠,是不是我一扑帮你找来的好姻缘啊?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要乱来啊。
你这么紧张他,没对他有意思才怪。来,让我替你们把红线绑得牢一点。
她对沈诚有叶细说的那样紧张吗,凤尘晓暗忖难道叶细的出现让她觉得自己对沈诚确实有那么一些不一样,只是她已婚配过,虽然是在前世,可一女不事二夫,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还在沉吟之间,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道:“说来我还没正式谢你的救命之恩,”指着间铺子道:“相请不如偶遇,呀,这里人多,生意好则证明饭也香,不如我在这里请你吃饭吧。”
沈诚摇首道:“这里人多,不够清静,你刚才吃的太杂,若再吃些不应的饭食会难受,我带你去沈家的梦白楼,那儿的厨子会做一种甜汤,有消食作用,喝了会好些。”
“是我请你吃饭,去沈家的酒楼还是我请你吗,肯定你得掏钱了。”她笑嘻嘻看着他,心中却道:明珠,快叫你的男人请我吃顿好料的。
凤尘晓无法,只得顺着她的话说,只求叶细别把沈诚给吓到才好。接下来叶细支使唤着凤尘晓将他的家族住址婚姻情况问了个清清楚楚,沈诚有问必答,即使她问他是否谈生意要去喝花酒也只是笑着应答。
两人正欲往梦白楼出发,却被人拦下,凤尘晓心中立马起了波澜,叶细忙安抚:别气别气,唉,这位一定是那个什么暮璟公子了,长得嘛,比沈诚好看,气质嘛,嘿嘿,整个一个绝世小受啊。明珠,就是他杀了你?我看不象啊。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杀我的正是此人。
沈诚朝暮璟公子拱手行礼道:“大人,哦,燕小姐也在。”
燕离肺都要气炸,一个女人,最恨别人的轻视,沈诚这是根本不把她放在眼中,爱和恨的距离往往在一线之间,她的爱来得快恨也来得快,故意往暮璟公子身边站近一点,娇声道:“沈公子,尘姑娘,这么巧,二位这是往哪里去?”
沈诚道:“天已近午,我们是去梦白楼吃饭。”
暮璟公子早不愿再混迹人群,闻言立刻道:“是时候用饭了,燕小姐,不若你我同去?”
燕离也正有此意,于是二人一鬼同行变成四人一鬼同行,往那沈家酒楼行去,才走得没几步,一队人马飞驰而来,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行人纷攘。堪堪奔到凤尘晓四人面前,领头一人强勒马缰,使得马头一转,高高扬起前蹄,长长嘶鸣一声后站稳,后面的几骑跟着停下,此等声势甚是惊人。领头之人昂然不动,另几人翻身下马,冲着凤尘晓一声:“三小姐!”
凤尘晓早被沈诚护在身后,得了叶细的提醒后探出头来冲那领头之人叫道:“大哥。”
争吵
据叶细所说,凤栖臣此人极为强势,无论是生意场上还是对等亲人。此刻他沉着脸直坐于马上,微眯着的双眼透出股很不耐烦的气势,听得凤尘晓一声大哥,面色微有缓和,朝她伸出一只手道:“上来!”
上哪儿去?凤尘晓仰头看着那神骏的马儿,无法想像坐上去会是什么感觉。叶细惊叹:你这个大哥岂止是强势,简直是霸道,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明珠,就是他决定让凤尘晓同那个徐文藻退婚的,凤家的长辈也没人反对他。
凤栖臣见小妹站在一个男人身后不动势,怒气又上涌,自听得卞子昱传信到郴州那一刻起,他便放下一切来找小妹,风餐露宿地赶到通州府,能立马遇上自是好事,可她用那种陌生的眼神看着他不过来算怎么一回事?这个男人又是谁?旁边那一男一女又是谁?
暮璟公子今日穿的是常服,看到这一幕暗忖这位尘晓姑娘来历有些不简单,那一位也太专横。不过人家兄妹的事,他不好说什么。
沈诚坦然接受他的打量,他自然记得凤尘晓的真实性名,那眼前这位便是凤家真正的当家人凤栖臣了。早闻此人能力一流,凤家稳居四大世家之首,他又年少有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打量完毕,凤栖臣冷冷哼了一声,暮璟公子倒还罢了,看不出另一个男人比当年那个徐文藻有什么出色的地方,小妹会对他一副依赖的样子。双腿一夹马腹,向前冲了两步到了沈诚面前,本想斥责她不听话,可看到她以往圆润的下巴变得尖了,想起她这一年流落在外定是吃了不少苦,不由放柔声音道:“来,跟大哥回去。”
凤尘晓叹口气,有些为难,依她推算,凤家来找她至少还得再过十日左右,没想到老大这么快就赶来,由此可见凤尘晓在凤家并不是可有可无。这位大哥的霸道和专横其实是一种只对家人才有的宠溺,她以前从没有过兄弟姐妹,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大哥,我……”
众目睽睽之下凤栖臣弯腰一揽便将她带上马,扬鞭打马,就在那满是行人的大街上呼啸而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控制马匹的,硬是冲出一条路来却没伤到行人,随行的几人也跟着打马离去。
沈诚只隐隐听得凤尘晓叫了一声,转瞬间便再看不到那群人的影子,有些替她担心,身边还有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没有散去,燕离这才发声道:“暮大人,这……要不要报官啊?”
“不可,尘姑娘唤他作大哥,那便是人家的家事了。沈兄,我看梦白楼也不必去了,告辞!”他召来马车,结束今天的出游,实则是想知道适才马上男子是何方神圣,此时正值用人之际,查清楚了好看是否值得结交。
燕离看到沈诚有些黯然,上前两步想安慰于他,忽然想到自己正生他的气,而且今日是陪暮璟公子出来,不可让他久等。
凤尘晓那声轻叫其实不是害怕,而是兴奋,是叶细兴奋地叫了一声。她从来没有骑过马,更不用说和男子共乘。凤栖臣性格霸道,可是外表却是极出色的,没办法,品种优良,凤尘晓那般美貌,他这个哥哥也不会差到哪里,在她是美,在他是俊朗,与暮璟公子不相上下,却比暮璟公子更显男子气概。
她坐在马上无依无凭,只得紧紧攥住凤栖臣的衣裳,一路路人摊贩惊呼,她张口想让他停下,却被风灌了一嘴,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停下,已到了西城郊的一处庄院。半晌没听叶细说话,她在心中连呼叶细,没有反应,也不知道是回冥府去了还是兴奋地晕过去。
凤栖臣将她抱下马,拍门进院,开门的小厮奔去内院叫道:“大少爷到了。”
这庄院是凤家所有,专供在此地经商开店的凤家子弟居住,自有凤家派来的管事打理庄院和招待亲族。先前去“一品花韵”找魏娘打听凤尘晓的便是这里的管事凤九,他从账房匆匆赶过来行礼:“见过大少爷,一路辛苦。”
“凤九,找人服侍尘晓。尘晓,”凤尘晓一路上不发一言,要说什么她还没想明白,只好见招拆招吧,见他转向她说话,忙瞪大眼睛表示有在听,他倒有些不敢正视她:“你……回房歇息一下,有什么话晚膳的时候咱们再说。”
她还能说什么?点头吧。也不知道以前他们是如何相处的,照理凤尘晓是怨他的,心中的如意郎君被大哥逼得退了婚,宁死也不愿回家,说怨还是轻了的,恨极了才行。
“呀,不行,我得同柳柳她们说一声。”
“此事无需你去,我会让凤九派人去一趟。”
凤尘晓有些无奈,她还没有被人这样管过,想起沈诚就这样被抛下,心中甚为过意不去。
这里很陌生,她有些惶铖,还不如自己重生醒来时周围一群不认识她的人。他们都叫她三小姐,看来除了凤栖臣,中间还有一个,却不知是男是女。
凤九派来一屋子人来服侍她,很是夸张,她抬抬手,立马茶水递到手中,叹口气,自有伶俐丫头巧语为她解闷,她做郡主的时候也没这么金贵。再观这庄院外表虽然普通,里面却处处精致,单是窗前这个小小的园子就满是名贵的花草,天虽已冷,可还有应景的 开着花。闲着无事,她一株株看过去,居然在里面发现了一株拜岁兰,这不是她同邬溶月一起种的那株兰草吗?微讶之下让人捧进来看,凤九正好来回禀去“一品花韵”的事,看她对着兰草细细研究,暗忖三小姐不是从来不喜花草吗?
“你是凤九,我见过你吗?”她斜肘支着身子,并不坐正,慵懒地问那名管事。
凤九躬身应道:“正是小人,十三岁便离开郴州来通州府,三小姐必定不记得了。”
幸亏隔了这许多年,她问道:“这盆兰草从哪儿来的?”
“这叫拜岁兰,年前的时候燕家从天锦购回来数盆,往咱们这儿送了一盆,春日才会开花,三小姐好眼力,这拜岁兰近两年可是世面儿上最贵的花了。”
“为何?我看它很平常。”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也不知是他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邬溶月定是将这花给了邬家,培植后卖上好价钱。她拍拍那盆拜岁兰,不再感兴趣,卖了就卖了,邬家就是做这生意的,明珠郡主死了当然由她来做主。
“凤九,我不习惯这么多人,留两个就行了,其他的都退下去吧。”
“大少爷说……”
“有些事我只想说一次。”凤尘晓微微皱眉,坚持地看着凤九。
她忽然想通了,以前的凤尘晓如何说如何做一点也不重要,没必要揣摩凤栖臣等人会如何想,难不成为了怕他们怀疑便努力做他们心中的凤尘晓?一直都心虚得不敢面对凤家,即使想回去,也是抱着利用这个身份替自己报仇,直到真正与那个大哥面对面,她想凤家到底算是她的亲人呢,多些亲人总是不错的。
凤九被她看得低下头去,不知为何,三小姐的气势一点也不比大少爷差。
“是,三小姐。小的刚才去替小姐送信,一品花韵的两个老板已知三小姐回了家。”
“她们说什么了?有没有到沈诚沈公子的府上送信?”
“没说什么,只是那位柳姑娘不信,非要跟我一起回来,还说要拉我去见官。”他有些尴尬。“至于沈公子那里,大少爷下午没交待,小的这就再跑一趟。”
柳柳的脾气还真是暴躁,沈诚应该知道带自己走的是真是她大哥,
终于挨到晚膳时间,凤尘晓食不知味地同凤栖臣一同进餐,其间她的饭碗里一直没有空过,推满了凤栖臣给她挟的菜。
“大哥,够了。”她心中有事,不由走神,问道:“大哥,家中父母安好?”
“难为你还想得起爹娘,他们还好,为你劳心伤神,我听凤九说你把身边侍候的人都赶走了?””
“是,我不喜欢人太多。”
凤栖臣没有再挟菜,倒是注视了她半晌,直到她再次不耐烦地道:“大哥,你看镜子也行,反正我们一母同胞,长相相近,你看自己一定比我好看。”
他不再看她,倒是看着她沉思不已:“我听得凤九说你与往前大不相同,尘晓,你以前很少敢直视我,很少在我面前发言,如今举手投足间自有风范,真是大大的不同。”
早
知依他的成就,必定是个精明人,凤尘晓打起精神应对:“流落在外,自然学到很多以往在家学不到的,也是吃过苦头才学了乖。”
“包括喜欢侍弄花草?”
“对。”
“以往你只要呆在花草堆里就会起红疹子,如今也好了?”听了凤九的回报,他觉得不可思议。
“自然是好了。”她以前会这样吗?好像猜错了呢,不过不要紧,她决定随意乱说,反正都拿在外流落当借口,增加他们的负疚感,直至不再追着她问东西问西。
“我一路南行,最中意的一件外衫磨损了些,那还是你给我做的,不知尘晓可否为大哥缝下衣服?”
“没问题。”看来凤栖臣心中尚有怀疑,考验她来了。不过这岂能难得到她,待她饭后快速将那个刻意钩破的小洞织补好,用漂亮的手势收针后,凤栖臣心中再无怀疑,她失踪已年余,家人不住猜测她会遇上什么样的状况,好的坏的,真没想到她会好好地开了家店做老板。忍不住谓叹道:“小妹,你还活着真好。”
这是什么话,她当然还活着,不过怎么对他们说那个凤尘晓已投胎转世。
“大哥要在这里停多久?”
“过几日便带你离开。”
“回郴州吗?我暂时没那个打算,你也知道,这一品花韵离不开我。”
“那么,就把一品花韵也搬回郴州,你是凤家小姐,要什么店自然有什么店。”
“我的愿望是去京城开店,不是郴州。”
“今日我见到的那两个男人,一个是暮侍中,一个是沈府的公子,哼,你单让凤九信到沈府,怕你是不想离开那个沈诚吧?”他面色不愉。
她登时涨红了脸,有些口吃:“大哥,你管的太多。这又说的是什么话?”
凤栖臣忍了忍没有说得太绝,上次即是他铁腕行动,逼得尘晓离家出走,思及此,他道:“我也是为你好,那徐文藻个性软弱,又极尽书生意气,这样的男人不配给你做夫婿!而那个沈诚,是家中二房之子,偌大的产业轮不上他来继承,也是不能要的。”
凤尘晓想起那封休书,又感怜身世,三分假七分真地惨然道:“大哥如今又何苦提起徐文藻,休书已写,婚约作废,你,可满意了?”
找到小妹还解决掉那个大包袱,凤栖臣对这个结果无比满意。只是目前又冒出来一个叫沈诚的,暮璟公子来头也不小,嗯,不急,他会一一把他们从小妹身边剔除掉,他的小妹,非人中之龙不可。
当晚凤尘晓就歇在了自家庄院,虽然与凤栖臣商量将来去向未果,还差点争吵起来,但平心而论,她应该先回郴州拜见凤家二老,自己的爹娘看不到,见见名义上的爹娘也好啊。
决定
凤家别院里,凤尘晓夜不能寐,心中矛盾无比,初与凤家大哥接触,觉得虽然他有些霸道,但还是爱护小妹的哥哥,可究竟当初是怎么一回事,逼得那个凤尘晓要流落荒野,宁可身死也不回家?那么如今她又该不该等想清楚了再回凤家?有些后悔居然想要跟凤栖臣回郴州,不能妥协,她还要再想想。
一想就想到了暮璟公子,此番在通州遇上他真是孽缘,看他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暮大人!要怎么样才能拆穿你的真面目?你又有什么样的阴谋?
恨恨地翻了身又想起郡马左文华,他出使西疆回来后,知道她死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她试着猜测,惊喜莫名?万分悲痛?她猜是前者。真想回天锦城,去看看她所熟悉的一切,在她离去后是否有了改变。
她那一生活得太悲哀,即使相公嫌弃也不能有怨言,因为是她自找的。那么她这具肉身原来的主人呢?美貌且年少,情之所至不顾家中反对也要追随家世没落的未婚夫婿,如此坚贞还是被人休弃,比起她,自己算是幸还是不幸?
一夜就在她的辗转反侧中渡过,她这里心事重重,凤栖臣也同样无法安睡,挑灯同凤九商量要事。
今日里长街相遇,本以为会有一场喧闹才能与妹子相认,岂料她象是忘记了离家前与他的种种不快,照样叫他大哥,语气缓和,倒叫他惊疑。仔细问过凤九这些天打探的结果,凤九只说探得小姐半年前在明德镇出现,与一渔家女子交好,后来遇上魏娘才来到了通州开店。
听起来没有什么不妥,她离家在外的一年,家里一直没放弃找人,先后到过徐家和秋冷山庄,均只探得一点点踪迹,如今总算是找到了。
凤九见他冷着脸不见开心的表情,安慰他道:“大少爷,三小姐回来便好,您又何苦发愁?”
他倒是想开心,可就是开心不起来:“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依她的性子,离家前那般狠绝的态度,见了我为何心平气和?”
“你们是一家人,小姐她又在外受了许多苦,自是明理不少。”
“也许她真的是长大了。”想到徐文藻伤她至深,又恨恨地道:“那徐文藻现如今做了官,若再敢来招惹尘晓,我定不饶他。”
柳柳第二日便带着梅香梅影寻了来,一见凤尘晓安好无恙,大大松了口气:“小尘,原来你真的没事,我以为那个凤九骗我呢。”
此时凤九还未退下,闻言苦笑,他一府管事被人象昨日那般不放在眼中,今天这个女子还是不看她,无奈只得去唤人奉茶,临走时道:“小姐有事再唤我。”。
柳柳留心才恢复身份的凤尘晓,只见她已不再是惯常的随意装束,而是件白色右衽窄袖仕女长袍,长长的裾摆拖在身后,点点金线闪着微光,愈发衬得娇俏。因入了秋,双臂上松松的半围了幅绒绒的长暖披。
“我真没想到,你会是凤家小姐,不过也该想到,你那么美,又懂那么多,以前徐大娘就跟我说过,你不是一般人,以后我得称你凤小姐。”
凤尘晓倒无所谓,她现在的身份看似尊贵,其实不过是一个被拒婚了的女子,可能还不如柳柳的行情好。
“别说这些了,快来坐下,是谁并不重要,我还是和你一起从明德镇出来打拼的小尘。对了,魏娘没来?”
“没有,她说改天正式来拜访,还有,我带梅香来是想着她跟了你许久,怕你没人服侍,她又最知你的喜好。谁知道这里挺多人,也是,凤家哪里会缺人侍候。呵,不然我一会儿还带她走。”她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今晨她来时梅香主动要求跟来,并道此时凤尘晓身边应该没有合心的丫鬟,所以她才带上了梅香。
梅香上前行了跪礼,叫了声小姐,立在那里等她发话。凤尘晓没看梅香,却对着柳柳道:“那就让她留下吧,店中事多,你也别日日往这边来。过几日我可能会回郴州家中,今后我不在身边,你可要多多保重。”
听得她要走,柳柳紧张不已:“你要走?看我说的傻话,自然,你是要回凤家的。不如这样小尘,我跟你去凤家,到那里给你做个丫鬟也行啊,我原来跟爹出船打渔,什么苦都吃得,这样总不会跟你分开了。”
“这才真是的傻话,什么给我做丫鬟,你我情同姐妹,如今你又是个有身家的人,早不是什么渔家女子,再说了,你走了,绣坊该怎么办?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为何要挣钱?”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那天我不是去见王生吗?他竟然躲着我不见,你道为何?原来我爹去王家花店里故意说起我现今是如何风光,那王生的爹爹早告知他我在通州,唉,他自觉没我出息,反倒怕见我,小尘,你说气人不气人?”柳柳觉得人生而无趣,没意思。
凤尘晓觉得不气人,反而开心地笑,替柳柳解气,她此生是不会有这等本事了,若能羞得郡马无脸见她,那是何等惬意之事!
柳柳接着又道:“小尘,一品花韵是有咱们出的份子,可也都是你的钱,凤家财大气粗,这些微银钱你当然不会再看在眼中,可我早说过这一切还都是你的,我光干活就行。”
凤尘晓无奈,柳柳真是少有的纯真:“你就当替我看着这些家当还不行?再说这些是咱们的心血,是付出了努力才得到的对不对?”
至于凤家,那不过是人家的东西。当然这句话要在心底默默地说。“还记得谢婉佩小姐吗?她说让咱们去京都做这个的提议,我一直没忘,也许再过些时候,我们一品花韵在天锦城就有分店了。”
柳柳咋舌,她以为做成现在这样已是极致,不曾想凤尘晓会想得那么远:“会吗?”
凤尘晓:“一定会。”
她很想让柳柳给沈诚带个信,或者请他过来一趟也行,又觉得开不了口,因怕这样一来好似他们有私情似的,只得作罢。
告知凤九一声后,梅香被留了下来,凤尘晓带她在庄院里闲逛,只是走着,一句话也不说。梅香不敢乱看,她觉得凤尘晓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她想说什么都行,小姐性子淡,也不多说话,偶尔会给柳柳她们提个恰到好处的建议。现在更加沉静,让她心里更没底。
“梅香,我留下你并不是为缺人手,而是想问清楚,你和梅影到底从哪儿来的?”
“奴婢知道。小姐……为何这么问,奴婢是魏娘安排的。”
“我问的正是魏娘从何处将你们找来,这般细心,退进有据,怎么会是魏家里出来的,莫要再哄我了。”
梅香出了一身汗,在犹豫说还是不说,前面凤尘晓已停下脚步等她回答,她咬唇想了又想,最后决然道:“我们两个是沈府里出来的,沈诚公子派我们来服侍小姐。”
没想到真的是他,凤尘晓在心中暗叹,当日她们匆忙间来到通州,尚未在城中定居,梅香梅影便已出现,只能是认得她的沈诚会做此安排。
“为何由魏娘安排你二人到我身边?”她与魏娘之间并无矛盾,想不通魏娘为何要听沈诚的话。
“奴婢只知道魏娘去明德镇找你们,也是公子安排的。”
魏娘也是他安排的?看来魏娘说要与她们全伙做生意,也便他的主意,“一品花韵”竟是在他的帮助下才开的店。
“他……究竟是何居心?”
梅香索性全说了,把沈诚的交待全部抛却:“公子当然是好意,他对小姐你这般上心,出钱出力地帮着小姐。”
她却不信,沈诚在秋冷山庄的时候应该只是对她的身份有些怀疑,后来叶细捣鬼,使得他误会自己投怀送抱便转身离开。怎么会又找人帮她?难道他一直派人跟着她?如果是这样,那么他的心思可真是深沉。
亏她对沈诚有些不一样的感觉,这样也好,好让她下定决心,全心全意找暮璟公子报仇了。
凤栖臣略休整两天便要回返郴州,凤尘晓根本还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便道:“大哥,你莫不是打算着把我带回去关起来吧。”
“怎么会如此?”虽然他很想,可是也知道凤尘晓脾气是如何倔强,
“大哥,我离家的原因是什么,你应该不会忘记吧?”她只知道大致的因由,细节并不了解,比如凤尘晓为何一人在外,象她那种世家小姐,怎么跑出凤家的,又是如何到了徐文藻处。
他想起一向温顺的小妹得知徐文藻在他逼迫之下写了毁婚之休书后,情绪激动晕倒过去,醒来后不吃不喝,只抱着休书发呆,对家人不理不采,让人着实心疼。
她注意察看凤栖臣的神色,想从他的脸上看出来点什么,谁料他面色上稍有丝哀伤,只是很短的时间,就又将脸一板:“你是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只是陈述事实提醒你。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今我也能自己照顾自己,若我不想做的事,谁也逼迫不了我。”她觉得有些话还是说在前头的好,有些老路不能走。若她此番回去,被凤家人安排着跟人成亲就完了,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如今她可是被弃之身,比之从前大大的掉价。
凤栖臣看着她不发一言,他不明白怎么一年,才一年而已,小妹的性子变化会如此之大,以前受了委曲只会闷在心中,现在却敢跟他当面理论。有了前车之鉴,他想还是不要太着急,再给她几天时间。
这一日燕府二公子燕永来访,凤栖臣碍于世家面子才见的他,在凤家老大的眼中,燕永充其量不过是个败家子,二世祖。但暮璟公子就不同了,身居高位,又生得丰神如玉,盏茶功夫相处,已让凤栖臣对他大加赞赏。
“暮大人博学多才,偏生又如此年轻,叫人不得不佩服。那日街上匆匆一晤,凤某未及下马拜见,实乃凤某之过。”凤栖臣想不通他为何会身居高位,今日一见也就释然了。有些人天生就有服人的能力,连他都对这个暮璟暗生佩服之意。
“凤公子客气,唤在下暮璟即可。”他懊悔没有早知道凤栖臣的身份,若是能把郴州凤家拉拢过来,倒是一桩美事。至于凤尘晓,他想起初见时她那张苍白的容颜,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岂敢岂敢。”
“尘晓姑娘今日……”
“凤九,请三小姐出来。”
“三小姐今日要去一品花韵,我派人护送着她去了。”
犹豫
“一品花韵”自选址到开业,凤尘晓从未去过,唯一一次起意前往店面,半路便被沈诚的车马给撞上。是真的巧合还是他有意安排?此刻在她心中,沈诚的所作所为全都变得半真半假,每一句他说过的话她要在心里咀嚼半天,哪怕是很无意的句子。
当然,他是她的救命恩人,这点毋庸置疑,即使他是看了那封休书知道她的姓名,猜到她的来历才相救,那也无法改变救了她的事实。
“小姐,你不进去?我听梅影说,附近的州府县郡也有闻名而来的,好多货品还未上架便已售出,绣娘们常要日夜赶工,生意好得不得了。”梅香见凤尘晓只是停在近处却不下车,便出言询问。
凤尘晓远远看了一会儿,柳柳并不在前面,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这里值得她记挂的,就只有柳柳一人了,不能带她去凤家,更不能去天锦城,自身尚不知前路有何险难,带她去说不定会害了她。
成日里与凤家大哥周旋着很累,既要让他看不出自己变了个人,又要争取自己的权利,她把自己改变的一切缘由都托词于流落在外一年上面,总算把起程回郴州的时间给拖了几日,她还有些事要办。
梅香的话只让她意兴阑珊,生意再好她以后也难见到,天锦城的分店也轮不到她去开,有些气闷地对梅香道:“不去了,生意好也只证明你家公子有眼力,会得看人,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梅香听她口气不对,就那样跪在车中:“小姐,你可是在生公子的气?是梅香的错,不该告诉小姐这些,可是公子他没有恶意啊,依奴婢看来,他与魏家少爷交好,才拜托魏娘相帮,小姐万不可曲解公子情意。”
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变成了沈诚对她一腔“情意”。也许从另一面看,这是真的,可凤尘晓的心,已不是表面单纯十七岁少女,不说历尽沧桑,也饱受磨难。
“情意?梅香,你以为我留你下来,是为了什么情意嘛?”她轻轻一笑,“我只不过想让柳柳身边少一些别有用心的人。”
梅香惶然,尘姑娘不说话则已,一旦犯到她,怎会如此狠心绝情,那么她以后会是什么下场?
凤尘晓看到她瑟缩的样子,不由想笑,难道在别人眼中她是个毒辣的女人?也不去理她,沈诚的魅力她早在秋冷山庄便领教过,公子多情,丫鬟们又是最爱做梦的,这梅香的心意她一想便知。
且不去理梅香作何想,她吩咐马车赶往宝华寺。今日虽然说是要去一品花韵,可她一直念念不忘那间名叫“一生休”的殿堂那个和尚,到底他们和她身上的铅华印记有何干系?
马车辘辘声中,她抱膝沉思,难忘沈诚开州救命之恩,宝华寺内怜惜之意,燕府维护之心,连她也难免意动了呢,可一朝得知他欺瞒于她,这心便凉了。细细思来,沈诚应该不图她什么,论家世,沈家是不及凤家,可也是高门大户。若说对身为凤家之女的她起了攀附之心,那燕家燕离对他情意切切,用得着舍近求远地来攀附她吗?
一想起这个,她就觉得是在为沈诚找借口,急忙打住。她二十一年从来没有过这般婉转无奈的心事,忍不住想起又苛令自己不要再想。
未到宝华寺,她心坎儿便一阵阵地发紧,铅华印记蓦地发热,似乎在提醒着什么,使得她阵阵发慌,有种不吉之兆。思来想去,看大哥的意思不日就会离开通州,如不去一探究竟她是无法心安的,于是义无反顾地去了。
凤九派来的人其中有两个是跟着凤栖臣从郴州过来的好手,他们的任务就是跟好三小姐,别让她有任何闪失,当然也别让她跑得无影无踪。三小姐到寺里进完香却把丫鬟谴走,只留下他二人往后面去,绕过几名僧人到了座阴森森的殿堂前,瞪着门看了半晌后突然转过头问二人:“谁能把门撬开?”
凤尘晓在正殿进完香出来时,听得小沙弥讲一尘大师闭关结束,今日与寺中众僧佛堂讲经,暗叫天赐良机,让梅香回马车上等她,挑了两个护卫便往里面去。
门是关的,可拦不住两名大汉破门而入,在佛寺里做这种事可谓是大逆不道,他们对这位三小姐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为何三小姐要对这座看起来年久失修的殿堂这般重视?
凤尘晓不去理会二人询问的眼神,先行进入殿堂。
果然,除了殿门上,满室的墙上也刻满了盛开的铅华,虽然年代久远却还有斑驳的白色涂粉印记,连那尊供奉在堂上古怪的佛像手中也拈了枝铅华。她想不通这里怎会有如此多的铅华雕刻,而一尘为何会在这里一呆就是这么多天,他和铅华有何渊源?他和阎君所说的那个在几百年前毁去所有圣地奇花的一尘名字相同,他,是鬼还是人?
两名护卫跟在她身后进来,均想三小姐该不会中邪了,这间房子太过诡异,现是快入冬的天气,站在房中只觉寒气侵肌裂骨,两人身上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但见三小姐站在屋里若有所思,白色裙裾无风自动,对视一眼相互询问对方:三小姐是不是中邪了?为什么非要进来这里?
忽听得门外一声惊呼:“施主是如何进来的?”
两人也被吓到,同时抽出长刀对向门外,一个头戴帷帽的和尚站在门外,旁边还立着一名小沙弥,说话的正是那名小沙弥,却是一尘讲经回来,发现殿门被破,有人闯入。
凤尘晓见正好被一尘撞到,暗自捻了一把汗,心电急转:难怪肩上铅华会发出警醒之意,这可如何是好?
小沙弥又追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会乱闯?”
她只得撒谎:“大师,我们也是路过这里,看到门被损坏才进来查看,至于是何人,小女子也不清楚。”
“路过?”一尘低沉重复她的话,自是不信,他认出了她是抵达通州当日在前殿碰上的聪慧女子,也记得暮璟公子的护卫曾把她吓晕在“一生休”的殿外。今日她又出现在这里,怕是别有用心。
凤尘晓领着两名护卫走出殿门,来到一尘面前,小沙弥嗔怪道:“女施主莽撞,怎可随意进这间殿堂。”
“小师父,这间殿堂怎么了?为何会起名一生休?好奇怪的名字。”
“此乃我寺中禁忌之所,只有一尘大师这样的得道高僧才可压制得住此间妖魅之气。为何叫一生休,小僧也不知。”具体有何妖魅他也不知道,年深日久,传得多了,便给这间殿堂笼上神秘面纱,一尘大师远来讲佛,却指定要住到这里,实在是 。
一尘任得她向小沙弥问询,对她施了一礼便进殿去,并不在意殿门破败,兀自坐到蒲团上打坐。
小沙弥看了看殿门,道:“大师要清修,施主还请快快离去,小僧要去向住持回禀此事才行。”
她点头称是:“不知何人竟敢在佛门圣地撒野,真当彻查一番才是。”
身后两名护卫头冒冷汗,暗道三小姐还真敢说。
凤尘晓安全回到马车上才大大松口气,只觉浑身汗津津地,双脚绵软,都是紧张所致,这一次她总算是进到里面看了看,没有白来。可惜让那一尘发觉,他与暮璟公子相熟,等若暮璟公子也知道此事,那么以后会不会让他对她有了戒心?不过任他们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她为何会对一尘这么感兴趣,怕他作甚。
回到凤家别院,凤九迎了上来,道:“今日庄中来了两个客人,大少爷正在见客。”
她有些诧异,这几日大哥挺忙,就是忙着见客,城中富商名士得了消息,赶来求见的不知几何,庄院里凤家子弟也不少,都想与之结交,哪两位竟值得凤九这个知情识趣的人在她面前提起?
“是暮大人和燕家二公子。”凤九意有所指。
他们?说起二公子三字,她又想起沈诚,同为家中二公子,沈诚比燕永出色不知多少倍。暮璟公子这么着经常出现在她面前,她怕见得多了,终有一日忍出病来,仇没得报就又去找阎君报道,太不划算,还是少见为好。
她眉毛也不抬,扶着梅香的手停也不停:“来便来了,又有什么稀罕的。”
凤九急忙拦住:“大少爷吩咐三小姐回来后便也去见一见。”
“那就说我没回来好了。”她只当是耳旁风,抬脚继续往自己的院子走,凤九无法,只得让开。
行至中庭,正好与凤家大哥还有两名人客碰个正着,燕永笑道:“凤小姐,你回来了。”
凤栖臣一看,不悦道:“去了何处,怎地如此狼狈?”
她摸摸自己的头脸,很好啊,这等容貌总不至于失礼于人吧,凤老大你也太不讲理了。
暮璟柔声提醒道:“此时百花凋零,凤小姐不知何处惹得一裙裾的花瓣,嗯,我想到了,定是去了宝华寺,这时节只有寺中才会满是供奉鲜花。”
她低头一看,白色裙裾上沾有小小的桂子花和几根掬花瓣,不仔细还真看不出来。惊诧于他神准的观察力,区区一个细节便让他猜出这么多,真不简单。
“怜花寻芳美人娇,凤小姐此形此貌真说得上是香花美人。只叹凤兄急着回郴州,离别在即,不知二位几时起程,我去给凤兄送行,可好?”
“燕公子客气,妹妹,你与暮大人也是认得的,替我送一送他。燕公子,这边请,凤某还有物件托你带给燕世伯。”
他二人转往书房,留凤尘晓带着梅香面对暮璟。
这个暮璟公子到底有什么好,难为凤栖臣花下心思。她还能说什么,木然道:“暮大人,我有些累,梅香,你送暮大人出去。”
“凤小姐留步!”
她只得暂缓脚步,今日往自己院落的路忒艰难,一直被人拦。
“明日小姐可有空闲?”暮璟近前两步,身上有股淡淡香味钻入她的鼻子,诱惑她闻了又闻。
竟是青青栀子的花香,这个时节哪里会有这种花,本已打定主意不同他说话,不由自主问道:“大人何事?”
“宝华寺才刚与小姐相识,三日后你便要回返家中,趁得明日有空,想邀小姐到州府附近的江郎山中温泉之地游玩,适才与小姐兄长提过此事,他已应邀,但不知小姐可有空闲,会否同去?”
听他所言似乎对她起意,一时间神色有些恍惚,她只是一时偏激想过要以色来诱人,真遇上了机会,倒退却不已,觉得这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事。张了张口想说不去,偏问出来的话变成了:“大人,你身上的香味是栀子的味道吗?”
话一出口吓得自己先退了一步,梅香忙扶住她。暮璟也呆了一呆,不待他回答,凤尘晓已带着丫鬟快步离去,他望着那女子背影慢慢不见,才回头出府。
诚意
凤尘晓不住懊悔白日里竟然鬼迷心窍去打听暮璟公子身上是何种香味,一定是最近见他见得太频繁,故此已接受了仇人在眼前而且还得做表现功夫这个事实。她抚心自问,确定自己的内心还是明珠,没有改变,最后得出结论便是她又犯了重皮相这个毛病,暮璟公子长相太过妖异,他身上那个香味也有古怪,下次她可要注意别离他太近,否则会不小心说些不该说的话。
她与凤家老大相处时日不多,对他的专横叹为观止,几次因为不服从安排与他相争,凤栖臣用以往一贯的态度压制不了她,佯怒之余又感无力,看来他的小妹真的长大了,以往是隐忍不发,宁可委曲死自己也不会吭声,现在会干脆地对他说不。
凤九来汇报小妹近况时提到,三小姐常常话只说一遍,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若追问下去,她会朝你冷冷地看一眼,看得你无地自容。
他的评语是这种气势只有在大少爷身上看到过。
暮璟公子出现的恰是时候,年少有为而且与凤尘晓相识在先,在他看来,小妹被人悔婚并不是坏事,依她的条件,即使是皇家也去得。
凤尘晓并不知道他的这个荒谬想法,但从他应邀前去江郎山,隐约猜到他的态度。
果不其然,凤栖臣来通知她准备明日出游。
“尘晓,暮璟公子相邀,你与他是朋友,不若明日出游一同前往。”
她站在窗前望着夜空并不答话,今晚的星子不多,明日天气看来不会太好。良久才回身道:“大哥,我不去。”
“却是为何?”
“大哥,我们兄妹相逢时日不多,你看我变化可大?”她没有给出原因,却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凤栖臣无言,他自然觉得小妹改变很多,自那日她愤而悄然离家已有一年,都是因为他的手段太过强硬,以至于小妹离家吃苦受罪,心中惭愧以致于不敢细问过去一年间的事,只知她流落小镇,又来到这通州府谋生。也打定了主意往后尽力去弥补,听她问话于是强笑道:“一年不见,尘晓又比从前美上三分。”
她歪歪头,又换个问题:“大哥,我还想问你,若是有人伤我气我,你会不会帮我将所受之气,所受之伤一一讨要回来?”
这个问题简单,他马上回答:“是谁胆敢犯我凤家伤到小妹你?告诉大哥,我自是不能让他讨了好去。”说完又面色不定,猜测她的用意:“你……是否指徐文藻?发现你独离凤府,我便第一时间去找他,他知道后跟无事人一样,兀自上京赶考,这种薄凉的男子你又何必在意。”
凤尘晓想她才不管徐文藻是谁,只是凤老大话里的铿锵爱护之意让她感动得泪意上涌。重生后孤单无依,茫然时无所适从,都得一个人承受适应,几时想过还会有亲人愿意无条件给她支持?够了,她不再同凤栖臣在几时回家的问题上起争执,凤家虽不是她的亲人,但又是她的亲人,也许凤尘晓以前被家人伤了心,宁死也不回家。可她不一样,她需要依靠,需要借一些力来面对那些可怕的事。
“别哭,三妹……唉,这又像以前的你了,我几乎以为如今的你不会流泪了。”凤栖臣只当她想起徐文藻,心中暗恨。“三妹,你别难过,那徐文藻虽已通过科举入朝为官,但我总有法子教他悔不当初。”
凤尘晓破涕为笑,他完全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而且徐文藻悔婚,不正是他一手操持的吗,如今又去找人家麻烦?
“大哥,是不是三日之后起程回家?”她含泪微笑着问他。
凤栖臣白天在暮璟燕永二人面前说出初定三日后回郴州,做好了准备同她为此争执,但见她虽眼中带泪问了出来,却是同意了的语气,不由心喜:“嗯,三日之后你我兄妹二人便回郴州。”
凤尘晓一直没有机会知道为何自己排行老三,那么排在她和凤栖臣中间的是男是女?为何大家从没有提起过二少爷或者二小姐,这下回了家总有机会知道。
“对了,你还没说明日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出游,小妹,暮璟公子也算是人中之龙,你不如……”
“不如什么?”这也太滑稽了,居然想牵线让她和仇人共结连理,忍不住垂下眼睑遮住目中精光,若是有那么一天,她绝对会血染洞房。
凤栖臣打了个寒噤,两兄妹之间的相处刚融洽起来,忽然觉得她一下子变得无比陌生,打了个哈哈,继续坚持把话说完便走:“不如早些休息,明日若有精神,便一同前往。”
凤栖臣回到自己房中才发现,忘了问她今日到宝华寺做了什么,据护送她出门的护卫来报,三小姐不仅去了一品花韵,还到宝华寺里把一间殿堂的大门破开进去查看,行事诡异得很。
坐在桌前沉吟良久,他召来凤九,派出人手到宝华寺去一探究竟,看能否查出些什么。
他这个小妹,不仅性格有所改变,做事方式也变了很多,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第二日一早,凤尘晓还是乖乖跟着凤栖臣出门与出游的几人会合。听闻江郎山山势较低,故男人骑马,女眷乘车,同来的还有燕氏兄妹,沈诚赫然也在其列。一想到他在,凤尘晓便有些不自在。
刚出得南城门,一骑从远处飞驰过来,追上众人后翻身下马行礼,原来是找暮璟公子来的。来人在他耳旁低语了一番,暮璟公子脸色不变,挥手让他退下,又对着众人一拱手道:“对不起诸位,我有要事在身,需得即刻返京,不能奉陪,恕罪恕罪。”
听得暮大人要走,凤尘晓与燕离从马车里下来与众人一同相送,燕永等人都言:“暮大人自当以公务为重,游玩只是小事,请。”
凤栖臣对暮璟公子道:“此次未能尽兴,盼有机会能与大人天锦城中再重聚首。”
“正当如此,到时暮璟定请诸位一赏婆娑山奇景。”暮璟公子也下马拱手为礼,与众人简单道别后复又上马离去。
婆娑山,此生凤尘晓都不愿再上那座山,他居然还请大家去游玩!她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有些怨念,她还什么都没做,甚至连报仇的方法还没想出来,他便要离开,白白浪费了这大好时机,看来她真不是块复仇的料子。暗暗在心中猜刚才那人对他说了什么重要的事,竟然让他立刻回返,嗯,他此来是请一尘回去,难道……一尘那边出了什么事?会不会是一尘被自己惊扰,打算回京去了?
虽然少了一个重要人物,江郎山之行却没取消,剩下的人正待出发,暮璟公子却又策马跑了回来,行至凤尘晓面前,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玉瓶,双手递交给她:“这是暮璟闲来无事做的小玩意,难得凤小姐垂青,昨日问起之事,答案就在里面。”
那么里面装的可能就是薰香一类的东西,凤尘晓记得自己在宝华寺晕倒,他便是拿出这么一个玉瓶,用里面装着的东西引自己醒来,也是香香的。此人身上这种东西还真是不少,一般男人谁会常带着这种东西?一尘应该会同他说起自己的不对劲,此时他给的东西能不能要?她有心不要,这么多人前又太不给他面子。想了想还是满怀戒心接过来。
众所周知,暮璟公子是何等的清高,从不与人太过接近,今日竟然策马回折,就是为了送她一样事物。在外人眼中,她与他之间似乎有着什么暧昧,暮璟大人对此女态度不同寻常,连随身所携之物也送给了她,该不会是定情物吧。
燕离脸色发白,问容貌她自信未必会输给那凤尘晓,从来也都是她受众人追捧,自从遇到了凤尘晓,却生生成了陪衬,虽然她并不愿真如了家中长辈们的算计心思,可看到此情此景总是不舒服的。但又有种快意,如此一来,沈诚与凤尘晓便没有可能,她的运气来了。
再次送走暮璟,两人上了马车重新坐好,燕离傲慢地问道:“暮璟公子送你的是什么?”
在她心里,凤尘晓即使恢复身份做了凤家小姐,也还是当初去燕府见她的那个小老板而已。
凤尘晓微微一哂,她能理解燕离的心情,一般身份尊贵的人都受不了别人比她强,有几个人会同自己一样地谦卑?将玉瓶拿出来让她把玩,凤尘晓撩起细竹编织的车帘去看道路两旁的自然景色,正值秋末,江郎山上片片红叶纷飞,倒别有一番迷人景色。正走到一段陡峭的山路,一边是怪石嶙峋的斜坡,一边却是深沟。再一转头看到沈诚不紧不慢地跟在车旁,正好与她对视了一眼,只此一眼两人便匆匆避开对方的眼光。
凤尘晓将一侧细竹车帘放下,不再好奇地东张西望。
燕离把玉瓶打开闻了又闻,深深陶醉其中,不想那么快归还给她,便搭上了话:“凤小姐一定没有泡过温泉,江郎山风光怡人,许多树木四季常春,有些香客还将山中沸水称之为圣水。”
“是吗?”天锦城可不是荒蛮之地,宫中引得婆娑山中地热活水,皇舅舅常赐皇亲国戚香汤沐浴,也就是洗温泉,估计在燕离眼中,所有的人都是无知的。看她炫耀的口气,难道这山是她家的,水也是她家的?“燕家是通州世家,这江郎山又是在通州府境内,想来这山这水早都姓了燕吧。”
“这你可说错了,是姓沈呢。”
沈诚家原来是大地主,难道他才是今日东道主?她把又眼光投向车中的梅香,这丫头自见到沈诚人都变得恍惚了,千言万语难诉出口的样子。
正沉吟间,一侧斜坡突然滚下几颗巨石,轰隆隆声不断,似乎倾刻间便要将众人压在石堆下面,马儿嘶鸣,车厢被一颗怪石砸中,正好落在二人中间,车体半裂,车门大开,凤尘晓就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燕离的叫声还在耳边回响,她便被一股大力甩起,冲出了车厢,朝一旁没有遮拦的深沟凌空落下,不知下一刻是死是活。
她运道不错,深沟底部是个水潭,凤尘晓周身没入水中,却没有一点害怕,因那一刹间,左肩铅华印记突然一热,周身奇迹地迸发出一层淡淡地光华护着她,不仅呼吸正常还能睁着眼睛在水中视物,身体在慢慢下沉,她一急往上挣扎一下,立刻往上升去,看来是死不了了。这是怎么回事?她惊奇不已,又觉得有趣,还未待深究,上面又掉下一个人,她心思稍转,想到是又有人跳下来,便将眼睛闭上,只留一条缝隙,装作闭气晕了过去,四肢放松,缓缓地往下坠。
来的人是沈诚,他游了过来,努力睁大眼睛寻找着凤尘晓,眼前出现一团白蒙蒙的光华,再往前探去,正是一身白衣的凤尘晓,分水划了过去,一把捞住后往上浮游,终于在气力不接之际冲出了水潭表面,新鲜空气进入胸腔,感觉整个人又有了力气。再去看她,却依然双目紧闭,不知是生是死。
沈诚一阵手脚冰凉,难道救得晚了?寒潭冰冷,实不能多待,他奋力游向岸边,幸亏只是个小潭,潭面不甚宽广,不多时两人已上了岸,他将凤尘晓平放在岸边的草地上,轻轻按压她的胸腹部,只得一下,她便吐出一口水来,悠悠醒转,不住咳嗽。
凤尘晓差点叫出声来,她只是装晕而已,没想到沈诚居然会按压那些地方,羞得她直骂自己为何不早些醒转,只得继续装道:“你……怎么在这儿,咳咳,你也掉下来了?那些石头太可怕了。”
“没事了,别怕。”他抱紧她温柔地拍抚她的背部,安慰着她也是安慰自己,幸亏自己见机得快,跟着跳了下来,才能这么快救她上来。
她挣了开来,站起身,发现浑身湿漉漉地好不难受,冷风中阵阵打哆嗦,看到他也一样,叹道:“唉,你又救了我。”
真不知道和他为何会这么有缘,还待说些什么,半中间有人叫道:“尘晓,听到了吗?”
却是凤家护卫觅了路下来相救,首当一人正是她的大哥,胳膊挂了些彩,见她的狼狈样子马上把外袍脱下裹住她,又瞪着沈诚道:“你胆子不小,敢和我抢先?”
原来凤尘晓刚被甩出车厢掉入深沟,沈诚便冲过来,隐隐听得一声水声,料到下方是水不是实地,便跟着跳了下去,凤栖臣胳膊被石头砸中,受了伤,被凤家护卫扯住,一时被沈诚抢了先,暗道这个男人还算有可取之处。
等到回到原处,梅香扑了过来,却是跪倒在沈诚身前:“公子,奴婢以为……呜呜,公子无事就好。”
沈诚大为尴尬,要知道梅香是他事先安排在凤尘晓身边的,如此一来,她便会怀疑自己是何居心,忙看向凤家人那边。
凤尘晓紧裹着大哥的外袍,脸色发白,见此情景一笑:“沈公子无需要讶异,这本就是你的丫鬟,自然关切于你,尘晓谢过公子的‘诚意’,如今这份诚意也该归还公子。梅香,你就不用跟我回去了。”
沈诚这才知道她已知晓自己暗中所做之事,不禁苦笑,这下她不多想才怪。
梅香在地上连连冲凤尘晓叩头:“小姐,求小姐莫再生公子的气,刚才小姐一掉下去,公子他想都不想跟着跳下去救您,他实在是对您一腔情意啊。”
在场之人个个都看在眼中,燕离比自己掉下深沟去还要难受,燕永叹口气,拉住妹妹的手,想说什么又没有说。
沈诚脸上发烧,他堂堂沈家二公子,一向在人前不言苟笑惯了的,几时在人前这般露脸过?将拳头捂在嘴前轻轻一咳,掩饰自己的尴尬,却又偷眼去看那边的女子。
凤尘晓将脸扭过去不看他们,心中却着实震撼,原来还有一个男子能为她冒险,就那样跟着跳了下去,一颗心涨涨地有些想哭,前世今生再难有人让她有这种感觉,再难说出话来。
凤栖臣只得出来主持场面,这种情况下还游玩什么,尽早回家休息才是正经。山中气温低,两个落水之人也得早早换掉湿衣才是,莫生了病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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