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得差不多的时候,她吃力地撑起腰,皱着眉头,悲伤凌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艾舒,说:“不是说了让你走开吗!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滚!你给我滚!”
“可是你……你这样子,我不能看着你不管啊……”艾舒急得哭了,眼泪吧啦吧啦地掉下来,楚楚可怜地看着陶安妮。
陶安妮不知道怎么了,看着艾舒不知所措的样子,她就觉得心里很难受,就觉得有些话忍不住想说,她说:“你不要管!不要管,好不好?我求你了,还不行吗?”陶安妮才说完,胸口就涌起一股恶心劲,她别过头去干呕了几声,没吐出东西。
艾舒小心翼翼地说:“安妮……其实你是真的怀孕……那天是沈悦胡说,对吗?”这时候不适合疑问句,更不适合提到沈悦这个名字,陶安妮一听,马上回头怒视着艾舒,骂道:“不要在我面前提着贱人的名字!”
“我……”艾舒低下头,像犯错的孩子,马上就承认了错误,但陶安妮没领情,她说:“那贱人说的没错!我是没怀孕!那又怎么样!我是骗钱,又怎么样!我用自己的身体赚钱,我犯法吗!我下贱,我没有你们这些好学生清高!我陶安妮就是这样的人,你看不起就给我滚远点!”
艾舒的眼泪又一次挣脱了眼眶,可她抬头目光直直地看着陶安妮,一向温顺如绵羊的她,终于恼羞成怒地发火了,她的声音不由地提高了,说:“安妮!我看不起你!我是看不起你!过去的你不是这样的!过去的你那么善良,对身边所有的人都那么友善,可现在的你就像是恶魔!恶魔!安妮!这样子活着,你以后会后悔的!”
会后悔吗?陶安妮凝视着眼前被激怒的艾舒,她的嘴里无奈地呵出冷笑声,滚热的眼泪霎时间从眼角淌了下来,她咬了咬嘴唇,往肚子里咽了一口满含着悲伤的怨气,说:“如果不这样活着,我还能怎样活着……你觉得我还有勇气像六年前那样活着吗?”
陶安妮顿了顿,抬手拂面擦去了脸上冰凉透彻的泪水,继续说:“你去尝试一下,档案表上父母资料空缺,不是因为你生来就是孤儿,就是遭人抛弃的无名氏,而是你觉得丢脸!你发现若是你填了母亲,然后给她加上‘已故’的标签,别人用可怜的眼神望着你,问你,你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然后,你回答别人说,我妈是被我爸杀死的,你觉得这样听起来不像笑话吗?如果我再说得具体点,我说,是因为我妈与我爸最好的朋友偷情,被我爸发现,他一怒之下,杀了奸夫淫妇,然后他自己蹲监狱了,你觉得别人听了之后,是该同情你,还是扭头嘲笑你?”
“安妮……”艾舒怔怔地站在那儿,这些话从未有人对她说过,她震惊的不是陶安妮所讲的内容有多么让她吃惊,这些桥段小说电影里也会有雷同之处,可是,当时觉得那么遥远,看着的时候,还会嘲讽那故事讲得太狗血,但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自己身边,曾经那么近的距离,那么好的朋友,竟然也有这样的遭遇……她哀伤地看着陶安妮,她不知道她一个人的心里怎么装得下如此大的秘密而离开,当时她还只是一个小学五年级的小学生,她是怎么承受住这打击的呢?
“别用这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我,我不会感激你的!快滚吧!你都知道了,怎么还不滚?!”
“这不是同情!”艾舒极力辩解道:“安妮!我们是朋友!为什么你会那么想?为什么你总要我离得远远的?难道你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我们就不能再做朋友了吗?我可以帮你!”
“你可以帮我?”陶安妮笑着吸了吸鼻子,可眼泪却依然止不住地往下流,她说:“你怎么帮我?我现在无药可救了,你知不知道?!连学校都不要我了!他们都恨不得我马上滚出他们的视线!你能帮我?你以为你是教育局局长?还是你是校长?全世界都没有人可以帮我!明天他们就等着我的家长来,要把我劝退,连学校都呆不下去了,我还可以怎么样?!”陶安妮大吼道,她甩着羊皮小包,重重地击在灯柱上,摇曳的树影投掷在昏暗的灯光下,她们的影子陷进了黑暗中。
陶安妮转身了,她知道这个夜晚只是她对人生这场悲剧的宣泄,等到明日的晨光轻抚过这个世界,带来光明的那一刻,她就要去接受那个等待着她的现实,劝退,劝到她无处可退。
她想艾舒应该全明白了吧,也应该不会再说那些不自量力的话了吧,她哪里还奢望这个冰天雪地里谁能伸出一双温暖的手,来为她取暖。
大难临头各自飞,陶安妮比谁都更透彻这七个字的含义,她现在好比一个艾滋病携带者,走到哪里都令人生畏。
艾舒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陶安妮的背影,聆听着静夜中那“吭咔吭咔”的高跟鞋击打着地面的声音。
朋友,是彼此有难时,相互帮忙的人。艾舒毫不质疑这句话的定义,如果此刻连她都至安妮于不顾,那还算得上是什么朋友?艾舒迈开了脚步,奋力追上陶安妮,当她迎上陶安妮诧异的目光时,她伸出手,早已握住陶安妮冻得发紫的手。
艾舒的手,那么暖,又那么软,从她掌心传来的温度是真实的,陶安妮坚毅的目光渐渐变得柔软了,她听见艾舒很坚定地说:“安妮,我帮你!真的!请你相信我!”
真的……可以吗?陶安妮皱紧的眉头松开了,不知怎么的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竟然点头了,用力地点了一下,艾舒刚刚还很担心陶安妮会不信任地推开她,现在她放心了。
如果是男女恋人的话,这个时候应该会以拥抱在终结这路灯下唯美的一幕吧,但她们不是,她们是朋友,想要相互帮忙,却害怕给对方拖后腿的朋友,艾舒牵着陶安妮的手,没有松开,眉角是陶安妮熟悉的可爱微笑。
像兔子一样的女生,让陶安妮既无奈又不忍拒绝。
“很高兴再次认识你!我叫艾舒,艾滋病的艾,护舒宝的舒!希望我们还能再成为好朋友!”艾舒握了握陶安妮的手。
陶安妮瘪了瘪嘴,破涕而笑。艾舒也跟着傻乎乎地笑了起来,艾舒想这一次一定不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地认为陶安妮愿意再和她做朋友,因为她笑了,她真心笑起来的样子,依然和六年前那个单纯的她,那么相似。
可是,艾舒怎么会知道陶安妮的笑到了心底就冷了,她看着艾舒的时候,多想跟她说:“艾舒,我那么复杂的一个人,心里藏着的……又何止是那么一点秘密,那么一点伤……你不懂,你又怎么会懂……你是多好的女孩啊,既单纯,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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