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安妮略带自嘲地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微笑。她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很傻,但是那么做的时候,她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她交过的男朋友,数量庞大得可能连她自己也数不清了,她不是第一次和人分手,但是这次的伤痛远远超过了她所预想的,手上的伤口一直没有处理,还有不少玻璃碎片嵌在里面,她现在握起手的时候,依然可以感觉到那种钻心的痛,可是,她不想将它们取出来,她想用这种痛苦来提醒自己,爱情不可信。
她把手塞进上衣口袋里,极力掩饰好内心复杂的情绪。
或许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找陈麟天,他们只是一面之缘,路过了,就错过了,兴许是一辈子只见一面的人,但她没有朋友,除了艾舒之外,就没有真正的朋友,她曾想过找纪唯佳也是可以的,但那家伙性情冲动,嘴巴又不牢靠,最重要的是,她从未对纪唯佳坦白过,她是真的真的动了心,喜欢上了邰霄明。纪唯佳以前都特别崇拜陶安妮能将感情拿得起,放得下,如果现在和纪唯佳说了那些,不就是像泼了自己一脸的冷水吗。陶安妮不想那么做,也不愿意做。
眼看就要开学了,不少大学生最近归校,校门口时不时有人从车站过来,手中都拖着一个大袋子的,陶安妮看着他们,心里有一丝微妙的感觉,她想起了自己愚蠢的爱情构想,心底有一丝抽痛,她努力不去想自己干过的那些傻事,她还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要快点把那本幼稚的日记本扔掉。
这是陶安妮第一次踏进大学校门,医大大得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想如果她身边有哥哥姐姐的话,也许他们会早早的向她描述,大学是一个怎样的环境:有宽敞的校道,有高耸的法国梧桐伫立在校道两旁,有比高中大好几倍的占地面积,篮球场,足球场,四百米的标准塑胶跑道,还有体育馆,食堂更是不止一个而已,各地的美食能在好几个分食堂里见分晓。
陶安妮一路看,一路用大脑记下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见到陈麟天,也没有想过见到他的话,要说些什么,不过为了有一个最好的理由,她带了一块新的手巾来还他,原本的那块并不是扔了,而是被她越洗越糟糕,最后混在一片血水中。
她不是故意那么做的,她很少自己洗衣服,总是扔进洗衣机就算完了,但是那块手帕她是亲手洗的,就在手上伤疤刚结的时候,不知是赌气,还是想自虐,她就那么使劲地搓啊搓,混着肥皂水搓手巾,搓得刚结疤的地方又开始流血,她也没有停下来,一直看着那盆|乳白色的水变成了丑陋的暗红色,她才负气地甩下手巾,整个人像游魂似的飘进房间,乱翻柜门,寻找能够填饱她整个身心的食物,她不管那些早已经开封的饼干是不是已经潮湿,也不管面包是不是放了太多天,已经开始发霉,只要见到吃的,她就拼命地往嘴里塞,吃到最后整个人几乎脱虚,她才摊睡在满是灰尘的客厅里,身上只是一件单薄的吊带背心,就那么让像冰块一样凉澈的地砖,将其所有的寒冷都注入到她的体内,她冻得失去知觉,睡着了,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分手后的第一天,第二天……然后,她站在医大,头昏昏沉沉的,却顶着风,不要命地散步。
看到那些手挽着手一脸幸福的大学生情侣,男的高大魁梧,女的瘦弱纤细,两个人的手十指交错,多美好的画面,陶安妮却觉得刺眼,在邰霄明在一起一共四十七天,除去放假没有见面的时间,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许一个月都不到,她以前交男朋友的时候,看对方一个星期都觉得厌倦,但这次,一个月了,她都觉得闭上眼睛,描不出邰霄明的脸,她还想看他看得再仔细一些,她还想更深刻地记住那张脸,但是,现在却说分手就分手,她连一点余地都不想留给自己。
陶安妮心底的悲伤又一次如同暴风雨一般,骤然迸发,她捂着脸,蹲在原地低声地哭,她知道在别人的眼里她是特别贱的女生,她玩弄过太多人的感情,她根本不配真正爱上一个人……可是,元旦后重新开课,她在家里晕倒的那一天,他为什么要抱起她,大汗淋漓地抱了她一路,直到叫到车……为什么她醒来后,他不由她逃走,要追上来,对她说:“陶安妮,那我们……一起吧!你能为我改变吗,变回原来的你。”
好像只要她变回曾经那个美好的她,他就会爱上她,用曾经凝视艾舒时温柔的目光来关注她的一切,可是,为什么她努力那么做了,却依然是他的漠不关心,他的逢场作戏!
年后的天气比年前还要冷,陶安妮在原地蹲了将近半小时,下半身几乎全麻痹了,她想站起来,结果坐在了地上,很是狼狈。
“嗨,美女小心点!”有人在陶安妮的身后喊了一声,然后一群男生在哄笑,她无心回头看,现在的她眼睛肿得像核桃,鼻子红得像草莓,她怎么能让别人看到她这副样子。
可是,她的耳朵好像辨认到了七八个不同声音中,那独特的一个,那个声音跟她说什么话都带着笑,那个声音惊讶地说:“难道非要是你的男朋友才能帮你?那看来这次例外了,医者父母心,我能见死不救?”
陶安妮没顾上自己狼狈的样子,回头,看到了一群抱着篮球活力四射的大学生,她喊住了其中的一个,“陈麟天!”
陈麟天回过头,前一秒是惊讶,后一秒脸上就又扬起了微笑,他招呼室友先去球场,他走近她,俯视她浮肿的脸,向她伸出手,说:“来,我扶你一把。”
陶安妮忘了手上的伤,伸手,他握住,温暖只是一瞬间,却将她整个人都烘暖了。
她的手不该是那么粗糙,陈麟天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的手上也沾了血,“你的手?”她来不及缩回手,手板已经被他翻了过来,好触目的伤口,一道又一道。
“我没事!不小心摔倒的!”陶安妮把手抽了回来,迅速地伸进了口袋里,慌张地说:“我想起我有事,我先走了!”
其实,她并不认为自己能够这样轻易地走掉,陈麟天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拽着她往校医院走,他说:“也不看看你来的是什么地方,想这样走掉?作为未来的白衣天使,我们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病人的!”
在陈麟天亲手给她包扎伤口的时候,陶安妮丝毫不怀疑自己是真的见到天使了,他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到位,每一次为她挑出伤口中没有清理的玻璃碎片时,都会很关切地问:“疼不疼?”
她盯着他的脸看着出神,都忘了疼,回忆中这股气息很熟悉,她浓密的眼睫毛颤了颤,说:“我觉得你好像一个人。”
陈麟天笑了,他说:“谁?你男朋友?”
“不是。”陶安妮低头闷闷地说,待到她抬头的时候,眼眸中又有了一丝亮光,她说:“像我爸爸。”
陈麟天差点没笑出来,他忍住那股想笑的冲动,说:“你要不要再说得把我老一点?小妹妹,我想我大不了你几岁,我才大二!”
他连连喊冤,她连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说样子像,我觉得那感觉,那感觉特对味!”陶安妮小时候她爸爸向来很宠爱她,她受了一点伤,哪怕是摔了一跤,她自己都还没哭,她爸爸就特别自责,就像那次她和艾舒第一次见面,她们撞了个满怀,她擦破了皮,她自己没当一回事,她爸爸拉着她,硬是要帮她好好检查一下。她爸爸还没下海经商之前,读书那会儿,也是学医的,可他毕业后没去当医生,而是开了制药厂,赚了不少钱。
“我爸以前也跟你一样,他学医的。”陶安妮喃喃地说。
陈麟天有点好奇,问道:“那现在呢?”
“他……”陶安妮难以启齿,她不知道说了自己的爸爸在监狱里,陈麟天会有什么看法,她张了张嘴巴,没能说出口。
“不方便说就别说,我随便问问的。”陈麟天低头给陶安妮的绷带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她盯着它,说:“他进去了。”
陶安妮说得很隐晦,但陈麟天却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他蓦地抬头看着她,没说话。
陶安妮继续说:“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妈她出轨了,和我爸最好的朋友,他们还准备私奔呢……”她的嘴角夹带着复杂的嘲弄,“结果被我爸逮个正着,我爸这人脾气特别好,他很少发火,但那一次,他真是气血攻心了,他凶起来就像是野兽,受伤的野兽,他发怒了,他杀了我妈……也没放过他最好的朋友……你看,他们真的私奔成功了,奔到十八层地狱里去了。”
她说着说着,用刚包扎好的双手捂住脸,痛哭着说:“我想我爸,特别想,可我不敢去看他,我怕我看到他就舍不得和他分开……他疼我,往心里疼……我看到你,就特别、特别想他……”
“哎!你别哭啊!别这样,你的手,刚刚才包扎好,被眼泪弄湿了,我不是得再帮你弄一次?乖,别哭,别哭!”陈麟天掰开她捧着脸的手,她“哇”的一声扑进了他的怀里,就像遇见亲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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