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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霄白觉得自己神清气爽

本来还以为在那病鬼身边睡了一晚上会被他传染得病怏怏呢,结果第二天居然­精­神异常的好。早上一觉醒来,裴言卿已经不在了,倒是侍候裴言卿的丫鬟菊儿断了梳洗的用具进来,见她在王爷床上,小丫鬟的脸蹭地一下,红了。

“公、公主,你起得来么?可以动么?”

“啊?”霄白不明所以。

小丫鬟的脸更红了。

“以、以往公主和王爷不是分床睡的么,恭喜公主王爷终于和好了!”

“……额,嗯。”昨天他没再继续折腾她,算是——和好吧?

“奴、奴婢听说女儿家那个、之后,会疼很久……”

“……”

霄白要是再听不出菊儿遮遮掩掩的是什么,那她就是傻子了!

她居然会以为她和裴言卿已经……

……

“菊儿,你知道书公子的家在哪儿吗?”

“啊?”菊儿的粉红幻想终于被打断了。

“书公子,额,洛书城。”

“书公子不是丞相的公子吗?当然在相府啊。”

他居然是丞相公子?霄白有些诧异。

“公主要找洛少爷?”

“是啊。”裴狐狸的事情,想必他最清楚了。

“唔,公主可以去找董执事帮忙,洛少爷经常在外面游荡,丞相府不一定能找到他。”

“哦。”

这样看来,只能去找董臣了?

想到董臣,霄白倒是颇有好感。这个执事,恐怕是她现在见过的最实在的一个人了。找他也好,总比直接问裴狐狸洛书城在哪儿来的好。

好在董臣长年待在府里也不出去,她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他得知她找洛书城也没有多疑,直接对她说,洛书城一般会在帝都城郊的暖春阁游玩。

裴狐狸自从下了三月芳菲就撤销了对她的门禁,所以那天清晨,霄白怀着一颗八卦的心,朝暖春阁进发了。

裴狐狸的过去

暖春阁。

听这名字就知道,这地方相当符合洛书城的格调。霄白想过那儿会是个金屋藏娇的地方,想过那儿会是雕栏画栋美不胜收,真到了传说中的暖春阁,她傻眼了:那地方在半山腰的一个山谷里,除了入口的一个石碑上镌刻着“暖春阁”三个字,其余的就只剩下一条小溪一地野花,末了是一片竹林。难道是在竹林中?

霄白瘪瘪嘴往竹林深处走。竹林中有一条小径,深幽得很,等到他见到半路的亭子的时候,已经到了正午。

洛书城就站在亭中,睁着眼笑吟吟看着她,眼里有几分惊讶,他说:

“公主,您怎么来了?”

“找你。”

“何事?”

“嘿嘿,找你叙旧。”霄白­干­笑。

叙旧,叙什么旧呢?洛书城眼睛里写满了疑惑,只是看着霄白一脸的贼溜溜又想笑,想来这个养尊处优的公主翻山越岭地找他也不容易,他也不好意思推却。

“那,在下请公主喝茶。”

“好。”

过了亭子,竹林深处原来有间竹屋。霄白跟着洛书城进到屋子里,看着屋内的情形,下巴差点没掉下来:那么清雅的一间竹屋,里面堆满的居然是……刀枪棍­棒­?

“你会武?”她问洛书城。

洛书城刚才还兴奋不已的脸霎时垮了下来。他说:“不会,我就收藏着过过眼瘾……”

“……”

“公主不觉得当个侠客很潇洒么!”他兴奋起来,一把揪着霄白的胳膊,拽她去看那一排排的兵器,“这是上次武林大会时我敲了青城派一笔从他们掌门那儿讹诈来的,这是我偷偷在围剿的时候放了祭风教的祭祀一把他送我,这是……”

“……”

“对了,这把扇子!可惜这把扇子是个仿制品,原物我查清楚了,是摘星楼主的随身配物。我这几天接连派了好几拨人去想他讨这把扇子,要的偷的抢的都试过了,就是没成功过。”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凄惨。

“……”霄白眼睛闪了闪,叹了口气,不仅东西不会被你要到,恐怕你派去的人也回不来了吧……

“不过不愧是摘星楼!摘星一令莫敢不从的摘星楼哈哈!”

“……疯子。”霄白退后。

洛书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失态,尴尬地笑了笑,从屋子里唯一空着的桌上斟了杯茶,递到霄白手上。

霄白想了想,接了过来。

“对了,公主找在下何事?”洛书城终于恢复到了人称书公子的仪态。

“我想……”霄白犹豫了一下,“我想知道三年前裴言卿和我发生过什么?额,你也知道,不久前我受了伤,脑袋一直糊里糊涂,事情记得也不是很多。”

“你失忆了?”洛书城惊道。

“……没有,只是有些模糊。”霄白暗自心惊,表面还是作出一副清明的模样,“我好像,把他骗得很惨?”

这下,洛书城终于是放心了。他开始滔滔不绝,霄白静静听着,倒听到了一个很是离奇的故事。

裴言卿裴狐狸自小久病,长年住在前丞相府上的别院里不大出门,见的人也不是很多。三年前,他第一次出门是离家出走,在江湖上流浪了一个月。他本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只是那次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开朗起来,病情也渐渐缓解。他开始笑脸待人,也开始渐渐走出别院。

“啊?看不出来啊。”霄白很欠揍地开口。那个裴狐狸还曾经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为什么会变成后来这样子?”

“那时候我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我也问过他,他说那一个月在外面认识了个迟钝的家伙,他要快些治好病好去把她娶进门。哈,你一定猜不到他当时的表情,脸红得都要滴血了哈哈!”

霄白的下巴终于还是没能顺利坚持住,掉了。

——裴、裴狐狸面红耳赤的少年纯情岁月?这……这是怎样一副场景啊……

“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那姑娘就失踪了,然后公主您受伤了,伤了脸,太医治好了你的脸,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这和我骗裴言卿有什么关系?”

洛书城的脸顿时有些奇怪,他诧异地看着她,不轻不重放了一道天雷,他说:

“公主你不知道,你的脸和言卿三年前相处过一个月的姑娘一模一样么?”

***

公主你不知道,你的脸和言卿三年前相处过一个月的姑娘一模一样么?

霄白手里拿着把玩的茶杯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摔成了碎片。一模一样……这世上,除了双子,压根就不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她霄白虽然自小是孤儿,却是幼年丧父母,怎么可能有双子?裴言卿三年前认识一个长得她这脸的人,只能说明一件事,三年前,她和他认识过!

只是……为什么她一点儿记忆都没有?

“后来……呢?”她听见自己游离的声音。

“后来啊……”

后来,后来裴言卿见了段茗公主,认定她是个冒牌货。段茗公主一开始否认,却暗自学着别国的风俗习­性­,故意把马脚一丝丝在他眼前,并且只在他眼前露出来,故意让他认定了她是冒牌的。然后,裴言卿为了“段茗公主”谋反,她却在他策划好一切的时候做鬼,让他的准备毁于一旦。最后,皇位落到了段陌手上。

原来,那个段茗公主居然冒充过她……

霄白不知道该怎么消化这个离奇的故事,听得有些痴了。她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裴言卿对段茗那么憎恶却还是逼她留在王府,为什么不管她说几次“我不是段茗”他都不信,为什么……为什么他偶尔会在夜里长久地睁着眼看着她。原来,他看的不过是个影子。

“公主,言卿虽然是个面善心恶的人,笑脸底下够狠,但是还请公主待他好些。”洛书城轻道,“他披着善良的外衫,但实际上不是个好人,可是把他的外头撕了,其实骨子里像个刺猬,拔了刺,一刀就可以让他丧命了。”

……这是什么比喻嘛。

霄白翻了个白眼,还是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

***

暖春阁离城镇有些远,霄白没有在那儿逗留很久就往回走了。一路上,她一直在纠结一个问题:三年前,裴言卿居然认识过她?可她自己为什么没有一点儿记忆呢?

前世她死的时候才到朗月没多久,根本没有一个月,但是之前的事先在想来却有些模糊,记忆里最深刻的地方只剩下了一片火海……

浑浑噩噩回到了裴王府,霄白不偏不倚正好想起了一件事。

昨天,裴狐狸是不是……说要带她去见客?

……

她是不是,晾了裴狐狸?!

轰隆隆——刚才还晴好的天想起了闷雷,劈得霄白的小心肝直哆嗦。

王府里安静得很,来来往往的奴婢侍卫们各司其职,她一路进府,连个斜眼的都没有。她瘪瘪嘴,往自个儿房里走,路上遇着小绿,小绿偷偷使了个眼­色­,朝她挤眉弄眼眼珠儿乱转,她的心顿时悬得厉害。她很聪明地拐了个弯儿,不回房了,直接去裴狐狸房间!

阿弥陀佛,狐狸别爆发别抽疯啊……

吱嘎——门开了。

“咳咳。”霄白­干­咳。

沉默。

“裴、言卿啊。”

房间里满是夕阳,裴言卿一身的白,坐在窗台上。

“你去哪了?”他终于开了口。

“额,我找洛书城。”霄白老实交代。

裴言卿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垂眼敛去眼里的神­色­。

房里的气氛诡异得吓人,霄白有些坐立不安,想来想去还是没把“你三年前怎么认识的那个跟我长得一样的人”问出口。想着这件事到底她似乎也有些责任,多多少少有些歉意,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坐到了他身边。

裴言卿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语。

霄白­干­笑一声,坐上了另一边窗台。

两个人,分别占据了两个窗台。一个白衣敛笑,一个灰不溜秋瞪着圆鼓鼓的眼,成了一副诡异的场面。

“对不起啦,我忘了昨天说好的去见客。”她说。

裴言卿沉默。

“我明天跟你去。”霄白狗腿。

沉默。

“嘿嘿,明天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舍命陪君子怎么样?”霄白继续狗腿。

沉默。

“裴狐狸,我真心道歉的!”

“真的?”裴狐狸总算有了一点点反应。

霄白狠命点头。

裴狐狸终于抬起了头,看着她的眼里有一丝丝的波动。就像深夜里漆黑一片的天空忽然划过的流星,很微弱的光芒,却把他整个人都点亮了。

霄白不知道自己为啥傻乎乎地笑开了眼,不用镜子都知道,这会儿她是笑得眯得眼睛都不见了,没有一点儿公主的架势。果然,对面的狐狸盯着她的眼神变得怪怪的,额……

夕阳,临窗的狐狸。霄白有些分神,赶忙从窗台上跳了下来:“那个,我先去烤地瓜了啊!”

“地瓜?”裴狐狸茫然重复了一遍。

霄白点头——打死她都不敢让他知道,每天都是浅娘给她打的小灶啊!

裴狐狸若有所思,在她出门的时候不轻不重地丢出一句:

“晚上,宫里有国宴。你和我一起去吧。”

……

悲剧的国宴

所谓国宴,就是一群达官贵人聚在一起商量着怎么鱼­肉­百姓的宴会,于此,霄白相当不屑。但是裴狐狸既然开口了,她也没那胆子不去。既然是进宫,临进门总是要打扮一下子的,抹个胭脂涂个粉,带个头饰穿个衣,打扮完了,霄白又成了公主段茗。

裴狐狸就等在门外,等她打扮完了,他的脸黑了一些。

“怎么这副打扮?”他皱眉。

霄白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我自己弄的。”如果可以选择,她才不想被头上的金钗银钗珠钗给把脖子扭了!

……

“我可不可以把它们都去掉?”霄白打着商量。

裴言卿眯眼一笑,没有生气。

得到这只狐狸的默认,霄白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当下就冲回了房间里,对着镜子毫不心疼地把脑袋上的各种饰品往下扯——丫鬟们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的发髻当然被搞得乱七八糟,她就索­性­把头发打散了,翻箱倒柜从饰品堆里找到根绿稠带儿,随意把长发在身后扎了成一束,散漫得垂在身后。

“可不可以?”她抬眼看外头的裴言卿。

哪里知道,裴狐狸居然很难得地——在发呆?

“王爷?”

“走吧。”

裴狐狸匆匆丢下一句,转身就走。几乎是惯例地,霄白赶紧揪起累赘得要死的裙子跟在他身后。

“喂,狐狸等等啊——”

***

于是乎,乘着马车,霄白很惨烈地第二次进了皇宫。前一次被那段陌小豺狼威胁的感觉还历历在目,害得她浑身发毛——这次是和裴狐狸一起进宫,那个家伙应该会收敛点吧?

皇宫大得很,今晚人又特别的多,霄白也不敢乱走,紧紧跟着裴言卿,即便如此,她还是一不小心给跟丢了!明明刚才裴言卿还在前面呢,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

迷路?

霄白很汗颜,探头探脑地在七万八绕的长廊里张望——总不能,抓个人问吧?好歹她现在是“段茗公主”啊,居然在自己家里迷路,这怎么说得过去?

可是如果不问路,这皇宫又是在太大了,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

最后,她妥协了,抓住一个宫女问:“喂,请问——”

她还来不及开口呢,小宫女就被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喂……”

“公主饶命!奴婢知错了!”

“什么错?”她莫名其妙。

“奴婢不知……奴婢错了错了,请公主饶了奴婢吧!”

“……”

霄白总算明白了,这段茗到底在皇宫里横行霸道成什么样子,只是叫了那个小宫女一声就把人家吓得直磕头,这姓段的可真是一个两个三个,都不是好人啊。

“公主……”小宫女还在发抖。

霄白无力地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人。现在这状况,她也只能走了,自食其力。皇宫虽大,走着走着却只剩下了一条道儿,而且越来越深幽。漆黑的夜里只剩下走廊上的灯笼和天上的明月,走廊边竹子的影子投­射­到地上斑斑驳驳,有些­阴­森。

“皇姐?”一个微微惊讶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额……

霄白本来悬着的心啪啦——掉到了最低处。这声音她最近很熟,因为它老是出现在她的梦中——噩梦!

“啊嘿嘿,陛下啊。”

段陌穿着金光闪闪的朝服,稚­嫩­的脸蛋白皙得很,站在灯笼下剔透得紧。

“皇姐不认得路了?”段陌的语气脆脆的,是少年特有的调子。

“不是。”霄白没脸承认又不想示弱。

“真的?”小白眼狼睁着天真的眼。

“……真的!”

“皇姐还是一样好玩,呵呵。”

这个小白眼狼,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霄白咬牙:“我说了我不是段茗不是你皇姐!”裴言卿那儿她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段陌这儿她绝对要和段茗撇清关系。

小白眼狼睁着眼笑,他说:“皇姐难得不带发饰。”

霄白决定漠视他。

“皇姐,跟朕来。”段陌笑吟吟地拉起她的手,牵着她往前走,“别动,不然别怪朕今晚把你就留宿在寝宫。”

一句话,成功地让霄白放弃了挣扎的念头。她当然相信这只小白眼狼身为一国之主,有的是人手把她留在皇宫。现在这情况,她只能忍着。

段陌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一个房里。房外没人看守,还积了一点灰尘。他伸手推开了门,把她牵了进去。

屋子里空空的,放着几个箱子。段陌从桌上找了个火折子点亮了烛火,然后在她面前把那几个箱子打开了。

然后,霄白傻眼了。

——什么叫皇家奢侈,她现在才知道!那居然是整整好几个大箱子的首饰!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冒出四个字:民脂民膏啊民脂民膏啊!

“皇姐挑几个回去回去吧。”段陌道。

“啊?我不要。”霄白摇头。

一瞬间,段陌的脸­色­挺奇怪,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毫不犹豫摇头的霄白,半晌才笑了,他说:“很少有女子不爱这些。朕见你今晚朴素得很,怕是待会儿国宴上你不适,所以才带你来的,没有侮辱的意思。”

“我真的不要。”

霄白有些无力。她从来都不爱带这些有的没的。不仅戴着这些活动起来不方便,更因为那个人不喜欢。他是怎么说的呢?

——霄,你不需要那些俗气的东西打扮。

“皇姐?”

不知不觉,她又走神了。段陌的声音把她的魂儿唤了回来。

“嗯?”

“你叫什么?”他问她。

“啊?”

段陌笑了,他盯着她的眼问她:“那你的本名是什么?”

霄白顿时戒备,警惕地看着他。

“呵,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

叩叩——敲门声。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公主,宴席快开始了。”

“嗯。”段陌应了一声。

霄白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呼~

***

原来只要穿过那长廊就是宴场,这让霄白很郁闷。如果她当时坚持往前面再走一小段路,就不会碰到段陌这只小白眼狼了。

皇宫是个设计很巧妙的地方。宴场周围种了很厚实的一圈树,这样一来,不仅遮了许多光,而且把声音都遮挡了大半,所以她在宴场附近转了那么久,就是找不到人堆在哪儿。

一进宴场,文武百官噼里啪啦跪倒了一片。霄白在人群中搜索着裴狐狸的身影,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坐得挺显眼的他。他也正看着她,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她却知道,他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裴、王爷~”她走了上去,坐到他身边。

“你去哪儿了?”裴狐狸皱眉。

“碰到段陌了。”某人打死不承认迷路。

“然后?”

“……哪有然后啊,然后就来找你了啊。”霄白白眼。

裴狐狸忽而眯眼,埋头替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他说:“以后,没我允许,不要见段陌。”

“哦。”霄白很配合,这本来就是她想做的。

裴狐狸满意地点点头,笑了。

国宴开始的时候,宴上多了几个穿着华丽的人。那几个人的穿着服饰与其他文武官员都不同,这引起了霄白的注意。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些心慌。

“迟丞相,朗月三日,可曾住得惯?”段陌坐在皇位上,一派帝王风度,一点儿也不像是个少年。

被叫做丞相的人从席上站起了神,举杯致意:“贵国的风俗民情与我青云颇有相似,我们一行过得非常自在。”

青云使臣?

霄白拽了拽裴狐狸的衣袖,疑惑地看着他。裴言卿点点头。

黑夜里的灯笼有些无力,她看不清那几个青云使臣,直到那几个人走到段陌身前与他敬酒,她才看清了那带头的人的长相——

那是个儒雅的青年,脸上是一派书生气,神情沉稳。

——她却吓得不敢动!

那个人她认识的……他哪里是什么青云丞相,他是、他是那个人的手下,摘星楼的冥阁首席啊……他来这里,是想要谁的命?

裴狐狸发现了身边的人浑身僵硬的模样,微微诧异。

霄白拼命想忽视那几个人,眼睛却不听使唤地往他们身上瞟。再这样下去,迟早,迟早他们会注意到她的啊!怎么办?立刻跑么?

“茗儿?”

“狐狸,你、别动,拜托……”她从没有过的慌乱,不知道手脚该往哪儿放。到最后胡乱灌了自己一杯酒,想也没想往裴言卿怀里一扑,再也不起来了。

裴言卿身上的药味淡淡地渗透到她的口鼻间,她不敢动,放松了身体,努力做出副醉了的模样,把脑袋埋在他的怀里,伸手揽住他的腰,抓紧。

裴狐狸的身体在那一瞬间有些僵硬。他似乎是想推开她,却被她抓着,一时没能推开,到后来,他居然也任由她抱着了。

“你,怎么了?”他轻声问她。

霄白只是摇摇头,抱得更紧。如果被那个所谓丞相认出来,那不出三日,她肯定会被抓回去!比起回到那儿,她宁可待在裴王府,待在狐狸这儿。

“狐狸,带我回去。”

她在他怀里闷声闷气。用听的都知道那个青云时辰这会儿正和小白眼狼寒暄,如果她抬头,肯定会被发现。他衣服上的锦丝扣儿刺得她的脸有些痒,她蹭了蹭,却不敢抬头,只是微微调整了些许姿势,把他抱得更紧。

裴言情的呼吸霎时乱了。

“怎么报答?”这种时候,裴狐狸很懂得利用时机。

霄白在他怀里恶狠狠地咬了他的衣带儿一口,恨恨道:“大不了,以后段陌有什么举动,我通通告诉你!”

狐狸笑了,轻声道:“不够。”

“……你、想、怎、么、样?”

“呵,往后的日子,听我的。”

“……”

“怎么?”

“成交!”混蛋!

成交两个字才出口,霄白直觉得一阵晃悠,居然是裴言卿把她抱了起来。她听到他温文尔雅的声音:

“陛下,茗儿身体不适,臣先带她回府。”

她在他怀里恶狠狠咬牙!

狐狸,你混蛋!(上)

结果,霄白那天是被裴狐狸抱出宫门的。

一路上,裴言卿都沉默不语。霄白几次想开口,都没有得到回应。一路听着他的心跳,不知不觉,宫门到了。一出宫门上了马车,她就被砸到了马车座上,疼得差点没惊叫出声。

“你­干­什……”

责备的话没有说完就停住了,借着马车头上灯笼的微光,她才发现,裴言卿的额头上已经全部是汗,头发丝都粘到了脸颊上,他的脸­色­苍白,用手支着身躯直喘气。

“你怎么了?”

裴言卿只是喘气,深深吸了几口气后无力地坐到了她身边。

……

霄白明白了,他这是累得……他本来就是个病秧子,抱骨瘦如柴的舞姬都会吃力的身子骨,更何况,她本来就属于有点儿圆嘟嘟的那类,他抱着她从宴场到宫门,早就耗尽力气了,难怪刚才路上一直沉默不语,敢情是咬着牙憋着气呢。

“狐狸,你这样以后娶了媳­妇­儿都抱不动。”霄白瘪嘴。

裴言卿的脸黑了。

……

“你想再回去?”裴狐狸淡道。

霄白很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

回到王府已经是半夜,裴言卿的脸­色­还是没有缓过来。霄白本来是幸灾乐祸的,到了那会儿总算是多多少少唤回了一点儿良心。

“喂,你怎么样?”

“咳咳……”似乎是憋了一路,一下马车,裴言卿就咳了起来,一声接一声,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般。

霄白慌了,赶忙过去扶他,哪里知道被他一把推开了。

“滚。”他冷道。

啊?

霄白傻乎乎看着忽然翻脸的裴言卿,脑袋一下子转不过弯来,呆呆跟了句:“为什么?”

——这个狐狸,怎么­阴­晴不定的?她到底哪里得罪了他?

“咳咳……”他咳着咳着,也许是两腿发软了,很狼狈地靠在了马车上。几个车夫相互望着浑身僵直,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扶他。

霄白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副样子,她……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喂——”

裴言卿不理,撑起手往门里走,没走几步就踉跄了。

霄白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大夫说的话,说他的身子最禁不起的就是耗­精­力过头,或者饥寒过头,一旦发病,就是病来如山倒,没有半点自保能力。她以前一直不信,今天见了,却由不得她不信。

他从来是个爱死面子的人,现在这副模样,难怪他不想让人看见。

“你不是说过要养好了病去娶姑娘吗?”她顾不得了,在他身后吼,“你这样娶个头啊!人家还没嫁你,你就得先去见阎王爷!”

裴言卿的脚步停滞了,他慢慢回过头,一步,两步,走进霄白。

“谁告诉你的?”他的脸­色­难得的­阴­狠。

“啊?”

“谁告诉你的!”

“洛书城。”霄白最缺的就是出息,马上招供。

“他还说了些什么?”

“说你是个刺猬,一刀下去就会没命。”她很坏心地挑了几句。

……

结果,结果裴狐狸还是把她丢门口自个儿回房了。于此,霄白深深感到了自己的失败。那天夜里,她没有去他房里,她回了自己的下人房,拖着小绿聊天。

有些事情,再不弄清楚,事情就严重了。

“你说裴言卿三年前真的认识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小绿点点头:“是啊,三年前王爷刚见到受伤后的啊,啊您的时候,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然后我骗了他?冒充那个人?”

“这个……”小绿为难。

霄白笑道:“不用有芥蒂。”

“奴婢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只记得有一阵子王爷待公主特别好,可是有一天王爷发了好大的火,把自己关在房里好久。然后就离家出走了!”

“出走?”

“是啊,后来,老丞相病危,王爷被人找回来,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变得……”

“变得怎么样?”

小绿脸红了,扯着衣角扭扭捏捏。霄白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关门,走人。

***

回到裴言卿的房间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房外的侍卫都认得她这个侍寝丫头,也就没有人拦她。她悄悄进门的时候,裴言卿难得的已经睡了,屋子里的的烛火明明灭灭闪个不停,映衬得他的脸格外苍白。

霄白几乎是用考究的眼光盯着他仔细思索着,到底什么时候见过他呢?书公子和小绿的话中意,是她曾经和他相伴了一个月,可是她从来没有失忆过,为什么偏偏不记得这一段?——难道,是他们故意骗她?

三年前,她只来过一趟朗月,还是到了没几天就被一把火烧了个重伤,最后死在了荒郊野外,哪里来的时间去认识这只病狐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在看什么?”裴言卿忽然睁开了眼。

额,被抓包了……

霄白­干­笑:“没、没事,我睡了!”——赶紧去自家小榻装死人!

“回来。”

……

裴言卿微微侧了侧身子,在身边腾出一块地方。

霄白瞪着眼睛犯傻:他这是让她过去的意思?难不成……再继续同床共枕?她这侍寝小丫头直接升级成陪床?

……

深秋的夜有些凉,裴狐狸显然是等得不乐意了,微微皱起了眉头。

“过来。”他皱眉。

“呃。”

“怎么,不想过来?”裴狐狸垂眸笑。

霄白的小心肝顿时颤悠了……这只狐狸惹不起啊惹不起,出息多少钱一斤?当然是自家小命重要!于是乎,她很没出息地挪了过去,躺倒了狐狸身边。

床上有些暖意,是裴狐狸刚才的体温。居然很舒服,不知不觉,她的脑袋越来越沉,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裴言卿却睁开了眼,盯着明显毫无防备的霄白,眼底有一丝丝的­阴­霾。

——为什么,会让她到身边来?

——即使再像,她都不是那个人。

***

霄白自然不知道在她睡着的时候,裴狐狸眼神­阴­凉­阴­凉地盯了自己大半夜。

她睡得很踏实,被窝很暖和,枕头也舒软,还有……狐狸的药香也很沁心。只是睡得踏实,却不代表一夜好梦。那夜她的梦里是十里桃花,溪水清浅。

那个儒雅的美人就坐在溪旁的亭子中,抱着一张七弦琴轻轻弹奏着,指尖素白。

“师父……”她听见自己糯糯的声音。

美人微微皱眉,琴音拨错了一个弦。

“师父?”

“你去了哪儿?”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她却心慌意乱,怯怯地伸手想去抓他的衣角,只是临伸手,还是没胆,只是悄悄往他身边挪了一些。

“对不起。”她听到自己软软的声音。

“朗月?”他淡道。

“嗯。”

“谁准你私自离开摘星楼的?”

“师父……”

“下去,领罚。”他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是。”

领罚……

她匆匆抬头,却只看到那个人衣袂如云,眼眸如清泉。这样的人,是她的师父呵……她从小不成器,一直一直,只能小心看着的师父呵。

“等等。”那个儒雅的声音阻止了她的脚步。

“是。”她低头。

“你这次出门,是不是认识了个人?”

“……”她咬着牙,不知道怎么开口。

“是不是?”

“是。”

“霄,过来。”美人的声音淡淡的,像是三月的花。

她磨磨蹭蹭又走了回去,还没站稳就被他揽到了怀里。他温暖的气息顿时包裹了她。他的手摸着她的脑袋,就像摸着一只大型的毛茸茸的动物,眼里带了几分笑意。

她脑袋乱哄哄,茫茫然任由他抱着,手抓着他的衣带,慌乱抬头。

“你长高了。”他轻道。

她点点头。

“长高了,我的话都不听了?”

“不是……”

“霄,你的生命里除了摘星楼和我,不需要其他东西,你知道么?”

“是。”

“那你告诉我,你最重要的,是什么?”他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味道,淡到极致,却透着丝丝威严。

“……师父。”

霄白你最重要的,是什么?

最重要的……

***

再醒来,晨曦已经微露。

霄白不知道为什么会记起那么一段往事,只是醒来的时候,身上全部是汗。脑袋却越来越清醒——那个人擅长用嗓音暗示人,她,也许真的是忘了些什么事吧……譬如,她曾经不止一次从摘星楼出走,然后又譬如可能,正好遇见了裴言卿。

可是,如果这是真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的脑袋很疼,想是堵了什么东西似的,越是用力想越是发疼。到最后,她气喘吁吁地又躺倒在了床上。

身边的裴言卿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了,被子里的温度早就散光。霄白裹着被子茫茫然地想,为什么,为什么三年后的今天,死过一次的今天还是躲不过这噩梦呢?

浑浑噩噩想着,她茫然望着头顶上的白纱帐,忽然眼睛开始模糊起来。

怎么回事?

她撑起身子,却一不小心从床上掉了下去,着地的一刹那,疼痛铺天盖地而来,让她简直不能呼吸。

到底——发生了什么?

霄白用力挣扎,却只换来身上的疼痛越来越加剧,就好像整个人被无数个小针活生生扎一样……

那一瞬间,霄白知道,笼盖在她心头的感觉是绝望。

啪——门被打开了。

她吃力地咬咬牙抬起头,只见着逆光中模模糊糊的一个身影匆忙进了房间。

“裴……”言卿。

狐狸,你混蛋!(下)

啪——门被打开了。

她吃力地咬咬牙抬起头,只见着逆光中模模糊糊的一个身影匆忙进了房间。

“裴……”言卿。

霄白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着裴狐狸,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本来以为他会上来扶她,哪里知道,他只是一动不动站在床边,眼睁睁看着她疼得就差满地打滚!

“狐狸……”

裴狐狸站在不远处,眼神闪烁,却迟迟没有向前迈步。只是睁着眼默默看着她——那个人这会儿很狼狈,头发衣服都散了,眼泪汪汪,看到他却是恨恨的目光。

“三月芳菲是一月发作一次。”裴狐狸轻描淡写。

霄白只想扑上去咬死那只混蛋狐狸!

“忍过一个时辰,就过去了。”他的声音很轻,不知道漂浮在哪儿。

“你!”

霄白气得手脚冰凉,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居然扶着床沿慢慢站起了身。那只混蛋狐狸就在几步远的地方,她咬咬牙忍着痛走了几步,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

“混蛋……你没说过……”混蛋你打赌的时候没说过三月芳菲是一个月发作一次!

裴狐狸的眼眸中有一丝水润,不似以往的清明。她抓着他的衣襟,他也不反抗,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就算他不动,霄白也揪不了多久了,不到一会儿,剧痛就又把她的神智给吞噬了,她几乎是茫然地睁着眼不死心,不想闭上……

“你混蛋。”她口齿有些不清,却还是瞪着眼睛。

揪在衣襟上的力道越来越松,裴言卿的指尖微微颤了颤,盯着她的眼有些出神。

——即使痛成那样,却还是气鼓鼓死活不肯闭眼的人,像极了某种动物的幼兽,连那湿漉漉茫茫然却透着倔强光芒的眼睛也像。

霄白当然不会知道裴混球这会儿在想什么,她只知道,她已经疼得快要晕过去了!而那种狐狸选择无视啊混蛋!

“你……”裴狐狸终于开了口。

霄白却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松开了手,任由身体瘫软在了冰凉的地上,最后划过脑海的意识是——要死老子这次不死,裴狐狸你给我走着瞧!

***

“段茗!”

裴言卿看着疼得晕过去的霄白,脸­色­少有的复杂。纠结了片刻,他慢慢俯下了身,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其间的动作之轻柔,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晕厥的霄白看上去和往常不同,往常的她像是只随时会炸毛的猫儿,现在没有意识却像是个孩子。不是说她的动作神态,而是身上散发的某些个气质与成|人不同。像是……缺少了点什么。

裴言卿不知道她到底缺了些什么,只是看她那样躺在那儿,没有半点防范。他发现自己的心跳霎时纷乱了。

这感觉,是失控。

不忍心她躺在地上是失控,看到她毒发不知所措是失控,抱她上床是失控。

而后不自觉的轻吻,也是失控。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模模糊糊的记忆,是朝阳照在她脸­色­,把她的眼睫染得都带了金。然后,他就陷进去了。

***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到底,想­干­什么?

***

霄白当然不会知道自个儿晕过去的时候被裴狐狸吃了豆腐,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夕阳满天了。三月芳菲毒发,也就是说,离她回到人间整整一个月过去了。

这一个月的日子用两个字概括,混乱,用三个字概括,真憋屈。

躺在床上的时候,太阳刚好从窗户投­射­进来,照得她身上暖融融的。刚刚毒发过的身子有些疲软,稍微动一下,还有一丝丝的余痛。身上的衣服本来早就被乱了,不知道谁又给穿戴整齐了,只是头发被打散了,凌乱地铺在床上。

怎么这么安静?

霄白不明白,这日子怎么会悠哉成这样?是裴混蛋把她抱上床,还是别的人?

正郁闷的空档,房门被人推开了,裴言卿两手空空地进到了房里。对上她的视线,他居然躲闪了一下,然后继续淡定地坐到左边,朝她露了个笑。他说:

“公主醒了?”

“没醒,你幻觉。”霄白没好气。

裴言卿笑而不语,自顾自斟了一杯茶。

“拿来!”

“什么?”

“装什么算,解药!”

“呵,公主不记得我们的赌约了么?”裴言卿的笑容变了味儿。

霄白气得咬牙切齿:“当初约定的时候你可没说这东西会一个月毒发一次!”

裴言卿一派娴雅,笑道:“那又如何?”

霄白怒不可遏,这只狐狸居然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混蛋。

“你违约。”

“是你没问仔细药­性­。”裴狐狸笑了,目光落在她散乱的头发上,微微闪开了视线。

霄白莫名其妙,顺着他的视线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坐在他的床上和他谈判,顿时脸黑了一片。气急败坏地随手把头发绑了,下床,啪——在桌边坐下了。

“裴言卿,你到底想怎么样?”

明明,明明那天晚上背她回来的时候费劲了力气,明明晚上的被窝那么的暖和,怎么他可以冷眼看着她毒发呢?他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思?

“怎么,想认输?”裴狐狸笑得很狡黠。

霄白差点没一爪子拍上他那欠扁的笑脸。

认输,认输是死,不认输也是死,这点她再清楚不过。只是……只是看着裴言卿的笑脸,真的很难把他的所作所为与之联系起来。

“呵,公主可还记得宫中的约定?”

“你想怎么样?”

“跟我来。”

“……”

裴狐狸没有多解释,只是朝她勾了勾手指。霄白不理,他就眯起了眼。霄白咬咬牙跟上去了。

她本来以为,这裴王府她早就逛了个半熟,这会儿跟着裴狐狸一路走,居然走过柳堤,过了桥,穿过花园,到了一处亭台楼阁漂亮得很的地方。

“你还藏着这么个地方?”她瘪瘪嘴。

裴言卿勾起一抹笑,点了点亭台中间:“还不快去拜见师父。”

……

“啊?”霄白傻眼,浑身僵直。

师、师父?

顺着裴言卿的目光,她看到的是个穿着锦衣的年轻人。只是远远看着,就可以看出那是个结实的练武之人,不是那个人……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莫名其妙:“他是谁?”

裴言卿淡道:“教你练剑的师父。”

“啊?”

“从今日开始,你学剑。”

“啊?”

裴狐狸一挑眉:“怎么,不满?”

“是!!”霄白咬牙。

“没商量。”裴狐狸笑。

“……”

两个人争执的空档里,原本站在亭中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朝裴言卿微微一笑,爽朗道:“言卿,这就是你说让我教剑术的人?我还以为会是个少年。”

“就是她。”裴言卿笑。

“我不要!!”霄白挣扎,“我不要学!”

可惜,似乎没人听到。

“这是洛书城的哥哥,洛邑。”裴言卿介绍。

霄白兴趣缺缺,心不在焉。

“公主不想学?”

“废话。”

“解药呢?”狐狸笑。

“卑鄙!”

“呵。”

挣扎无用,霄白最后还是妥协了。学就学,反正她在用剑那方面是天生少了根筋,长剑短剑在她那儿永远充其量只能当个装饰品。他既然有兴致想改变她,她当然也有把握让那个“师父”知难而退。

“你就不怕我学了剑术晚上趁着你稀里糊涂结果了你?”她学着他那狐狸笑。

“你大可以试试。”狐狸的眼里有莫名的光芒。

***

还能怎么着呢?霄白深深地叹气,望着裴言卿离清的背影,又望了一眼两眼发光的洛邑,叹气——学呗。

虽然不知道裴言卿为什么会突然起了兴致让她学剑,但是用脚趾头都可以猜到,那只狐狸的肯定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而这东西是她不知道的。就像是一个人抱着一根木头游水过河,忽然间那根木头沉了下去。于是那个人他——傻了。

“公主,你拿剑的手势很自然,以前学过?”洛邑惊讶。

额……

“一点点。”

“那洛某就讨教了!”

话音刚落,洛邑的剑就如疾风暴雨一般袭来,霄白傻眼了——这个人、他知不知道这会出人命的啊!!

洛邑是个用剑的高手,单凭他那几下霄白就已经了然。而她只是个绣花枕头,以前替那个人做事的时候,她偶尔也会用剑,却大多用的是巧劲,如果真的和一个像洛邑这样的用剑高手杠上了,那她绝对是……用毒——傻子才用剑跟人去硬碰硬啊!

而现在这种情况,霄白只想­干­嚎:这个人刚才还是正常的,怎么一动起手来,就成了疯子?!

她一边躲闪一边暗暗咒骂,到最后眼睁睁看着洛邑狠厉的一剑刺来,猛然她一个转身,剑是没刺着,却结结实实地跌到了地上。胳膊那儿火辣辣的疼,她低头一看,呵,好多血。

“公主?!”洛邑终于回过了神,慌慌张张跑上前去扶起霄白,“对不住,我……一下子入神了……”

霄白白眼:“你和洛书城真是一对兄弟。”两个疯子!一个打起架来不要命,一个收集起武林中的东西来没有理智。

洛邑满眼的歉意:“公主,我扶您去包扎一下吧。”

霄白懒得理他,自顾自站起身,还没站稳呢,腿上有些刺痛,她低下头才发现,原来腿上也破了道伤口——那跤,可摔得不轻。

这笔账,不用说,当然记在裴狐狸头上。

“我抱您过去吧。”洛邑道。

霄白看了眼脚上的伤,想了会儿,点点头。

洛邑抱着她一路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后园。迎面对上一个人,白衣翩翩,笑容妍妍,很是欠收拾。

可不就是裴狐狸?

裴言卿的眼里有些诧异,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阴­沉了几分。

学艺滚爬史(上)

被洛邑抱着面对着裴言卿,霄白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些局促不安。裴言卿的脸­色­可不怎么样,只是看着她似笑非笑,让人毛骨悚然。

“怎么了?”

“摔了。”她言简意赅。

洛邑满眼歉意,他说:“王爷,是我冲动了,不小心伤了公主……”

“没事,是我不小心。”霄白无所谓道。

不是她不怕疼,只是责怪洛邑也没用,那只狐狸的个­性­她太了解了,你越是想做出些什么,他越是不让你得逞。小小的一处伤,她还不想一晚上谁不踏实哼哼。

裴言卿笑而不语,只是微微垂了眼眸,转身就走,留下洛邑和霄白两个人相对无言。

“喂,你和裴狐狸有仇?”霄白戳戳洛邑。

洛邑老实地摇摇头。

“那他就是彻底恨上我了……”霄白耷拉下脑袋。完了,解药啊解药啊……

“公主,要不要找大夫?”

“不用,抱我回房。”

“哪个?”

“……西边的下人房。”打死她都不会交代是那只狐狸的房间。

洛邑不发疯的时候是个正儿八经的君子,霄白要宽衣解带清洗伤口,他压根不敢在她房里多待,逃命一般地跑了出去。小绿虽然和她睡一间屋子,这会儿却不知道跑去了哪里。霄白叹了口气,认命地忍痛把衣服解了,就着刚才洛邑帮忙打好的热水漫不经心地清理伤口。

她身上从来都是不缺伤口的,只是从小她身上的伤口就好得特别快。那个人是不会允许她身上留疤的。他不仅从小让她喝各种药物让她的伤口长得比普通人快,更是备齐了这世上最好的伤药。他会料理她伤口,却从来都不会因为怕她受伤而停止派给她的任务。她的童年和少年,是在不断受伤治伤中渡过的。

那夜,她没有去裴言卿房里,裴言卿居然也没有派人来叫她。夜,不知不觉过去了。霄白发现,这些日子睡惯了裴言卿的软榻床,这种下人床——还是有点儿冷的。

***

第二天,霄白很惊讶得发现,正儿八经的临时洛邑不见了,确切的说,是教她剑术的师父换人了。

站在裴言卿身边的是个纤细漂亮鹅蛋脸含烟眸的……男人?

“茗儿,这是你的新师父,肖守。”裴狐狸笑眯眯。

“……昨天那个呢?”霄白傻乎乎。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看见有那么一瞬间,对面那个笑眯眯的狐狸眼里划过一丝­阴­霾,但是那抹­阴­霾很快被淡漠取代了。他说:“洛兄家务繁忙,无暇。”

真的?

霄白挑眉。

裴狐狸淡笑,转身丢下一句话:“晚上我验收。”不知道是说给她听的,还是那个肖守听的。

“喂——”

他就这么走了,留下霄白和肖守大眼瞪小眼。

那是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男人,与其说是男人,还不如说是个姑娘假扮的,那脸那胳膊那腿啊……那小身板哟……那那那含烟美眸哦……霄白实在是不相信,这种男人真的……是男人么?!

“那个,你能教什么?”撒娇?画胭脂?跳舞?

“剑……或者大刀,如果你要学狼牙­棒­我也可以教一点。”小美人怯怯道。

“啊??!!”

咣当——肖守小美人手里的,额,大刀一不小心砸到了他身后的大石块。他的脸噌的一下,红了。

霄白:“……”

“我可以教刀的,你想学么?”肖守细声细气。

“……”

“怎么,你不相信?”肖美人急得满脸通红,就差没跺脚。

“……我信。”霄白紧张,“你别太大动作,伤了自己就不好了……”那脸那胳膊那腿啊,随便哪里划一条,她就是罪大恶极啊!!

“真的?”肖守美人笑得像是四月花。

“嘿嘿。”霄白如是反映。

……

……

“学什么?”肖守不依不饶。

“额,那、那就剑吧……”霄白很怀疑,相当怀疑,到时候别是肖守美人摔个七荤八素,然后他情人找她算账!

肖守顿时笑开了眼:“嗯,好。”

霄白那个小心肝哟,又是一阵悬崖勒马。

肖守的剑是一把赤红的细软剑,居然是绕在手腕上的。他身形一闪,那一柄绕在手腕上的剑就脱壳而出,行如风,舞动如云,一招一式,凌厉得像是闪电。

霄白的下巴掉了,毫无疑问的。

——老天爷啊阎王爷啊墨欢啊,谁来告诉她刚才那个羞涩美人和现在那个剑术高手不是同一个人啊啊!

“如何,记住了么?”肖守停下手来,轻声问。

霄白:“……”

“没记住?”

摇头。

“记住了?”

摇头。

“你,到底有没有记忆嘛!”肖守美人又红了脸,这次是气得。

霄白只觉得自己还在云里雾里,“师父”的催促又把她拉回了现实,于是——幻灭了。

“我再示范一遍。”

点头。

一席剑,霄白彻彻底底服了。如果昨天的洛邑只是个不错的江湖中人的话,那今天这个姑娘一样的肖守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啊!

“你不用叫我师父。”肖守轻声道。

“哦。”霄白松了一口气,“那叫你什么?”

“肖守。”

一静下来的美人肖守就成了一副腼腆羞涩的模样,霄白的下巴还在摇摇欲坠的边沿。好半天,终于以强大的意志力克服了思维障碍,专心去看那个文文气气羞羞涩涩的漂亮人儿行云流水一般的招式。只要仔细看了,她没一会儿就忘了他长得什么样,因为他挥剑的时候身上那种凌厉的气势,绝对不是初涉江湖的人可以练就的,他应该是个高手。

而她向来是敬重高手的,也很乐意学。不一会儿就沉浸了进去,仔仔细细看着他。

就在不远处,一个白衣身影静静看着,脸­色­莫名的复杂——裴言卿。

她站在那儿,双手支着下巴,神情前所未有的专注;而肖守衣袂飞扬,剑若流鸿。那是一幅几乎完美的画,只是……画里面没有他。心跳一记一记,在胸腔里呼喊着些什么,他听不到,他只知道,明天,他非得给她再换个师父不可。

***

一日练剑,霄白终于彻底了悟了,裴狐狸找来的人,是一个比一个神经病!

那个肖守,功夫是了得,真练起剑来却不让她休息,一套剑法,居然只给她三次机会,非逼她凭着三次的记忆把那一长套剑法给重新展示出来。

“肖美人,该吃晚饭了。”霄白咬牙切齿——这都一天了啊!

肖守脸上一红,坚持:“打赢我,就去吃饭。”

“……”瞪眼。

“……”脸红。

僵持。

最后,肖守倒下了。是被霄白放倒的——前几日为了防身特地带在身边的迷魂药效果还是不错的。

放倒了“师父”,总不能傻乎乎地去裴狐狸那儿听骂声吧?既然不小心闯了祸,第一选择当然是暂时溜之大吉一阵子,等风头过了,再来个死不认账~

***

于是乎,趁着太阳还在空中,霄白鬼鬼祟祟地溜出了王府,上街去也~裴王府没什么后门,她就卯足了劲儿大大咧咧往前门走,谁知道一出门,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见了她,顿时眉开眼笑:“呀,正要去找你呢!”

“洛书城?”霄白­干­笑,这次该不会再被逮回去吧……

“嗯,公主可有空陪在下去个地方?”

“哪里?”

“暖春阁。”

洛书城的眼睛发亮,兴奋地看着她,让她有股不详的感觉。她刚想推却,却被他给堵了回去。他说:“公主,我是想让你帮忙我鉴定个摘星楼的东西啦。”

一句话,让霄白停住了脚步。

最后,她还是跟着洛书城去了暖春阁。这次是洛书城府里的马车,没一会儿就到了郊外那片竹林。到了暖春阁,书公子手忙脚乱地冲进竹屋里,从里头搬出来一个东西,小心翼翼放倒屋外石桌上,再小心翼翼地揭开上面的绒布。

“你看。”

霄白无奈低头,微微呆滞了片刻。

那是一张琴,一张朱红的琴。琴上照例画着几支桃花,用很细的条纹镌刻着,­精­致得很。

“七夕?”她讶然。

书公子得以万分,兴奋地又把琴包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遮盖好了,才笑眯眯地说:“仿的。”

“……”

“怎么样,连你都认错了吧,哈!”书公子笑得很猖狂,“果然是江湖中传闻的第一楼,东西就是不一样。”

“……”

“对了,你说它叫七夕?这是情人送的,还是要送情人或者情人打造的?”不然也不会叫七夕。

霄白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些,才淡笑道:

“因为这把琴是七大制琴的高手用了七天七夜做好的,每个人一个步骤,正好七天。”

“可我听说它还叫七杀琴。”书公子很疑惑。

霄白的脸稍稍白了一些:“那是因为七大做琴师傅每完成一个步骤,就用自己的血殉琴,七天总共死了七个,所以叫七杀。”

洛书城呆呆看着她,说不出话。显然,这个丞相公子是被吓到了。

霄白难得起了恶作剧心理,戳戳他:“喂,你不是很向往江湖么?难道只是叶公好龙?”

“……”

沉默。

“不谈这个了!”书公子把琴又抱回了竹屋,从屋子里沏了一壶茶放倒石桌上,招呼霄白坐下,“来,聊天。”

“聊什么?”霄白白眼。

书公子笑得有些诡异。

“诶,公主觉得,裴言卿为人如何?”

“啊?”

“言卿近日,与往日不同。”

“然后?”

“公主和他相处得如何?”

霄白刚刚入口的差点儿喷出来。这个丞相公子……他到底想问什么?

依稀间,她仿佛看到了小绿那张三姑六婆式的脸。

学艺滚爬史(中)

你觉得言卿他——怎么样?

面对这个突兀的问题,霄白的反应是傻乎乎端着茶不语——裴狐狸怎么样?她认认真真问自己,最后在洛书城期待的眼睛里开始总结:

“他很关心人。”每次都可以把她“关怀”得狼狈不堪。

“他很聪明。”上次下药,没成功,被他发现了。

“他……做事很有新意。”那件血染的嫁衣充分凸显了他的创造力。

“他为人温柔。”温柔地拖你下地狱。

“哦?”洛书陈满眼的兴趣,“看来公主对言卿的印象不错?”

“是、啊!”霄白­干­笑。

“那我就放心了。”

“是。”你完全可以放心,他绝对玩得死我!

两个人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到最后洛书城笑得很欣慰,霄白笑得很无奈。

天­色­已经渐渐变暗,郊外的雾气有点重,有些寒。洛书城收了琴出门,轻快道:“公主,今天城里有夜市,要不要去玩玩?”

“夜市?”

“嗯,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每年的八月十五晚上都会在城中街道一字排开。有时候可以淘到不少好东西。”

“好啊。”霄白咧嘴。反正现在她是“畏罪潜逃”,当然是人越多的地方越不容易被抓住啦~

于是乎两个人整装就出发了。

这是霄白第一次逛朗月的夜市,一个晚上,好奇心被钓得满满的。街上人山人海,结伴出游的稍不留神就会被挤散。好在洛书城一直拽着她的袖子,虽然拉拉扯扯不雅观,倒也实用。

“那是什么?”

霄白不经意看到一伙人围着几个打扮怪异的人毕恭毕敬地直行礼,好奇地问洛书城。那几个人看起来只是普通老百姓的模样,怎么会让那么多穿着还算光鲜的人下跪?

“那个叫画鬼。”洛书城解释道,“有些人已经死了,但是不自知,一直留在人间。朗月每逢月圆就请有名的术士来在城里四处寻觅,找出这些人,在他们脸上画上朱砂印,等集市散了,那些被画了朱砂的鬼就会去投胎了。”

“……真的假的啊……”

“有人信有人不信。”洛书城­干­笑,“譬如在下就不信。说被画了的鬼会去投胎,反正这街上谁都不认识谁,怎么知道人家不会回家?”

“……那不来不就没事了么。”

“所以是有人信有人不信啊。”

“……”

霄白真想结束这毫无意义的对话,忽然本来在人堆里的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挤到了她面前,冲她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

“小姐请留步。”

“何事?”洛书城代替她问。

“小姐面相,带了点冥气。”

霄白与洛书城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你的意思是我是鬼?”霄白问。

白胡子老头儿尴尬点头。

“……”

“不得无礼!”洛书城总算是有了点儿丞相公子的自觉。

霄白两眼发光:“好啊。”说她是鬼,其实也不是没道理嘛。她倒有兴趣看看这个画鬼到底是不是确有其事,她会不会真不自觉回去找墨欢了?

“公……”

“画吧!”

……

***

一被拉到人群中间,霄白就后悔了。围观的人脸上都写满了惋惜,看着她的神情像悲惨至极,就差没几个失声哭了。

“这么年轻……”

“可惜了……”

“这么漂亮,应该还没嫁人吧……”

“可怜了她爹娘……”

人群中窃窃私语,霄白想听不见都难。只是都到了这地步,她也不好意思逃跑,只好忍着。那白胡子老头儿端了一碗鲜红的东西出来,拿了个巨大无比的毛笔,在里面一蘸,朝她走了过来。

……

然后,那冰冰凉凉的笔尖就触到了她的眉心,从额头开始凉,一直凉到了指尖。

“就这样?”画鬼画鬼就只是点了个眉心?

话还没有说完,那只笔毫不留情地把她的额头抹了个遍——原来刚才只是前奏。

……

终于,白胡子老头儿停下了手,冲她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头,得瑟道:“归去罢!”

霄白:“……”

“尔等莫要贪恋人间,归去罢!”

“……那我走了。”

霄白翻了个白眼。看来,这伙人就是在坑蒙拐骗。

临走她四下搜索,却不见了洛书城的身影。想必是刚才被人群不知道挤到了哪里。她的额头上还是凉飕飕的,不知道那玩意儿是什么东西。不过抹了这个有一个很大的好处,街上的人看见她的额头红彤彤,第一反应是退让。自从抹了那个,走路畅快了许多。

她无意识地走了很久,还是没有看到洛书城的身影,倒是街上越来越安静了,看样子是快走到了夜市的尽头。走着走着就迎面就撞上了一个熟人。她傻傻看着那个人,小心肝颤动了!

肖、肖守小美人?那蒙汗|药贩子骗人!不是说可以让人睡上三天三夜吗?!

“公主!”肖守已经发现了她,身形一闪挡住了她逃亡的路。

“嘿,肖美人,好巧。”

肖守脸一红,咬­唇­:“你、你怎么可以给我下药……”

“呃,我错了,你、你别哭哦。”她开始冒汗。

“谁、谁哭了……”肖守的眼好像天生带着烟,被她一说越发水润,“你跟我回去,裴王爷发火了。”

那只狐狸?

霄白顿时感到背后那个凉风阵阵啊­阴­风嗖嗖。这一吹倒把她吹醒了一些,那只狐狸好像说过晚上要亲自查看她的学习程度?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到,他一定是找不到她然后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肖守美人,于是——东窗事发了。

霄白汗如雨下:“那个,他有没有让你带的话?”

肖守摇头。

“那你先回去,我一会儿自个儿回去送死……”

“那你好自为之。”肖守轻声道,走了。

霄白大大的舒了一口气,深秋的冷风一吹,心像筛子一般哆嗦。

随着月亮渐渐高升,本来已经有些安静的街尾也渐渐热闹起来了。只是还是没有洛书城的身影。霄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就只好一路边走边找。

她现在很狼狈,额头上的朱砂还没­干­的时候就被她随手拿袖子擦,可是她发现这玩意儿不大容易被擦掉,也不知道那老骗子在那上面画了什么鬼画符,­干­­干­涩涩的,难受得很。路上她随手拉了一个人问了个路,不远处就有条河流。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当个鬼脸猫回裴王府给狐狸笑话吧,霄白不大情愿地往河边走。

十五的月亮很圆很亮,地上的灯笼也是遍地,整条街都很亮。

路边依稀站着个人,身影很瘦削。霄白淡定地转身,往回走,皱着眉头自我催眠:错觉,错觉啊错觉。

“茗儿。”那个错觉开口了。

霄白鉴定自己的信念,头也不回往前走。

错觉的轻笑声就在夜里飘荡开来,错觉说:“不就是错手伤了师父,你还打算躲到何时?”

霄白浑身僵硬,回过头,­干­笑——该死的麻烦狐狸!——不过听这狐狸的声音,怎么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嘿,王爷啊,好巧。”­干­笑。

“不巧。”裴狐狸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抓起她鬓边乱发,挑在手里把玩。

“啊?”霄白愕然抬头。

裴言卿却忽然愣住了,有些迟疑地伸出手去擦她额头的朱砂。

“这个是那个什么画鬼搞得啦,非说我是鬼啊哈哈。”

“你……”裴狐狸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一个字。

霄白忽然浑身都发毛了,他的眼神明明灭灭,那里面有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这让她的心悬得慌。他看着她的眼,确切的说,他好像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的眼看着另外一个人一样,明明是那么深的目光,她却觉得,他压根就没在看她。

“裴、裴狐狸啊……”

“画鬼?”裴言卿轻声重复了一遍。

“是啊,是骗子。怎么可能画几笔就让人去见阎王爷嘛。”

“别吵。”裴狐狸皱眉。

“……”这是侮辱!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站着。裴狐狸的心思霄白自然猜不透,她只知道自个儿站着不动是因为裴狐狸的手已经放到了她腰上,他们俩贴得很近,近到狐狸身上的药香清晰可闻。

霄白瘪瘪嘴,稍稍退开一些距离。

狐狸微微皱了皱眉头,忽然勾起一抹莫名的笑。

“过来。”他招招手。

“……”你当招呼猫猫狗狗啊。

“你额头上的东西,我帮你擦掉。”裴言卿的声音几乎是温柔的。

霄白冷不经打了个冷颤:“­干­嘛?”什么时候他那么好心?

裴言卿张嘴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她没有听清。只是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他的眼几乎是清澈见底的。她一不小心就呆上了,再往后,连她自个儿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裴言卿轻轻环在了怀里。

——他今天的身子居然是暖和的。

霄白傻傻愣愣地想着,不知道该推开还是继续让他抱着。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没有那么多避嫌的念头。今天的裴言卿好像很失常,却明显没有恶整她的意思,既然抱着舒服挺暖和,那就抱着吧。

“你怎么了?”霄白问他。

裴言卿不说话,他凌乱的呼吸和毫无规律的心跳却泄露了他的心事。他轻声说:“四年。”

四年?

霄白不解,疑惑地抬起头,却看到他的眼里满是迷雾,整个脸都融化了一般。嘴角的笑意掩藏不住,染上了眉梢。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得眼睫都弯了,眼眸里面有光亮,映衬的是街上点点的灯笼,好看得不可思议。

这也许是这一个多月以来,他第一次真的对她笑。

她瞪大了眼,傻乎乎看着。如果第一次从他房里醒来的时候,她见到的就是这么个裴狐狸的话,那会怎么样?

“你……”她犹豫,最后还是问出了口,“是不是吃错药然后认错人了?”

下一刻,裴狐狸的眼里闪过一缕恼怒。

霄白那飘零的小心肝再度哆嗦了……

学艺滚爬史(下)

莫名其妙的画鬼仪式,莫名其妙温柔的狐狸,这情况实在有点儿诡异。霄白不敢乱动,只敢乱说话,只是看着狐狸霎时­阴­沉的脸­色­,她知道,还是闯祸了……

“我错了……”她惨烈抬头。

下一刻裴狐狸的­唇­就贴了上来,带着淡淡的药味儿,在她­唇­上轻触了几次后久久地贴上了。

霄白瞬间呆滞。

这是一个几近缠绵的吻,他用舌尖细细描绘着她的­唇­线,最后轻轻松松撬开了她僵硬的­唇­舌,席卷。

霄白一直是呆滞的,她一不小心掉进了裴狐狸带着笑的眼睛里。一直都知道这只狐狸有张漂亮的脸和一双不会笑总是雾里看花一般的眼,此刻他眼里的一抹笑,像是把他整个人都点亮了一般,衬着灯笼点点光芒,煞是好看。

对方没有半点儿反应,裴言卿微微皱起了眉头,把手绕到了她腰后,轻轻一按,怀里的人就不自觉地贴了上来。无奈她还是在发呆,他眼里闪过积分戏谑,将她的­唇­舌贝齿细细尝了一遍后——一口咬下——那张呆滞的脸顿时要冒火了,他却心情愉快得很。

“你­干­嘛?”

霄白抬头,瞪眼。

裴言卿的表情淡淡的,眼里却有星闪的笑意。

“发现认错人了也不至于咬人啊你。”她控诉。

裴言卿一声不吭,脸­色­­阴­沉了下来,一把拽起她的手就往前走。就像一个抢到糖果不愿意跟人家分享的孩子,一步一步沉默地往前走。

“喂,你怎么了?”霄白不知死活。

拉着她的人却没有一点反应,只是把手拽紧了些,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多亏了她的头上的那个朱砂印,是个人见到了都会闪,这一路居然走的顺利无比,不一会儿就出了夜市。只是再顺利霄白的心也忐忑,因为裴言卿的状态很怪,非常怪!

“裴言卿!你到底怎么了?”三下五除二,她拽住路边一树枝,总算停住了前面一直走着的人的脚步。

他沉默地看着她,不语。似乎是想了片刻,倒是在路边一块巨石边坐了下来,­阴­森森看了她一眼。霄白马上神会,马上很狗腿地跑了上去,坐到了他身边。裴狐狸满意地勾­唇­一笑。霄白白眼。

“狐狸,你为什么要我学剑?”她实在是想不通,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裴言卿继续沉默,这次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了。如是僵持了好一会儿,他又站起身,牵过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

……

诡异、太诡异了!

“喂,停下!”霄白喊。

没用。

混蛋……“我不走了!”她狠狠抽回被拽着的手,“你发什么疯?”做人怎么可以­阴­晴不定成这副样子!

裴狐狸眯起眼,回头看着气鼓鼓的霄白。

“不回去?”他问。

“是。”反正不莫名其妙回去。

“那就别想要三月芳菲的解药。”他风淡云轻飘来一句。

霄白的脸顿时垮了,她­阴­森森道:“我回去了你就会给我解药么?”

“不会。”

“……”

裴言卿一笑:“只是你不回去,绝对没有解药。”

“……”——混蛋!

“决定了么?嗯?”

这简直就是逼迫,是侮辱!霄白拼命安慰自己,别跟这个神经病一般计较,沉住气沉住气……到最后还是没能撑住,一时冲动了:“老子不要解药了,再会!”

说罢,转身就走。

船到桥头自然直,虽然是捡回来的­性­命,也不能没出息成这样啊混蛋。走就走,大不了到时候再死一回去找墨欢喝酒去。

就在她一声不吭其实火冒三丈往前面走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很轻的一句话。那人说:

“你到底是谁?”

一句话,把她本来毫不迟疑的脚步给拽慢了,她咬咬牙回过头,才想开口,脑海里掠过的是那日国宴上的那个人,临时改了口:“我是谁你还不知道么,王爷。”

“谁……”他的声音有些飘忽,神­色­也有点儿迷离。

“段茗。”

事到如今,她只能做段茗。她今天承认了是霄白,恐怕三天之内就会被人抓回去。

“段茗?”裴言卿冷笑,“好个段茗。”

“再会。”

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慌,匆匆回头走人。裴言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她眼前,脸­色­­阴­沉。

“我让你学剑,是为了让你有自保能力。段陌与我现在很僵持,不知道他会采取什么行动。”

然后?霄白抬头看着他。

“回府。”他淡道,“我解释了。”

“……好。”不用说,这声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

一路沉默,到裴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半夜。霄白不知道为什么裴言卿一个王爷晚上出门居然只是只身步行,而不是马车,等她想问的时候,王府已经到了。

到了府上,裴言卿找来了浅娘做了些糕点送到房里。霄白一直傻傻在床边坐着,盯着桌上的糕点不敢动手——开什么玩笑,狐狸今天怎么转­性­了?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往常可是连饭都得她自个儿解决诶,今天怎么连点心都送上门了?

“给、给我吃的?”

裴言卿点头。

“有没有毒?”霄白永远是个煞风景的。

结果被恶狠狠瞪了一眼。

“吃完。”他淡道。

“吃完了给解药不?”

裴言卿又是淡淡一眼,霄白心领神会,那眼神的意思是——你觉得可能么?

……

浅娘的糕点可是府里出名的,霄白狼吞虎咽渐入佳境,渐渐把身边的那尊抛到了脑后。

“你的剑学得挺快的。”裴言卿淡道。

霄白正和糕点作战,抽出空来点点头道:“唔……嗯,很……唔肖美人教得不是很难唔……”

“可是公主不是以前没碰过剑么?”依旧淡淡的语气。

“唔……我那是唔,无师自通唔……”

裴狐狸淡淡一笑:“是么?”

霄白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嘴里美味的糕点也索然无味了。

“裴狐狸,你到底想说什么?”她认真问他。

裴言卿却早就宽衣解带睡到了床上,朝她微微一笑:“有待查证。”

“……”

“过来。”他轻道。

“­干­嘛?”

“歇息。”

“……”原来已经是后半夜了啊。

于是,上床。

霄白发现自己已经很习惯这种狐狸睡身边的模式了。不一会儿就渐渐沉入了梦乡。再然后,她又醒了过来,浑身毛骨悚然!

有什么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打量着四周。即使再草包,好歹在那种地方长大的,后天培养的直觉还是在的,现在,就在这个房间外边,或者是里边,有人……

怎么办?

她在被窝里捏紧了拳头:这身体还是软趴趴地没有一点儿力气,只能任人宰割。当下之计,只能靠裴狐狸。可是这个浅眠的裴狐狸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睡得跟猪一样,一点儿也没有醒来的意思。万般无奈,她掀开被子,装作睡熟不经意地样子,“一不小心”贴到了他身边,掀开被子钻进了他的被窝。

裴言卿霎时睁开眼,还未出声,嘴就被霄白紧紧捂住。

“别吵。”她只是用些许气流警告他。

他马上神会,警惕地往外面查看——时间就在僵持中慢慢流淌。

啪——很轻的一声,房间里晚上常亮的烛光灭了。

该死的!霄白在心里暗骂,然后发现醒了的裴狐狸做了三件事:一,把她抱住了,二,抱着她翻了个身,把她从床外沿抱到了里面,一把扯了被子把她从头到脚盖住了。三,取过床头的剑,放倒床边。

他这小动作她看得懂,这让她心里有些暖和。只是她还来不及感激地看他一眼,就发现房间里的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了,一个人影已经如鬼魅一般地来到房里,快步向床袭来。

铮——

裴言卿的剑已经抵上了那人劈来的刀。他翻身下床,和那人你来我往接连飞速过了好几招。

霄白却在那人的招式中看出了点什么,脸­色­惨白——摘星楼冥阁的人!原来那个人之所以会扮成什么使臣来,是因为这次委托任务的人是段陌!

呲——

碎锦声传来,裴言卿捂住了自己的手臂。

霄白顾不得什么了,下床快步到了他身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在那个人的刀劈来的瞬间夺过裴言卿手里的刀,对着那个人没有防备的腰腹狠狠刺去……

剑入三分。

那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盯着她的脸不语。霄白浑身发毛,生怕他看出点什么,只好扬声道:“何人敢行刺本、本公主!来人!”

那人似乎是犹豫了片刻,最后捂着伤口往窗外一翻,不见了。

裴言卿忽然一把抱住她,狠狠地把她揉进怀里。他纷乱的心跳和杂乱的呼吸都昭示着他方才慌张成了什么样子。

霄白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挣扎了好久才挣脱。他的呼吸还在耳边,她轻声对他说:“快点灯。”

裴言卿如梦初醒,到桌边把刚才灭掉的灯又点燃了。

躲过一劫

点了灯的房间渐渐亮了起来。霄白首先见到的是裴言卿近乎惨白的脸,和他额头晶莹的汗,还有他那要杀人一样的目光。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干­笑。

于是,相对无言。

“你好多汗哦。”霄白随便挑了句话,低头瞥见他手上的伤口,皱眉,“你受伤了。”

裴言卿沉默不语,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我帮你包扎还是叫大夫?”

裴言卿垂眸道:“你来。”

“哦。”

霄白发现,受了伤的裴言卿相当温顺,温顺到什么地步呢?他就坐在桌边,伸出自个儿的手臂随便她摆弄。烛光映衬着他的脸,居然有些许温和之­色­。

好在裴言卿房里有个药箱,基本上的药霄白也会分辨。上个药倒不是难事。只是上着上着,他古怪的目光就让她浑身不舒服了——这个人,难不成被吓傻了?

“好了。”

“你……”裴言卿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轻轻开口,“你没事吧?”

“嘿嘿,有事的是你。”霄白点点他手上的伤口。

“睡吧。”他道。

“……”

“你睡里边。”

“啊?”

裴言卿的脸­色­不怎么好。于是霄白妥协了,上床,盖被。

一夜安好。

***

霄白醒来的时候翻了个身,揉了揉眼睛,眯起来,最后慢慢睁开了眼——然后瞪圆,傻眼。

裴言卿居然还在床上?

大眼瞪小眼——霄白选择了闭眼装死。

床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是裴言卿起床了。丫鬟已经端了梳洗的物件进房,不一会儿,他就打理完毕了。

“还不起来?”他的声音平静得很。

霄白瘪瘪嘴,挠挠头,做起了身:“你今天怎么睡过头了?”

“等你。”

“……”

等她做什么呢?霄白晕晕乎乎想,直到吃完早饭太阳升高了才终于了然,裴言卿之所以等她,居然是因为要带她进宫。原因是她那“皇弟”想“皇姐”了。

想起那个小白眼狼,霄白就浑身想哆嗦。每一次见他都气氛诡异,他为什么还真就和她杠上了?

去,还是不去?

关于这个她挣扎了很久,最后裴言卿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他说不常去的话会留你小住。于是她妥协了。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霄白颤颤巍巍问裴狐狸:“你、你待会儿能别溜掉吗?”

裴言卿眯起眼笑,似乎心情很愉悦。

“怎么?”

“怕你无聊。”白眼。

“呵。”

“……”

一路诡异,皇宫也到了。

段陌这次却没有让她去后宫,而是直接在大殿之上召见。这个连裴言卿都感到意外,只能按兵不动,跟着带路的宫女往正殿走。

“公主请,王爷请。”宫女在殿外停下了脚步。

霄白压抑着心里的怪异往里面走,一进正殿,就被殿上的气势吓了一跳。虽然之前的国宴也见过文武百官,只是那时候多半有些随意,这会儿每个人都朝服,毕恭毕敬地站在殿上,小白眼狼更是身穿黄袍,气势非凡,她都快喘不过气了。

“皇姐来了。”段陌微微一笑,明明稚­嫩­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小孩子气,反而尽是皇族威严。

“叩见陛下。”霄白俯首行礼,心里很不踏实。

“皇姐就不要和朕客气了。”

段陌下了皇座,牵着她的手把她扶到了皇座侧下边的一张椅子上。霄白浑身僵硬,任由他牵着走,坐下了。她想抬头找寻裴言卿的身影,却一不小心撞上一缕视线,然后整个人僵住了。

在殿上另一侧还坐了个人,那个人带着浅浅的笑,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可不就是那天青云的那个“丞相”?

“皇姐,闻丞相素来仰慕裴王爷学识和皇姐才貌,特地让朕把你们俩召了来。”

“公主有礼。”那青云丞相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只是看着她的眼里深意得很。

那天早上,霄白在如坐针毡中渡过。

下了朝,段陌小白眼狼在花园找了个雅致地方,说是“叙旧”,只可惜景致是美了,人可不见的美。霄白坐在闻叶对面,冷汗直下。

这闻叶也算是半个旧识,他是摘星楼下冥阁阁主。三年前她在楼里的位置颇为特殊,没权没势没才没德只是混个饭吃,却也没有人可以命令她。所以与他并不曾熟识。不曾熟识不代表不认识,那么些年他从一个小人物爬上阁主,跟她照面总是打过一些的。

“闻丞相的侍从呢?”段陌问。

闻叶状似无意地看了霄白一眼,才淡道:“不小心和人动手,伤了。”

“伤势怎样?”段陌继续问。

“腰上一剑。”

霄白浑身僵硬,只差没发抖了!

“真巧,昨天我府上进了个毛贼,也是被茗儿误打误撞刺中了腰。”

裴狐狸淡淡的声音传来过来,霄白只觉得后背上暖暖的,却是裴言卿贴了上来,把她搂到了怀里,在段陌和闻叶有些怪异的目光中把脑袋沉到了她肩上,在她耳边轻笑:“昨晚累着你了,陛下不是外人,茗儿就靠着我好了。”

“……”

好好的紧张气氛被裴言卿搞砸了,霄白不明所以地任由他把自己抱到了怀中换了个暧昧但是挺舒服的姿势,再回头看段陌和闻叶时,发现他们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诡异之极。

半晌,段陌笑出了声:“呵,祝皇姐和裴大哥早些开枝散叶,也好给朕添个小皇侄。”

霄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裴狐狸笑得很暧昧,随手在她耳边挑了一缕发丝把玩,他说:“我和茗儿自小就相识,情投意合却不易,自然要快些安定下来。”

……

……

霄白不着痕迹地瞪了身后那只狐狸一眼,心里却明白了,他这是……在帮她啊……这只很混蛋的狐狸,正在用他一贯很混蛋的混蛋手段,帮她混过这一关。

她也乐意配合,把脑袋埋进了他怀里,搂着他的腰蹭了蹭,装出一副娇羞的模样。只是在段陌和闻叶看不到的角度拧了狐狸一把,低声咬牙挤出一句:“混蛋!”

不知为何,随着她的动作,裴狐狸的呼吸骤然加快了,纷乱得很,脸­色­也有些……红?

段陌的表情有些怪异,最后笑了,他说:“皇姐既然身体不适,那就早点回去吧。”

霄白偷偷打量闻叶,发现他眼底有疑惑,这点她相当满意。

“回去么?”裴狐狸柔声问。

霄白配合地“娇羞”点头。

……

要离开的时候,闻叶却叫住了她,他问:“公主可有姐妹?”

“没有。”

而后,闻叶的目光更疑惑了。

不过这可不在霄白考虑的范围内,她忍着­鸡­皮疙瘩对裴狐狸娇笑:“言,我们回去吧~”

裴狐狸的目光一下子深邃了。

***

回府的马车上,霄白无力耷拉着脑袋,裴言卿却明显心情颇好,嘴角一直是上扬的。

“喂,昨晚那个是那个闻叶的手下。”

“嗯。”狐狸笑眯眯。

“他们……好像是摘星楼的。”

“嗯。”笑眯眯。

“他们不达目的一般不会放弃。”

“嗯。”继续笑。

“……喂,你怎么一点儿紧张的都没有?”

霄白,火了。

裴言卿正经了一些,淡笑道:“区区一个江湖组织,能奈我何?”

够气势!霄白白眼:“你昨天就差点玩完了。”

裴言卿淡道:“不是有你么?”

“……”你……

裴狐狸最近不对劲,相当不对劲。抱着这个念头,霄白相当明智地选择了坐得离他远一些。一路颠簸,加上昨晚没有睡好,不一会儿她就昏昏欲睡,再然后,就找到了块软绵绵的地方,睡过去了。

这短短的旅程,她还做了个梦,梦里是十里桃花,不见天日。小小的女孩坐在小河边,把两个脚丫子伸到水里拍打着水面,边晃边笑,越笑越欢。

边上坐着个­干­­干­净净的少年,浅浅笑着。

——师父~这水,好舒服呀~

少年坐着抱着张琴,几步上了小河边的船,朝着撑船的人微微点点头。船开了,不一会儿到了对面。

——师父、师父!

小小的女孩慌了,一不小心跌进了水里,挣扎了半天才发现是个浅滩,她晃晃悠悠站起身,湿漉漉地狼狈地看着站在对岸的抱琴少年。

少年的目光柔和,抱着琴对他笑,他说:你自己想办法过来。

——可小白、小白不会游泳!那个摆渡的,他也不肯让小白搭船呜……

少年微笑:小白,游过来,或者,杀了他,然后抢了船到师父这儿来。

杀人?

小小的女孩呆了,看着绿汪汪的河水发起了呆,最后,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临下水的一刹那,她最后听到的是对岸那个少年微微恼怒的琴音。

师父……

***

“你再哭,别想要解药!”

……

霄白的梦是被这个恶狠狠的声音给惊醒的,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裴狐狸快要喷火的眼。

额……

“你­干­嘛?”她白眼,这才发现自个儿是躺在他膝盖上。

裴言卿的神­色­有一丝丝的慌乱,最后却凝固成了怒气,恶狠狠那袖子捂上她的眼睛。

“……疼,放开放开!”霄白挣扎,“我说你怎么动不动就威胁不给解药啊,换个行不行?”

“哦?”裴狐狸眯眼,“那,我把浅娘辞退了,再免你三餐如何?”

“……你!”卑鄙无赖混蛋!他怎么知道浅娘打小灶的事?!

误惹瑃情(上)

结果,浅娘到底还是没给辞退。霄白去找她的时候,她笑得前俯后仰,她说,傻孩子,我在这王府上上下下做了几十年了,王爷怎么会因为我给你开了个小灶把我给辞了?那整个王府的伙食不是得断货好几顿?

于是霄白发现——又、被那只狐狸给耍了!

***

这天风和日丽,是霄白回人间正好一个半月的时候。和裴言卿的关系已经趋于……诡异。他折磨她的次数明显少了,刁难的次数却越来越多了。简直就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好玩的东西,小孩子一样抓在手里不放。除了进宫,他上哪儿都喜欢让她参合一脚。

这让她有点儿莫名其妙,而且他是从前几天忽然变化的,这变化让她很惶恐——难不成这只混蛋狐狸在打什么奇怪的主意?不仅三餐让吃了,还附带晚上的点心,睡床开始让她睡里面,早上醒来会发现他还赖在床上,这可是以前绝对不会有的事情啊……

诡异,很诡异。

近来霄白还发现自己变懒了。至少在她晒太阳的几个时辰里,她似乎没有挪动过多大的地方。直到洛书城放大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她才懒洋洋地挠挠头眯眼笑。

“公主,去醉月楼么?”洛书城笑。

醉月楼?霄白迷惑。

“城里最大的烟花楼。”

“……去­干­嘛?”

“听曲儿,看舞。”

“……”

“在下一个人去无趣地很,公主去,言卿也会去了。公主就当帮在下一个忙嘛。”洛书城开始用无赖招。

霄白白眼。

“去吧~听说今天那儿会有江湖异士结盟~”洛书城两眼发光。

“这才是你的目的吧?”白眼。

“嘿嘿。”

于是,半推半就地,霄白答应了他的邀约,顺带着试图拖黑脸的裴言卿一起去。

裴言卿满眼的揶揄,似笑非笑。

霄白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只好­干­笑:“嘿,反正你整天无聊,不就练个剑看会儿书,大爷今儿个带你出去玩玩!”

冷场。

好半天,洛书城压抑的笑声才隐隐传来,打破了僵持的局面。他说:“言卿,你就去吧。我看公主可是兴致勃勃啊。”

霄白:……

裴言卿眯眼,揶揄一笑。

最后,一个丞相公子,一个公主,一个王爷,三个人大大咧咧——上青楼去也~

***

到了醉月楼,霄白才发现,这儿不是个她想象中的青楼,倒是个挺文雅的艺楼。听个歌儿看个舞,倒也逍遥。当然,听歌看舞的是洛书城,霄白最关注的还是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青楼的酒没有多大的酒味,甜甜的,带着点儿果味。青楼的菜味道常尝起来到是比浅娘做的差了点儿,只是卖相比浅娘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但看那鲜红鲜绿翠柳红花的,就胃口大开~

好在开了个雅座,没有多少人发现她这个罕见的女宾不怎么雅观的吃相,倒是裴言卿­阴­森森地看着她,满眼的嘲讽揶揄。

……

“被你饿出来的。”霄白当然看得出他眼底的意思,义正言辞。

裴言卿一挑眉,似笑非笑。

霄白自动忽略他,对着一桌好菜埋头苦­干­。

“两位公子,需要叫姑娘作陪么?”老鸨摇着绒扇儿进到了雅间。

“不需要。”

“不用。”

“要!”

……

洛书城满眼兴趣地看着霄白,裴言卿则是黑了脸。霄白僵硬地把自家的眼光从姑娘身上拔了回来,痛心疾首:

“我只是怕你们两个无聊……”

这下,洛书城的兴趣跑到裴言卿身上了,半晌,他才笑道:“言卿你好福气。”

裴言卿勾起一抹笑,­阴­森森打量着霄白。霄白顿时了然,他眼里的意思很简单:回家再找你算账!

来青楼到底是做什么呢?听洛书城的意思,是听说青云摘星楼潜入朗月,引起了朗月武林的恐慌,这才选了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密谋。荒郊野外或者高门宅院,哪儿比得过青楼掩人耳目呢?所以这密谋的地点就悬在了醉月楼。

“既然是密谋,那你怎么会知道?”霄白问洛书城。

洛书城顿时笑得有些嚣张,他说:“虽然我不会武,可是江湖中事,谁有我关心?”

“……”这倒是,这个江湖痴……

“还有这儿的醉月姑娘,可是一绝呢!”

“醉月姑娘?”

“嗯,听说是­色­艺双绝,一会儿她就该过来了,公主你咳咳……”

洛书城忽然住了口,因为裴言卿霎时凌厉的目光。

……

这醉月是什么人,霄白倒是听董执事提起过,说是朗月国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才貌双绝,却甘心在青楼为妓,是朗月的一个奇闻。能当青楼楼名的女人啊,那该漂亮成什么样子?霄白很好奇,相当好奇,好奇露骨地写在了脸上,脸上的表情叫猥琐。

“她一会儿就该来了。”洛书城笑道。

话音才落,门口就传来一个柔腻得不像话的声音:“醉月有礼了。”

醉月?

霄白兴奋地往门口打量,才第一眼就愣住了——那姑娘漂亮是漂亮,但是……她知道自己的手发抖,所以藏到了桌子下面,脸上的表情却一时半会儿调节不过来,只能维持在僵硬的状态。

醉月见了她也是一愣,脱口而出:“霄白?”

“你、你认错人了!”

霄白慌乱地灌了一口酒,拽过裴言卿的袖子。

“那怎么称呼?”醉月笑了,眼底却尽是冷冽。

“段茗。”裴言卿接过了问话,收起了常年挂在嘴边的笑。

“段茗?”醉月笑得别有深意,“姑娘与我以前一位姐妹倒是很相像呢。”

“呵,她是我家的夫人,正经家女子,姑娘花名满天下,还是少和我家茗儿称姐妹比较好,免得引起人家误会。”

“多谢公子提醒。”

“不客气。”

一番话,霄白对裴狐狸那叫一个五体投地啊五体投地。他果然反应够快,­性­格够恶劣,嘴巴够毒!这才是高人啊高人!只是一不小心,她“我很膜拜你”的目光却撞上了他没有笑意的眼睛,顿时冷彻。

他……还是怀疑了。他的眼里像是压抑着什么东西,就好像黑夜里湍急的河流,只是隐隐看见起伏,底下波涛汹涌成了什么样子,没有东西可以丈量。他在压抑,或者他在忍着些什么,连平日里运用自如的面具这会儿带着都有些僵硬。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去拽他的手,只是一触碰就被他死死抓住了,然后收到一记警告的眼神。额……

——也只有裴言卿自己知道,他的心纷乱成了什么样子。为的是刚才那个叫醉月的女人口中那个陌生的名字。被他拽着的家伙不是个会伪装的人,她的反应让他的心跳得更快。多久、多久以前开始怀疑的呢?他已经记不清了,只是……只是一直不敢相信……

毕竟是做了整整四年的梦呵。

“言,我、我不舒服,我们先回去好不好?”霄白慌乱。

“好。”他几乎是温柔的,只可惜慌乱中的霄白没发现。

“等等。”醉月开了口,她说,“你们是夫妻?”

“是。”裴言卿答。

“呵,我和这位姑娘很是投缘,想请她喝杯酒。”

“我不要。”霄白抢着反对。

“呵,天冷,喝杯酒暖暖出去不会着凉,”醉月笑得很狡黠,“还是说,你是心里有鬼,不敢?”

“我……喝就是。”一杯酒而已,她总不会公然下毒吧?

“来人,上酒。”

丫鬟没多久就端了一壶酒上来,醉月随手拿了一个杯子替自己斟了一杯,霄白那杯用的是她刚才自己的杯子。没有任何动作是下毒的。

霄白虽然有点怀疑,却也没多想,皱着眉头把那杯酒灌下去了。

“我可以走了吧?”她咬牙。

“呵,欢迎下次再来,醉月在这儿随时恭候。”

“好啊。”霄白­干­笑——下次会来这儿才有鬼!

洛书城坚持说要等到他心心念念的江湖人士,不肯走。裴言卿就带着霄白先行离开。

霄白不知道刚才自己露了多少馅儿,一路上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是小心翼翼打量着同样沉默不语,却一直牵着她的手的裴言卿。他的手很暖和,人却异常沉默,这让她很没底。

“喂,狐狸……”她叫他。

裴言卿忽然一把把她拽到进了一个死巷,把她互在身后冷厉开口:“出来!”

从刚才出门就一直跟着的人终于显了身,是两个蒙面的黑衣人。霄白心里一惊,仔仔细细打量那几个人,把裴言卿拽下来在他耳边耳语:“他们是拳脚厉害,你找个长点儿的东西当兵器……”

话才说完,她看到的是本来没带什么兵器的裴言卿居然腰间抽出了一把软件,风驰电掣一般直刺那两个人。来往数十招,那两个人因为他带着兵器,始终近不了他的身。霄白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蹲了下来,静静看着不添乱。靠近百招的时候裴言卿解决了第一个人,而后就容易很多了,快两百招的时候,第二个人也因伤逃跑了。

裴言卿很气喘,他像是发病了,扶着墙重重地喘气。霄白一紧张,赶紧起身去扶他,结果自个儿头一阵晕眩,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浑身发烫,连喘气都透着热度。

是……刚才的酒劲儿?

还是……那个喜欢用毒的疯女人用了什么东西?!

误惹瑃情(下)

“狐、狐狸病鬼,你没事吧……”

霄白揉着发晕的脑袋,出口的话却好像塞了数不清的棉花絮,又像是踩在云朵上,软绵绵飘乎乎,连她自个儿都听不清。

“你怎么了?”裴狐狸的声音也很遥远。

“可能……被酹月那个疯女人……下毒了吧……”她不大站得稳,随手抓了一把裴狐狸的衣服,“那个疯女人是毒使……她要下毒,还真没几个人可以防备……狐狸,我头晕……”

头很晕,晕得看不清东西。那条死巷本来是灰不溜秋的,这会儿怎么变成了红的绿的蓝的百花争艳?

“茗儿?”

她听到裴言卿有些慌乱的声音,用力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有点儿不对劲而已。

“我背你。”

“不要……你又背不动啊哈……”霄白咧开嘴笑:病秧子狐狸~

于是乎,一不小心把裴狐狸给惹毛了。裴狐狸一声不吭地咬咬牙,不顾她的反对,把她拦腰一抱,上路!

“放、放开!”头晕!

霄白迷迷糊糊,最后听到的是裴言卿咬牙切齿的一句:“你到底是喝醉了还是中毒了!”

谁知道呢?

霄白是半晕半睡过去了,裴言卿只有苦笑的份。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紧闭的眼,微锁的眉,还有那脸,那­唇­,这副模样刻在了他心底整整四年呵,可是三年前他却被这副样子骗得所有事情毁于一旦。他恨她,却对着那张脸下不了手,直到一个半月前他都已经下定了决心杀了她当做对段陌的警告的……却没想到,后来,所有的事情都失控了。

四年前,他甚至连她名字都不知道。三年前,他为了那个冒牌的人差点丢了­性­命,三年后的她,哪怕再多的相似,他也不敢,不敢去猜。

只是越来越多的线索,却叫他几次都差点失控直接问她……

可是有时候不想要绝望的话,连希望都不能要。

***

霄白是被热醒的。她醒来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王府房中,裴言卿就坐在床边不远的坐席上,静静地看着她。

“你醒了?”裴言卿到了床边,“感觉怎么样?”

“热……”

霄白只觉得脑袋里被塞了棉花,晕晕乎乎,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清凉一些。

“只是热?”裴言卿微微诧异,“刚才我请过大夫,大夫看不出你中的是什么毒。”刚刚楚大夫来过替她把了脉,瞅了半天没个结果,很失望地走了。

“毒……对哦,好像是酹月那个女人……”霄白朦胧着眼咧嘴笑,“那个疯女人的毒要是……能被寻常大夫看出来……她毒使的位子,唔……早就、送人了……”

“你怎么了?”

“热。”

霄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烦躁不安,看不清窗户,看不清裴狐狸的脸,连她伸出的手都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嗓子­干­得像是要冒火,胸口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挠,难受得很。

“狐狸,把窗开了……”

好热,就好像要烧起来一样……

“发烧?”裴言卿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她这症状,怎么像是喝醉了酒发酒疯?

他的手本来就是偏凉的,摸在额头上冰凉一片,霄白舒服的眯起了眼,二话不说,抱住了那只胳膊。

“嘿嘿,狐狸,你是凉的!”凉的凉的凉的……

“你到底是醉了还是毒发?”裴狐狸的声音明显少了几分焦急,多了几分愤怒——哪里有这种毒?难道是那酒的后劲儿?

霄白早就热得忘了周遭的环境,掀了被子还不够,她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自个儿的衣服,唔,挺厚的,扯——

裴言卿抓住了她撕衣襟的手,眼神­阴­森了,他说:“你在­干­嘛?”

“热……”霄白难受得眼泪都出来了,心口像是有猫爪子在挠,正好裴言卿的手在旁边,她就坐起了身拉过来一口咬了下去,咬是咬了,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狐狸,我、我难受……”

裴言卿瞪大了眼,看着眼泪发起了呆,心跳却霎时纷乱了。几乎是同时,他情不自禁坐到了她身边,对着她的眼吻了上去,有些笨拙地去吮­干­她的眼泪。

失控,就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裴言卿的吻从眼角蔓延到­唇­舌时,他依稀看到的四年前的那个绿衣小丫头,和眼前泪眼朦胧的人重叠了起来。

“霄……”

他的语气有些发颤,白字未出口,早已被他送入了她的­唇­齿间——这个人,可是他心心念念了四年的那个人啊……

狐狸?

霄白没有意识,只知道贴着狐狸就很凉快,狐狸的脸是凉的,狐狸的脖子是凉的,狐狸的­唇­舌……也是凉的。她好热,热得只想把狐狸拆了,抱着,贴上去。

“唔……还是热……”

偏偏狐狸却把舌头收了回去,她不满地抬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听到他拼命压抑着的呼吸。——他居然见死不救,这让霄白很愤怒。而愤怒的力气是客观的,她咬咬牙,一把把那个可恶的人抱住了,压倒。

“你……”裴言卿好不容易调节回来的情绪被她这大胆的举动彻底击溃。

霄白满意地抱紧了那个凉快的大活物,一用力,把他抱得死死的,贼笑:“嘿嘿,狐狸~原来你这么容易……唔,压倒呀~”

“你!咳咳……”不宜小心,某个体力不怎么样的被气得呛到了。

霄白只觉得刚才才稍稍凉快点的身体又热了起来,本能地自己又往他身上送了一些,抱着他蹭啊蹭。

裴言卿的压抑着的呼吸瞬间加重了:

“你不要……玩火!”他咬牙切齿。

霄白嘿嘿一笑,揉揉看不清的眼:“我……才不要火,热死了……”只是你这衣服也碍事——她皱着眉头看了半天,然后伸出手,呲啦——撕了狐狸衣服。

……

……

——狐狸是冰冰凉凉的,唔。

裴言卿的身体陡然僵硬了。她不满,乱蹭,结果是越蹭越僵硬。只有他的­唇­是软的,她就自个儿凑了上去,咬住。

结果——一不小心,居然攻守易行,给喘着粗气的狐狸给反压了!

“你……是清醒的么?”裴言卿哑着嗓子低吼。

“唔……热,你混蛋!”某人还不忘骂人。

裴言卿苦笑着喘气压抑——果然,她压根就是酒醉没有理智,加上……瑃药吧。

“霄白,我是谁?”他抱着已经差不多衣衫不整的她沙哑着问。

“病鬼狐狸。”霄白皱着眉头不满足被压着的状况,扭动——结果被瞪了。

“这是哪儿?”

“王府。”

“你……真要和我做夫妻么?”他的话音带了颤。

霄白已经难受得吭不了声了,偏偏压着她的那个人还那么多废话!她一口咬住了那人的脖子,狠狠咬,松口的时候他的脖颈上就多了一丝丝的红,她又不知不觉舔了舔。

再然后,她看到了是裴言卿的眼红了,她还来不及。他严严实实地把她抱到了怀里,吻上了她的­唇­。他的舌尖在她的的­唇­上游离,最后慢慢倾入。

“霄白,霄白……”他喃喃着,一字一句渡进她的口中,温热濡湿的触感一寸一寸地渗透她。

她的身上不知道有什么香味,只要一靠近,就让他浑身燥热。他眼底的欲望越来越强烈,逐步成了燎原之势的时候,他轻轻解开了她的衣衫。

霄白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的是他着了火的眼,还有他轻解自己衣衫的动作。她茫然地伸手去抓他的手,然后被他抓住了手腕,压在枕边。

没有贴着狐狸冰凉的身体,霄白很不满,瞪大眼去找他的行动。

狐狸正埋头在她的胸口,那里系了个复杂的结,他解了好久都没有解开。到最后他似乎是放弃了,隔着衣服含住了她的胸,辗转舔舐,吮吸起来。

冰凉的触感……

霄白舒服地轻轻哼出了声,主动缠上了狐狸。心里却有那么一个地方,快窒息了……

眼前早就看不清东西了,只是朦朦胧胧一片,红的绿的粉的,汇集成了脑海里的那一片桃林。溪水清浅,天空蔚蓝,草地上还挂着露珠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叶子味,草味,还有一粒粒小花的香味,仿佛触手可得,又仿佛可望而不可及。

不知道多少年前她掉进了河里,也是这么个感觉。那个时候,多么想那个人可以伸出手,拉她上岸啊。

师父。

“……师父。”

你说过,霄白最重要的永远是你,可是……你怎么把霄白给丢了?

只是轻轻的两个字,裴言卿眼里的欲 火却渐渐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疼。这个人,四年前认识她时他就听她说过他的师父,那个她当神一样供着的男人,时隔四年,他居然还在她的心上么?

“狐狸?”霄白迷惑地睁眼。

“忘了他。”裴言卿咬牙道。

“热……”

“……”叹气,吻住。

“唔……唔!”

霄白很没出息地晕了,被裴言卿一记手刀劈得。很久很久之后,这成为了霄白人生中最最大的败笔。难得中个瑃药主动献身,居然是给劈晕的!

这是一笔、恶帐!

瑃情没了

霄白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身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身上的酸痛还未消,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没有裴狐狸。

往常醒来,他不是都在的么?

霄白很疑惑,用力回想却只记得酹月那个疯女人还有后来的偷袭事件,回到府里后的事情在记忆中成了一片迷蒙,只依稀记得几个画面。脖子上的酸痛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一样……可是,为什么记不起来?

整件事都太奇怪了,必须找裴言卿问个明白。于是乎她忍着晕乎,扯过衣服穿上了,迈着虚无的步伐走到了门边,开门迈了出去。

外头的阳光一下子­射­进她的眼,霄白的脑袋也清醒了许多,视线变得清楚了,远远地就看见有个蹒跚的身影正朝她走来。

“楚大夫?”

“叩见公主。”楚老头儿躬身行了个礼,脸上堆满了笑意,他说,“王爷让我来看看公主的身体状况,还请公主配合一些。”

身体状况?

霄白心里有些疑惑,还是把自个儿的手交给了楚老头儿把脉。楚老头儿胡子一翘一翘的,不一会儿就眯起了眼,脸上的笑收敛了些,他说,“公主可知道自己身上……”

“三月芳菲。”霄白白眼:还不是你主子­干­的。

“嗯,这毒虽说未发之前对身体无害,但还是早点儿解了的好啊,王爷不是个顽劣之徒……”

“你知道?”

楚老头儿点点头。

霄白两眼放光:“那解药楚大夫你有么?”

楚老头儿摇摇头。

……

“算了。”霄白无所谓地瘪瘪嘴,走人。

“等等!”楚老头儿叫住了她。

“怎么?”

“公主今日,额,身体会有些虚弱,不可花大力气。”楚老头儿笑得有些诡异。

霄白不明所以,看着他诡异的笑容倒想起了一件事儿——“大夫,裴、王爷又犯病了?”这狐狸的身体怎么虚弱成这样,三天两头犯病?

“这个……”楚老头儿面露难­色­。

一个有些突兀的声音Сhā了进来:“王爷昨天晚上洗了个冷水澡,染了风寒。”

是董臣。

风寒?冷水澡?

霄白疑惑地看着董臣——这厮怎么笑得那么诡异?

“公主,您还是先看看王爷去吧。”董臣笑得越发不是味儿。

“他在哪儿?”

“书房。”

***

裴王府的书房霄白当然不用人带路,她太熟了,这一个多月来她可是来这儿搬了好几次古董。原来第一次那个当铺老板压根就是骗她的,什么仿制品,也不想想这是从哪儿拿出来的。他说是仿制品,原来只是想压价而已,裴言卿书房里的瓶瓶罐罐书画砚台,可全部都是货真价实的。

后来,裴言卿忽然做起了好人。不克扣她三餐了,她也就懒得去搬那些重东西了。

吱嘎——

门被她推开了,裴言卿本来是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东西,被她惊醒,抬起头时的目光有些愕然,罕见地……不知所措?

霄白相当怀疑自己的眼睛有没有看错,那只万年欠扁模样的狐狸,居然有些慌张错乱?

“呃,听说你病了。”

“嗯。”

“好端端的­干­嘛洗冷水澡,真是的。”霄白白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话一出口的一瞬间,裴言卿的脸……忽然有点儿狂风暴雨前­阴­云密布的迹象?

……

……

“破了。”裴言卿勾起一抹笑,神­色­已经正常。

“啊?”

裴言卿用目光示意她的衣襟。

霄白这才发现,刚才晕晕乎乎的半闭着眼睛穿衣服压根没注意,原来她的衣襟那儿撕裂了好大一道。难怪他之前的目光那么古怪,敢情是在看她笑话?

“没事,又不是没穿过破衣服。”霄白信条之一:既然出丑了,那就死撑到底,绝不露出半点尴尬。

裴言卿的目光霎时变得很古怪。

……

“难看。”他皱眉。

霄白的火气蹭的一下冒上来了:“难看就难看!”

僵局了,霄白摸摸鼻子,眼神飘啊飘。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乳­名叫小白?”裴言卿垂眸低笑。

“……”僵。

“是不是?”

霄白总算记起来了,很久之前刚到人间的时候,她的确不小心说漏过嘴自己的真名,后来被她蒙混过去了,说是自己的|­乳­名叫小白。

“是。”——你想怎么样?

“公主与本王本该是最亲近的两个人,如果不是出了点儿小意外的话。”裴言卿的语气煞是温柔。

霄白­干­笑——是啊,那个“小意外”是你拿刀抹了我的脖子,逼我喝下毒药,不许我吃饭,上上下下折腾我而已啊,真是小、意、外!

“那想必公主也不会介意本王喊公主|­乳­名吧?”浅笑。

霄白打了个冷颤,­干­笑。

“当、然。”

“小白。”裴言卿眯眼笑。

“……”滚。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个火冒三丈,一个悠哉悠哉,于是乎,气氛渐渐诡异起来。关键时刻,霄白忽然想到了一个转败为胜的好点子,­奸­笑:

“喂,董执事说你昨晚在冲冷水澡,所以病歪歪了,嘿嘿。”

裴言卿的脸顿时­精­彩了。

……

……

“小白……”

叩叩叩——敲门声。

“谁啊!”霄白的口气不大好。

“我。”很熟悉的声音。

洛书城?

洛书城今天是神采飞扬,走路的步子轻快得差点儿飞起来。看起来他今天心情是好得不得了。

“言卿,公主,你们俩昨天那么早走了太不值了!”啪——裴王爷的书桌在呻吟。

“怎么了?”霄白问。

书公子两眼放光:“昨天你们走了之后就来了十几个江湖打扮的男人,开了个雅间,正好在我们那个对面。”

“那又怎么样?”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么?

“后来啊,后来就­精­彩了!那个醉月姑娘啊,居然是个高手!一剑把带头的大哥给杀了!”

酹月杀人?

霄白呆了呆,不再言语。难怪她会出现在那儿,难道是替那个人做事?他们的这次来朗月,要杀的不止是裴言卿?

“你们怎么都不惊讶?”书公子很没成就感。

霄白飞了个白眼,裴言卿微微一笑,直接无视。

……

“后来啊!后来来了个抱着琴的年轻人,文文弱弱的样子,他一出现醉月就跪在了地上。”

霄白心跳漏了一拍。

“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就没了呗。死人了那么大的事儿,居然没有一个人去报官,真是奇怪。”

裴言卿淡淡问:“你怎么不去报?”

书公子的折扇啪的一下打开了,摇啊摇得很欢乐,他说:“本公子不好管闲事。”

……

……

霄白白眼:还真没看出来啊你不爱管闲事啊。

……

三个人很无聊地僵持的时候,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小绿来报,说陛下莅临。

……混蛋。霄白咬牙,那小白眼狼这时候来­干­什么?怀的什么心!

“小白,你去不去?”裴言卿问。

霄白的下巴差点儿掉下来——她有没有听错?这个混球居然在征求她的意见?他不是该直接说“走吧”的么?再不然如果她不去,他还会加上一句“不去就别想要解药”?

“去么?”

“不去!”废话,能不去见那个小白眼狼,当然不去!“那个,你先应付着,我出门躲躲啊,傍晚之前回来~”

不能怪她防范于未然,只因为她太了解自己的运气了,待在府里,绝对会一不小心撞个正着。

“傍晚回来。”裴言卿淡道。

“……哦。”

“等等。”

“­干­嘛?”

“昨晚的事,你真的……不记得?”裴言卿不看她,眼神有些飘忽。

昨晚?

霄白仔仔细细想了想,谨慎发问:“昨晚难不成是我把你踢出门的?”然后他记仇了去洗冷水澡?也说不通啊。

沉默。

“喂——”

“还不快走!”

……

***

出门,这是始料未及的,所以霄白上了街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只是茫茫然在朗月都城热闹的借口瞎转悠。她身上从来都是没钱的,于是乎肚子饿得咕咕叫也没办法,只好挨着。

走着走着,她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身影她真的太记忆犹新了,因为昨天还被她害得不浅!

酹月。

她素面朝天,穿着最朴实的衣装,背着个小小的包裹走在街上,居然没有人认出来那就是醉月楼艳压群芳的“醉月姑娘”。她的神­色­有些急促,像是要赶去什么地方。

于是乎,霄白无聊上了,跟着她一路走。

她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只是今天好像有点儿神不守舍,她硬是跟了一路居然也没人察觉。

只是到后来,越走人越少,越走越荒凉,霄白打起了退堂鼓——跟,还是撤?这儿人烟稀少,万一一不小心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很可能会再来一次抛尸荒野。

想了又想,她忽然记起的是裴狐狸那句傍晚回来。如果,如果回不去,那个混蛋是会派人找的吧……而现在,太阳已经下山了。

还是回去吧,免得……免得那只狐狸没人威胁不给解药哼哼。

主意定下了,她就小心翼翼地转身往回走,却听到身后很轻的一声,啪——再然后是酹月的声音:

“楼主。”

霄白的脑袋忽然一片空白。

她知道,她回不了头了,回不了裴王府了。不管有没有被发现,她也,不敢走了。

师父

“楼主。”

霄白的脑袋忽然一片空白。

她知道,她回不了头了,回不了裴王府了。不管有没有被发现,她也,不敢走了。

“伤好了么?”一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让霄白浑身僵硬了。

“回楼主,好了。”酹月跪在地上头也不抬。

“下去领罚。”那个声音依旧温和。

“是。”

如果是裴言卿的声音是有些­阴­涩气,让人不寒而栗的话,那这个人的声音却是让人如沐春风的。仿佛三月开的花,五月结的荫,恬淡得像是夏天黄昏的天,透着一丝丝的温柔,只要听着,就几乎可以当做温柔缱绻。这个声音,她听了十年啊。

是他……

霄白轻手轻脚地在原地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她一遍遍地警告自己,不能慌,不能乱,那个人心细如尘,千万……千万不能自己把马脚露出来。

酹月换了个方向走了。霄白知道她现在的模样一定很丢脸,脸­色­一定白了,手指会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即便如此,她还是壮着胆子悄悄抬了头,顿时呼吸一滞。

黄昏的天空是红­色­的,像是云彩被火烧了起来。烈风阵阵,地上的落叶被卷得沙沙作响。

那个人一如既往的安静,站在荒郊野外绿藤蔓中一点儿不显突兀。他抱着一张琴,儒衫一袭,长长的袖子柔顺地盖在琴面上,连同他的青丝一起。那个人最好看的是那双眼,乍一眼看去,一般人都会掉进那一潭碧波一样深邃却不深冷的眼眸中。他不常笑,眼睛却是温柔的。普通人只要看上一眼,十个里面九个会觉得他是个可以至交的良朋益友。

谦谦公子,温润如玉,说的就是像他那样的人,那宛若谪仙一般的人呵。有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不落凡尘的人会是青云中的江湖第一楼,摘星楼的掌权人呢?

云出岫,清露重,许花三两枝。

云清许。

连名字都是这样的。

他的温婉和他的心狠手辣,他的儒雅和他的嗜血狠绝,这一切的一切,没有人比霄白更清楚。所以,她更不想惹。

“谁在那儿?”不急不躁的声音。

霄白屏住了呼吸……

他其实不会武,这个江湖中人又没几个敢相信的。堂堂摘星楼主居然是个文弱之人。只是他身边一般会有影卫伴随,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跟随。她这才逃过了一劫,只要她不出声……

气氛静默得只剩下心跳。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清许淡淡像她在的方向飘来一眼,随后在绿藤蔓边坐了下来,把随身的琴放在了膝盖上,随手拨弄起来。

霄白不敢动,腿脚已经麻得不能动弹了。再这样下去,还没被抓回去,就得先把腿脚废了!而且他明显是在这儿等他的三个影卫,要是他们回来,她照样得完蛋。

赌赌看?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正打算转个方向偷偷开溜。一步,两步,三步——一只手搭在了她身上。

“啊!”扑通——撞上一个人。那个人很顺手地把她抱了个正着。

完了……

“你是哪位?”那个温文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额?不是他?

霄白错愕地抬起头,看到这会儿抱着自个儿的人居然是——肖、守?那柳叶眉勾魂眼白皮肤樱桃小嘴­唇­红齿白细胳膊细腿的,可不就是肖美人?

“打搅了,我来带我家夫人回去。”肖守冲着她身后一抱拳。

“这位姑娘可否转过身?”云清许轻道。

霄白不做声,默默地往肖美人身边挪动。

“公主,王爷让我来找你,我们还是快些回府吧。”肖守道。

裴狐狸让他来的?

霄白顿时眼泪都快出来了,裴狐狸,你果然够意思雪中送炭救人水火啊!!

“好!回府!”不管是不是回府,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不管后头是什么状况,拉起肖守就走。没有走几步,就听到那个噩梦一样的人开了口,他说:

“段茗公主?”

霄白僵住了脚步。

身后那个声音继续:“两年不见,公主不认得云某了?”

那一刻,霄白只想杀人!混蛋……谁来告诉她,段茗什么时候和云清许有瓜葛过了?!两年前两年前,她居然和云清许是认识的!这下她该怎么办?无论认不认,都说不过去啊……

最后,逼于无奈,她还是回过了头,装起胆子朝那个人扬起了一抹笑。

他似乎不会变,她遇到他那年,她五岁,他十三;她到奈何边当白婆婆那年,她十五,他二十有三。这个人,三年的时间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公主近来可好?”

“好!”和狐狸斗智斗法玩得很欢乐。

“听说前阵子公主下嫁给了裴王爷?”

“呃,是。”算是“嫁”了吧……

云清许的难得有几分笑意,这会儿早就收敛了起来。他的目光柔和,仿佛是在看什么老朋友。看到霄白抓耳挠腮的模样,他的眼里又有几分奇异的光芒。

霄白知道,不能让他多问下去了,这个人武功半点不会,心眼却是七窍玲珑的。她这脑袋瓜里的东西,几句话就会被套光!

“嘿嘿,对不住云公子,我不是有意跟踪的,只是恰巧看见你弹琴,不小心看呆了。”这是有先例的。

云清许微微一笑,让她看得一阵恍惚,只好用­干­笑带过。

“两年不见,我可是真想念云公子啊,只是刚才那个呃,近君情怯,近君情怯!”

“我家里还有事情,先走一步了,云公子保重啊哈哈!”

三句话交代完毕,霄白拽起还愣在原地的肖守就走。

秋风凛冽,刮得人冷到了骨子里。有个声音在风中传了开来。

“霄?”

霄白的心扑通一声,掉进了无底洞里面。

这个声音她足足听了十年啊……十年里,她把他当神一样看待,她的师父温柔,会温柔地弹琴给她听,她的师父,可以报一个名字就让人跪地求饶,她的师父没有心,他可以把她的命当做草芥……无论是什么样子的师父,那一声霄,足够让她好不容易包裹起来的外壳支离破碎。

“你……云公子,你又认错人了,我、我是段茗……只是长得像而已,我、我得回去府上了……”

云清许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他的眼里本来是没有多少情绪的,很少有人可以看起来很温和,真的仔细看起来却没有多少情绪,而他云清许就是一个。只是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却有迷雾,像是早上的初阳笼盖着,少有的­阴­涩。

“霄。”他喃喃,垂下了眼眸。

这不是她熟悉的云清许。霄白几乎是落荒而逃!

而云清许,居然也没有追上去,只是他最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看到她消失在视野。

***

一路沉默。

肖守不是个多话的人,霄白又心虚得心乱如麻,长长的一路,居然没有没有一个人开口。没有过多久,就到了裴王府。她一进门,丫鬟们就经不住欢呼起来。小绿惨兮兮地靠了过来,大大地叹气:

“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啊?”

“你不知道啊,天黑了你没回来,王爷他呃……”

小绿急急忙忙收了口,霄白顺着她诡异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的是裴言卿脸­色­不怎么样地站在不远处。

“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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