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绢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准备出院。冰晶几乎寸步不离,三妖不敢露面。
出院这天左传雄叫了出租车,直接开进住院处。
一路上,冰晶都在为师父把他打发到副驾驶座生气,就算前世是恩人,左传雄什么都不记得了,师父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富康车出了积水潭医院,七拐八拐开至阜成门大桥。此桥十分宽阔,路面平整,桥两头耸立着几栋巍峨的大厦,晴天时碧空万里,大厦顶端白云缭绕,路况和景致足以使每个开车人得到一种视觉享受。心情一好,速度必然加快,桥上没有设置红绿灯,过往车辆呼啸而过如入无人之境。
然而阜成门地区属旧城区,人口密集,大桥上每天过往的行人很多,超速行驶的车辆与悠闲慢步的行人形成了强烈反差,出口处险象环生。
“出口拐弯时慢一点儿。”左传雄提醒司机,住在这一带这种事见得多了。
富康稍稍放慢速度,后面一辆红色的小车“嗖”的窜到前面。
司机小声骂了一句。
左传雄有点儿不安,在中国这个特定的大环境下被超车似乎是一种耻辱。
“啊!”红绢低叫一声。
左传雄向前看去,红色小车拐弯时刚好迎面遇到几个行人,他们被吓了一跳,慌忙躲闪。人类面对危险时通常十分灵活,人们跳跃着退回去,样子有些滑稽。红色小车司机早就料到会这样,在这种车速的车子前面晃,除非不要命了,所以他根本没打算减速。
就当他以为可以顺利通过时,一瓶红星牌二锅头掉在他前面的路面上,“啪”瓶子摔碎,尖锐的玻璃碴撒了一地。
紧急刹车声同时响起。
跟随其后的富康只好停下来。
“真面。”冰晶小声说,这司机一定是个新手。
行驶中的车辆遇到碎玻璃直接轧过去多半不会有事,刹车就一定有事,果然红色小车的车胎被扎破了。
“你成心呀你!” 气急败坏司机窜出车外。
二锅头的主人,一个染着红棕色头发的年轻人冷冷回应道:“赔我酒。”
“放屁,先赔我车胎。”
“凭什么,我又没叫你轧玻璃。”
“你!”话是不错,可是以普通人的心理,这个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踩刹车。
“他故意找碴。”红绢想。她没有看到全过程,只是这么觉得,那个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太正常的兴奋。
冰晶一声不吭,整个过程他尽收眼底,此刻正等着看一出好戏。
司机举起了拳头,红发青年笑了。
“别打,有话好好说。”左传雄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去,抓住司机的腕子。
红发青年眼中满是怨恨和失望,这年头还有人爱管闲事。
他不耐烦地瞥一眼左传雄,眼睛立刻定住。
“怎么是你?!”他捉住左传雄的胳臂,紧紧攥住,“我不想做英雄。你把我变回去。你听见没有?郑……唔……”
冰晶一拳擂在他腹部。
有这样劝架的吗?
他捂着肚子,弓着背,却不放开左传雄。
于是冰晶又在他脸上补了一拳。这回他松手了,倒退十几步才站稳。
“你干嘛打我?”他怒吼,眼睛有些泛红,胸口溢出红色光晕。
红绢心中一沉,“又来一个。”只是他的光茫为什么这么妖异?
正传 第九章 嗜血圣物
“我高兴,你不是找碴打架吗?放马过来吧。”
两人乒乒乓乓打在一起,冰晶一招黑虎掏心,接下来双风贯耳,再下来猴子偷桃……反正都是要命的招数,红发青年也不弱,他虽然没有像样的武功,但是应付自如,显然是打架打出来的高手。两人尽情挥泄过盛的精力,这一战后城里的妖怪都搬到郊区去了,有些妖怪连夜逃出了北京城。
短短一分钟内,两人身上不知被对方打中多少拳,有圣物护身他们不会受伤,但场面着实惊人,拳头和身体接触发出的“砰砰”声响成一片。围观群众纷纷退到二十米外继续观看拳击比赛。
红色小车司机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暗自庆幸没有跟红发青年动手。他对着瘪了的车胎叹口气,自认倒霉地把车推向路边,换上备用车胎,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红绢付了车费,来到左传雄身边。
左传雄喊停喊得口干舌燥,“你快叫冰晶住手,这样下去会受伤的。”
“没事儿,就当是饭后运动。”红绢温柔地笑着。
冰晶的眼睛杀红了,他把不准吃妖怪的不满和对左传雄的忌妒都发泄在红色青年身上,口中小声念叨着:“笑话,和妖怪做朋友,让我怎么见人……”对方嘴里也在嘟囔着什么,用读唇术拼出来就是:“讨厌的人类!”为什么这么说?这家伙不是人吗?
斗志和杀气激发了圣物的威力,红色的气息和金色的风暴慢慢现出原形,两人的身形裹在其中开始模糊起来。“糟糕,再这样下去就被大家发现了。”红绢想。
“够了。不要再打了。”左传雄加入战圈。
一道白光切中红、金两种力量,将它们化解为无形。左传雄的双手分别抓住二人的胳臂把他们分开。
震惊如狂风般驱散战斗情绪,冰晶和红发青年望着左传雄呆住了。
“我请你们吃饭,你们别打了。”
用吃饭的方式化干戈为玉帛百试不爽,也算中国特色之一吧。
红发青年点点头。
“我不饿,我吃过饭了。哎哟!”冰晶头上挨了一记。
红绢叱道:“再吃一顿不行呀。”
“你叫红刺。好奇怪的名字!”冰晶嘴里叼着吸管说。
“弱智。”红刺一边往嘴里塞金银小馒头一边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你以为我真不知道,红刺不就是古代人对红宝石的别称吗。它还可以叫做照殿红或巴拉斯。”
“知道你还奇怪?”
“人为什么要用宝石作名字?”
“不行呀?还有用太阳、月亮作名字的,你管得着吗?”
“你住在哪里?”红绢看到金色狂沙在冰晶头上盘旋,忙把话题引到另一个方向。
红刺的表情有点儿异样,“我刚来,没地方住。”这句话他是看着左传雄说的。
骗人,这家伙一口标准的京片子,在本地一定有家。冰晶的拳头攥出汗来。
随后他听到左传雄悦耳的男中音,“先到我家住吧。正好有一间空房。”
“那是我的房间了。”冰晶尖声抗议。
“哦,对不起,我忘了。那样的话,你们合住一间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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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拿出来看看吧。”关上房门后,冰晶向红刺伸出手。
“什么东西?”
“装什么糊涂,我跟师父费了半天眼睛都看不出你胸前戴的是什么。”
红刺想了想,解开衣服。
“嗨,拿下来就行了,脱什么衣服呀?我不喜欢看祼男。”
“它在我身体里,怎么拿出来?”
他胸前心口的位置有一块鸡蛋大小的红色胎记。
“不是吧,恶人也有天生的。”
“长点儿脑子吧你。”
冰晶头上被狠狠敲了一下。
“为什么这样?”
“等郑彦醒了你问他。”
“他不会醒的,师父不让。”冰晶神色沉重,那个强大的人一直是他崇拜的偶像,好不容易见到了,却无福感受他的实力,遗憾呀!
“他不醒过来,我怎么办?”
“他醒不醒关你什么事?”
“我不想做英雄——!”
冰晶捂住耳朵,“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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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点,红刺突然坐起来,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放光。他下了床,轻手轻脚来到大门口。
“深更半夜你去哪儿?”冰晶在背后发问,冷冷的语调像天外来音一样。
“问我,你呢?”那双红宝石般妖异的眼睛穿过两人之间的黑暗,邪邪地盯着他。
冰晶打个寒战,“没见过帅哥呀!”他也穿好了外衣。“我饿了。都是你。”
红刺阴险的笑,两个圣物在一起,互相影响是不可避免的。
“不跟着我就行。”
“费话,现在除了郊区哪儿还有妖怪?”
“往东十公里还有三个。”
“你不能碰他们。”冰晶眼中寒光闪闪。
“我知道,红绢跟我说了。几只家畜,没什么好吃的。”
说到吃,肚子“咕咕”直叫。
“要走快一点儿,我可不会等你。”
“谁要你等。”
两人一前一后刚要出门。
“你们要去哪里?”
“你也醒了吗?”红刺笑着回头。
左传雄站在黑暗中。
“我觉得有点儿……”
“饿了就吃水果吧。冰箱里有。”红绢开了灯,冰箱里只有水果,那两个家伙一顿晚饭吃掉了他们所有的余粮。
水果不是左传雄现在需要的,他强烈地想吃肉。
“这会儿还有饭馆开门吗?”
“我们不去饭馆,我们去打兔子。”冰晶急忙说。
“夜里打兔子?”
“现在是狩猎的最佳时间。”
“让他们去吧,我们去找饭馆。”红绢想把左传雄拉进房间。
一直沉默的红刺此刻忽然说:“多带一个人也是带。传雄,你也去吧。”他眨眨眼睛,嘴角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可恶!”红绢的牙咬得“咯咯”响。
2004年2月25日星期三
正传 第十章 狩猎记(上)
在冷清的街头站了十分钟,红刺失去耐心,他瞪着冰晶和红绢。
“打不到车,干脆你们回去吧。”
“也好。”红绢拉着左传雄准备往回走。“冰晶,走啊。”
“我…我想跟他去。”
红绢皱一下眉,不便说破,“好,弄脏衣服就不要回来了。”
左传雄一步三回头,“好像有车来了。”
三人定睛向夜幕笼罩的尽头望去,一辆绿色的夏利出租车轻飘飘地开来。为什么没有马达发动的声音?
红刺招手,夏利一震,犹豫片刻停下来。
红刺钻进副驾驶座,“去延庆。”接着用低得只有蚊子才听得见的声音说:“给老子变出个人样来,否则要你好看。”
另外三个人挤进后排座,居然很舒适,只不过车厢里充斥着一股焦糊味。
左传雄摇下玻璃窗,有了上次的经历他变得谨慎多了。
“关上窗子吧,夜风很冷。”这回提出异议的是冰晶。
坐在他们中间的红绢一言不发地将车窗摇上去,一丝缝隙都没有。
红刺回看一眼,不怀好意地笑了。
左传雄刚想问,忽然看到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不由失声道:“超速了。”
“哪有超速呀。”冰晶说。
左传雄再看窗外,景物清晰,连树叶的形状都一清二楚。
“也许刚才走眼了。”
红绢在冰晶掌心划下四个字,“幻术不错。”
冰晶没有盲目自得,他看看左传雄,向师父使个眼色。再厉害的幻术也有被看破的时候,左传雄一直盯着窗外,他虽然没有苏醒,但实力不容小觑,长时间看下去,难保看出破绽。
“传雄,咱们没有猎枪,怎么打猎?”
左传雄转过头,“是呀,怎么没想到这个?”
“你们打猎用猎枪?”红刺冷冷地说,语气中讥笑成分超标。
“不用猎枪,难道用弩箭?”左传雄说。
“这个主意不错。”
“哪里去找这些东西?”
红绢想起了碎云箭和断虹弓。
“我带了猎枪了。”冰晶突然说,从怀里拿出一支短小的双筒猎枪。
“真有你的。”红刺咬牙道。
左传雄接过来看,“我没用过猎枪,不会太难吧?”
冰晶无奈地笑,“一会儿就学会了。”
车开到目的地只用了二十分钟,左传雄的心全在猎枪上,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红刺挥挥手,车开走了。
“你放他走了?!”红绢质问。
渐渐远去的出租车回复原样,没有玻璃,没有车胎,烧得只剩车架子的轮廓除了焦黑外根本看不出其它颜色,司机的样子就像一块焦炭,握方向盘的是两段干枯的臂骨。
“怎么了?回去的时候天就亮了。”
“他可能是恶鬼,会害人。”
“可能吧,跟我有什么关系?”
红绢肺都气炸了,“你不负责任!”
“那又怎么样?”
“你们吵什么呢?”左传雄问。
红刺眼中含笑,等着红绢作解释。
“他…他竟然没给车钱。”
“哈哈”红刺笑出声来,这女孩儿太聪明了。
红绢白了他一眼,恨不得撕碎他的脸。
“没给钱,那还真是不太好。”左传雄不由歉疚,如果自己坐在前面就好了。
“麻烦!下次把钱施舍给要饭的。”
没记下车号也只能这样了。只不过红刺会送钱给乞丐吗?
几声犬吠吸引住大家的注意力,此处方圆十里内没有人家哪里来的狗?红刺的神经立刻绑紧,如箭一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有狗的地方一定有兔子”。冰晶这样解释道。
“狗是和人一起来的吧?那边好像有人声。”
红绢和冰晶向左传雄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听到一缕沉沉的低吟声。
冰晶冲了出去。
左传雄正要跟去,被红绢一把拉住。“冰晶一个人就够了。”
“那人可能受伤了,我去帮冰晶忙。”
“不行。这里好黑,我一个人害怕。”
“叫你呆在家里,你偏不听。”这句话在左传雄嘴里打了两个圈,没有说出口,看着红绢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叹口气,“好吧。我留下陪你。”
正传 第十章 狩猎记(下)
左传雄把红绢揽进怀里,眼睛向两边眺望,红刺和冰晶都已消失在夜色中,犬吠和沉吟细不可闻。观察地形,两边是与地面呈直角的峭壁,中间一条盘山公路,山风打着旋吹过,在山谷间形成同鸣,发出火车鸣笛般的声音。他把红绢抱得紧了紧,只觉山风擦脸而过,衣服都被打透了。
“我们往前走走吧,兴许能找到一块开阔地,生一堆火暖暖身子。”
红绢点点头。
二人相拥走了三千米,终于到达一块开阔地。这里是不久前开垦出来的荒地。左传雄怕冰晶和红刺找不到他们,不敢再走。
他把外衣脱下来给红绢披着,自己在附近捡些枯枝,准备生一堆篝火。
红绢寻思着怎么才能打到一只兔子,折腾半宿她也饿了,可是放眼望去荒山野地,哪儿有半个兔子的踪影。
“汪汪汪”红绢的心“咯噔”一下,红刺是干什么吃的,怎么没擒住它?
随后她看到一只白色的小猪,狸力,它不是红刺追捕的东西。
左传雄跑过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想仔细看看这只会说外语的“猪”。
小猪冷冷地看着他们,绿色的眼睛眨着诡异的光,“汪汪汪”,它用左前蹄刨地,左传雄看到它的蹄子与众不同,五趾分开,顶端长有尖利的指甲。变异猪?他想。
红绢运气在手,手掌边缘寒光闪闪已成手刀,只等狸力靠近便可将它力毙掌下。
狸力看看她,再看看左传雄,调整了方向。
左传雄不由自主拿起猎枪。
狸力扑上来,左传雄来不及放弹药,情急之下举枪横扫,狸力像棒球一样被击出去,飞到半空……红绢趁势补了一刀,正中头颅,它掉下来时已身首异处。
左传雄对着狸力的尸体发了一会愣,看看自己的双手,“不会吧,我把它的头打飞了。”
红绢松口气,“一只小猪而已,你干嘛使那么大劲儿。”
“它刚才好吓人。”
“估计是疯猪。”
“疯猪!”
“咱们快挖个坑把它埋了,别让人发现又拿去吃了,中国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左传雄笑了,“应该是中国人什么都敢吃吧?”
这一带穷山恶水,生活想必不富裕,为了当地人民的健康,左传雄开始挖坑。
红刺和冰晶找到他们时,狸力已被放进坑里,准备填土。
“你们打到的,不错。”红刺由衷称赞道,拍拍左传雄的肩膀。
“一头小疯猪,很好对付,我们正要把它埋了。”
“什么?太浪费了吧!”
“既然你们不吃,就给我吧。”冰晶抢先一步抓起无头的狸力。
“嗨,我先看到的。”
“你又没说要吃。”
“见面分一半,否则谁也别想要。”红刺揪住狸力一只腿。
“够了,这是病猪,谁也不能吃。”红绢夺下狸力,扔进坑里。
在冰晶目瞪口呆,红刺捶胸顿足中,红绢放火把狸力烧化,然后左传雄把它的骨灰埋了。
“气死我了!”红刺的眼睛红光迸现,不断用牙齿撕扯着手中的猎物。那是一只小老虎样的动物,长着一条牛尾巴,还在徒劳的挣扎。
红绢暗暗点头,连彘他都能活捉,这种实力当真惊人。
而冰晶脚下的猎物是一只长臂猿,血红的脸色,鬼一样的长相,红眼睛,长尾巴,更怪的是它有四只耳朵,每边一对,并列长着。长右,这地方妖怪的品种还挺多。
“你们猎到的是什么东西?野生动物吗?”左传雄好奇地伸手去摸长右。
红绢慌忙拉开他,“这里没有兔子,还冷得要命,我们该走了。”
“可是……”他看着长右和彘,咽一下口水,它们的血看起来好鲜啊。
“你想吃吗?”红刺试探地问。
“我……”红绢拽他的衣角,“我今天不吃了。改日吧。”
红刺和冰晶看着血淋淋的猎物,是个正常人都会害怕这样的场面吧,可是左传雄的反应……他还有多长时间就苏醒了?
红绢拉着不情愿的左传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走出这片荒地就有人家了。”
远处似有灯光。
走出四公里,冰晶和红刺才一路打着饱嗝追上他们。
左传雄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个不停,他后悔没吃猎物,不太高兴。
“一会儿到老乡家里,肯定有东西吃,农家饭很香,好久没吃过了。”红绢给他打气。
村子就在不远处,和他们隔了一块坟地。
凌晨时分经过坟地据说犯忌讳,红绢脚步慢下来,不要再碰上什么事才好。
另外三个不怕鬼的热血青年大踏步迈进坟地。
“有人了。”左传雄兴奋地说。在这里遇到村里人,好过天不亮就去敲人家的门。
红绢沉着脸暗暗运气至手掌,陪着左传雄向一片虚无走过去。
冰晶想都不想就跟上他们。
只有红刺停下来,冷眼旁观。
[注解]
狸力:其状如豚,有距,其音如狗吠,见则其县多土功。
彘:其状如虎而牛尾,其音如吠犬,是食人。
长右:其状如禺而四耳,其音如吟,见则郡县大水。
2004年3月1日星期一
正传 第十一章 鬼打墙
那是个年轻人,满脸书卷气,大约十八、九岁,一身蓝布衣服,粗粗的质的很像工作服,脚上是一双绿色胶鞋。他对左传雄三人能径直走到他面前感到吃惊。
“小伙子,你是村里人吗?”左传雄问。
他没回答,无神的眼睛盯着左传雄胸口,卧虎发出柔柔的白光。
“问你话哪!”冰晶吼道。
他侧头瞪视,乱发下的眼睛黑洞洞的,冰晶立刻体会到如芒在背的感觉。
“对不起,我朋友太着急了。请问,你是这个村的居民吗?”
他像是有趣地打量左传雄,点点头。
“我们能不能到你家里借宿,或者哪家房子宽敞……”
“要到村子就白天去。”他声音很怪,不是嗓音不好听,而是仿佛很长时间没说过话,忽然开口有些生涩。
“为什么?我们可以付他们房钱。”
他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他们在夜里不敢开门。”
“为什么?”
“别在黑夜进入村子。”他留下一个阴森的笑容,慢慢走入浓雾中。
山区的雾重,一会儿他就不见了。
左传雄有些犹豫,照他所说,这个村子里的人不太友好。可是……还是试试吧,也不能在风里守着坟地呆到天亮呀。
继续往前走,却像是在转圈子,怎么也走不出坟地。先前的若干条小路只剩下一条,两边除了水沟就是坟头。
“我们走了多久了?”左传雄喘着气问。
“半个小时。”冰晶答。
“按说早该走到村子了。”
“我们迷路了。”红绢说。
“只有一条路也会迷路?”
“如果沿着这条路走,我们一辈子都别想走到村子。”冰晶说。
“为什么?”
“你真是太没创意了,老问为什么。我们碰到鬼打墙了。”
“什么意思?”
红绢拼命向冰晶打眼色。
“鬼打墙……可能是一种自然现象,有人认为是地心引力或地磁造成的,也有人认为是时空交错,也就是说进入了另一个时空。”唉,总这样骗他不知得骗到什么时候?
左传雄听得迷糊,“我们怎么才能出去?”
“等到天亮。”冰晶说完,找块地方坐下,其实他已经看穿了对方的把戏,现在就可以走出去,但是他不能,因为红绢不愿意。
身为太虚观唯一的传人,岂会被区区鬼打墙迷惑,红绢迟迟不动作无非是想让左传雄远离危险,只要不碰触奇怪的事物他就不可能被唤醒。
“红刺不见了!”左传雄叫道。
“放心,他根本就没进来。”那个狡猾的家伙,红绢想。
左传雄向来时的方向望,雾茫茫一片,看不到红刺的身影。
“他安全吗?”
“绝对安全。”冰晶想还不如刚才留下跟他在一起呢。
左传雄四面看看,紧锁眉头,“我们明明跟在那个小伙子后面……如果只有一条路,为什么看不到他?如果他走出去了,没道理我们不行。除非这是幻象,有人把所有的路变成了一条,这样我们才可能在一个地方转圈。”
惊愕凝固在红绢和冰晶脸上。
“你们干嘛那种表情?我说的对不对?”
“太…精辟了!”冰晶道。
“我们还等什么?走吧。”
“怎么走?”
“眼睛看到的都不是真实的,不是路的地方也许就是通途。”
左传雄向旁边一条水沟踏去……
“慢!现在不是路的地方也许原来就不是路,也许那是真的水沟?”红绢担忧地说。
“不试试怎么知道?”
脚踩进水沟没有溅起水花,果然是幻象,左传雄大胆地举步向前,带着红绢和冰晶走出坟地。
“啪啪啪”清脆的鼓掌声。
三人回身,迷雾已经散去,他们看见红刺在两百多米远的坟地外拍手。
“你快顺我们走的路过来。”左传雄喊。
红发上下微摇,他在点头。
左传雄满心欢喜等他过来,可是当他走入坟地,突起的浓雾便将他吞没了。
“红刺——!”左传雄要冲进去救他。
“别去,他有办法走出来。”红绢制止他。“你现在进去也找不到他,只会再次被困住。”
“可是……”
“村子就在前面,我们去看看到底有什么古怪。”冰晶大步向村庄走去。
暮色笼罩下的村子死气沉沉,他们敲遍所有的门,喊破了嗓子,就是没人开门,甚至没有一个人应声。
坐在昏黄的路灯下,左传雄又饿又累。
“他没骗我们,这里不欢迎外人。”
“我们不该到这里来。”红绢喃喃地说。
“附近还有没有别的村子?”
冰晶眺望远方,“最近的距此地五里远。”
“算了,在这里坐到天亮吧。要不,我们去找红刺?他为什么现在还没赶上来?”想到这儿,左传雄再也坐不住,拔腿向村口跑。
“求求你,别杀我!”
谁的声音?
“红刺!”
两个人在坟地入口处,一跪一站,没有红刺,站着的是先前那个蓝衣小伙子,他面前的灰土地上跪着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他们在干什么?
两个人对左传雄等人视而不见。
“你饶了我吧。我以后逢年过节,清明寒衣都给你上供烧纸,给你,给你全家迁坟竖碑,来生我给你们做牛做马都行。”老人说,他显然非常害怕,脸上的皱纹都在颤抖。
小伙子没说话,冷冷地看着他。
“我家里还有九十岁的老母亲,我侄儿已经被你害了,我还得照顾他留下的孤儿……”
小伙子不想再听下去了,他伸出手,修长纤细粘满褐色血迹和泥土的手箍住了他的脖子,声音嘎然而止。
“住手,不要——”
左传雄扑上去,将要触到他们,眼前红影一闪,被一人拦下。
“红刺?你走出来了。为什么拦我?”
“呵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老人两眼翻白顺着小伙子的手倒下。“呵呵”他还在笑。
左传雄愤怒得全身发抖,“凶手!”
“呵呵。”
“我们都可以作证,你逃不脱法律的制裁。”
“法律。”他转脸向左传雄,褐色的污血缓缓从额头流下,他的面目越发狰狞,“法律是干什么的?”
“维护正义。”左传雄忘了害怕,昂然道。
“呵呵,正义,二十三户,男女老少六十七口人一夜之间被杀,算不算正义?”
“哪儿有这种事?”
“呵呵,那个村子每一家都参与了那场屠杀,你去问问他们,什么是正义?”
“杀了那么多人,还能逍遥法外?”
“当然,那是个杀人合法的年代。”
“一派胡言。”
小伙子不反驳,继续说:“二十三户集体被杀,二十三户一夜绝户,只有一个孩子因为当时在大学里读书逃过一劫。村里人不甘心,写信给学校,说他家里出了事让他回来一趟。那时各地都不太平,学校不放他走,他念家心切,终于还是回来了。”
他说到这里,声音哽咽,悲愤不已,“毒打进行了四个小时,一直到深夜,他们看他没气了,便推举一对叔侄连夜把尸体埋了。于是这对叔侄把他抬到村外的坟地,天寒地冻,他们挖不动六十七人的大坟,就准备在旁边挖个浅坑应付了事。正挖时,那个孩子活了过来,他求他们放了他,反正现场没别的人,他会远走他乡,绝不再回来,他会记着他们的好处,来生为他们当牛做马……可是,丧心病狂的叔侄俩儿合计一会儿还是要杀了他,他们往他嘴里堵了泥土,把他活埋了。二十三户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大家安心了。”
“咳咳”他咳嗽几声,吐出几个泥块。
“你……莫非就是……”
“不错。我就是那个孩子。”
“世上真有鬼魂?!”
他笑了,“你不该怀疑这个吧?”
左传雄愣了一下,心中涌起怪怪的感觉,他的语气仿佛我早该知道这些,可是我偏偏不知道,我应该知道吗?
“即使这样,你也不应该害人!”红绢朗声道。
他踢踢脚边的死尸,“我只杀他们叔侄,别人……哼哼。”
“你也吓得他们够了,放手吧。”冰晶说。
“遇到你们,不放手也不行。还好,今天我把自己的仇报了。”
冰晶从怀里取出几张黄纸,“你的坟在哪里?”
他跺跺脚,“我站的地方就是。”
“只有你一个冤魂?”
“如果再多几个,这个村子就不存在了。”
冰晶开始做超度亡魂的法事,口中念念有词。
左传雄张张口,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话,尽管问吧。”小伙子说。
“我想问,什么理由可以杀二十三户?”
“所谓的派别和阶级。”红刺Сhā言,“我了解过,被屠杀的农户都是黑五类:地富反坏右。”
“地主富农,土改后他们跟普通农民不是一样了吗?”
“所以我才说是所谓的派别和阶级。”
“为什么要杀自己人?”左传雄不明白,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不可能了解那种愚昧与狂热。
小伙子的形体开始模糊,“还有问题吗?”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变成了冤魂?”
他惨然一笑,“因为我是书呆子,书读得多了就以为能看到正义,可是等了三十多年也没看到。”他脸上显出迷惘,“那些书里写的都是骗人的吧,世上有正义吗?”
黎明的曙光出现在东方,流离在人间的冤魂回到他该去的地方。
四个人都很累了,但是望着徐徐升起的炊烟,谁也不想再踏进那个村子。
“我们走吧,到大路上打个顺风车,这回我一定付钱。”
“费话,你拉我们来的,当然得送我们回去。都是你安排好的,你早就认识那个冤魂。”冰晶恶狠狠地说。
红刺耸耸肩,满不在乎。“让你们见识见识人类的凶残,怎么样?好看吧。”
“喂,你别一口一个人类,人类就算不好,也轮不到你说呀。你不是人吗?你变个苍蝇我瞧瞧。”
左传雄默然不语,村民一早就会发现坟地里的尸体吧,他们会怎么做?把真相继续隐瞒下去,一定是这样的。其实凶案发生了三十多年,早已过了法律的追诉期,而且那是个特殊的年代,而且二十三户无一人生还,不会有现实的诉讼和惩罚。那么,他们顾虑什么呢?每天走过二十三户,六十八人的乱坟岗,他们就没有愧疚?
愚昧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错不改。不能真心悔过,何谈宽恕?
2004年3月4日星期四
正传 第十二章 长城决(上)
红刺领众人搭顺风车回到市区,被司机敲榨去二百元,气得脸都白了。
“该死的人类,攒钱给自己买烧纸呀!”
“你留点儿口德吧。”红绢蹙着眉。
“什么叫不是营业时间,你们是不是饭馆?”冰晶在路边饭馆里大喊大叫。
现在是北京时间十点整,早餐时间已过,午餐时间未到,各家饭馆都在打扫庭堂,准备一个半小时后迎接客人。
“老板,有钱谁不愿挣,几位来的实在不巧,我们做菜的材料还没洗,米也没淘。”带着广东腔的伙计说。
“你们想吃肯德基还是麦当劳?”左传雄不愿再等了。
“麦当劳。”大家异口同声。
巨无霸下肚,身上不冷了,今天是星期天,天气不错,大家不想窝在家里打发掉这个难得的休息日,于是一宿没睡觉的人们又打起了精神。
“我有几个朋友你们还没见过……”
冰晶和红刺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别跟上断头台似的。”红绢细如蚊蚋的声音传入耳中。
“哦,好啊,我最喜欢结识新朋友了。”
“我要走了。”
“红刺。”冰晶按住他肩膀,低声道:“你把我一个人放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左传雄有些失望,“你们不想认识我的朋友?”
“哪有啊,我们高兴得很。”冰晶大声说,用力拍红刺的肩膀。
也好。红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红绢隐隐觉得不好。
半个小时后,张笑一和三妖来到麦当劳餐厅。这是红刺与三妖的第一次会面。红刺仿佛菜市上挑猪肉的目光令他们胆寒。
冰晶逐一与他们握手,追风和啸天之前对他仅有耳闻,见他满脸堆笑,又念他是红绢的徒弟,总算面上过得去。
到了花翎这里,冰晶冲他眨眨眼睛,忽然展开双臂将他抱住,吓得花翎七魂去了六魄,耳后的寒毛“刷”立起来。他不知该回应他,还是推开他,冰晶的话传入耳中,“我不杀你,也不跟你做朋友,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然后他放开花翎,笑着回顾吃惊的众人,“我喜欢这个人。”
红刺差点儿摔倒。
“天气这么好,我们去长城吧。”出馊主意的一定是张笑一。
大家心里不愿意,可又提不出新提议,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春季的长城,晴空万里,人头涌动,浩浩殇殇,令人不由自主对这伟大的建筑史诗生出敬意,与其赞叹设计师卓越的智慧,不如钦佩建造者超强的毅力。长城,无论来过多少次,都会被一种气势和精神震撼,它的意义远远超过了古代军事设施奇迹的范畴。
攀登的过程中欣赏美景,沟通感情,是每个游人的心愿,只有冰晶和红刺不包括在内。他们从踏上长城第一块砖起开始赛跑,迅速跑过第一个烽火台,在一片惊叫和鼓掌声中,窜到第二个烽火台……
“他们到底是不是人类?!”张笑一抹着额头上的热汗感叹。
“唉——!”红绢摇摇头,果然不能指望他们短时间内与妖怪做朋友。
“红绢,我们能不能快一点儿?”左传雄跃跃欲试。
红绢一边瞟着满脸通红的张笑一,一边笑着摇头。
“你要去找冰晶他们就去吧,我们会照顾红绢和张笑一。”追风说。
红绢瞪他一眼。她越来越清醒的认识到,左传雄和那两个人在一起会受到他们的影响,那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我还是留下吧。”左传雄不想令红绢不高兴。
队伍缓慢行进。
第一个烽火台最热闹,体质欠佳的人到了这里就不再往前走了,他们会照几张相,买点儿纪念品,完成任务后休息一会儿就下山了。
“同学们,静一静!”带队的老师叫道。
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学生围在她身边,青一色的小黄帽,青一色的红色校服。
“老师就带你们走到这里,下面自由活动,想继续爬长城的同学要注意时间,我们下午三点在长城脚下集合,爬不动的同学跟老师下山,到车里休息。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孩子们分成两半,一半随老师下山,一半继续向上爬。
“你还爬吗?”红绢问坐在地上的张笑一。
“爬。”他咬着牙说:“怎么也不能输给毛孩子。”
左传雄笑了。
大家继续向上。
啸天到红绢身边,装作搀扶她,“我们好像被盯上了。”
红绢猛回头向后望,没有特别之处,可是明明感到一种压力的威胁……
“花翎!”
“我什么都没看到。”
“那种感觉不见了。”追风说。
红绢有种不祥的预感,“能在我们面前把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这个人不简单。”
“要不要把他们叫回来?”花翎问。
左传雄已经与张笑一走出一段距离,发现他们没动,正向他们招手。
“走一步算一步吧。”
左传雄前面是那群坚持爬长城的小学生,兴致勃勃的他们体力却很有限,背着沉重的书包,里面装着家长准备的各种零食,恐怕一个星期都吃不完,幸福的负担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有些不怕脏的男孩子已经手脚并用了。
“哇——!”一个小女孩儿倒下,哭起来。
“叽里哇啦。”她身后一个健壮的男孩儿迈过她小小的身子,头也不回地向上爬。
小女孩儿哭得很伤心。她的同学都在前面,没人知道她摔倒了。
“别哭了。”左传雄弯下腰,“小姑娘,勇敢点儿,摔倒也没什么了不起,起来继续走。”
她被风吹得红红的小脸儿满是泪痕,“不是我自己摔倒的,是他推我……”
“什么?!”左传雄向前看,那个男孩儿没有穿校服,他不是她的同学。
“他为什么推你?”
“不知道。可能他嫌我挡了他的路。”
“小小年纪,欺负女孩子。”左传雄有点儿生气,可是犯不着跟小孩子治气。
他抱起小女孩儿,“别哭了,我抱你爬长城,看哪个还敢推你。”
他扔下刚刚赶到身边,不明所以的张笑一,大步向前追赶小女孩儿的同学。
不久,他就追上了他们。
放下小女孩儿,她好像见着亲人一样,把自己的遭遇倾诉给同学们,说完又委屈得哭了。她那帮同学大部分是男生,个个义愤填膺。
那作恶的男孩儿到面前时,他们摆下阵势拦住他的去路。
“向小慧道歉,要不别想走。”
男孩儿瞪起螃蟹眼,“叽里哇啦。”
左传雄和孩子们都愣了,原来他是日本人。
“日本人了不起呀。”带头的男同学说,声音明显带着颤音。
日本孩子不说话,一拳打来。没料到他突然出手,带头的男同学差点儿被打倒。只要一动手,孩子们之间就没什么道理好讲了,两个孩子扭打在一起。几番拉扯,实力高低一望可知,中国新一代独生子女,营养虽然充足,但是娇惯有余,体力明显不如日本孩子,左传雄思考着什么时候把他们拉开最合适。
“啪啪”一根细棍打在中国孩子身上。
“哎哟!”孩子抱住头疼得大叫。
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头儿手拿拐棍不断打下来。
左传雄气急,抓住拐杖,“孩子打架,大人掺合什么?”
“巴嘎,巴嘎呀路!”
“他妈的,日本鬼子!”
左传雄愕然回头,红刺和冰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身后,汗水沾湿的头发软软的贴在脸上,气色还好,只不知谁赢了比赛?
正传 第十二章 长城决(中)
“传雄你歇会儿,把他让给我吧。”红刺抢拐杖。
出于安全考虑,左传雄不敢给他,干脆把日本老头儿放了。
“你怎么把他放了?”红刺不满。
“唿啦”二十来人把他们围住。仔细看,这些人手里都拿着一支黄|色小旗子“某某旅行社”。碰上日本旅游团了。
“叽里哇啦……”他们对左传雄等人指指点点,说个不停。
导游小姐千辛万苦挤进来,先鞠了一圈躬,点了半天头,然后挺直腰板对左传雄三个大人,几个小学生说:“他们说你们不懂礼貌,不尊重老人。”
TMD日本人上中国找尊重来了。
“小姐,你中文说得真好!”红刺冷笑着说。
导游小姐愣了一下,脸微红,不知是兴奋还是羞愧,“这位先生,我是中国人。”
“原来你还记得自己的国籍。”
导游小姐的脸又白了,“先生,请不要无礼取闹。他们是日本客人。”
“他们打我们中国孩子,我们出于自卫拦一下,原来是无礼取闹?”冰晶板着英俊的脸。
“他们应该懂得谦让外国人。”
“人渣。”红刺鄙视地说。
左传雄心中一动,这个词形容年轻貌美的导游小姐是有些过份,但是谁能找个更恰当的词出来?
“你们…你们要为此付出代价。”她叽里哇啦的添油加醋的把他们的“无礼”翻译给在场的日本人,仿佛这些异国旅客是她的娘家人。
红刺抱着肩,就等着看怎么付出代价了。
翻译完了,日本人都瞪圆了眼睛,包围圈收紧。
冰晶挽胳臂,捋袖子,准备开打。
左传雄望向身旁瑟缩的孩子们,心有不忍,“让他们离开,我们怎么样都行。”
恰在此时那个日本孩子大叫一声扑向中国孩子。左传雄无奈,将他拉开。
导火索点燃,日本老头儿挥舞着拐棍又至,左传雄顺手一带,老头儿止不住前冲之势,随着拐棍被抡出去,直奔城墙外。
众人失声惊叫。
红绢飞速向这边赶来,再不管张笑一跟不跟得上。
老头儿没有掉下长城,左传雄在他飞出去时抓住了拐棍另一端,现在他悬空吊在那里。
“叽里哇啦!”一队日本人蜂拥而上。拳头还没碰到左传雄的衣服就被冰晶打回去,那种超人般的力量不是他们能承受的,一个个摔得鼻青脸肿,骨碌碌滚下台阶。
这一边,左传雄心烦意乱,只想尽快把老头儿拉上来,他似乎听见日本外相对外宣称:“中方无故挑起事端,影响两国友谊……”吊在悬崖边上的老头儿不知道左传雄的想法,他吓得脸色铁青,嘴却不闲着,左传雄不用懂日语,也知道他在骂自己,不由气往上撞,不知该不该把他拉上来。
“把他扔下去。”红刺贴近他。
“什么?”再怎么样也不能杀人呀!
红刺的手搭在他手上,慢慢施加压力。
“叽里哇啦。”看不出危险的老头儿骂得正响,其中夹杂着“支那”两个字。左传雄拉他上来的心气儿去了一大半。
“把他扔下去。”红刺在耳边低声呓语,眼睛不易觉察地变成火红色,直看进左传雄心里,挑动他内心深处的怒火。一点火光出现在左传雄眸子中,他的手慢慢松开……红刺满意地笑了。
“啊——!”带着一声惨叫日本老头儿掉下长城,下面是万丈深渊。
惨叫把左传雄喊醒,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下面,苍松翠柏密密层层,老头儿像一只破口袋飘忽下落,在树枝上弹了几下,彻底不见了。天啊!我杀人了!
红绢停下脚步,如左传雄一样呆立,怎么办?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况且说出去也没人信,人毕竟是左传雄扔下去的,她心爱的人成了杀人犯。
逃脱,不是问题,问题是逃走后怎么生活?偌大的中国一个杀人犯怎么继续普通人的生活?似乎只剩一条路了。
他如果此刻醒来,那也不是多么痛苦的事,郑彦闯下的祸不可谓不多,还不是过得舒舒服服。郑彦从来不知内疚为何物。
可是他没有觉醒,他的心至今还是普通人,敏感脆弱,如何帮助一个普通人克服杀人的心理负担?红绢头痛不已。
天突然暗了,风云变色,红绢纷乱的心绪被一股邪恶的强大力量激动着,又来了。她回过神,眼睛寻找自己人的方位,三妖及两个恶人已经将左传雄围在当中。
毫无预警,狂风袭来,飞沙走石,对面看不到人影,伸手几乎不见五指,红绢等人被刮得东倒西歪,周围惨叫声不绝于耳。
“咔咔”什么东西裂开了,“哗啦”这是土石倒塌的声音,接着便有物体滑落悬崖,莫非长城倒了?
“传雄——你在哪里?”情急中红绢大喊,喉咙震得生疼,可是声音却小得可怜,它被风刮散,无法激起任何回音。
“传雄。”她使个千斤坠稳住身形,运起法术,一层白色屏障将她保护起来,屏障内风平浪静。
红绢张开阴阳眼,向风起云涌处看去……
正传 第十二章 长城决(下)
突破狂风、迷雾、烟障,一个小小的人影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轮椅,说它巨大是相对于坐在上面的人而言,其实仔细看它跟医院里常见的那种轮椅没有什么区别。但它的主人就不同了,万千人群中你可以一眼把她挑出来,她太特别了,看上去只有八九岁,一身褐色衣服,这种颜色对小姑娘来说显得太老气,亦衬托出肤色的苍白,仿佛白血病人一样毫无血色,深褐色的披肩卷发卷得非常古怪,像被火燎过一样干枯焦脆遮住上半张脸,令人无法看到眉目,似乎整张脸只有两片褐色的嘴唇。她静静地坐着,惨白无肉的小手搭在轮椅扶手上,加重着病态的效果,周围的空间死气沉沉。
“终于看到我了?”她嘴唇微动,不着力的发声方法,传到红绢耳中却十分清晰。
“你是谁?”红绢全身戒备。
“哼。连你都不认得我了?”她周身散发出死亡的气息,波及到城墙,墙体开裂,几个靠在墙边的人滚下山崖,惨叫被风沙吞没。
那是神的力量。红绢见过的神不多,她马上想到一个神……但立刻摇摇头,不可能,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没错,我就是她。”女孩儿用枯瘦的小手撩起发帘,希腊冷美人般的容貌重见天日,只不过褐色纤眉下不再是那双深褐色偶尔闪过一丝淡淡忧愁的眸子,而是只有蓝白色眼白没有瞳仁眼睛。
看到她,红绢就像白天见了鬼一样,“你怎会在这里?”
“真没趣,都不问我一声好。”女修罗有点儿失望。
“你是来抓我的吗?”红绢只想尽快开溜。
“我哪儿有那个闲心。我是来看长城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来中国只为看长城?”红绢才不信她没有其它企图。
“是呀。长城不是世界奇迹之一吗?”她翻着蓝白色的眼睛。
谁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话?红绢不想再理她。
风沙已住,天空一片阴霾。长城上下已成炼狱。第一、第二烽火台之间的城墙全部倒塌,路面上的砖块块掀起,残缺不全,满脸灰土血迹的人们或躺或卧,生死不知。呻吟不断从长城下传来,俯瞰悬崖千丈之下密密麻麻全是血肉模糊的肢体……
红绢看得一阵反胃,午饭全吐了。
“传雄!”她在残垣断壁上疯跑,把幸存者看个遍,不见左传雄等人的身影。
轮椅摇过来,“愚蠢,连找人都不会。”
红绢气急败坏,“都是你,你把他害死了!”
“他死了,你跟我走,是个好主意。”她嘴角浮现一丝笑容。
红绢身上一阵发冷,一步步向悬崖退,“我就是死,也不跟你走。”
女修罗笑得更开心了,“好,你有种。还不快跳。”她真想看看红绢现在的样子,慷慨赴死时的表情一定可爱死了。
齐红绢,你以为死了就能摆脱我,你忘了我是冥界公主,鬼魂是没有自主权的,死后的事就由不得你了。
“师父!”
红绢转头。
从第二个烽火台上跳下一个人,是冰晶,他向她跑来。
冰晶没死,左传雄一定不会死。
“师父,你没事,太好了。”冰晶把她从悬崖边拉回来。
“传雄跟我们在一起,我们都很好。”
此时相见,颇有些再世为人的感觉。
“你们怎么躲开袭击的?”
“是花翎,他带我们飞到第二个烽火台。”
“原来这样。”红绢终于安心了,眼角余光扫到消消离去的轮椅,“你别走!”
女修罗回身,“我帮了你,你反而恩将仇报。”
“她是谁?”感觉到威胁,金沙卷风显形。
红绢示意冰晶禁声,“死这么多人,怎么解释?”长城倒塌,死伤无数,对外界总要有个合理的解释,而对另一个世界这桩血案的罪责也要着落到某个人的身上。
“这个世界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事数不胜数,我相信中国政府处理此类事件的能力。”换言之,不用她和红绢操心。
“那么……”
“你怎么忍心让我一个残疾儿童承担这么重的刑罚。”不等她说完,女修罗就用可怜巴巴的语调打断她。
红绢的心凉了一半,果然还是逃不了干系。
“我会怎样?”
“减寿五十年。”
“什么!”
“死亡五十人,每人一年,刑罚已经很轻了。”
“死了五十个人?”冰晶Сhā言,眼睛横扫长城内外,倒地不起的岂止几百几千。
红绢摆摆手,死亡数字由女修罗口中说出来绝对不会有错,那些人不过晕过去而已。
她暗自在心中盘算,每次转世寿命都不短,减寿后好好保养,或许可以支持着陪左传雄走过一生,比起丧生此地的人不知幸福多少倍,五十年换五十条性命,虽然不是自己本意,总还值得。
“我对你很好吧。”蓝白的眼睛眨了眨。
红绢看着她,口气缓和下来,“你的眼睛怎么瞎的?”
女修罗的嘴抿起来,脸色更加苍白了。
“哇——!”儿童的哭声。
左传雄抱着小慧,带着五个小学生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孩子们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大哭。
女修罗身边的气场改变,气流转动,发出“嗡嗡”的声音,“他们为什么没死?”作为坠崖命案的目击者和知情人,他们本该在五十个亡灵之中。为什么他们没有死,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
敏感的孩子们纷纷抓住左传雄的衣角,惊恐地看着那双没有瞳仁的眼睛。
“杀了他们,否则减寿就没用了。”红绢接到女修罗的命令,她很清楚只要有证人活着,左传雄就不可能过平静的生活,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可是她怎么能对几个小学生下毒手,就算是最邪恶的罪犯也做不出这样的事,何况她是修道之人。
“你不做,我做。”死亡的气息化成六条触手,绕过左传雄伸向孩子们。
红绢适实按住纤细瘦弱的小手。
“放了他们。五十年,说定了。”
女修罗无神的眼睛在她身上探索想看透她,可是无论怎么努力没有瞳仁的眼睛也不可能看穿活人的心。
“你确定?”
红绢点头,“绝不反悔。”
“死亡人数四十四。”笑容迁动褐色樱唇,“明天你会听到新闻播报,长城地区发生七级强烈地震,在此地旅游的一队日本游客及导游全部失踪,有关部门正在全力搜救。哈哈。”
红绢皱眉,“杀人有趣吗?”
“你问他们。”女修罗指向左传雄和红刺。
红绢的头又开始疼。
“我杀了人。我会去自首。”左传雄黯然道。
“傻瓜!”红刺说。
“大哥哥,他们是被地震震下去的,包括那个日本老头儿。”被左传雄解救的男孩子说,眼睛里闪着慧黯的光。
“这……”
“我也看到是地震。”小慧抱着左传雄的脖子,认真地说。
“我们也是。”另外四个人小学生大声说。
“小孩儿不该说谎。”
“他们没说谎。”冰晶Сhā话,“你正要把老日本鬼子拉上来,地震了,他在那里乱晃,你没抓稳,他就掉下去了。”
“是这样吗?”
“千真万确。”红刺说,“我想帮忙,可是震得太厉害,结果帮了倒忙。”
“就是这样。”啸天、花翎、追风附和。
三人成虎,左传雄几乎要相信这是真的。
这时从山下跑来张笑一,他刚刚从土人堆里爬出来,像出土文物一样浑身直掉渣。“地震好可怕!还好我在后面,没这里震得厉害。谁叫你们跑那么快,差点儿没命吧。”
大家嘻嘻哈哈,化解了左传雄心中最后一片阴影。下山吧,搜救队快来了。
长城脚下逃难似的人们纷纷踏上返程列车。
女修罗找到她今世的父母,一对美籍希腊人。
“哈迪斯夫妇也转世了?”
若琳(女修罗今世的名字)轻蔑地瞥瞥眼睛。该死!为什么这么久还不能习惯,我没有视力,什么也看不见。
“别胡说。冒犯神祗会遭天遣。”
“这是中国。”言外之意,你们希腊的神不能到别的国家撒野吧。
“下次你转世到西方,我不想再放你了。”
寒气从脚底升起。
若琳笑了,“有空儿来探望我吧,在东方总觉得不舒服。”
她的父母接过轮椅,用一件宽大的米色羊绒斗篷将她裹起来。然后稳稳地推着她离去。
红绢望着这一家三口的背影,若琳的父母对女儿真好,竟象侍奉神一样卑微谦恭。
2004年3月10日星期三
正传 第十三章 绑架(上)
“滚出去!”
深夜,齐红绢不由分说把睡得迷糊糊的冰晶和红刺拖到门外。
“不准再回来!”
被施了哑咒的两个青年还没弄清状况,门已经绝情的关上了。
“那不是他们的错。”
红绢蹑手蹑脚走过客厅,忽然听见沙发那边传来这句话。
“传雄……”
“不要再替我掩饰了,那个日本人是我杀的。”黑暗中他抬起头。“别担心,我还没有傻到去自首。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我一点儿都不后悔?”
无言的,红绢抱住他的头。
“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种杀戮的快感。好像要变成另外一个人。”
这是无法更改的吗?红绢瞥见卧虎,闪着泛绿的白色莹光,慢慢黯淡。只要远离他们两个,就没事了。
“我想出去走走。”
红绢去拿衣服。
“你能不能不跟来?我想一个人。”
这样好吗?虽然顾虑,她还是微笑点头。
他出去了。
今天是谁值班?好像自从两个恶人来了,啸天他们就再没出现过。不过不用担心,那两个人应该没走远。
等等,才不要靠他们!
隐身跟上去,他不会发现的。
昏黄柔和的灯光映着斑驳的鹅卵石,社区的石子路上空无一人。
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气息。突出其来的窒息感,七世的所有记忆纷至沓来,仿佛又回到八岁时的样子,独自一人在空旷的荒野中绝望……
传雄——!是谁在我眼皮底下掳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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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想干什么?再不放开我,我要报警了。”
车内另外四个人一起回头,四张啼笑皆非的脸。
“别理他,王。”开车的瘦小青年说。
副驾驶座上拥有金色发丝火焰发梢的年轻人转过头去,这种烈火熔炼黄金的发色是怎么染出来的?
王?是姓氏吗?语气不太像呀。
黑社会不是叫大哥或老板什么的吗?难道是某个不知名国家的皇族?可是皇族绑架普通人干什么?
难道他们想盗取人体器官?看上去那个王跟我的体型差不多。
“又想耍花招?”红发美女皱眉,“这若有所思的眼神真讨厌。”
“忍耐一下吧。他是王的猎物。”黑衣男伴轻拍她肩膀。
奇怪,哪里不对劲。记得那时蹲下来系鞋带,一辆奔驰突然接近,无声地停在身边,然后就是这两个人不由分说把我拖上车。那时就觉得奇怪了。原来他们这么相像,将近二米的身高,发达的肌肉,而且都只有一只臂膀。男左女右。
这辆车也很奇怪,进来后就再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你们是谁?想把我带去哪里?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是严重违法行为。”
“嗬嗬,别逗我们笑了。拙劣的演技。绑你的是牛皮筋,可松可紧,挣断它是不可能的。还是省着气力应付下面的事吧。”瘦小青年的声音像他的人一样尖刻。
“我得罪过你们吗?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化成灰我也认得你。”独臂男女一齐说。
“可是我不认识你们呀。”
“胡说!”瘦小青年暴喝,左传雄只觉两耳轰鸣,难以相信那么小的身体竟然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不,他从开始就不对。”被称作“王”的俊美青年说:“我从他身上感觉不到杀气。”
“嘶拉!”红发美女撕开左传雄的衬衣。
“你…你想干什么?”脸不知不觉红了。
“不会认错,他确实戴着卧虎。”
原来她不是想——
“难道他失忆了?”
“失忆,怎么可能?佩戴圣物的人死后,灵魂会附在圣物上带着前世的记忆出生。哪里会失忆?”他突然刹车,冷汗涔涔而下,“王,在这里动手吧。他绝不会失忆,他在拖延时间。”
正传 第十三章 绑架(中)
“你太多虑了,钦原。再怎么说,他也是个人类。”
“可是……”
“开车吧。最后的情景我想让炎曦也看到。”
“炎曦陛下还在天庭。”
“今晚就回来了。”
“王想让炎曦陛下杀他?”
“到时再说吧。”
无声的车子又启动了。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炎曦是谁?左传雄如坠五里云雾之中,只有一点是清楚的,他惹上麻烦了,很大的麻烦。
车上行。是错觉吗?忽上忽下的感觉好像滑翔机……
“哐当!”身体撞击地面的疼痛使他找回意识。低头看,粗糙的木制地板。
“该死的!居然睡着了。”女人的声音。
左传雄茫然举目,目光接触到钦原锥子一样的眼神被刺得浑身不舒服。他为什么这么恨我?从没被人如此瞪视过的他有些心虚。
“郑彦,到现在你还装糊涂?”钦原揪着左传雄的领子喝斥。
他个子小小的,胳膊还满粗的。无视眼前晃动的拳头,左传雄笑了。剑眉拉弯,红唇上翘,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微开,那是郑彦招牌式的微笑,纯洁真挚到极至。
钦原变了脸色,见了鬼一样,“嗖啪”把左传雄甩出去老远。然后如扔了烫手的山芋,反复检查自己的双手及全身。
左传雄被摔得七荤八素,顾不得叫疼,连忙解释:“你们真的找错人了。我不叫郑彦。”
黑衣男子一脚踏住他,“你今世不叫郑彦。”
“照你这样说,还有前世和来世?”
“当然。”
微笑变成大笑,“难道你们为了前世的怨仇找我报复?太可笑了!哪儿有什么前世?我可是无神论者。”
“无神论。长城上发生的事怎么解释?”红发美女冷冷地说:“别告诉我你没看见那个西方神祗。她跟死神很有渊源。”
惊愕和沉思将下一个完美笑容吞噬,左传雄脸色刷白。
“所有的人都因你而死。”
“怎么会?”
“他们不死,你就得进监狱。这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们是普通人。”
“她为什么这么做?我又没让她帮我。”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去问你的女朋友。不过,你恐怕见不到她了。”
一记重拳打在左传雄脸上,势头强劲得将他整个抛出几十米,女人竟有这么可怕的力量。咸咸的液体从嘴角流出,第一次他受伤了。
“郑彦也会流血!”她比左传雄还惊讶。
“有没有怎么样?”黑衣男子抓过她的手仔细查看。
“没事。他真的变成普通人了。好弱。”
“赤鸟嫂子,打架的事还是交给男人吧。”钦原尖啸,瘦小的身子飞掠而起,眨眼间已至左传雄头顶。
“你是人类吗?”左传雄发现不对了。
在上空盘旋的钦原邪邪地冷笑,猛然下落……
“啊——!”双手双脚一阵刺痛,身子动不了,转头去看,四个乌黑的大铁钉穿透掌心脚心将他的四肢钉在地上。
“为什么这样对我?”剧痛驱散恐惧,他愤怒的大叫。
马上,他从钦原眼中看到恐慌。
“王,有反应了。”
金色的火焰从昏暗室内的一角迅速逼近。拥有金色发丝火焰发梢的俊美青年立于面前,美丽的金色眼睛里燃着同发梢一样颜色的火焰,除了仇恨,还带有深深的痛苦。他从上到下俯视左传雄,没错,卧虎在闪光,圣物苏醒了。
“松开他。我要跟他战斗。”
“王,他诡计多端,万一…还是等炎曦陛下回来……”赤鸟吞吞吐吐地说。
“青鸟,放开他。”
黑衣男子踌躇不前。
“王,让我把他的眼睛扎瞎。”钦原提议。
“混账!你想跟他一样使用诡计打胜吗?”青年阴着脸,厉声道。
众人噤声。
“放心,他不是我的对手。上次若不是我大意了,他伤不了我。何况他现在没有那把剑。”
手足多了四个窟窿,左传雄勉强坐起来,怎么也不敢往起站,拳头更是无法握紧。这个样子如何战斗?要命的是他根本不懂战斗。
“站起来。你既是郑彦的转世,就应该料到有这么一天。打赢了,你大可杀了我。输了,休想活命。”
左传雄扬起头,直视那双美丽的眼睛,他的睫毛是少见的金色。
“起来跟我打。”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许我得罪过你。也许你认错了人。但如果可以化解你心中的怨恨,你就杀了我吧。”
在场的人都愣了。
正传 第十三章 绑架(下)
“你说什么?我杀了你也没关系?”他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左传雄微笑着点头。
青年迷惑了。
三分钟静寂,浓重的呼吸声充斥压抑的空间。
“骗人。”青年突然抬起右手,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支柔软的金色羽毛,明明是纤弱轻薄的东西,却因边缘太薄闪出刀锋般的寒光。
左传雄眯起眼睛,仍然淡淡的微笑,神情自然得像等待情人亲吻的痴情少年。
金色的羽毛抖了一下,然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划下来——
“砰!”
青年踉跄后退。一缕闪着金光的血从他额头流下。
“王——!”
花白头发的瘦高青年神色凛然的站在左传雄身前,刺刀般锐利的目光分尸似的刻划四人的脸。
“你们是谁?”
“你既属禽类,竟敢向王挥拳?”钦原反问。
花翎吃了一惊。
“当年你尚为雏鹰,我不与你计较,现在你有一千年的道行了,怎么还不晓事?”
花翎的脸色越发凝重,“我知道你是谁了。”
“把郑彦交出来。向王请罪。”
花翎低头看左传雄,半边脸青紫,双手双脚血流不止,微微抽搐。
“谁伤了他?”抬起头,冰封的眼睛里冷火在烧。
“是我,你敢怎样?”
花翎衣袖摆动,钦原被狂风掀起十米高,狠狠摔在地上。
“花翎,你干什么?”青鸟吼道。
花翎看一眼金发青年,只有一眼。“我父母双亡快要饿死时,王在哪里?同类在哪里?郑彦是我的主人。只有他收留我,养大我,教我飞。所以我要先对得起他。哪怕是王也不行。对不起!”
“恶人养大的鸟果然与众不同。”赤鸟说。
“恶人养大的狗和马也不白给。”调侃的语调响起。
左传雄身边又多了两个人,一个黝黑健壮,一个眼睛像黑葡萄一样水亮。
“下面的事交给我们。”啸天说。
花翎点一下头,若非万不得已,他不想跟王动手。
“不用谦让了,你们都得死。”比翼鸟红了眼,一齐冲过来。
“有没搞错,两儿打一个?我不打女人。”
啸天架开青鸟的拳,却被赤鸟击中。
追风加入战事。
钦原也来帮忙。
啸天和追风始终不能对赤鸟痛下杀手,钦原的加入令他们手忙脚乱。他身上带尖的东西都是毒刺。
“禽兽也这么麻烦。”头领上方掉下冷冰冰的一句。
“时代不同了。”另一个声音笑道。
房梁上斜靠两个人,面色一红一白。红棕头发青年的眼睛闪着妖异的红光。
“不帮忙就别说风凉话。”啸天一分心,又被赤鸟狠揍两拳。
“我谁也不帮。等你们两败俱伤正好开饭。哼,伙食不错。”
花翎皱眉,忽道:“冰晶,你师父知道怎么说?”
“袖手旁观的又不只我一个。”冰晶懒洋洋的回敬。
“花翎不方便跟他们动手。”左传雄缓过神来说:“你们帮帮啸天和追风吧。”
“你在求我吗?”红刺瞳孔收缩,表情古怪。
冰晶不禁侧目。他什么意思?
“我求你,求你们,阻止他们,别让他们再打了。”
“我照办,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好。我答应。”
不会上当吧?冰晶想。“传雄,你不再考虑一下吗?万一他狮子大开……”
红刺捂住他的嘴,盯着左传雄,“这可是你说的。我要你答应……”
毒刺划破追风的手臂,他的左手不能动了。
“不管什么我都答应。没时间了。”
红刺从屋顶掠下,直取钦原。毒刺向他刺来,他看也不看,毒刺刺入肩头,他的牙也咬住了钦原的脖子,“嘶啦”连皮带肉扯下一大块。惊骇远远超过疼痛,钦原连反抗都忘了。这是什么打法,完全不要命的。
“这么瘦怎么下饭。下酒还不错。”
两人一起倒下。
“红刺,你还好吧?”冰晶担忧地看着满身血迹的他。
红刺边嚼口中的肉边说:“放心,那是他的血。”
“贪吃的家伙。味道怎样?”
“没一点儿鸟味儿。真难吃。”
钦原昏过去了。
“冰晶,我不能打了。这家伙的毒刺厉害。”
“看我的。”
啸天、追风和比翼鸟的战斗正酣,斜刺里冰晶突施扫膛腿,角度刁得出乎意料,比翼鸟双双跌倒。
膝盖顶住赤鸟咽喉,冰晶冷笑,“不要轻举妄动。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女人。”
青鸟立时全身无力。啸天和追风乱拳下去,把他打得满口喷血。
“住手。”
众人回顾。金发青年手中抱着钦原。
红刺躺在地上苦笑。
花翎无力的垂下头。
“卑鄙!”熊熊烈火点燃金色的眼睛,烧至全身,周围空气的温度急剧上升,他发怒了。
“我们把比翼鸟还给你,今天到此为止怎么样?”审时度势的本事冰晶不比任何人差。
“本来这是我和郑彦之间的事。现在不得不连累其他人。”他自言自语:“炎曦,我不等你了。”
燥热的空气流动,四周被金色的光芒笼罩,他身后显现出一只巨鸟的幻影,如意冠,精金喙,轻柔光滑的侧羽,三根长长的火焰花翎尾羽展开飘动。那是凤凰。
金风在众人耳边呼啸,无所不在地撩动他们的衣角和发梢。能制造出如此肃杀之风的人随时可以杀死我们。冰晶的脸色比任何时候都难看。
修长的手臂抬起来,指间夹着一支轻柔纤细的羽毛。
“慢着。这是我们二人的恩怨,不关他们的事。”
金色的眼睛停在他身上。
“我说过你可以杀了我。你还要我说几遍。”
金色波光闪动。他真是郑彦吗?说话的时候这么真诚,眼睛里没有半点儿杀气,让人提不起情绪杀他。
左传雄艰难地站起来。“你要战斗的话,我奉陪。”
“你那样子行吗?”
“关乎生死不行也得行。放了我的朋友,我的命给你。”
“要死死在一起。”啸天说。
花翎和追风点头。
“喂,那是你们的选择,别把我算上。”红刺Сhā话。
啸天瞪他。
“动手吧。受伤的人需要马上治疗。”
金色的羽毛举起来,停住,是否要落下去?
沙一样细的土突然从天而降,粉尘织成黑纱般轻薄的幕帘,迷了大家的眼睛。
“土遁。”女人清亮的嗓声滑过耳边。
一愣神的工夫,左传雄等人都消失不见了。
要追吗?他看看青鸟和钦原,那个人说的对,受伤的人需要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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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年轻女子的声音传遍树屋。
他迎上去,拥抱她。
“还是窝里舒服。”女孩儿粉红的脸儿埋在他怀里,红发中的金色光点跳动,像夹杂着金粉的火焰,朦胧晨曦一样不可琢磨。
“呀!你好脏哦。浑身是土。”女孩儿尖叫着把他推开。
他不好意思地掸落金发上的灰尘。
“死金轮,你在干什么?把窝里弄这么脏?”
他脸上兴奋的红光黯淡下来,“我们刚刚抓了郑彦,却被他逃掉了。”
“青鸟和钦原都受了伤。好可怜!连衣服都破掉了。没关系,我帮你们做新的。”
“谢炎曦陛下关心。”比翼鸟和钦原说。
“小意思。”
“炎曦,对不起!”
她像没听到他说话,跑到树屋尽头的库房里选衣料。
“剩下的不多了。你要给我买新的。”
“嗯。好。”
“你知道吗?西王母见到我作的观礼朝服好高兴,千层石榴裙更是爱得不得了。说起来天庭跟一千年前没什么两样,他们的衣服还真过时。受不了。”忘了介绍,凤凰是众神的服装设计师。
“没有你帮他们,能挨过一千年已经很不容易了。”想想一千年来只有几套老式样的衣服,郁闷死了。
“就是说呀。我也很佩服自己。服装设计师是不可或缺的职位。”她怀里抱着一匹亮粉色丝绸得意的笑。
“对了。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扔了吧。我又做了一套新的给你。”说完,嫌金轮脱得慢,帮他脱。
“你一点儿都不在意?”
“洗不干净就扔了呗。”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衣服。”
“郑彦吗?我从来没恨过他。”
“为什么?他让你我这么痛苦,等了一千年才能……”脸一红,“你为什么不恨他?”
炎曦明媚的笑着,“一千年才能成大,时间真的很长。后来几百年我都快急死了。”
“一千年的时光,他就是死一千次也弥补不了我们的损失。”
“别这样说,我还有点儿感谢他呢。他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金轮彻底糊涂了。
“火凤是不死鸟,金凤却不是。每次转世我都辛苦地找爱人,有时要花上百年,现在不用了,你不会死了,我们一起生生死死都不分开。一千年美好时光换来永恒相恋,很值呢。”
“这是你的真心话?那出生时你为什么哭?”
“傻瓜,那是因为高兴呀。”
高兴也会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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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要找郑彦。一剑之仇必须有个了结。”金轮躺在床上仰望星空。
炎曦神色一凛,现在是关乎雄性名誉的事了。
“我劝你立刻把他杀了,趁他还没拿到那柄可怕的剑。”她以烈日般严酷的语调说。
2004年5月20日星期四
正传 第十四章 文物
“红绢,难道你也是?”被齐红绢抱在怀里在地下急驰,左传雄迷惑地问。
“我是什么?”
眼神朦胧,涣散,眼皮坠了铅块般沉重,慢慢合上,血一滴滴溅落,随风飘散,衬着那分外苍白的脸颊。红绢的心攥紧,泪珠断线洒落,会死吗?钦原的针有毒,追风中了一下左手就不能动了,他一个普通人,她不要再想下去。
谁的医术最高?周辰。他总是怪怪的,那么可疑。说不定他也是郑彦的仇家。
“你在红尘中泥足深陷,早晚用得着此术。”这是谁的声音在心间回荡?绿玉师傅!她留给我十八册医术,还从来没有用过。
把左传雄安顿好,红绢火速返回家中,翻箱倒柜找出绿玉的医书,这才发现她对药理的了解十分浅薄,而且解毒药方里必需的两种草药已经绝种了。
怎么办?她一时没了头绪。
万般无奈之下,她抱着医术敲响了周辰家的门。
“先生救命!”
面对泪人一样的女孩儿,周辰拒绝的话最终没有出口。
周辰披星戴月在河边野地里找了一个多钟头,终于找到两味可以替代的草药。
汤药煎了两煎,一半服用,一半洗伤口。
周辰给左传雄把脉,仔细察看伤口,不由苦笑,“被你这丫头害惨了。他中毒不深,不用吃药。”
“那他为什么不醒?”
“失血过多。”
“呵呵。”红刺冷笑。
其余的人怒目相向。
红刺视若不见。
“怎么补血?”十只眼睛投向周辰。
“真是被你们打败了,多吃点儿鸡鸭鱼肉就行了。”
红绢脸一红,恢复往日的平静,“麻烦您了。”淡淡的语调,这就送客了。
周辰也不在意,“好说好说,下次得付出诊费啊。”
“还有下次?!方我们呀。真不会说话。”冰晶小声嘟囔。
“他为什么还不醒?”红绢轻抚左传雄的额头。
“真怀疑他是不是郑彦的转世。”红刺冷冷地说。
“哼。如果他不是,你还会在这里吗?”花翎用比他更冷的口气说。
红刺无语。
“凤凰那样子不像善罢甘休的,他要是再来……”冰晶欲言又止。凤凰再来,谁能顶得住他?
红绢眉头微皱。
啸天道:“我们自顾且不暇,如何照顾他?”
“我知道了。”红绢咬紧嘴唇,“我会让他醒过来。”人要是连命都没有了,其它从何谈起。无论如何要保住性命。
天亮了。
张笑一起床洗脸。忽然看见客厅坐了这许多人,大吃一惊。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
花翎说:“你睡得跟猪一样,当然听不到。”
张笑一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呀。”
糊涂虫,花翎想。
“这么早起上哪儿去?”
“出差。赶火车。”
“出差?你找到工作了?”
“是呀。昨天面试的那家报社要我了。第一天上班就让我去外地采访。”
“不错嘛。才来就委以重任。”唉,可怜人呀!
“就是就是,所以不能误了时间。”
看着他跑进跑出的涮牙,洗脸,换衣服,收拾东西。所有的人都在想,做个普通人可能挺好的。
临出门,啸天象征性地问了一句,“采访什么主题?”
“会唱歌的剑。”
“什么?!”六人齐齐大叫。把张笑一喊愣了。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就是一把能发出声音的剑吗。我想一定是有人听错了,结果以讹传讹,谣言四起。”
“你要去的是不是浙江?”红绢急问。
“咦,你怎么知道?坏了,时间来不及了。”
张笑一跳着逃走了。
“我们也去浙江吧。”半晌,红绢道。
正传 第十四章 文物(2)
快起程时,左传雄醒了,红绢决定坐飞机。
“我们去哪里?为什么不回家?”当被簇拥着抬上出租车,左传雄不解地问。
啸天含笑道:“那地方目标太大。”
“他们还会来吗?”
啸天点点头。
“我们是去逃命?”
“你不是要跟他决斗吗?我们去给你找件兵器,如果找不到,就只能逃命了。希望那时还来得及逃。”红刺道。
左传雄神色黯然,“对不起,我连累你们了。”
“是兄弟就别这么说。”冰晶喃喃道。
乘飞机到上海,再换乘长途车,古香古色的郑氏镇渐渐映入眼帘。齐红绢、啸天、追风、花翎四个顿时愣了,这青色屋顶,白色墙壁,水气沾湿的青石路面变化不大,街道两边的建筑物保存完好,梁、柱、门、窗上的木雕和石雕工艺精湛,只不过完全是清代民居的样式。
三妖一人望向左传雄,他正看着路边小贩叫卖的杭白菊、丝棉被等特产发呆。这些东西,这种景致一千年前是没有的。
下了车,大家茫然四顾,就连啸天都找不到路了。
“外乡人,住店吗?”一个身着旧式蓝色粗衣,腰系搭裢,头戴毡帽,形象酷似阿Q的年青人招呼。
“会唱歌的剑在哪里?”啸天用当地话反问。
对方笑道:“原来是老乡。你问郑老爷子府上吗?一直向前,两百米后往右,再走十分钟就是。”
众人搀扶着左传雄一路走来。老远就看见一个人坐在两扇油漆斑驳的朱红色大门前。
要说报社对张笑一的重视还真不是盖的,数码相机、录音笔、话筒、笔记本一应俱全,这项采访任务也堪称重任——人家根本不接受采访。张笑一用了无数办法,死皮赖脸、软磨硬泡、威胁利诱都上了,愣是没将两扇朱红大门动摇半分。现在他是真没辙了。
众人还没开口。
张笑一就带着哭腔喊冤,把门里人的无情,主编的黑心,自己的可怜描述得淋漓尽致。
左传雄抬头望郑氏老宅,两人高的围墙,砖石部分剥落,但仍很坚固,攀爬十分困难。朱红色的大门,狮子头纹样的黄铜门环,一尺高的朱红门槛,门两旁各立一个半米来高的汗白玉小石狮子,雕工精细,气势威武。这样的人家,想必祖上曾经辉煌过,怎会不知礼呢?
他走上台阶,手指刚要接触门环,张笑一说:“你那样不行,要像我这样。”说罢扯着嗓子,“开门啦——!”
“嚎丧哪!”清脆尖刻的声音立刻传来。
众人莞尔。
张笑一耸耸肩,“就是这样。”
“常闻以礼相待,你懂什么意思吗?”左传雄笑着说。
轻扣门环,“当当当。”
如此温柔轻微的声音根本不能与张笑一大喊大叫产生的音量相比。可是门内却有了动静,“分司洗马无人问,辞客殷勤辍棹歌……”
左传雄还没弄清状况,就听张笑一叫道:“唱歌了唱歌了。”
跟着镇上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苍藓满庭行径小,高梧临槛雨声多。春愁尽付千杯酒,乡思遥闻一曲歌。且共胜游消永日,西冈风物近如何?”
好象江南民歌。红绢想。
歌声方停,朱红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手持两扇门板站在门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凶巴巴地瞪着眼前人,“谁这么讨人嫌,在人家耳边鸣钟,震得人家耳朵好痛。”
众人纳闷,却不知郑彦原是郑氏先祖,刚刚扣门其实是在扣问郑氏子孙的心灵,哪有不让先祖回家的后人,因此郑氏当家派孙女前来应门。
小姑娘大约十一二岁,她看清左传雄的面孔立刻愣住,足足三十秒钟一动不动。
正传 第十四章 文物(3)
左传雄虽然心里纳闷,但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听说这里有一把会唱歌的剑?”
小姑娘皱一下眉头,张笑一以为她又要说“没有没有,哪儿有什么会唱歌的剑。”但意料中的事没有发生,她看着左传雄,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我可以看看吗?”
她想了想,松开左手门板敞开一条路。
左传雄微笑着道谢。红绢搀扶着他进门。
张笑一正要跟上,却被小姑娘一把推出去,“你不行。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别人都不能进来。”
门“砰”的一声关上。
上好门栓,小姑娘紧跑几步追上左传雄。她没有上前带路,而是乖巧地在他身后偏右的位置亦步亦趋地跟着。
郑氏老宅格局未变,大部分房屋仍然保持着宋代建筑的风貌,但因修葺不善,立柱上的金漆已经剥落,房顶的琉璃瓦也失去了本来的颜色,门轴疏松,门板变形,一切都显示出没落的色彩。
红绢慢下来,辨认方向,她虽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但毕竟年代久远,况且这所深宅大院没人领着极易迷路。
“我爷爷在侧院正房。”小姑娘怯怯生生地说。
“我走快一点儿。”左传雄笑着说。
“小妹妹,你……”红绢想说你能不能带一下路。
左传雄已拉起她向前走,这里好熟悉,像梦里来过似的。
三人踏着满地的枯枝败叶,在层层叠叠的幽深庭院中穿行,大约七八分钟后来到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