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波千丈
待是那年轻妇人轻端了茶水进来,又出去之后,程展鹏才扑上来,语声极是激动:“凤公子可是三年前贺府寿诞之后,离开太原府的?”
贺凤冷点点头,反倒甚是平静。
程展鹏搓了搓手,试探着叫一声:“凤冷?小凤?”
见得那人端坐如凝,正在疑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良久,却听得他低低应一声:“我在。”
程展鹏扑上前去,一把紧握了他的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贺府里那玩意儿不是你,不是你!”
贺凤冷被他几拳捶在胸口,只觉胸口生疼,但那里同时又涌上一股暖意,仿佛这三年来的孤寒之意完全在这一刻驱散。至少,这世上总还有人相信自己,认识自己。
程展鹏激动之下,将贺凤冷连捶带打,目中水泽一片,先时还极是爽利的男人此刻差点哭了出来:“凤冷,这三年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何贺府那玩意顶着你的名头生活?”
后者历经大劫归来,显然不及他激动,只淡淡道:“这三年间我的回纥。至于贺府那玩意儿,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程展鹏激动质问:“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怎的容他顶着你的名头生活?”
贺凤冷扶了他坐下,才缓缓道:“展鹏,你我从小玩到大,难道你会不知道,若不是……若不是我实在无能为力,会容得他在这世上顶着我的名头生活?”
程展鹏自小与他长大,如何不知道他的性情,当下详细询问了一遍。贺凤冷大约是真的很相信面前的年轻男子,事无巨细,统统讲了一遍,只除了当年那个刺杀自己的杀手便是面前的小丫头,面前的小丫头与自己并非真夫妻这两样,别的几乎是竹筒倒豆子。
程展鹏听得是瞠目结舌,最后终于安静了下来。想了想,又道:“三年前贺府办完寿宴,我前去寻你作耍,可是却屡次被拒。后来在外面酒楼遇上你,眼神也是冷冷的带着敌视,纵然面上堆欢,展鹏兄叫的亲热,可你几时那样郑重到客气的与我说话?我察觉事有机异变,过得不久,又听闻贺凤默被赶出了贺家,凌清清做了贺府老夫人,这事乍然看并无联系,可是细想起来却又觉得怪异。于是数次在许多乡绅宴会之上,我靠近他,用言语试探了好几次,结果失望的发现,那个人真的不是你。至于真的你去了哪里……”他红着眼眶,良久才又道:“我又为你着了这对呣子的道,早已命丧黄泉。”
贺凤冷心道:我其实也算是黄泉路上走过一遭的人……
但程展鹏如此伤心之际,他只轻轻拍拍他的肩:“你小子也算有良心!我若是哪天不在了,也有个人烧些纸地来。”
程展鹏一听此语,愈加不详,竟然有泪如泉,直让安小七看呆了去。
旁人岂知,程展鹏自小与贺凤冷交好,自发现他有异样,非原来的贺凤冷,这三年间总也寻得借口去贺家数次,可是总不能探得真相。他回来与自家娘子悄悄讲起此事,却被她指着脑袋笑了一通:“我瞧着你是糊涂了吧?这种事怎么可能!贺老伯再是糊涂,也不可能让嫡子顶替庶子活着呀?更何况凤冷与贺凤默二人才能武功,相差不止千余里,为何会做这种不利已的事。相公你别再胡思乱想了。”
他日夜悬心,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也错了,可是做为与何凤冷曾经亲密无间的发小,这种轻微的关别完全可以辨出一个人的真伪。再后来外界传说贺凤冷与凌清清这位继母相处极是融洽,简直母慈子孝,连他的娘子也感觉到了奇怪:“相公,别是你的猜测是真的吧?”
那个就算把骨头都打折了也不会弯腰的家伙,怎么可能与凌清清上演母慈子孝的戏码?
过得多时,程展鹏方才收敛了激动神色,道:“此事青娘也一直在猜测,我这就请她过来。”不等他二人回答,已转头匆匆去了。
青娘正是他的妻子。
过得不多时,方才那站在后院门口的妇人便被连拖带拽给带了进来,程展鹏不等喘匀了气,又兴奋道:“青娘青娘,你瞧瞧这是谁来了?”
那青娘与他日夜相对,夫妻感情极好,此时也不避讳男女之防,细细盯着贺凤冷半晌,神色越来越激动:“可是……凤冷?”
贺凤冷从前是玉面郎君,经过这三年的大漠戈壁日晒玉淋,皮肤早已变作了古铜色,又满是络腮胡子,辨认起来其实极难,唯有那双略显轻佻的眸子还是眼尾上挑,带着些旧日影子。
“凤冷?”
对方点点头。
青娘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失声痛哭:“可算是回来了!你可算是回来了!”
倒将安小七吓了老大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