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鸾素一骑绝尘而去。
星夜黯沉。她怀中韩眉呼吸渐微,已是萤火之光,稍转即熄。她自小与之相伴长大,此刻他生死难料,心中剧痛,却无处诉说。又心忧华彻,两下里一夹击,不免五内如焚,一夜急驰已是面倦唇裂,憔悴不已。好不容易捱到天色近明,到达了汾州城外,只觉如此下去万难支撑,只怕不到长安自己也要倒下去,只得放了信号弹,联络就近的地煞门下徒众。
不多时,有两名黑衣人自东南方与西北方而来,见到华鸾素,下跪行礼,再瞧见她怀中之人,不禁骇然。
“见过少门主。门主怀里这人是……韩护卫?”
韩眉的武功修诣,那是地煞门年轻一辈里数一数二的,与少门主华鸾素相当,二人又从来焦不离孟,形影相伴,此刻却半身鲜血浸透,不知身死。
华鸾素点点头,一夜急驰,目中急痛之色已是难掩:“可知我二爹爹在哪里?”
当务之急,自然是先救韩眉的命。
那徒众见她这副模样,小心答道:“夏二爷已偕同王爷欲往京城而去。想是不日便会路过汾州。”
安平王英洛的二夫婿夏友,医术超绝,连当今太医院供奉院首,也曾跟从他学习见医术,韩眉若能拖得两刻,待得他来,总还有五分希望。
少门主从来决断分明,此刻却踟蹰在这汾州城外,左右为难,进退维谷的模样,地煞门中,人人都知道少门主与韩眉极为亲密,皆暗中默认了他为未来的少门主正夫,此刻门主与韩眉皆有难,少门主为难也在其理。
那两人道:“如果少门主信得过我二人,便将韩护卫交给我二人来照顾。门主深陷长安,还请少门主快快移架。”
华鸾素思虑半晌,心中虽极难割舍,生恐韩眉有误,半生遗恨,但爹爹此刻深赴险地,做人子女,岂能不管?只得将韩眉郑重交托了给此二人,嘱咐定然要送到夏二爹爹手里救治。
安小七离家日久,被韩眉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给招了出来,她心中正自隐忧,自好召了这两人前来,遂问道:“门主陷入锦帝李岚之手,这却是怎么一回事?”
那徒众恭恭敬敬垂手立在她面前,将原委细细道来。
却原来自韩眉与周紫文回到大周,二人分头报讯。周紫文带着柳云孤回安平州,安平王英洛听得小七竟然不曾通知父母,便自主婚嫁,委实伤心。她一直对这女儿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轻了,这丫头是个淘的,完全不放在心上,重了,却将她一腔逆反之意给打了出来,有时候简直是同她对着干。
前两年甚直不肯回安平王府,现下倒好,直接背着父母嫁人了……
她这里懊悔不已,正想着法子补救,又着人传信给华彻,商议一番。
那头华彻得韩眉报讯,正自发愁,不得已只得遣了门中好手快马往回纥西州去一趟,哪知道四个月以后,遣去的门中好手回来禀报,少门主早已离开了西州回纥,不知所踪。
这几人生怕回纥人糊弄,夜探回纥王宫,蹲守了一个月,确定回纥大汗每夜独居,并不曾与传闻中的可贺敦,他们的少门主同寝,更不曾在王宫中见过少门主的影子,这才信了,赶回来复命。
华彻爱女失踪,这才着急了,遣了门人四下寻找,结果还未过去一个月,长安齐王李霜传密信,华鸾素在长安城中出现。
华彻爱女心切,数月担惊受怕,乍然听到女儿的消息,掩藏形迹,带着韩眉前往长安,哪知一进长安城便落入了锦帝李岚的掌控。韩眉拼死逃出,又聚集手下,详细问了那几句被遣去回纥之人,去时回纥大汗可有异常。
那些人思虑半晌,内中一人道:“有一晚夜半,我倒听着宫中替回纥可汗守夜的宫人小声说过一句,说是可贺敦说不定同贺大将军私奔了……我当时觉得无稽,便不再留神。后来又偷偷打听了,这名姓贺的将军虽然也是大周人氏,但与少门主向来不对盘,怎会做出私奔一事来?因此倒不曾同门主提这事。”
向门主告状:您的女儿不但私自在外成亲,还同人私奔……是不想不活了么?万一此事有误……
韩眉闻言,心中豁然开朗。纵然小七与贺凤冷不对盘,但小七的失踪与贺凤冷定然有着直接关系,这才星夜兼驰赶往太原府。
……
华炮素闻言,深悔自己任性,不但害得韩眉性命在朝夕间,且连亲父也身陷囹圄,福祸难测。
长安城大明宫鸾翔殿内,十三岁的太女李霜端坐在书案前,玉白色的小脸一片端谨,面前的折子几乎能高过她的头去,但少女并不曾有丝毫懈怠,手中小毫时不时批注一句。
在这万簌俱寂的夜晚,头顶乍然响起轻笑声,不是不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