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只是惊鸿一瞥,眼睁睁看着那抹丽影消失在人流之中,被程展鹏死死抱着的年轻男子苍白的脸色也带了死灰般的惨淡神色。
她的眼神,分明已是相逢陌路……
程展鹏心下不忍,只得劝道:“凤冷,你且别急。既然已经找到了弟妹,也不怕她再走失。只要寻到她府上,定能解开你二人中间的疙瘩……”
他将将松手,贺凤冷便颓然朝后跌坐在胡凳上,目中空茫绝望:“程大哥,你可瞧见了她的眼神?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如果韩公子尚在人世,事情还有一线转机,可是她的眼神分明当我是仇人一般,可想而知,韩公子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又到哪里去找个人来证明我的清白?”
程展鹏从不曾遇上这种棘手的事情,就算夫妻反目,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小事情,但中间隔着一条人命,就另当别论了。
他正不知如何安慰,雅间门被轻轻推开,楚天阙细心的掩上门,面带迟疑之色,转头道:“二哥,听闻回纥可汗已向陛下求亲,指名道姓,要求娶安小七,外面盛传,安小七正是安平王爱女。陛下已经答应了回纥可汗的求亲,但安平王却拒绝了,为此君臣已经反目,安平王大闹朝堂……只是二哥,小嫂子真是安平王爱女? ”
程展鹏也是一惊,连忙转头去瞧贺凤冷:“二弟,这……”
他们这些人,虽然在太原府也算得高门大户,可如果同安平王这样的国之柱石皇亲贵戚相比,门户终究差距太大。安平王的爱女,虽算不得公主,可也有郡主的品级,若说两国联姻,嫁与回纥可汗却真当得起门当户对这四个字。
不用贺凤冷回答,程展鹏已经在他猛然惊悸的眼神里明白了楚天阙所言不差,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二弟……会不会是搞错了?没听说安平王有夫郎姓安的啊……”
楚天阙也连连点头:“小嫂子姓安,也不一定就是安平王的女儿啊?!”
贺凤冷摇摇头,语声清冷而无力:“她不姓安,她姓华。安平王三夫郎,地煞门主华彻的女儿,华鸾素,地煞门的少门主。”
程展鹏与楚天阙早先已隐隐猜到安小七可能与江湖之中盛传的乌骨素扇安小七说不定是同一个人,只是江湖传说安七少是少年儿郎,因此他们从前也只是存疑,倒不曾亲自向贺凤冷求证,如今乍然听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兄弟定然糊涂了,不想要脑袋了!
不错,安小七姿容修为与家世都没得挑,甚直与他们相处这些日子,连性子瞧着也是天真烂漫,率性而为,很是讨人喜欢。
然而最难得在这一点上,就因为太好,反而齐大非偶。
如今她的婚嫁俨然大周与回纥两国邦交之基石,安平王与女帝为此撕破了脸,不顾君臣多年情义,闹得不可开交。
最要命的是她那护的娘,决非善茬!
贺凤冷又何苦非要趟这浑水呢?
他二人皆是务实之辈,又多少带有商人与官僚的权衡之术,明哲保身运用的娴熟,当下恨不得打晕了贺凤冷扛回太原府了事。
然而对上贺凤冷那双漆黑若深潭,死水不兴的眸子,那手却怎么也伸不出去敲晕了他。
谁不曾年少?
谁不曾痴心不改,痴恋那花儿一般的娇颜,恨不得耳鬓厮磨,日夜以对?
原来贺凤冷自安小七走后,虽受刀伤,然日夜不宁。他兄弟几个皆是能人,安小七匆忙之间哪里顾得上掩藏行迹贺凤冷不过将养了四五日,伤口不再流血,便央求几兄弟护送他追妻。罗宗生家中另有要务,一时不便,只得劳烦程展鹏与楚天阙护送。
兄弟三人沉默一时,还是贺凤冷开言:“天阙,可有打探出消息,她为何要径自往长安来?”
楚天阙联系前情,恍然大悟:“前几日,爹爹收到密信,好像陛下拘禁了安平王的三王夫,此事虽隐秘,但朝中消息灵通的官员皆私下知道了这事。安平王的三王夫,不正是姓华吗?”
贺凤冷觉得还是有必要将目前情况让两位兄弟了解了解,自失一笑:“其实,小七与我并非夫妻,只是我下了药,将她强掳至太原府的。”
程展鹏与楚天阙这下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目光直直瞧着贺凤冷,充分表明了“兄弟,你自己想死就行了,何苦要拖着我们兄弟一起寻死”的意味来。
不说这位小嫂子……哦,不,安小七的娘亲的护短,单说安小七就不是善茬,地煞门从来不吃慈悲饭的。
贺凤冷极为明白这二人目中之意,喃喃道:“如今我倒盼着她能来寻仇,没日没夜追着我要寻仇……”那样,就算是被追逐的过程也是甜蜜的吧?
可惜,她已打定了主意与自己相逢不相识,半点解释的机会也不给自己。
果然是个狠心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