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霜只觉生吞了半斤黄莲,也说不出是心苦还是口苦,冷冷一哼,愣是在这位姐姐脸上找不出半点怒气与不悦来,那笑容灿烂到不带一丝阴霾,可是从她口里蹦出来的那些话,再不复从前的亲昵,透骨的疏远与寒凉。
正在此时,小黄门拖长了调子叫道:“宣华鸾素觐见!”
华鸾素若无其事掸掸身上长衫,摇着扇子不紧不慢的踱了进去。
李霜瞧着她从不曾有过的这般一本正经的作派,气得笑了。
本来她这番作为,当得上沐猴而冠,但她穿着宽袍大袖,却颇有几分魏晋人物的衣带风流。
含珠殿内,李岚忍着腹中气闷,只等华鸾素将一整套大礼行完,也不叫她起来,凤目沉沉,阴云滚滚压了过来,寒声道:“华鸾素,你可知罪?”
地上跪着的那丫头转头左右瞧瞧,径自爬起来捡了个绣凳坐了,哗啦啦摇了几下扇子,一脸无辜反问:“陛下,这大热的天,您将草民从家里拖出来见驾,不知所为何事啊?”
李岚手中无数重臣,在这位女帝面前向来战战兢兢,除了安平王那样的二愣子,还有哪个敢不恭敬?如今见到这丫头的无赖行径,一股心火滋滋往上冒,压了压怒气,才冒出一句:“天门冬与生地黄可是你暗中购得?”
那丫头顽皮一笑,竟然一点也不曾推脱:“陛下英明,草民闲来无事,买些来玩玩。”
“你——”
她这哪里是玩,分明是玩命。
长安城中百万人口,此刻热疫蔓延,派出去最近州县购买天门冬与生地黄的医药队已传来快信,所有州县均无这两样药,都被人早已购完。
“你购这两样药,难道早已预知了城中热疫?”
那丫头笑嘻嘻道:“不是预知,这热疫本来就是我散播的。”
李霜的脸色难看了起来,“三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城中百姓何辜?怎么能投毒呢?”
地煞门的手段,她早该想到的。
锦帝李岚面色铁青,将御案拍的山响,怒气再也掩饰不住,暴喝一声:“大胆丫头,胡作为非,不但袭击朝廷官员,连城中百姓也不放过,真是丧尽天良!还不快将那两味药交出来?!”
那小丫头笑得越发灿烂,“那两味药被草民投进河中顺水漂走了!”见李岚暴怒模样,她笑得更为开心:“陛下既然执意要圈禁了草民的爹爹,草民向来无法无天惯了的,平民百姓与朝廷官员与草民可有半分干系?草民只有一个爹爹,如果他出了意外,草民不介意拿长安城这百万人来替他陪葬!”
李霜只觉一阵心寒,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原来是这样的人。
这样疯狂的,不计一切后果的行事……可是偏偏,让她再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来。
她自小受到锦帝李岚的悉心教养,天下臣民将来皆是她的子民,这如画江山等待着她去守护,可是这江山与百姓有时候对于她来说是个既陌生又笼统的概念,她从没有这一刻,生出羡慕三姐的心思。
她的守护,再简单不过。
倾一城百万性命,救自己守护的那一个人。
其余的人,关我何事?
她的笑颜,轻轻松松的表达着这样的意思。
李岚觉得很头疼。
这小丫头的这种行为,与当年的安平王何其相似?
“你难道不知道,做了这种恶行,恐怕连你自己都不能保住,更何况救你爹出来?”
那小丫头丝毫不惧,悠闲的摇了两下扇子:“陛下可能忘了,草民常年行走江湖,说不定哪一日就没命了,人生在世,譬如朝露,我父女两个反正没有好日子过,若是能够相伴黄泉,倒也不寂寞呢。”
又微微一笑:“不过呢,地煞门的密令,向来无人敢违,草民已经下令,若是草民遭遇不测,门中杀手尽可以横行天下,比如,对哪位朝廷重臣做些不尊重的举动啦,或者在哪个州府捣个乱啦……又或者,到宫中走动走动,看看陛□边可有宝贝的人啦……总之,草民手底下全是些不听约束的家伙,草民要是死了,这帮家伙恐怕更不听话了……”
她这样絮絮抱怨,李霜与锦帝对视一眼,姑侄两个脸都白了。
谈判不了了之。
安小七大摇大摆,在锦帝李岚的眼皮子底下走出了皇宫,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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