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过,而且来的这个人还在。”
说话者不是陈中良,因为陈中良已经吓的不会说话,只是浑身在那里抖个不停。
说话的人是杜弃。杜弃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黑漆漆的剑。
狄杀淡淡笑道:“其实我早应该想到你会找一个能找到童四爷的向导。”
杜弃冷声道:“你也太小看我了。”
狄杀道:“哦?”
杜弃道:“如果我要找向导就不会等你回来。”
狄杀道:“那只是因为你也小看了我,觉得我不会想到你会来这里。”
杜弃冷冷道:“其实我是一直在这里等你。”
狄杀不解道:“等我?”
杜弃道:“对。”
狄杀道:“原因?”
杜弃咬咬嘴唇道:“希望你能在这里小住三五日。”
狄杀抬起头,眼睛变得奇怪,半晌,问道:“为什么?”
杜弃道:“你可以把这件事当作求你。”
狄杀忽然摇了摇头,道:“我不喜欢被人求的感觉。”
杜弃的刀忽然靠向陈中良的脖子,道:“我也不喜欢求人。”
狄杀笑道:“你这是求我还是逼我?”
杜弃不说话,他的手却已握紧,他的剑从来没有这样指着一个人这么长的时间。
狄杀坐在了一张木桩做成的凳子上,道:“你以为我在这里小住三日,你就可以找到童四爷并杀了他?”
杜弃道:“这是我的事,我只希望你答应我在这里小住三五日即可。”
狄杀道:“如果我不答应,你就会杀了他?”
杜弃没有说话,陈中良哆嗦道:“兄弟,兄弟,你就答应他吧,咱们在这里就小住三五日,白天可以出去钓钓鱼,晚上还可以抬头看看美丽的星星。人生如此,足矣,咱们就先别去十里洋场那边凑热闹了。我觉得那里其实也不怎么热闹,一点也不比这里好玩……兄弟,你快答应啊……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狄杀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杜弃依旧没有出声,陈中良却差点被吓的晕过去,声音都哑了,急道:“好汉饶命,我在法租界还有一处房宅,我立刻可以给你写下地契,我陈中良的家当你也可以随便挑几样,只要你……”
狄杀道:“我答应你。”
杜弃松开手,陈中良不知是兴奋的还是把这句话听错了,脖子一歪,倒在地上,就此晕了过去。
陈中良醒来夜还未明,他左右晃着脑袋,然后大声嚎哭起来,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道:“你没有死,这里不是地狱。”
陈中良愣了一愣,听出这是狄杀的声音,止住哭声,觉得刚才把面子给丢了,申辩道:“我不是因为觉得自己进入地狱才哭的,我是怕你……怕你有什么闪失,我……”
狄杀忽然问道:“我现在想知道童四爷到底在哪里?”
陈中良摇头道:“我不会告诉你的。”
狄杀的刀忽然抵在了陈中良的肚上,冷冷道:“我现在不想开玩笑。”
陈中良脸色一变,道:“兄弟,你怎么像刚才那混蛋一样……”
狄杀道:“说。”
陈中良擦擦头上的汗水,苦着脸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只说让你去杀十三郎,不过,我现在觉得让你杀十三郎是假,真正的目的是让你来上海滩,至于来这里干么这我就不能知道了。”
狄杀道:“可是你刚才却无意地透露出他的落脚处。”
陈中良愣着,一脸的茫然,道:“我没有说啊!”
狄杀把刀拿开,道:“你说你在法租界有几处房宅,这其实已经说出童四爷在那里。”
陈中良擦擦头上的冷汗,心里直佩服狄杀,心思如发,翻几下眼皮,尴尬道:“刚才紧张……不过,我真的没有骗你,我真的不知道童四爷在哪里。不过,我倒是在法租界见过童四爷一面……”
狄杀道:“什么地方?”
陈中良尴尬地一笑,道:“这个……这个……当时我被人蒙着眼。”
狄杀怔着,喃喃道:“那我怎么去找他呢?”
陈中良忽然道:“童四爷说,只要把你带到上海,你就一定会找到他的。”
狄杀低下头,陷入沉思,他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他遇到危险时油然而生的感觉。他想到童山的岁月,常常以阿月的美色吸引着大批的客人。他忽然明白了,明白后是深深的难过和愤恨。对童四爷的恨意越来越重,只希望杜弃真的在三五日后把童四爷给杀死。
狄杀忽然躺在了床上,道:“该睡觉了。”
陈中良愣着,嘴里不知在嘀咕什么,过了好久,他也挤向床去。狄杀睁开眼睛,盯着他,道:“下去。”
陈中良又嘀咕一阵,不情愿地下床,好在夏天,天气倒也不太凉,而且还有一点点凉爽的舒服感。陈中良依着一棵弯弯的树打起了盹。
灯,五彩缤纷的灯,街道两旁的楼群,奇怪的像是古堡。
欧洲人的风格,还有一座尖塔。杜弃盯着那座尖塔,就像佛寺一般让人看着就有一种庄严之感。
肃穆的气氛,低而远的类同痛经的声音。
教堂,是许多人企求上帝宽恕的场所,这里的香客很多,可能有很多人感觉到自己有罪,很多人希望自己得到宽恕。
杜弃叹口气,转身继续行走。
灯,吸引着人的脚步,可是灯太多,倒让人在脚步中迷失。
杜弃已经走了好久,才感觉到自己其实走的没有目的。他便静静地坐在教堂下,看里面走进走出的“罪人”,希望能看到童四爷那个一身罪孽的人也是这里希望得到宽恕。
他的剑已经隐藏进背里,他知道上海滩不像别的地方,你有刀,你有剑,可是绝不要轻易地让别人发现。何况这里的法租界,有巡捕队的人四处寻找着其实无罪,但他们认为有罪的人。
监牢的大门似乎在这里只为没有权没有钱的人而设。似乎教堂里的上帝起了作用,那些前来得到宽恕的人似乎都被他宽恕了,而那些没有钱身份卑微的人因为“档次”不够,所以无法见到上帝,所以得不到宽恕。
杜弃怔怔看着教堂,对童四爷是否会出现不抱有一点希望,可是他却觉得他会在这里遇到一些人,一些对接触童四爷有用的人。
圣大的嘴还是歪着,他的脸孔依然猥琐,当他从教堂过完礼拜出来时,心情似得到一个飞越,嘴里哼着百家乐舞厅的小曲。在路灯下看出他来到上海滩混的不错,皮肤白了许多,还留着一摄小胡子,嘴里叼着粗粗的雪茄。大声冲拉黄包车的车夫数落着什么。
“停下。”
一声低低的声音,对于刚接受完修女祈祷与祝福的圣大心里有点不高兴,张着嘴想骂是哪个混蛋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
他扭过头,张开的嘴忽然凝固,依旧张着,却说不出话来。
远处有一个人站着,却一动不动。昏黄灯光的光芒照在了那人的脸上,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有冷酷与血腥在他脸上张扬。
圣大说不清自己是激动还是惧怕,只是在心里暗叫:倒霉。当然他的脸上堆满笑容,比看见他的祖宗都显得非常高兴。从车上急急跑下,脸上做出盼了很久的表情,道:“大哥,我已经等你好久了。”
“我不是你大哥,我也不会成为你大哥。并不是说你的年龄比我大,而是你根本不配和我有任何关系。”
圣大讷讷说不出话,心里有气,嘴上却只能欢笑,看到车夫不走,却直直的看他,心里老大不快,忍不住骂车夫:“你他妈的小赤佬……”
他的话没有骂完,杜弃的手忽然捏紧了他的喉咙,狠声道:“我最看不惯你这样的人,为什么骂他小赤佬,过去道歉。”
圣大一脸的丧沮,过去给了车夫两块大洋,然后用比蚊蝇都低的嗡嗡声不知说了一句什么。
杜弃忽然道:“看来当初我没有杀你,做得是对的。”
圣大急忙感激杜弃不杀之恩,接着想猥琐地给杜弃讲解一下上海滩的美妙,转念一想,这个人太奇怪,似乎对自己感兴趣的他一点兴趣也没有,想想还是算了,免得又让他下不了台。
圣大道:“大,杜……”
杜弃道:“你不必这么拘谨,不必称呼我。”
圣大低声道:“咱们先去我住的地方吧!”
杜弃望着教堂,忽然问道:“童四爷在不在里面?”
圣大摇头道:“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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