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底,我看不清任何的情绪,依旧是那么地静,在这份平静里,沦陷的,仅是我一个人。
“姬姬真的醉了……”
许久,他才说出这六个字,语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感情,但,并不回答我问出的那句话。
他不会答的.我知道。
这问题的答案,其实,早该清明于心——他的心里,只有江山宏图,哪里能有一隅位置给我呢?
不可否认,他是明君,可,却并非女子的良人。
因为,对于女子,他一直都是无心的。
爱上一个无心的人,注定是我一个人的劫。
所有的力气,在这瞬间,悉数的消逝,不会再去问,不会了。
可,我仍没有办法回头,爱上了他,再找不到任何理由容许自己回头。
原来,爱或不爱,都是带着绝对。
绝对到,连一步退路都没有。
所以,我要问出这句话,让自己的心,一并在这绝对中死去,死了心,我就不会那么痛了吧。
是的,心痛,很痛,很苦
醉酒,原来并非可以忘记一切,相反,只会让自己更加清晰地明白心底的痛苦,而,这些痛苦是关于爱的。
“我醉了……是,我真的醉了……”
随着他的这句话,泪却悄然地止住,不想再流泪了,再痛再苦,都不想继续用眼泪诠释自己的脆弱。
我的脆弱,在问出那句话后,就该告别了。
手松开桌脚,我缓缓起身,步子很飘,头很沉,这是醉酒的代价,而醉酒是我容许自己今晚放纵的借口。
一个看似最完美的借口。
伸出手,自己把脸上的泪痕拭干,低敛眸华,不再去看他,青丝披散着,遮住我大半的脸。
这样,也好。
形同鬼魅,再不是他心里那个娇俏温柔的士画姬,也比不过今晚明媚鲜艳的莲美人。
如此被弃,也全是我的咎由自取,仅为了,情难以堪,心何以堪“今晚……醉了……真好。”
摇摇晃晃地,我慢慢晃向轩窗,他在我的身后沉默,殿内,仅有我的声音其余,皆是一片冷寂。
推开一扇微闺着的轩窗,寒凛的风,夹着飘落的雪花一并涌了进来,风很冷,雪很冰,在面对这份冰冷时,我却没有任何的感觉。
仅是觉得很舒服,是的,真是舒服,说出那些话后,总算是舒服了。
今晚的雪,下得真大,外面的树枝、秘道,都笼上一层白茫,手,伸出轩窗,有一片细白的晶雪落于手心,我微徽拢起,知道,握得住的,仅是最后的湿冷。
一如,现在我和他之间的情愫,亦都是关于湿冷的。
余光撇到,殿墙下的那一弘涓溪,原来,这里是倾霁宫,未央宫是没有这一泓清澈的。
我是怎样回来的呢?还是说,我根本就没去过未央宫,一切不过是臆想?包括那酒,我是真的喝过,或者,连醉酒都是由着心的刻意演绎呢?
唇齿间隐约还有酒意醺醺,腿部的飘然之感,都再再提示我,应该是真的饮过那灼心之酒,算了,现在想这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神恍间,他的手,越过我的肩,把轩窗复闺上,虽阻了雪夜的寒冷,却也阻了自由的呼吸,然后,他复把我拥住,和以前一样,但,并不紧。
终究和以前还是有所不同的。
温暖通过他的手心,汇融到我的手臂,真的很暖和。
可,这一次,我仍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挣开他的怀抱,因为他拥得不紧,所以,这一次,我同样很轻松地就离开了他的怀抱。
转身,望着他,语音,是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平静,在彼时情绪濒临崩溃后竟然还能有的平静:
“您是皇上,注定,这后宫的三千佳丽都会视您为她们的天,您也可以随心地把柔情蜜语给任何人,只是,这种柔情和蜜语,和爱是无关的。”
我恢复对他的敬称,一个‘您’字,一句‘臣妾’分明是把我和他的关系一并地疏远了。
心底,疼痛随着此刻这异常的平静愈来愈明显,好象是袱很钝的刀,从心底最柔软的那处划开一道口子,因为刀钝,每一划,都带着更为牵扯的疼痛。
“倘若能足够坚强地活在这样自欺欺人的假象里,真的也不错啊,毕竟外人看到的,都是您赐给臣妾的隆宠,这份隆宠,足够让臣妾在宫里成为人人艳羡的对象,亦能满足一个女人最大的虚荣心。可,臣妾却没有办法再继续这样自欺欺人.因为——”
我努力的吸进一口空气,这样我才能有勇气揭开那柔软处的伤口,哪怕揭开的代价,必然是漫着弥天的血,但,不会再是在他不可知的暗处。
其实,我真傻,为什么这样的隆宠都不能满足我呢?非要去计较什么在禁宫中最不可得的感情呢。
“这里,很痛,这种痛,是虚荣没有办法弥补的痛!付出了爱,哪怕不求回报,都没有办法看着自己所爱的人,拥着别人,都做得到波澜不惊!而我这个傻丫头,到今天才终于懂得,爱和喜欢的区别在哪。”
我的指尖指看自己的胸口,烟水蓝罗裙的背后,我的心,或许,早就千疮百孔了,日益成为愈渐失控的女子,终于在今晚将所有的委屈隐忍悉数的爆发出来因为,我没有力气再坚持了。
“当我仅是喜欢你的时候,只会简单地开心、感动,当我开始爱上你的时候才会莫名的失落、甚至流泪。 ”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从我第一次真的为他流泪开始吧,原来,凤台一跃的前晚开始,我就爱上了他。
“当初,我仅是喜欢你的时候,我要得只是片刻你对我好,好过一刻就是一刻,至于你和别人如何,我都可以当做看不见,听不见,做到你想要的那样贤惠无争。可,当我开始爱上你的时候,我竟会期望永远,永远是你的唯一,容不得这份唯一,你同样可以给予其他人。”
源于爱,所以我才会不满足于今日那些与众不同的温存,而想要永久地不同“但,这些关于喜欢和爱最本质的区别,你不会体味得到,因为,你不会爱上一个人,你真的是无心的,或者说,你的心里,,满满地容纳着江山社稷,再容不下儿女私情。一切,如你曾经所说的一样,你会得到我的心,可,你无心。”
爱上一个无心的人,他却许你最美的一切,是幸,还是不幸呢?
“如果早知道现在的自己,会这么痛苦,我是不是就不该回宫?但,我知道即便那时能预知会有今日,我也不会后悔再次入宫,至少,你给了我一个最完美最用心的婚典,哪怕,这是我记忆里关于甜蜜的最后念想,亦是足够了。因为,那场婚典代表的,是我真正嫁给我这辈子第一个爱上的,或许也是唯一会爱上的男子,可惜,终究,那场婚典的最后是用另一个女子的鲜血做了结束!也见证了,谁都无法做你的唯一……”
婚典的那晚,我对他做了最后的坦白,关于那处坦白,其实,我奉是不愿说的,说出的原因,也是全然是由于爱。
喜欢他的时候,觉得一切只要自然就可以了,他不问我,我绝对不会去坦白任何事,可,爱上他的那天开始,我就逐渐地学会了坦然,即便他不问,我也选择把过往一一地坦白于他的面前,换得那一份坦然。
纵然彼时,他对我也有所坦然,可,帝王的感情,不会等同于我这样一名心性太过狭隘的女子。
这是我和他的区别,这种区别,最终让他清醒淡然,我沉沦深陷。
而我,在决定说出这些话时,就是准备被他遗弃了吧。
终是逃不过一个弃字。
该认命了吧。
可,我知道,喜欢一个人的话,随时可以停止。但真的爱上一个人,注定没有办法休止,所以哪怕被弃,我也无法将这份爱收回。
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看,我对他的是浓重如绯的爱,而不仅仅是苍白的喜欢对,如果要用一种颜色来诠释这份爱,我觉得应该是绯色,惟有那种炽热绝对的颜色,才配得上爱。
我的手不再指着胸口,那里,从今晚开始,到现在,连酒都麻痹不了的疼痛终于渐渐开始消逝,是痛到临界点,所以再感觉不到任何的痛了吧。
“姬姬……”他低低地喊出这俩字,但,他眸底的神情,我却还是看不清。
这才是真正的他,他想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始终是我不明白的。
我的付出,不过是一厢情愿,未必是他最珍视的。
他曾经说,若要了林蓁的命,就是要了他的命。
他也对我说,若我死了,他的喜怒哀乐就一并被我带走。
或许,在不久后的某一天,他同样会对莲美人,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
所以,够了。真的够了
“皇上,臣妾请奏——”我躬身跪下,第一次,彻底地跪在他的面前,很奇怪,他似乎从来没有让我跪过,第一次这么跪下,俯于地,却是在今天,“臣妾失仪,请皇上废臣妾入冷宫。”
话,都说完了,与其让他弃我,我想保留这最后的尊严和骄傲。
废入冷宫,我就断去所有的念想,冰封自己对他的感情,慢慢地,是否就能不再作茧自缚。
这宫里,他要再宠何人,也与我无关,哪怕,我还会继续无望地爱着他。
可,心,是不是可以不再为他而痛呢?
我不要,让所有的爱,一点一点,碎在他的对别人的缠绵温柔里,那样,每一处,都会仅剩疼痛,关于爱的记忆,也就只剩下和痛有关的。
对我而言,那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容许我带着这些许的甜蜜记忆,被他所弃吧。
也成全最后的尊严,和骄傲。
既然,一入禁宫,就再没有出去的一天,那么,冷宫,应该是唯一的去处。
许久许久,他都没有声音,甫启唇,他的语音低暗,然带着绝对:“朕——永远不会废你入冷宫!朕说过,不会负你,为何你就不能信朕呢?
他迈步走近,不容分由得狠狠把我拉起,纳进?“不里,这样的狠,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他用力的按住我的背,我只觉得整个人,快要被他揉碎了一般。
头好荤,我的脸埋在他明黄|色的袍肩处,连呼吸都不再顺畅,可他,却不容我再次挣脱:
“朕欠你的解释会还你!只是在这之前,相信朕!并且给朕一点时间去处理好一些事!”他坚定地说出这句话,顿了一顿,语意里是我听得懂的怜惜,“你可以傻,但不能傻到不顾自己的安危!今晚,若那熊真的伤到你,你让朕该怎么办是好?你可知道,当看到那只熊向你冲过去时,朕再一次觉到失去你时的惧怕,对,朕身为天子,也会惧怕!怕失去你,失去这样一个傻、呆,并且似乎永远拎不清的丫头!朕已失去你一个月,那一个月的滋味,朕不愿意再去想,更不愿意再去品!”
我当然记得,那熊快伤到我时,是他替我挡住的,我不会忘记,可,我却不能去想,每一想,耳边就会同时响起,他喊出的那句话,那句对纪嫣然情意缠绵的话!
是怎样的情,才能让他说出不能失去她呢?
我不知道。
“姬姬……”他的手稍稍松开我的,把我的手牵起,放在他胸口的位置,一字一句,清楚明白地道, “你——在朕的这里。”他的手按得我的手那么紧,我能感觉得到,手心,他的心,是怎样的跳动。
他的心,并非是平静的跳动。
砰,砰砰,砰砰砰,有力,但,却不从容。
他,原来,真的是在掩饰着自己!
“你若去了冷宫,这里,谁来填呢?真的,要让朕把莲美人填在这里吗?”
说完这句话,他的唇边绽开一抹笑意,这抹笑骤然让我无法再次伪装平静。
“为什么你现在才说……为什么我刚刚那样求着问你,你都不说……”
恼意刹那间席卷上来,他的笑,是哂笑吧?他的话,更是嘲讽我终于明白,他故意地撑到现在,看我说尽所有话,丢尽所有的丑,才回答我所要的那句话。
玄忆,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操纵着全局,看我傻傻得困在局中,却可以远远地,望着,淡淡地笑呢?
我的手蓦地从他手里挣开,握成拳捶在他的胸口,我恼他,真的恼他“我知道了,你就是要看到我难受,看到我失措,看到我为了你悲得悲失然后你才满意,我与那些女子一样,都为了你乱了自己的心,对不对?”
我的样子真象一个刁妇啊,他却并不抓住我捶打他的手,只是任我捶着他一直到,我再也捶不动,他才轻轻握住我的手,柔声道:“姬姬,终于为朕吃了醋?这醋还吃得那么大?”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忘记他是帝王,只把他当成自己的夫君一样,挣着他的手,一叠声的嚷着。但,这叠声里,分明,我的语气,再做不到方才的激越,更多的,是嗔怨。
其实,有些话,真的是说不得的啊,真的是。
可惜,彼时的我,并不知道。
他猛得复拥住我,我听到外面的更漏声响,原来,此时此刻,除夕才刚刚过去,也就是说,他陪我守了岁?
却是在我用力捶打看,说恨他时,守过这一年,属于我和他的第一个除夕。
他觉察到我的突然安静,下颔抵在我的青丝上,语音是那么温柔:“姬姬竟然会说爱胱努朕真的没有想到……”
他也满足于我对他说爱吗?
“姬姬,相信胱努用不了多久,朕一定会给姬姬一个最满意的交代,好么?
他不需要对我交代什么,真的不需要。
他俯低身子,指尖抬起我的下颔,眸底满是笑意,但,这一刻的笑,再没有丝毫的哂意:
“朕的姬姬.怎么这么丑了?”
我丑吗?我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下脸,脸上,满是泪渍,和着妆容,一定是花了脸吧。
他取下汗?巾,一点一滴地替我擦着这张脏脏小花脸:“朕是君王,有些事,虽然必须要做,但,朕清楚,有些事也是一定要坚持的。”
是,他确实为了我坚持了许多事,我都知道。
头越来越荤,酒的后劲又上来了,我望看此时的他,却仍是看不清楚他真正的神色,是不是因为这酒的关系呢?
“小酒鬼,竟学着别人去喝酒。”
他轻叹口气,擦完我的脸,正想把我抱起,我低声:“不要你抱……”
是,我不要他抱,他今天的怀里才抱过纪嫣然,我为何还要他抱呢。
“那你自己走回去睡。”他的话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走就走,我刚能走到窗前,我现在走不回去吗?
摇摇晃晃的,一直紧绷的思绪因他的一番话骤然放松间,就是困意席来时分我摇啊摇地,脚,底一软,身子,竟绵绵地瘫了下去。
他有力的手把我在瘫软的瞬间扶住,我不再挣扎,一个转身,倚在他的-“不里,手,轻轻地勾住他的颈部,用力一拉,他的人随着我,一并跌滚到地上铺就的厚厚绒毯之上。
殿里,笼着银碳,我看到,那红红的碳火从底部的缍空处隐约地折射出星星占、点的光来,映得他的脸和我的,都一并地沾了红荤。
真的是碳火映红的么?还是,原本,脸就这么红呢?
我的脸红,是酒的后劲,绝对不是为了他所晕红。
那么他的呢?
是看着我也脸红了么?
他既然是明君,那我,偏要让他现在做不成明君。
哪有明君,会和妃子滚在这绒毯上呢?
心里,不再疼痛,从他告诉我,我其实一直在他的心底,我就不再疼了。
我还是个孩子吧,得到他的回应,就会欣喜得忘乎所以。
手复紧紧勾住他的颈,语音低迷,带着一种越来越灼热的感觉,我的身子如蛇般粘住他的:
“小妖精,快起来,不然明日又得着凉!”他的声音低嘎,好象在忍着什么呃.他在忍什么呢?
我知道,但,既然,他刚刚这幺逗我,让我几乎万念俱灰,现在,我就借着这越来越不甚清明的醉酒,也让他难以忍耐吧。
烟灰蓝的罗袖委落,玉洁冰肌顿现:
“不要……这里舒服……”
我渐渐迷离的眼,离得那么近终于看清他眼底的忍耐,忍得那么辛苦,呵呵玄忆,你真的不好美色吗?
我知道,怎样的我,最妩媚,一直都知道,在南越初入宫时,那些教导嬷嬷并不是白教的,甚至,这也极可能是姬颜的吩咐。
她希望,我能取悦青阳慎远的。
所以,对于这些房中秘术,我也被迫学得一知半解。
我身上的毒,太医既然说能医好,是否真的不是那么严重呢?我真的想成为他的女人.真的想。
但,或许,我还是不该在这个时候,用诱惑去挑逗他吧。
恰在此时,他的眸底掠过一丝我看不懂的阴霾,他的手用力分开我勾住他的手,语音恢复冷静:
“听话!”
只这一句,他已然起身,不容我挣扎地,把我抱起,走到榻边,我想抓着他的衣襟,但身子在接触到榻的刹那,还是抓不住什么,酒意到最后,仅变成,昏昏欲睡,而这一睡,显然是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沉。
冗到我在梦里,渐渐有些分不清,哪是梦境,哪才是现实。
:j己淀的梦中,我仿佛听到他轻轻在我耳边说了一句:“今晚,本是要陪着你看那份惊喜,却未料……”
接下去的一切,都是一片空白,在这片空白中,再次醒来,已是翌日清晨听得我起身,佟儿从殿外走了进来:
“娘娘,您醒了?”
我环顾四周,自己睡在锦被下的衣裳,并不是昨晚烟水蓝的那件,而是平日里就寝常穿的粉锻中衣。
“佟儿.本宫——”
昨晚的记忆虽然有些零乱,还是历历在目地从眼前浮过。
“娘娘,昨晚您很早就回来了,一回来就让奴婢给您找酒喝,喝了两盅,您就睡了,想是夜宴时,娘娘也爱了惊讶,用酒压惊吧。”
为什么她说的事,让我觉得那么Ir百生呢?
“皇上——”
“回娘娘的话,皇上H乍晚到现在,一直在悠璃宫陪着莲美人。咋晚夜宴,若非莲美人,恐怕那熊就伤到了龙体。莲美人可真是勇敢啊。”
难道,昨晚,真的是我梦境么?如果是梦,为什么这么清晰,甚至清晰过她所说的呢?
“对了,娘娘,皇上让卓公公过来传了话,让娘娘好生休养着,这些天,风雪太大,娘娘体寒,多歇在宫里为好。”
似真非幻,可,我知道,n乍晚必定他来过,我真正切切地听到那些话,只是这,或许,又是不可为人道的罢。
玄忆,你说过,要给我一个解释,让我等你,好,我就等。
纵然,我不知道,这一等,等到的是释怀,还是在等待中即便心碎,也要装做无痕……
除夕夜宴的熊袭,宗正寺连夜彻查的结果为熊发狂失常,乃驯养不当所致该戏班上下一众等背受到牵连,被问斩刑。
而皇后自然也担了罪贵,据闻,除夕当晚,她就彻夜跪于香梅殿前,直到莲美人悠悠醒转,亲口替皇后求情,玄忆方准了她回风仪宫继续反省。
正月初一H向午方过,玄忆便颁下圣旨,晋莲美人为莲妃,赐居未央宫。六宫同贺,均赏明珠一斛。
这一旨下,六宫皆惊。
一夜惊变,处理得速度亦是雷厉风行。
这层雷厉风行中,仿佛,又是刻意地在隐瞒着什么。
彼时,我正喝着院正奉的汤药,檀聆呈上这一斛明珠时,还是,略-陋了一-陋望看那圆润的明珠,我淡淡地吩咐:
“碾了做珍珠粉。”
内侍通禀间,林蓁恰从殿外进来,瞧见我的神情,笑道:“不必碾了做粉,直接给你家主子镶到门槛上就罢了。”
“嫔妾参见贵妃娘娘。”我放下药盏,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林蓁目光微转,问俯身在旁的院正,“婕好的病怎样?”
“回娘娘的话,婕妤不过是体寒畏冷,稍加调理,定会康复。”
“本宫这个妹妹,自幼身子就不好,此次入宫,本宫应允过父亲,要好好照顾妹妹,所以,劳烦院正费心了。莫矜,赏黄金一两于院正。”
“贵妃娘娘,微臣实不敢当!”院正跪拜于地,有些惶恐。
是啊,宫里主子赏银,一般也就十两银子,这黄金一两,真真是超了十倍的份子,也难怪院正不敢承爱。
“本宫赏你,你收了便是,否则,就是违谕。日后好生替本宫料理妹妹的身子,本宫自然还会重重有赏。”
“微臣谢贵妃娘娘重赏。”院正有些战兢地接过这锭金子,复对我道,“娘娘今日的脉息不稳,想是受惊所致,晚膳后微臣会再为娘娘另开一?阽安神的方子”
“有劳院正大人了。”我勉强地微微一笑,将药盏放至一边。
“那,微臣暂先告退。”院正躬身,对我和林蓁一拜,方退出殿外。
“你们也都退下。”林蓁吩咐。
一旁伺立的宫女,包括莫矜都退出殿外。
殿内,又是我和她二人。
“这,可是妹妹昨晚遗落的簪子?”她手松开,里面宛然,是那银制的合欢簪。
“是,多谢姐姐了。”
我本以为,这簪掉落在文奉殿,再寻回估计也颇费些日子,却不想,竟到了她手上。
“咋晚,清理现场的禁军发现,呈于我的。”她缓缓坐至我的跟前,眸光略转,看到几案上置着的那合欢花形的盒子,不由随手取过,道, “妹妹这么喜欢合欢花?”
“不过是瞅着好看罢了,谈不上如何喜欢。”
心里还是有着计较不能放下,所以,此时,我并不承认自己喜欢合欢花。
她的手随意地拨弄着那盒子,却骤然眉心一颦,索手从盒边拈起一点什么放至鼻边轻闻,随着这一闻,她连眉心都一并颦紧起来。
“姐姐,怎么了?”
“妹妹,这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不过是冰糖葫芦。”
“妹妹从何而来?”
我有些诧异她的瞬间变化的神情:
“是昨日皇上赏下的。”
她的眉心慢慢松开,唇边浮起冷笑:
“妹妹,可知道,这是什么冰糖葫芦?”
“姐姐,有何不妥吗?”
她把索指递给我,指尖宛然有赫色的蛮糖,想是盒沿边不慎留下的:“这叫百归蜜,也是熊最喜欢的一种蜜,只长于深山中,名为百归,百蜜归一,即便膈了百里,仍是蜜香沁心,怪不得,昨晚听禁军回禀,熊是扑着你而去的,原来,是这蜜的缘由。”
“姐姐……”我有些愕然,这冰糖葫芦是玄忆赐下的,但他没有任何理由要害我才是。
“这盒子是谁送来的?”
“是袭茹。”
“妹妹,这百归蜜昨日就差点要了你的命啊!你真真是不小心,怎地连这都会食用。”
“姐姐又何以确定这蜜有如此的功效呢?”
“那年,我曾随皇上去南苑狞猎,为了吸引第三进的熊,曾见禁军把这蜜涂于树枝上,待到熊被吸引而至,再围拥缴杀。当时,我好奇,想尝一下这蜜糖的滋味,生生是被皇上阻下的,说这蜜入了人的肺腑,需得一日才能散味,若我要尝,南苑的熊就非得都被我引到山庄里不可。”
“姐姐的意思是——”心,骤然一冷。难道,真的是他吗?
如若昨晚发生的是真的,他所说的欠我一个解释,是否也包括这串冰糖葫芦呢?!
气闷,我努力让自己不再失态,林蓁的手抚上我的手,顿时惊觉手底的一片冰冷:
“妹妹,你怎么了?妹妹!”
她略带急声地唤我,我勉强露出苍白的笑容,道:“没有什么,刚喝了药,有点闷。”
“妹妹,是药让你闷,还是姐姐的话让你闷呢?”
她的手紧紧覆住我,一字一句,都透着让我无法不动容的真诚:“这宫里,最计较的,就是我们女人的心,你心里有了计较,怎会不闷呢?
我沉默,只用手碰着那合欢花的盒子,这一碰,才发现,自己竟又是胡思乱想了。
而她接下来说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
“昨晚,那只熊,怎会仅仅是发狂失常,我看过那熊的尸身,晓得恁是十几个禁军围上,牺牲了大半,才制服的,那熊眼珠子不闭,仍显着血红,明明,是有人让它失心疯才对,而,偏偏你又用了这含百归蜜的冰糖葫芦。”她叹了一口气,话语里的意思,我当然听得明白,“皇上虽不见得就是这等薄情之人,可他身边的人,却仍是不能不防,或是那人使得也未可知。”
袭茹么?
我找不到任何她要害我的理由。
玄忆,他若要害我,也不用来护我。
谁下的毒手,定是最后爱益之人——譬如,纪嫣然。
我并不清楚,她是怎样近得这串冰糖葫芦的,可l咋晚她的出现,显然是一个要争得圣宠的女子,若要争得圣宠,必然留着命是最重要的。
但,倘若因着合生救帝,万一赔上的是自己命,岂不失算?
没有一个女子会这么傻,她背后的策划者皇后也断不会容她这么做,何况这熊戏本是皇后的特意安排。
除非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很清楚,这熊要不了她的命。
或者该说,她那一刀,看似弱质女流,却能劈中熊的要害部位。因此,熊临死前拍过去的那一掌,才只是让她受了今后得以晋封的伤,却留了享受这一切的命。
做到这一点,没有之前缜密的筹谋,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昨晚那场夜宴的两次意外,都是她背后的主子,皇后的筹谋,兵行险招,捧纪念嫣然上位,要的,就是她日后的知恩回报。
“妹妹,有些事,还是不要太想明白为好,否则,你会象姐姐一样痛苦。”
她带着叹息说出这句话,“帝王后宫中的女子,只能做到委屈求全,你明白吗?
“
“我做不到。”
“做不到,你就不适合这后宫。譬如昨晚,任何人都该以为,我会受不住,但,我情愿避开,让自己不去目睹那份残忍,心就不会再痛,这是三年下来,我学会的一个法子,虽然,有着愚人自愚的意味,不过真的很好用。”
自欺欺人,谁都会啊,只是,我怕活在这当中太久,会连我最开始的初衷都一并忘记,变成连自己都不认得的女子。
澹台婳,墨瞳,林士画,无论这名字怎么变,至少现在,我还是最初的那个我唯一不同的,仅是现在的我,懂得了爱。
“妹妹,莲妃目前虽是皇上最宠之人,但,姐姐亦会助你一臂之力,相信姐姐。”
“姐姐,我不要这样子,真的。”我断然拒绝。
如此也象她们一样用心计去上位,我不要
从我坦白的那天开始,我就想要纯粹地去走宫里的每一步,这每一步,必然是与任何心计无关的。
否则,待他还我一个解释后,我该如何去解释我所做的一切?
若不解释,我对他就是欺瞒。
所以.我不能要
她似乎有些讶并我会这么不加思索地拒绝,不过旋即依旧笑着道:“这宫里,你不争就意味着失宠,妹妹,难道,你真的想要如此吗?”
如果没有他的心,失宠,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心的宠爱,我同样不要!
“姐姐,如今你产下子嗣,又晋为贵妃,实是双喜之事,何必再为妹妹考虑周详呢?”我岔开话题,今日的我,不想在这问题上与她在有过多的纠葛。
“我说过,我要的是,我们姐妹专宠于宫里,哪怕,我不得圣意,我们林府也不能输于风府!”
后宫融上前朝的争斗,实是最要不得的,她今日走到这一步,成也是太尉千金,让她得以蒙得最初的圣怜,败,应该也是源于她是太尉的千金,把前朝的一较高低,运到后宫的倾讹,是帝王最忌之事。
因为,这不会是一种制衡,而是取合的难当。
“妹妹,宫里,要不得心软,你慢慢会知道。”她起身,若有所思地道,“昨晚没有拜成月,不知今晚,是否能见月华。”
“一定可以,姐姐今晚定能得偿夙愿。”
“但愿如此罢。”
她的怅然,其实并非没有理由。
或许,在那时,她就隐隐地知道,自己逐渐失去皇恩,是没有办法挽回的事实。
接下来的一月,玄忆第一次没有再翻任何一宫的牌,每日除了上朝,就是歇在未央宫伴着莲妃,一时间,未央宫再不似以往门庭冷清,踩高拜低是宫里最本质的选择,谁得宠,即便暗里,有着波涛汹涌,明处,莲妃仍成了后宫诸嫔妃争相把结的对象。
椒房殿却没有再修复,玄忆命人在那处砌了一个玉石雕成的圆形台子,饰以玫色的帐慢,据说,风起时,那玫色,便将整座未央宫蕴得更加旖旎如画,美不胜收,尤其,那台的四周垂挂着各式琉璃的风铃,铃音随风,更是清脆动听。
而,玄忆入夜就会命人在台的四周笼上无数的银碳,然后伴着莲妃,在他每逢免朝的前一日,甚至彻夜,就卧于那,看着天上的星星。
真的很浪漫。
在这一月的等待中,我独自度过了第一个元霄节,独自,走进了第一个在镐京的初春。
这个初春,带给我的,终将不是一帆风顺,却是彻底改变我人生的初眷。
第卅二章 宫杀
这一月,景王率征伐东郡的大军一路势如破竹,逼近东郡郡都藏云,而东安候上官枫和青阳慎远亦不再伪装恭顺,两派势力纠结在一起,等待景王的必定是场恶仗。沿途的顺利,反让人愈加隐隐不安于这即将到来的决战。
东郡沉默的二十多年,无疑是休养生息二十多年,自然不容小觑,周朝能容这二十年,等的应该也是今朝这一刻的不留任何祸患、师出有名的歼灭。
这一年的春初,对于周朝来说,注定不会太平。
乾永二年二月初八,介根、琅邪在二十余年后,再次飓风,瓦背飞,海大溢,潮高四五丈,漂没人口九千余。
乾永二年二月初十,星相大变,荧惑守心。有坠星下北郡云中,至地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帝死而地分’。
荧惑守心在星相异变中,被认为最是不祥的征兆,暗喻皇帝驾崩,惟丞相可代帝受过。
是以,钦天监占曰:
“星相异变,大人易政,主去其宫。”
风丞相随即奏本,愿代帝受天责,玄忆未准,言丞相为朕之股肱,岂可因天相异而迁于丞相。
摄政王奏本,请帝移驾介根、琅邪,一则,这两城均离镐京相去甚近,帝亲临无疑能安抚民心,另,周朝的龙脉亦在琅邪城郊的郦翔山上,荧惑守心乃上天预警,帝诚心斋戒于郦翔行宫,定能得周朝列祖荫德庇佑,荧惑宜有动。
帝;隹,定于二月十三伯,驾亲临介根、琅邪,并于郦翔行宫斋戒半月。
此时,祭天后一直驻留在镐京的北归候奏,请辞回北郡,至云中亲察陨石上刻字的由来,并按惯例,准备来年的祭天圣品。玄忆亦准。
因云中为北那如今最极寒之地,每年入冬便会冰雪阻路,是以,需待通往云中沿途雪山冰融,北归候才能踏上返程之途,可,眼瞅着,按往年的冰融时间,最迟也不过二月末的样子,定会冰融雪化,意味着,北归候可随时启程,毕竟镐京相去云中,仍有月余的路程。
因是由于其余两郡谋逆缘由,北归候为辟清自身,才延长留京时间。此时玄-k准北归候返北郡,朝中诸臣颇有异议,但,奈何帝命,莫敢相违。
在这个初春,终于一切的谋算阴讹都逐次地拉开序幕,任何人都躲不过,也避不得。
当然,这些,不过是前朝,至于后宫,却在除夕那晚后,因着莲妃骤然得宠,出现难得的一种祥和。
连被禁的宸妃似乎都没有再多的逾矩传出。
仿佛属于后宫的劫难仅是去年那一场奕鸣的天花所带来的悲恸,因为,后来我才知道,那场天花,奕鸣虽然痊愈,可,比他小两岁的三皇子奕恬,在帝子居时因年龄相近,曾与奕鸣时常一起玩耍,被感染到天花,不过,奕恬的年纪不过三岁,这一病,就再没有起来,只撵了十天,一条小小的生命就被天花所吞噬。
奕恬的生母盛惠妃伤痛欲绝之际,曾冲至沐淑妃养病的西京堂,狠狠地撕打着沐淑妃,也在那时,沐淑妃才知晓奕鸣得的是什么病症,若不是彼时还是珍妃的林蓁劝动皇上,急急赶至西京堂,勒令盛惠妃,并传太医救治已然昏阙的沐淑妃,恐怕淑妃的命,一并葬送在了那时。
自那日以后,盛惠妃就少言寡出,把自己封闭在福臻宫。
后宫并未笼罩在这场悲痛中太久,甚至,恐怕除了盛惠妃和奕恬的父皇玄忆之外,其他人,不过是冷眼看了场好戏,并庆幸着皇子又少了一个。
这就是宫闱最真实的本质,残忍无情的本质。
没有人会记得一个死去的皇子,关于那皇子之死带着庆幸的议论也不过仅会维持几日的热度。
所以,这件事在我回宫后,无意中方从檀聆口中得知。源于,年后那几日,只要天气晴好,林蓁都会往旖泠宫探望因熊疯惊吓,又卧病于床的沐淑妃。那日,我恰见她出宫,檀聆才告诉我这段事,并说,沭淑妃和林蓁的关系本来就是极好的。
这宫中,真的有真情真意吗?
或许,会有吧。
譬如,我相信沐淑妃的纯良,并未被宫所污浊,而林蓁,哪怕再怎样,她的本性一定也和沐淑妃是接近的。
因此,她们才会惺惺相惜。
二月十一日,敷用完午膳,我陪看林蓁在正殿剪一些贴在窗棱上的窗花时恰逢鸾鸣宫的嬷嬷过来回话。
“传。”林蓁并未抬起螓首,依旧专心剪着手上的桃蕊迎春。
“奴婢参见贵妃娘娘,娘娘长乐未央。奴婢参见婕好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长乐未央这四字,本是对宫中高位后妃的请安礼,我看到林蓁唇边勾起一道浅浅的笑意,仿佛哂笑一样,须臾,随着她用剪子戳进桃蕊的缍空处,隐去不见“平身。”
那嬷嬷直起身来,垂手躬立在殿下。
“宸妃最近怎样?”
“回娘娘的话,宸妃娘娘自额伤初愈后,每日卧榻休养,但——”那嬷嬷仿佛欲言又止。
“呃?”林蓁黛眉一扬,戳进缍空处的剪子一转,一道弯弧乍现。
“宸妃娘娘每日所用甚少,尤其今日,午膳一口未用。”
“是么?是膳房怠慢,还是她自个不想用?”
“回娘娘的话,膳房做的皆是宸妃娘娘平日里索爱用的几样菜,可,宸妃娘娘仍是不愿多用。”
“传太医瞧过了么?”林纂的剪子用力一剪,那道弯孤囤起的回被剪落。
“王太医瞧过了,说是宸妃郁积在心,伤了胃经。”
“心病?宫中什么病都要医,惟独这心病,是自个柬着自个,若真的柬得憋气,那也是自个的事,可是无药能医。”林蓁冷冷说出这句话,素手展开那桃蕊迎春,真是精致玲珑的一副窗花。
“贵妃娘娘,那这——”显见是这一言让那嬷嬷局促十分,不知该如何是好“倒真好看。”
我望着她手里的剪花,自己手上的,却还没有个雏形,我知道,我的心思做不到她那样静,所以,连剪窗花都慢于她。
“只可惜,这一角,还是剪过了。”她的指尖抚过方才那一角,确实多了一个豁口,但不仔细看,却是看不出的,”所以,这功夫仍是白费。”
说完,她的索手轻轻一分,看似柔若轻缓,那窗花被她从那处豁角轻易地撕做两半,她掷于一边,那嬷嬷听着这声响,身子早打着哆唆,愈是不安起来。
“若她不用,就由得她去,待熬不过了,自然就会用。”用最温柔地口气说出这句话,林蓁的手执起一旁一张崭新的蜡纸,颦了眉心,思忖着。
“娘娘,这确实是个法子,就怕皇上问起——”
“皇上?难道,你家主子以为这样,就能引皇上待见不成?若真是如此,趁早劝你家的主子死心,皇上,是断无功夫去理会这些的。”林蓁的语气愈渐冷冽这一月多的时间,玄忆不仅不翻六宫的牌子,除了未央宫之外,其余各宫都未曾去过,当然,也包括倾霁宫。
但,我想,我和林蓁比起其他各宫,除了皇后之外的嫔妃来看,都更为冷静即没有去未央宫巴结,也甚少提起莲妃。
而,我的平静,更多的是源于一种等待。
这一月,他未曾传诏于我,每日,袭茹均会照着他的吩咐,赐下两道御膳于我,其余,我和他之间,仿佛就再无联系一般。
我不知道,他所说的解释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给出,我能做得,却只有等待我曾要求他信我,所以,我自然也该信他。
她的平静,则是深宫锤炼的结果。
“娘娘恕罪,奴婢失言!”那嬷嬷骇得跪于地,身子抖得更是厉害。
“姐姐,不过是这嬷嬷措辞不当,宸妃即连膳食都无心用,再怎样,都不至于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吧。”
我瞧林蓁复换了一张黑色的蜡纸,不由道。
“妹妹,在这宫里,凡事却都难讲。”
林蓁看着这张黑色蜡纸,显得颇是满意,只这黑色,贴在窗棱,终究是有些不吉利的。
“姐姐,这张颜色,太暗了,不如那红绿的喜庆。”
“是吗?本宫倒觉得这张颜色,与众不同。”她意味深长地道, “既然宸妃娘娘不喜用膳,着王太医继续诊治,若有差池,本宫惟太医院是问。”
她吩咐下这句话,雪白的袄袖垂于黑色的蜡纸上,拿起剪子,已然定下了花样。
“是。”莫矜在一旁应道,返身,退了出去,自然是往太医院传这吩咐。
“起来罢,回去好生伺候着你家主子。有什么事再来回本宫。”林蓁的话语恢复如常,又将心思用在窗花上。
“是。奴婢跪安。”
那嬷嬷行礼退下,我倒也将手上的窗花剪好,展开一看,竟然又是朵合欢不过,确没有她剪的精致。
“怎么偏爱这花,刺叨叨地,没有桃花艳丽,也无梅花馥郁,偏和那清莲一样,只一季,荽零了也不干净。”
“就是喜欢,呵呵。”我淡淡一笑,并不愿多说。
“你也别整日里都闷在宫中,好歹也去御花园多走走,莫辜负了春光才是。
“那一会,待剪完窗花,妹妹陪姐姐往御花园散心如何?”
我顺着她的话意说下去,这一月,也是与她相伴,这日子,才不那么难熬。
在获悉她可能是我的姐姐之后,我对她逐渐的敞开心扉,而并不再是以前单纯的感怀。
“也好。”她莞尔一笑,殿外,却匆匆跑来倾霁宫的执事太监小贵子。
“什么事这么慌张?”她拿着剪子慢慢地剪着新的花形,我则仍是选了一张红色的蜡纸.随意剪了起来。
“回娘娘的话,大事不好了!”小贵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怎么了?”她的容色没有丝毫的惊讶,问出的语气也依旧平静。
或许这宫里,真的没有任何事,能让如今的她有些许地动容。
“咋晚,星相大变,竟是荧惑守心之异相!”
“嗳。”她轻唤了一声,我看到那剪子的刀口已戳得她的指尖沁了一滴血珠“姐姐。”
生于上卿府,我自然知道,这四个字代表着什么,林蓁,又岂会不知?
百年难得并相,却是克帝的凶兆。
“怪不得,昨晚,红光璺天。”她有些黯然地说出这句话,问, “皇上可做了干1。么示下?”
“回禀娘娘,摄政王奏本,皇上准了,拟着后日就启程往鹂翔行宫斋戒祭祖“
林蓁放下剪纸,轻轻地用指尖一抹,那血珠子,顷刻便消失不见,被戳的地方,只留下一丁点的红星子,在洁白如玉的指腹处,份外地醒目。
我的心一沉,历朝出现荧惑守心的异相,帝君皆会赐死丞相,以保其身安秦殊不料,玄忆竟仁政至此,甘愿以身犯险。
“本宫知晓了。你去昭阳宫,替本宫将昨儿个太尉送进府的雨前紫尖送于皇上,看皇上是否在伯,书房批折子。”
“是,奴才这就去。”
她这般说时,纵然心神不宁,手下的窗花仍是先于我剪完,展开一看,竟是一只黑色的蝙蝠,有些狰狞地在她纤白的手中展开时,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惊心。
“好看吗?”她轻轻问我。
“这个贴在窗上?似乎不太应景吧。”
纵然,蝠意喻着福,但,于这正月刚过的宫中,始终,是不应景的。
因为,黑色,按着惯例,是在初春最不应景的颜色。
“本宫很喜欢,这,可以辟邪,你信不信?”她笑得很是开心,把那窗花递给一旁伺立的另一名近身宫女莫水,“照看样子给本宫去剪十只。”
“是,娘娘的手真巧。”莫水讨好地接下。
伺候林蓁的宫女名字都是以‘莫’开头,莫矜、莫水、莫非等等,都带着一个莫字,我曾陪她闲聊时问起这出处,她笑着说,莫者,皆忍,所以,她喜欢这字,也今阎宫的宫女悉数改了名字。
的确,她自冷宫出来,忍,是她唯一学会,并赖以在今后宫中生存之道。
即便没有圣恩,都要忍。
可惜,我始终还是学不会。
“奕弘今日怎样?”她问道。
即便尊贵如她,皇子始终还是需在帝子居长至成年。
“回娘娘的话,六皇子殿下,今日晨起又回了奶,惊咳倒是好些了。”
她眉一颦,斥道:
“让内务府再换一个奶妈,定是那奶水不干净,让弘儿一直回奶。”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内务府。”
“皇上驾到!”突然,殿门处传来内侍的尖声通传,我有些惊愕,甚至一时间,开始手足无措。
他,怎会现在过来?
自那晚后,一月未见,我不可能不想,只是,我用其他的事,来分散开这份思念。
对,不仅仅是想,是思念。
“臣妾参见皇上。”林蓁搁下手里刚刚又拿起的蜡纸,福身请安。
而我,直到,对上他望向我的眸光,我才仓促的请安,却被他轻轻一扶,道“都起来吧。”
极其自然地,他一并免林蓁的礼。
“嫔妾告退。”
他到的是主殿,应该是有事同林蓁相商,毕竟星相大异,他即将启驾于郦翔行宫前该是有事要交代代执后宫事务的林蓁。
“不必退下。”他扶着我的手并未松开。
其实,我当然是不想退下的。不过,碍着林蓁,怕她往心里去,才想着,退下或许是好的。
“林蓁迎他往上首坐了,他才松开扶住我的手。
我立于一旁,见他径直坐于我刚起身的地方,信手拿起我剪的那窗花,淡淡一笑:
“这手工怎剪得这般参差不齐?”
“呵呵,皇上,妹妹的心哪在这窗花上,自然,剪成如此。”林蓁睨了我一眼.将这话接过去道。
我的脸有些红,只把螓首低下,手复缠看衣襟。
“原来如此。”他的话在我耳边响起,简短的四字,听不得真切,接着,他便道明了来意,“想必珍儿也已知道了,朕即将启程往介根、琅邪,并于郦翔行宫斋戒半月。”
“臣妾听闻了,皇上此去,路途虽不远,但毕竟天灾之地,还是需多加保重“那是周朝的龙脉所在,定能护朕周全。只是这后宫诸事就要有劳珍儿操持了。”
“臣妾定当竭力为皇上分忧。但,这天相异变,臣妾真的担心——”
“这天相非得给他们说成天责,使朕不得不去这一趟,只当全为灾地的百姓罢了。而朕索是不信这些的,珍儿不必担心。”
玄忆的声音听不出有多沉重,甚至一直都带着淡淡的笑意,我知他并不会在意这些,他不喜被那些俗规束缚,自然对这些所谓的天意警示亦是不在意的。
于我,如若不是这次的荧惑守心是应在帝王的身上,我也并不认为天相会对世人有多大的影响,不过皆是人云亦云的一种诳幌。
但,因是与他有关,才让我心底,自刚刚听闻就惴惴不安起来。
“朕离宫后,要半月方回,这半月内,后宫事无巨细,珍儿皆可自行定夺不必回朕。”
“臣妾明白,若臣妾有不懂的地方,也会去风仪宫请皇后娘娘示下。”
“嗯。这样,朕就放心了。”他说完这句话,旋即站起身来,“朕还要去御书房商议关于此次祭祖之事,估计明日也未必得空过来,才趁着眼下,嘱咐于你“
“臣妾刚命小贵子去皇上那送雨前的紫尖,偏巧皇上就来了。若皇上要嘱咐臣妾,串臣妾往昭阳宫是一样的,何必还劳着身子,来此呢?除非,皇上,并不全为这个,不知臣妾猜得对否?”
她的这句话隐隐透着些女儿家的哀怨,却不深,若有若无地,只跟着玄忆一并站起身,似水的眸华凝向他,又含笑睨着我,里面,蕴的,对他,是脉脉的情意,于我,是姐妹的情谊。
都是情,不过,意味两样。
我不再缠着自己的衣襟,他又要走了,这一别,却是半月。
心底,此刻,满满的,都是不容忽视的失落。
“呵呵,朕的心思看来,是瞒不过珍儿的。朕来此,一为看你,也一并看你那傻气的妹妹,”林蓁这一说,他也并不遮掩,穗轻唤我的名字,“姬始。”
他轻唤我的名字,我忙应道:
“臣妾在。”
“朕自然知道你在。”他的语气里有种哂笑的味道。
“皇上,臣妾的妹妹,一见到皇上,就愈发的心不在焉,唉,见不着时心里念的想的,都是皇上,见看了吧,这心神又不知飞哪去了。呵呵,臣妾看在眼里,却是替她急在心里,若不说,连臣妾都觉得难熬。”林蓁在一旁笑着替我解开此时的窘迫,突转了语锋,道,“皇上,弘儿又回奶了,臣妾有些担心弘儿的身子,可否,把弘儿从帝子居接回臣妾身边照料几日呢?”
“珍儿,这是先帝留下的规矩,你如今代执风印,更该以身作则。”玄忆断然说出这句话,没有一丝的犹豫。
这道圣旨,虽护得帝子饿安宁,隔去的,却是呣子亲情。
而对于一直不愿意遵守宫规条例的玄忆,对于这到旨意,明显是遵从的。
“臣妾知道皇上必然会这么说,是以,臣妾恳请皇上,容臣妾现在去帝子居陪伴弘儿.可否呢?”
她借着这话,托辞离开,却显见是给玄忆和我留下独处的一隅。
林蓁,其实,昔日觉得她冷和傲,也不过是表相,如今,她的忍耐显然,比我更为到位,也更为体贴着玄忆的心。
似她这般的人,定然是不会如我那晚发酒疯,对着玄忆又哭有闹的吧。
若她真是我姐姐,我们姐妹的性子,确是不象的。
“这个自然是可以的。”玄忆淡淡一笑。
“臣妾其实还有一个不请之请,皇上去郦翔宫斋戒,臣妾恨不能代皇上前往,是以,想请皇后娘娘率后宫正四品嫔位以上的姐妹,往清莲庵替这次受难的两城民众祈福,皇上,您看,这,是否可以?”
祈福一事,合该中宫统率,她这一语实是说得知礼得体。
“珍儿能有此心,甚好。朕会吩咐皇后准备祈福一事。”
“臣妾谢主隆恩!”她福身拜谢间,犹豫了一下,方缓缓道,“臣妾亦是有着私心的.皇上。”
玄忆虚扶起她,她起身间,小心翼翼地问:
“臣妾亦想让弘儿一并至清莲庵受慧心师太的圣水佑康,不知可否?”
“这——”
“皇上,六皇子殿下若能得慧心师太的圣水佑康,指不定,身子就健:I士起来,姐姐也不用日夜因着担忧六皇,和子殿下,寝食难安了。”
我亲眼不止一次见得林蓁为了奕弘心思所扰,坐立不安,所以,不由在一旁求情道。
膈断呣子亲情的这种做法,是我彼时所无法理解的。
“珍儿又为奕弘寝食难安?奕弘自涎下以来,身子一直赢弱,难为珍儿了。
“不难为,这是皇上赐给臣妾最珍贵的倚赖,臣妾有了奕弘,才逐渐想开了许多事。也明白了,昔日自己是多么可笑。”说出这些话,她带着至深的感悟。
“也罢,珍儿,朕允你带看弘儿一起去清莲庵。”玄忆不可能不被她所感动这一言说出时,我听得懂,他话语里的触怀。
“臣妾多谢皇上,既如此,臣妾先去帝子居了。”她喜极地道,“妹妹,替本宫暂陪皇上。”
有了孩子,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态吗?
做到宽容?不去计较?更不嫉妒?
我望着她翩然离去的身影,有些怔怔地让这三个问题萦绕,直到他的手轻轻在我鼻尖一点,我方回过神。
殿内仅剩我和他二人,连一边伺立的宫女都已退下。
“一月未见,可见是傻了不少。”
“你也知是一月不见。”有些嘟囔地说出这句话,我抬起粉脸,仰望着他用这种方式看他,再多酸涩的雾气都不会出现在眸底。
他即将就要离宫半月,我怎能不酸涩呢?
“又要恼朕?朕知你在想f1’么。”
“皇上圣明。”这句本是褒意的话在我的唇里为什么就带了截然不同的味道呢?
他贴近我的身子,轻轻揽住我,柔声:
“朕马上就要启驾行宫,不想对朕说些什么?”
“一路保重……”收回小性子,我说出这句话,但,却越说越轻,紧紧握住袖中的手,我才能克制此时,愈来愈悲伤的情绪。
为什么要悲伤呢?不过半月,他就回来了。
他的手轻轻抚到我的脸颊:
“每日让袭茹赐下那些膳点,怎么倒是愈发瘦了。”
“瘦了,更见楚楚可怜,不是吗?”说出这句话,我不要他离开的时候,用自己的悲伤渲染到他。
“朕喜欢健康无忧的你。院正禀告胱努你的身子,再调理段日子,就该大安了。”
“真的?!”
我不自禁的覆上他抚于我脸颊的手,他的手背也很暖,反是我的手心很凉。
那么,是否就是说,寒毒肃清,等去了息肌丸的毒,我也能象林蓁一样,拥有那份珍贵的倚赖呢?
他的手松开我的脸颊,反手握住我的:
“怎么仍这样体寒呢?”
我的手本就从小就冰凉的,这和寒毒却是无关的。
“有忆的手暖看,就不冷了。”
我汲取着他手心的温度。
但,再温暖,不过一会,也终是要放开。
“傻丫头!”带看溺爱,他说出这三个字。
“忆,去吧,我等你回来!”我从他的手中抽回,不带任何犹豫说出这句话我希望他能更早地到徜,书房部署好这次的出宫事宜,这样,他的行程不仅会因为缜密的安排更为顺利,斋戒半月中的朝庭国政也会安泰永和。
“朕能陪你的时间,就剩这么些,你还赶朕走?”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轻声,但他一定听得清楚明白, “我不合得你离宫,但,这份合不得,放在百姓安秦,和你的龙体维康间,我必须只能舍得。我虽然有着小性子,这些,却还是分得清的,我要的,是和忆长长远远在一起,不止是这片刻的相守,我要得很贪婪吧。”
我努力的让自己绽开无忧无虑的笑靥,而这份笑后,骤然涌起的忐忑却是那么地深。
可,我不会让他看到我的忐忑。
“姬姬,这一个月,朕没有翻其他嫔妃的牌。”他接近低语在我的耳边道。
我知道,他的这些事,一直留意他的我,岂会不知,只是从他口里亲自说出来,更带了另一种意思,那就是,他为了我,或许,真的可以做到,尽量减少雨露均泽。
包括对莲妃的宠爱,应该都只是表面上的。
对一个帝王而言,能做到这些,已经不易,我该满足“我明白。所以,我会一直等到你可以告诉我那些解释的时候。即便在这之前,被你故意冷落,我都不会再怨。不管未来怎样,至少在这之前,你心里有我,就足够了。”
我抬起脸,凝视着他,他的脸,真好看啊。
更让我心动的,是他眼底那些不再掩饰的深浓的情意。
“那朕去了。”他的手上拿起刚才我剪的窗花,道,“这个,给朕吧,让朕带到行宫,每日看着,就当士画士画陪着朕。”
他原来一直把这个拙劣的窗花拿在手上啊。这个方才在他口中参差不齐的手工。
其实,他是喜欢的。
真好。
恰在此时,突然,殿外传来一个几近紧张到惊呼的声音,把这份的静好生生地打破。
我略颦眉,难道宫里又出了什么事么?
走到殿前,亲自把殿门打开,外面,莫矜不知何时已从太医院回来。正询问那惊呼声的来源:
“怎么回事?贵妃娘娘方去了帝子居,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那惊呼的声音正是从刚刚来殿内禀报宸妃病情的嬷嬷口里发出,她的身子抖得比在林蓁面前更为厉害,话语里也满是惊吓,见着我推开殿门,站在殿前,并不回莫矜,扑地朝我跪了过来:
“婕妤娘娘,我家主子不好!”
“怎么回事?”我下台阶,一手扶起她,她的身子却是重重地跪在地,我一时竟也扶不起她。
“方才——”她努力咽了口唾沫,低垂着脸,不敢望向我,努力让打战的口齿稍稍清晰, “奴婢伺候宸妃娘娘喝下太医开的汤药,宸妃娘娘——娘娘,她,她竟然见了大红!婕好娘娘,我叫了当值的太医过去,那太医说,他说——”
“他说了什么?”
我隐隐觉察到事态的严重性,而此时,玄忆也已步出殿来。
“他说宸妃娘娘这胎是保不住了!恐是性命都堪虞!”
我听得玄忆低沉地冷笑一声,心知不妙。
“太医方替宸妃娘娘把过脉,若是喜脉,怎会不知,用错药呢?你这奴才回的什么话!”
我喝斥她,玄忆站在我的身后,我能觉到他身上的寒凌之气是那么地重。
“娘娘容禀,王太医并未替宸妃娘娘把脉,宸妃娘娘不让啊,所以王太医只开了一些寻常调理胃经的方子!哪知一剂下去,竟然,生生地见了大红!”
又是王太医
我稳了心神,冷声道:
“贵妃娘娘现去了帝子居,本宫先随你去看宸妃娘娘究竟如何了。”
“多谢娘娘。”嬷嬷这才抬起头来,却见玄忆站于我身后,忙骇得复跪下“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必去了。”玄忆并不免她的礼,语音更见寒冷魄人。
“皇上。”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宸妃自去年小产,身子调理完后,一直没有承恩,那,今日这无意被太医开的调理胃经的汤药堕下的孩子,显而易见,并非是玄忆的。
宸妃年前被禁后,已然失势,近身的宫女中旦几存着心思的,必是不会尽心这嬷嬷显见以前并非近身伺候的,今日见了这些,大惊失色也是情有可原的,怕只是宸妃如今见了大红,早昏于榻上,否则,又怎会让这嬷嬷回这些话呢?
“你且先回宫去,本宫稍后就来。”我吩咐道。
“是,是,奴婢这就回宫伺候着去。”这嬷嬷忙一叠声地应着,接近滚爬地往宫外奔去。
“皇上——”我深吸一口气,该怎样说呢?这事,真的难以启唇。
“果真是好的,宫里出了这等事,若非朕在此,恐怕还不知被瞒到何时。”
他的语意里透着狠冽。
也难怪他会这般,这些事,若搁在寻常百姓家,都是容不得的,更何况是一国之君呢?
他的骄傲,威仪无疑都受了明显的挑衅。
若在宫里传开,天知道,又是怎样的纷争。
我打量了一眼四周,此时,这里除了我、呆愣在一旁的莫矜之外,玄忆近身伺候的小卓子之外、只有几个粗使的宫女伺立在宫门处,倒并无再多的人。
可,宸妃那里,恐怕除了这嬷嬷外,知道的人,已然不少。
“卓子,传朕口谕——”
“皇上——”我再次唤道,我的心,竟然还不能做到坚硬如冰。
他稍稍滞了一下,甫启唇,依旧声音凌厉:
“宸妃交予贵妃审问,查明缘由后,按宫规发落,至于鸾鸣宫其余诸人,你该知道怎么做。”
“是,奴才晓得!”
J、卓子的脸色有片刻的发白,但旋即恢复常态,诺声而去。
“皇上,臣妾不请之请——”我跪叩于地,我知道,他话里的意味是什么,鸾鸣宫闺宫那十几条性命,顷刻后就将不复存在。而宸妃,万一,她是被人冤枉的呢?
宸妃势败,难免不会有人趁机做这些赶尽杀绝的谋算,毕竟,昔日,她不仅是三妃之一,更是得圣宠犹胜其余二妃的一宫主位。
这宫里,多的不是锦上添花,却是落井下石。
既然杀尽闺宫那十几条性命,不过是为了堵住攸攸众口,那么,若宸妃此次见大红,若并非是堕下胎儿所致,岂不是,妄害了一众的性命吗?
“你若要替她求情,朕是不会准的。”他的声音稍稍有所缓和, “起来说话罢。”
“臣妾并非要替任何人求情,只是臣妾以为,此事,尚须判罚分明,万一那娉嬷眼老眼花,回话有误,皇上这般断下,岂非有失英明?”
他扶我我起身,我:陋着胆子说出这句话,他瞧着我轻轻摇了一下头,道:“你既觉得是误,朕知道,若不准你去,你定是心里会梗着。也罢,在你姐姐回宫审问此事之前,朕由得你去亲眼瞧一下。卓子,陪婕好娘娘往鸾鸣宫。”
“臣妾谢皇上。”
我微福身,才要过去,他复牵看我的手,道:
“多加小心。”
“嗯.臣妾明白。”
可,他仍不放下我的手:
“朕离宫的半月,多加小-心!”
这句话,他说得极轻,轻到连我,都是凝神瞧着他,才辨出这句话来。
我点了下颔首:
“我会的,你也是。”这句话,我同样说很轻,所以,我不用那些尊称,用他喜欢的称谓缓缓道。
但,再缓,都不过须臾,便说完了。
他的手松开我的手臂,我最后望了他一眼,那一眼,我瞧见他,站在午后的暖阳下,周身仿佛笼了一层光晕,这样的他,是我所熟悉的他,多想再看他一眼,可,我必须要尽快去鸾鸣宫,以防事情又有更多的变化,毅然转身,离开。
小卓子扶着我刚进鸾鸣宫,便见几名禁军已将宫门守住。小卓子人未到前玄忆的吩咐,看来已是先到。
我知道,待我瞧过宸妃后,证明嬷嬷所言非虚后,这宫里的下人,就该上路了。
宫女、内侍的命,在禁宫里,是最虚无的,全仰仗着主子的荣衰,一点都由不得自己。
一步步,走得并不轻松,我不知道,选择来这里,是否是对的,因为,很可能,那些命的消失是在我的一言之后。
但,正是由于我不想看到这么残忍的事情发生。
所以,我才会来。
“娘娘,您小心着点。”
鸾鸣宫的秘道积着前几日下的雨水,尚未打扫干净,可见,这里曾经的伺候因宸妃被禁,有多么怠慢。
宫人们伺立在秘道两侧,大多也是神色木然。
步入正殿,甫进殿,迎面就有浓浓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我执起帕子遮了鼻缓缓向屏风后走去,那嬷嬷正躬身站在榻前,见我来,喜出望外的迎了上来:“婕好娘娘,您总算来了,你瞧,这可如何是好啊。”
她的喜是因为,总算有个主事的主子过来,若宸妃有所差池,也是由我担着可,殊不知,我来,或许,不过是她的催命符。
目光越过她,看到,榻上,宸妃面如白纸一样,几缕额发粘腻的粘在她的脸上,床褥下,还有隐约的血在渗出,一旁是一名太医和两名医女,此时,医女正在忙碌着在她的|茓道上扎看银针,太医则在旁稍加指点。
除此之外,殿内,倒是干净的,再无杂人。
“宸妃娘娘如何?”问出这句话,膈看一段距离,并不急着上前,一探究竟“回娘娘的话,宸妃娘娘小产,导致血崩带下。微臣定竭力保娘娘平安无事。但,恐怕,宸妃娘娘今后再不能得孕了。”
再不能得孕,对一个女子来说,怎能说是平安无事?
我闭上眼眸,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缓缓睁开眸子时,方问:“是何原因导致宸妃娘娘小产?”
即便不能平安,我也要问出这句话,纵然,我已清楚,这,一定并不纯粹是寻常的小产,否则,怎会用药后才导致血崩呢?
“经微臣判断,是由于宸妃娘娘方才所服用的汤药中,含有番红花所导致宸妃娘娘两个月的身孕不保。”
“番红花?”
“是,番红花,有镇静、解痉作用,故会配于调理胃经的汤药中。”
真是很完美的法子,我佩服幕后这人的手段。
“本宫知道了。”
榻前,仍放看一个银盆,那个银盆里,就是最后求证的事实。
深吸一口气,我鼓起勇气走上前,半盆血水里,果然,有着那一小摊的东西看不出形,可,我知道,宸妃真的再次小产
只这一次,这孩子并非是玄忆的。
J、卓子,自然也看得分明,他轻声道:
“娘娘.您看——”
我呼出方才的那口气,心里,还是窒障着,没有办法抒开,仅能轻轻颔首这一颔首,他自然懂得我的意思。
“来人呀,带下去。”
他尖利的嗓音撕开殿内的血腥,带着更为肃杀的味道。
那嬷嬷蠢钝的身子突然明白过来些什幺,猛地拽住我的腿,更为尖利地uq道“娘娘饶命啊,奴婢并无伺候不周,娘娘饶过奴婢吧!”
她的指甲坚硬犀利,因着惧怕死亡掐进我的腿部,我能觉到一丝的疼意。
每个人,都会怕死。
面对死亡,都会如此的惊慌失措,忘记分寸。
所以,我任由她掐着,没有再说一句话,也不过一会,就有禁军进来,把她从我腿边拖开,抓住按在地上用绳索捆绑,再在她的嘴上套上牲口用的嚼子,推攘着拉出属殳内。
殿外,隐约地传来呜咽之声,那是人被套住嘴,说不出话,拼命挣扎,才发出的特有声音。
我想用双手拢住耳朵不去听,可,那些声音仿佛会从肌肤里渗进一样,不容我避得分毫。
“娘娘.奴才扶铂:回宫吧。”
我究竟做了什么?救不了任何人,只是,亲手送了这些性命上路吧。
怔怔地望着榻上,突然发现,宸妃不知何时已经转醒,此刻,她那双泛着仇恨意味的眼眸骤然对上我的。
“宸妃娘娘!”一旁正施针的医女轻轻唤了一声,宸妃低头看着那银针,嗬嗬一笑,就把那些银针悉数拔去,随后,疯了一样从榻上下来,不顾医女的惊呼,一并拂开她们的阻拦。
太医,医女,碍着身份,自然不能再加强行,只能由着她,倒是小卓子,稍稍挡到我的面前。
宸妃下身白色的寝裙上,皆沾着血色朦朦。
她并没有扑向我,只是,目光滞留在那盆内的血水中,身子一滞,缓缓地再次荽顿下去,哽咽之声传来,仅是那喃喃的数字:“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再说不出。
来到这,就是种残忍,看看她这般,我不能说任何话,也是种残忍。
我望着她,想立刻离开,以免在这种氛围中逐渐窒息,但,步子,却是迈不开的。
“你,也会一样的,嘿嘿。”她抬起头,望定我,眸里有着仇鹤努说出的话极轻极飘。
我没有见过这样的宸妃,没有任何的气势,宛如一个濒临绝望的女子,哪怕有着鹤努有着不甘,却只剩莫奈何的绝望。
“这宫里,再生不出孩子,都会死,都会!”
她的声音渐渐如同鬼魅,缠绕在我的耳边,让我浑身起了一层细小的寒意密密匝匝地.让人无法忽略。
“好生照顾着宸妃娘娘。”
我有些艰难地吩咐出这句话,但,更加激怒于他,她猛地扑到我的跟前,那枯瘦的手,再不似以往的圆润,掐进我的臂中,接近撕吼的喊出:“林蓁,你究竟要害我到何时你才甘心啊?!”
第卅三章 不善
宸妃把我当威了林蓁。
也难怪,除了额心的那道桃瓣胎记外,我和她几乎在外貌说来,是完全相似的。
宸妃的手纵然干瘦如柴,掐进我的臂中,即便在此时虚弱小产之际,仍能让我觉到很入骨的疼痛,小卓子没有料到宸妃会突然才I’上来,而宸妃毕竟未曾废黜妃位,以他的身份只能阻,却是不能上前拖拽的,是以,此时,他在一旁,着急,又无可奈何。
“林蓁,为什么你要处处针对我?害我呢?就因为你入宫的那晚,我曾阻了你的路吗?你我同是女子,为什么你的心要这么狠?!我的第一个孩子,因为你而失掉,连这一个,你都容不得了?!”
林幕被废入冷宫的原因,果真是由于宸妃。
她的泪一滴一滴溅在我的手上,我仿佛能看到,她的心,一片一片碎在我的眼前。
o碎,情逝,这两件,都足以让一个女子失去生的意念。
所以,如此死去,是否真的,就能结束痛苦呢?
“我不敢再和你争了,我知道争不过,可为什么你就是不能放过我呢?你的出生尊贵,可,我的出生同样也是显赫至极的,纵然此时的这份显赫,都将烟消云散,但,曾经是东郡那主的我,也有必然的骄傲要维系,你却一再是容不得!”
接近低吼的撕喊,让人没有办法不动容,毕竟,都是女子,更能体味到,这话语背后的痛苦。
“败在你的手里,我认命,我只想要在这里安静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你都一定要杀绝,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这么狠毒啊?”
她摇晃着我,带着绝望地摇晃,我的手,轻轻地抚上她凌乱的发丝,我不怕她会伤害我,固然,她曾经一再地给我伤害,可,今日的她,再犀利、再鹤努其实,都不会有伤人的能力。
因为,她的心,一点一点,在走向死亡。
“宸妃娘娘,我不是贵妃娘娘,我是林姬。”
缓缓说出这句话,我不想再代替林蓁听她的这些话。
哪怕林蓁真的这么狠,她和我之间可能的血缘亲情,让我选择,不再继续听下去。
听下去的结果,无疑会让我对林蓁产生更多的质疑,我不愿。
“林士画?”
她的眼神有那么一刻的涣散,随后,她的指尖轻轻地也触到我的脸上,我并没有躲开,哪怕,曾经就是这只手,差点害得我毁容。
“是,我是林士画。娘娘。”
“不,你不是林妊,你是墨瞳!你又回来了,你不是被烧死了么?难道,我也死了?死了?哈哈哈,真好,我也死了!死了!”
随着这句话,她骤然松开手,开始大笑,笑声里,她的眼泪更加没有办法止住,她的罗裙下,血,却是越流越多。
“你们都退下!没有本宫的吩咐,不得进来。”我泠声吩咐。
“婕好娘娘,这不合规矩,皇上那,奴才难以交代。”小卓子轻声道。
“皇上若责怪,本宫自有交代,但,现在,你们都退下。”
“这——好吧,贵妃娘娘一会就该到了,到那时,奴才是不能阻止贵妃娘娘进殿的。”小卓子话中有话地提醒道。
我知道,可我并不是要徇私,放过宸妃。
我没有这个能力,谁都没有!
她方才站的地方,下面已经汇了一小滩血水,越积越多,汪汪地汇在那,是生命流逝的象征。
而我并没有传太医和宫女继续止血,我清楚等待她的是什么,宫妃失贞,是任何人都求不得的死罪,与其让她那么屈辱地死,换成血崩而死,是不是,会比较有尊严呢?
殿门轻掩,只剩我和宸妃二人,她的笑声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神态开始痴痴傻傻,涣散的眸光仿佛在望着什么,我朝那一处地方望过去时,不过是空无一物。
我的手扶看她,语音温柔:
“娘娘,您累了,坐下歇息会,好么?”
她的眸光转向我,眼底的恨意不知何时,也逐渐消逝:“墨瞳,本宫一直待你那么狠,你不恨本宫?”
她恢复自称,神智似乎有些许的恢复清明。
“恨娘娘,对我有意义么?如果没有意义,我为什么要去恨呢?”
我所有的感情里,其实,一种缺一种感情,就是恨。
她,也不会例外,我不恨她,一点都不。
昔日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子对感情最无用的宣泄。
她因我这一句话,有片刻的失神,低喃道:
“难道,本宫的恨错了么?一切都错了幺?”
“娘娘,我扶您先歇会,您站太久,该累了吧。”
站着,只会让她的血更快的流逝,纵然逃不过一死,我仍希望,能把这份死亡到来的时间延长。
她看着我,轻声:
“可以,替本宫梳洗一下么?本宫不想这么脏,不想。”
神智清明时的她,应该也觉到大限将至了吧。
对于她的这个要求,我惟能点点螓首,扶看她坐到妆镜前,一边吩咐殿外的医女打进一盆热水。
我用绵?巾替她慢慢擦拭愈渐苍白的脸,指尖偶尔触到的,是冰冷的肌肤,她的心.此时也该冷了罢。
“墨瞳,可以告诉我,当初的琉璃簪,是谁赠予你的么?”
现在的我,没有任何隐瞒她的必要,对一个将死的人,让她去得能安心一点就安心一点罢。
包括,她认出我的墨瞳,就让她继续这么以为。毕竟,这是事实的真相。
“那日,我随皇上微服巡游街市,恰逢北归候抵达镐京,因衣裙被他的弟弟用鞭子抽破,所以,北归候才赔了这一套裙裳并几枝簪子。”
“竟是这样得来的?”她的眸底,有一份惊喜,旋即是清晰的愧疚, “本宫一直以为,是北归候与你的定情之物,所以才会用那簪子伤你。”
她与北归候之间,原是有感情的牵绊。这点,是我之前所没有猜到的。
“本宫未进宫前,因哥哥与北归候私交甚好,北郡郡都距东郡郡都又相去不远,故常随哥哥拜访北归候。滞留在他府中时,他待我也是极好的,直到那日,瞧见这簪,本宫喜这簪子的玲珑剔透,向他讨时,他却第一次不给,本宫赌气掷下时,不慎划伤了手,他倒是急急地拿药替本宫擦拭,说这簪纵然稀罕,但含有寒毒,见血即渗,是以才不给本宫,怕误伤到本宫。本宫当时以为这不过是句诳语,及至看到这簪在你的髻上时,本宫想,倘若真有寒毒,就让你身中寒毒也无不可,倘若并无寒毒,既是他诳了本宫,哪怕他对你动了心,才赠这簪,至少,你这娇美的脸也不复存在。”
原来,我身中寒毒,是如此由来。
不过是一个女子的刻意所为,仅为了验证一些什么,还有,便是出于女子纯粹的嫉妒。
心里这么念时,我的手却只是放下绵巾后,桑桑地用象牙梳替她梳起青丝。
“本宫是不是真的很狠?很毒?”
是,狠、毒,但,也是必然。
“娘娘,宫里的女子,到最后,或许都会变成这样。”
“是,可本宫又何尝想变呢?身为郡主,注定最后要嫁的人,却是当今的皇上,当哥哥把本宫送进周朝时,本宫纵然曾经并不是十分愿意,可,当本宫看到皇上是那样温柔、体贴,渐渐地本宫真的以为能放下昔日的一切,也真的以为,找到了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但,一切,不过皆是幻象,都是幻象……”
我的手梳着她的青丝,蓦得发现,三千乌发中,竟然有一根银白,用手拧住那白色,迅疾地替她拔去,这宫里,有多少,是红颜未老,头先白呢?
她未曾察觉,仍是慢慢地往下说着:
“也在那时,林蓁选秀进宫,虽得皇上的青睐,但却并未立刻得未蒙圣恩,直到四个月后,她才初次侍亲努那晚恰逢本宫被太医诊出有孕,皇上启驾探望本宫,所以,她认为是本宫阻了她的初次侍亲努自那以后,处处针对本,本宫固有孕不能伴驾,那段日子,她几乎独宠于宫中。直到——”
她的手拢住胸口,仿佛回忆起的,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我替她绾起髻的手固她的一拢,亦微微地一滞。
“直到,你的胎儿不保,诬陷本宫,导致本宫被废入繁逝宫两年。对么?”
语声起,林蓁在一众宫女搀扶下走进殿内,她绝美的脸上,满是冰霜袭人一双水眸凝向宸妃。
宸妃随着这句,骤然回眸,身上庆气一丝丝的渗出,但,仅是话语里含恨一字字地道:
“林蓁,你这歹毒心肠的女子!”
只这么说时,她却仍是坐着,我看得到她的手用力的叩在妆桌的一角,抓得那么紧,骨节处都青白青白的,她在竭力压制自己,还是仍旧借着外力站起身呢?
“歹毒?呵呵,难道,宸妃以为,是本宫的入宫,摊薄了你的圣恩?你果然是愚不可及!”林蓁笑得极其妩媚,这妩媚背后,却是一种森冷,“你真的以为,皇上会容一个东郡的郡主专宠后宫?真是太天真了。纵然你能怀上子嗣又如何?每次都不能保,难道,你还看不清,这其中的乾坤吗?第一次你可以说是本宫害你失去孩子,第二次呢?还有这一次呢?难道次次,都是本宫所为?你也真的太高估本宫了。”
“若不是你椎我下台阶,我岂会失去第一个孩子?!”
宸妃的声音嘶哑地说出这句话,这一句她不再自称本宫。
当一个女子,不用这些虚礼的称谓时,或许,才是由得真性情的涌现。
“本宫推你下台阶?对啊,你就是以这个理由,害得本宫有口难辨,毕竟那次,确实只有本宫离你最近,谁又会相信,是你自己刻意造出这一局呢?”
“我再毒,都不会用自己腹中的孩子去让你这样的女子受到惩罚!”宸妃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哽咽。
那段日子,该是她最痛苦的日子吧。
所以,我突然明白为什么,繁逝宫走水的当晚,她会出现在昭阳宫,当晚无疑,她的心,再碎了一次。
“可,今日,就是本宫这样的女人会亲自审问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子。宸妃,你被皇上冷落,禁足于鸾鸣宫,你的不甘寂寞,才会让自己走到没有回头的一步。本宫固然为你所不屑,至少,本宫被废冷宫时,却比你清白。”
林蓁的话语骤然变柔,但这样的柔软背后,隐的却是一把尖刀,一剐一剐每剐必深见血。
我的手,依旧没有停止替她绾髻,几下绕弯,只绾出一个垂云髻。
这种发式低低地下垂至肩部,看上去如云彩一般娴雅飘逸,是从前的宸妃所不会梳的,可,却其实最适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