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又有个声音笑嘻嘻地出现:“啊,刚才宝王殿下喊神策军,不知道有什么事呀?”
……
……
邹皇后看着贤妃,觉得自己的一切义正词严,在她面前都是徒劳的,苦笑一声,整个人反而放松了下来,抬头看向尹线娘:“我这里没事了。改天让燕娘自己过来吧。你现在悄悄出宫,去一趟达王府,给咱们的王叔,收一下尸。”
尹线娘眨眨眼,看看慵懒的贤妃,明白了过来,点头,又问:“娘娘要吃茶么?”
邹皇后笑了:“这里哪有什么茶可吃的?”
尹线娘嘻嘻一笑:“有的。我知道阿舍在厨房里还封着两缸干玫瑰花。她本来是想要窖到明年再开,看看会是什么情形的。那个不复杂,有滚水一冲就得。”
邹皇后意外,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贤妃:“你有口福。”
尹线娘走了。
邹皇后在氤氲的雾气里,看向对面看着一盏颜色微红、香气四溢的花茶水发愣的贤妃。
“你其实很美好。我一直有些羡慕你。所以,其实,虽然我一直在打压你,心底里却希望,你最好一直都这样,一直不要变,跟我作对一辈子。也很好。”
“只是很可惜,你杀了太多的人。”
“你还是宝王的人。”
“所以,贤妃,我真的觉得,很可惜。”
“可惜大明宫里,没了你这道风景;可惜我的生命里,再也看不到你这样肆意的人。”
贤妃抬起眼皮来,懒懒地看着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我可是已经活够了啊。你休想再让我在大明宫当丑角了!”
邹皇后翘起嘴角,轻声道:“清溪临死给我留了张纸,说你有个林樵,德妃有个养兄,贵妃却只有圣人,让我不要难为贵妃……我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所以来问问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解惑?”
贤妃的眼中闪过诧异,竟然直起了身子:“清溪是怎么知道的?”
邹皇后垂眸下去:“清溪是宝王的人,同时也是达王的人。我猜着,她应该是达王府的长史特意挑选出来的人。很聪明。”
贤妃的手指颤了颤,低下头去,半天,拿了玫瑰花茶的琉璃盏,轻轻地呷了一口,方开口道:“我也憋了这么多年了,告诉你,也好。”
贤妃抬起了头,眼神有些迷蒙:
“你们都知道我是个歌姬。但其实,我一开始,不是歌姬。我一开始,是被照着名妓培养的。鸨妈教了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我出落得也很是亭亭了。但就在我第一次在院子里上妆表演的那一回,还没上台,就被一个富家子弟看上了。”
贤妃忽然笑了一下:“很老套吧?就跟话本传奇里一样的故事。”
目光重新转开,贤妃的脸色重新茫然起来:“然后他就把我救下来了。他那时其实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年轻稚嫩的样子,满脸的气愤,指着人家的鼻子骂街,骂得花样繁多,我都听不懂。后来还是听鸨妈说,这个年轻的小郎非常有才学。”
“我继续在院子里安静地呆着。因为前头的大闹,鸨妈决定把我再藏一段时间。等事情平息了再出来。”
“一年后,忽然有人来了,找到了鸨妈,要求把我买下来。鸨妈不答应,差点丢了性命。”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宝王爷的人。他们奉了宝王爷的命令,来找一个绝色美人。我又再次被藏了起来,好好地学王公贵族的规矩,学怎样若即若离地勾引男人,不用多读书,不用多才艺。只要,美丽,妖媚,就好。”
“又过了两年,按照他们的说法,我的学习还刚刚到了一半的时候,宝王爷忽然令人来把我紧急接进了京城。”
“就在那里,我再一次见到了他,虽然隔得很远,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在宝王面前站着,脱去了稚气青涩,长袖飘飘,温文尔雅。宝王爷跟他说笑,他也淡淡的。”
“那时我觉得,他真的,太美好了。”
“宝王爷来到我面前,仰天大笑。他说他不过一时兴起,居然捡到了宝。”
“原来那个人,刚刚被任命去了达王府当长史。而在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就是接到了皇帝的征召,入宫去做羽卫的。王爷的人是在跟踪他的时候发现了我,觉得这样的美人不进京做点什么实在是可惜,所以上报了王爷。王爷正要培养个美人送给太子,就马上令人买下了我。”
“可事情就是那样巧。英王侧妃的胎掉了,英王很沮丧。太后急了,让宝王想办法。宝王爷顺水推舟,把我塞进了英王府。”
“可我是不太情愿的。我被鸨妈养出了骄娇二气,又被宝王调教得百无禁忌。我想学红拂夜奔,我想去找他——”
贤妃说到这里,脸上焕发出一种慑人的光彩。
邹皇后有些恍惚。
因为这种光彩,她从未在贤妃脸上见过。即便是她有孕,闹事,自己被废,哪怕是最得宠最趾高气昂的时候,贤妃,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美过——原来爱着一个人,是这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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