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派走后,方小白静心打坐两个时辰,听外面万籁俱寂,遂起身出门,悄悄来到周无忌窗下,轻敲窗棂。才敲得一下,门就开了。
“快进来。”周无忌低声道。
方小白闪入,见对方穿着整齐,略有些意外:“你料到我要来?”周无忌笑道:“方兄岂是逐客之人?”两人对视而笑,心中皆涌起惺惺相惜之意。
方小白指指外面,周无忌会意,两人施轻功至院外十几丈处,方小白止步道:“杀人案和采花案我都有了七八分眉目,怎奈没有证据,需周兄助一臂之力。采花案等会儿再说,现在想查验张清的尸体,但我处境尴尬,若被青城派发现,可真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所以想拿周兄当护身符。我知道你向来洁身自好,不情之请,实在惭愧。”
周无忌道:“这是说哪里话,我虽然不喜欢管闲事,但凶手竟连杀五人,怎可袖手?青城派死者的尸体都停放在灵堂边,咱们这就过去。”
灵堂无人,当中放置着尤名达的棺材,其余尸体在旁边的屋子,强烈的生石灰气息中,隐隐可嗅到一股尸臭味儿。李奇峰和张清的尸体摆在案子上,看来死人太多,青城派的棺木用光了,尚未来得及做新的。方小白点亮火折,走近张清的尸体,不禁大吃一惊。尽管死者死去已久,面部僵硬变形,仍然可一眼认出,她就是两日前在后山树林中遇到的女弟子。她也是胸口开了一个大洞,衣衫上写着:第五个。
“怎么会是第五个?还有人死么,谁是第四个?”方小白问道。
周无忌答道:“发现尸体后,青城派立即清点人数,连茶园种茶的都看过了,再无人死亡。刚才在上清宫大家曾议论过此事,都不解其意。”
方小白将李奇峰的尸体翻看一遍,上面无字。李奇峰面青唇紫,显然是中毒而亡,因为刚死去不久,尸体尚有些温热,后背有一处轻微的划伤。方小白又把张清的衣裙撩起,仔细验看。
周无忌在旁边看得皱眉不已,问道:“可有发现?”
“你看,死者枕部、腰部、四肢后侧均有暗红色血斑,这叫‘血坠’,是死后气滞血瘀、血液下坠所致;且肩部、背部、小腿肚皆呈扁平状,证明尸体是仰面而躺。血坠通常在人死后一到两个时辰出现,初为云雾状,继而成条块状,最后连接成片,六七个时辰后便不再增多,现在尸体的血坠已成大片,说明至少死了六个时辰。你再看她的手,整个掌心布满紫红色血点,尤以艮宫为甚――按说尸体仰面而卧,手臂自然弯曲,血坠当集中于乾宫。还有,震位旁有一条血线,乾位下双线相交,又是为什么?”方小白指点着尸体上的痕迹,一一解释。
时人讲究死者为大,起初周无忌见方小白乱看女子尸身,颇有腹诽,听了他一番长篇大论后,心生佩服,赞叹道:“果然事事皆学问,想不到尸体中亦有许多奥妙,你最后说的是何道理?”
方小白犹豫道:“这是怀孕女子的手相。”
周无忌大惊:“你能确定?”
“有八成把握,肝病也可能出现朱砂掌,但不会有掌纹。若想十成把握,须得剖腹。”
“这万万不可!”周无忌看方小白似乎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慌忙阻止。
方小白叹气道:“我晓得,尤名达吧。”两人进了灵堂,掀开棺盖,恶臭扑面而来。方小白察看一会儿,摇头道:“死太久了,尸体已腐烂,看不出什么。不过他后腰有一道细微伤痕,与李奇峰背上的相似。今夜到此为止吧。”
周无忌道:“我虽早知方兄非寻常镖师,但方才仍被吓了一跳,真是大长见识。”
“不敢当,你怎么看出来的?”
“上山第一晚接风宴上,你当着青城、峨嵋之长侃侃而谈,对武当弟子的挑衅坦然自若,点火折灭火折想在了众多老江湖的前面,这些,可跟趟子手的身份不相符啊。而且,看出来的定不止我一个,所以我才相信你没有恶意,否则不会露出这么多破绽。还有最关键的一处,出手就是五两银子的趟子手,我行走江湖多年尚是第一次见到。”周无忌说罢,两人一齐低声畅笑。
两人吹熄火折,正要离开灵堂,忽听外面有人施展轻功向山下而去,忙屏息噤声。待那人走远,方小白道:“从这里往下走,只有明真阁了,此人十有八九是去那里,咱们追过?”周无忌点头,两人不敢追得太近,沿山路慢慢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