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吕宋头也不抬,吩咐苏萨。
苏萨不卑不亢地在老宰相对面坐下了。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红木书桌。书桌上散乱地放着文件和蜡烛。一枚小而圆的宰相印签侧置在天鹅绒垫子上。用过的鹅毛笔尖还蘸着墨迹。
吕宋正拿着一把小刀,小心地将一把鹅毛管一根一根削成鹅毛笔。
老宰相虽然已经年届七十了,但他削鹅毛笔的动作依然稳定而沉着。一刀下去,一个完美的斜面便产生了;再在斜面正中间轻轻划一刀,一支精良的鹅毛笔便诞生了。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整个过程流畅得就像山泉水奔流。
苏萨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老宰相削鹅毛笔。
老宰相削完了三支鹅毛笔,放下了锋利的小刀,抬起了头。似乎是因为用眼过度,他的老眼眯缝着,苏萨看不到他眸子里的情绪。
“人老啦……最近才做一会儿事,眼睛就酸痛得不行了。”老宰相用左手拇、食二指揉着眼角,不胜疲倦地说。
“这些琐事,宰相大人完全可以叫别人代劳的。”苏萨正襟危坐,中规中矩地建议。
“不,不……”吕宋轻轻地摇着头,“有些事,必须亲力亲为,别人是代劳不了的。比如吃饭,比如睡觉,比如播种后代。”
苏萨一直以为吕宋永远都是一副风干腊肉的风格,却没想到威势迫人的他,居然说话也这么幽默。苏萨不禁脸上泛起了会心的微笑。
“那么,宰相大人认为,有什么事是可以请人代劳的?”说笑归说笑,苏萨可不认为吕宋将他请到这里来,仅仅是为了讨论睡眠和后代的问题。他很直接地将话题引入正题。
吕宋淡淡地回答:“一些自己不便做,或者做不来的事。”
“譬如?”
“譬如担任使者去交涉;譬如担任将军去打仗。”吕宋说。
“宰相大人需要去跟谁交涉?又想跟谁去打仗?”苏萨直直地盯着对方。
吕宋涵意不明地微笑着,反问苏萨:“如果现在有一局中盘,黑方剩的棋子多,但回转的余地小;白方剩的棋子少,但回转的余地大。黑白双方都有赢的可能。让你选择,你会选哪一方下?”
苏萨飞快地瞥了吕宋一眼。他知道,对方在试探着自己。自己的回答,将会直接影响对方将作的决定。苏萨想了,很圆滑地这样回答吕宋:
“如果是我这种不关心输赢的小角色,执哪一方都无所谓。但如果是像宰相大人您这样的高手当中的高手,想必……会选择更富挑战性的那一方吧?”
哪一方更富挑战性?苏萨没有明说。作任何一种理解都可以。
吕宋深深地看了苏萨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他捋着山羊胡,问苏萨:“听人说,苏萨骑士是由二殿下引荐给先王陛下的?”
“是的。”
“那么,你跟二殿下应该关系不错吧?”
苏萨沉吟了一下,谨慎地点了点头:“应该是吧。珂缇娜公主跟二殿下的关系最亲近,我作为公主殿下的誓言骑士,有更多的机会与二殿下接触,所以关系还算是不错。……宰相大人想跟二殿下交涉?”
吕宋再次无视苏萨的提问,看了看窗外的夜空,悠悠地说:“估计二殿下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达卡里波里了吧。”
苏萨耐心地等待着老宰相收回视线。他明白,该说出口的,老宰相迟早会说出口。
出神了半晌,吕宋收回视线,淡淡地说:“二殿下的逃脱,有你在协助吧?”
“是的。”苏萨知道跟对方撒谎也没用。对方一定将所有的事情都调查地清清楚楚了,问自己一声,只是走个形式而已。老宰相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可怕。
“艾尔弗雷德的尸体,我已经安排人重新安葬在爱国者公墓里了。”吕宋突然说道。
“哦。……那我代二殿下谢谢宰相大人了。”苏萨微微有些动容。对方居然连这样的事都想到了,真是心思缜密。
“对于二殿下弑父的指控,等会儿我也会安排予以公开声明撤销。”吕宋又说。
苏萨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对方:“为二殿下做这么多事,应该不会是免费的吧?”
“苏萨骑士见到天底下有免费的午餐吗?”
“没有。”
“那就是了。”
“宰相大人的条件?”
“苏萨骑士愿意充当使者?”
“我无所谓。二殿下能够重返王宫,也是一件好事,有利于王国的安定。我想这也是珂缇娜的愿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