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的青琐躺在柴垛的缝隙里睡着了。无人发现,一棵巨大而枝叶茂盛的槐树遮隐了柴垛,也将她弱小的身影遮掩住了。槐树上,满树的紫花正在凋谢,落英缤纷,飘满了大半个后院。
而青锁正在做一个梦,梦中又出现了那泓明亮如镜的水池。这些天她已不止一次梦到这座撒满清辉的水池了,她一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莫名其妙的梦到它。她只知道自己不需要,她需要的是油饼,糖葫芦,但她在梦中竟没有一次得到它们。现实中她品尝它们也仅有两次,那都是紫桐姐姐买给她的。想到紫桐她笑了,口水从她的嘴角溢出,一直流到身下的柴草里。
“噼里啪啦”爆竹炸响的声音突然在整条花街上空响彻。
花楼上,许多窗户被推开了,探出一张张浓装艳抹的脸。天香楼的大门处,张灯结彩,花香飘万里。衣冠楚楚的男人们络绎不绝的走进楼内,时不时传来老鸨那尖细的媚笑声。整条花街的姑娘们都知道,今天天香楼大摆宴席,为名妓紫桐做寿。
一阵“哐啷”脆响,一扇扇窗户愤愤然关上,那一张张满怀恶意的粉脸便隐在了窗后。恶毒的诅咒声隐隐从窗缝内挤出,在整条花街上随风飘荡。
经久不息的鞭炮声吵醒了青琐,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从草堆里坐起,把一个正在抱柴草的胖婆吓了一跳。
“妈呀,吓死我了!”胖婆惊叫道,举起手中的一根枯树枝欲抽打青琐。青琐坐在柴草堆里揉着眼睛,不躲也不逃,她知道胖婆是故意吓唬她,胖婆从没有打过她。果然,胖婆举到空中的树枝只是在她头顶上旋过,便又重新回到了柴草堆上。
青琐一骨碌爬起身,竭尽最大的力气抱起一抱柴草,准备帮胖婆送到厨房去。
“快放下吧,”胖婆急忙道:“这会大家都忙得团团转,那恶女人都把你忙忘了,你这么灰头土脸的跑出去,被她撞见不找打才怪。”
青琐知道胖婆说的恶女人是总管红柳。慌忙扔了怀里的柴草,躲在胖婆后面朝院里窥视,果然望见红柳正站在院中的树阴下,她急忙跑回柴垛里,将脑袋迅捷的缩了回去。
胖婆不再搭理青琐,急急忙忙抱了柴草离开了。
青琐一边摸索着头发里的乱草,一边继续窥视。树阴下的红柳一动不动,宛若石雕,除了冷漠的吆喝声从她嘴里发出,青琐甚至怀疑她身上的血也是冷的。青琐早就注意她走路的姿态跟天香楼里的姑娘们一样轻盈而飘逸,那身板却是平的,没有紫桐的玲珑有致,凹凸分明,甚至不如那个长相奇丑,拖着一条残腿的疯女人。
刚想到这里,那疯女人出现了。她正目中无人的从红柳身边穿过,右臂高举着,竖起的两根手指头上杂耍般晃着一个暗红色的雕花木镯。青琐知道她住在天香楼的后院里已经五年了,是紫桐姐姐收留她的。因为紫桐那时已经是天香楼里的头牌了,老鸨碍于她的面子,也就听之任之。
在天香楼里,她是最无所事事的人,整天在后院游荡,因为她又丑又疯,楼里是不让她出现在前院的。因此除了那些下人,红柳,青琐,倒没多少人见到她。
她经过红柳时,红柳不禁蹙眉,抚起手中的帕巾掩住鼻,眼中分明露出厌恶的神色,惟恐避闪不及,人早先一步飘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