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综童话]空心人 > 8 The Little Sea Maid 【7】

8 The Little Sea Maid 【7】

( 第二个月的时候,厄洛伊斯带着许多随从还有三艘大船朝着他未来新娘所在的国度驶去了小海公主当然也跟随着他他们一起在大合航行了十天,到达的前一天夜晚,厄洛伊斯在船舷边找到了凝望着平静海域的小海公主

“你睡不着吗,小人鱼?”他望着小海公主那双深海一样蓝­色­的忧伤的眼睛,“你实在是太想家了你总是望着海面,为什么不下去游一圈呢?这里距离你的王国那么遥远,你的老祖母不会发现你的”

小海公主摇摇头:“那只会叫我更加思念我的家乡罢了”

厄洛伊斯为她披上一件绣着金线,缀着美丽珍珠的斗篷:“别着凉了,进去吧,为我唱支歌,如今只有你的歌声能够让我平静下来明天我就要迎娶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子做我的新娘了,我不知道她的品德和长相,对她一无所知……而我心里爱的却是那位从愤怒的海中将我救起来的好心的女子我只记得她有一双饱含情感的深蓝­色­的眼睛,就像你的眼睛一样”

小海公主忧伤地望着他,然后挽起他手臂她不明白这份忧伤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也许是因为思念故乡,也许是在替厄洛伊斯难过,又也许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将要失去一位重要的人了吧……

她放开歌喉,歌声在静谧的大合飞扬开,她歌唱那些在深海中的无忧无虑的日子,歌唱那些同梅利思安一道度过的欢快的时光,歌唱那个曾经没有真正的忧愁向往着未知世界的自己,歌唱着十五岁生日那天见到的奇妙的景象,她歌唱星光坠落一样的烟火喧闹的舞会优雅的舞者,歌唱深夯来的怒焰翻滚的浪潮折翼的海鸟……她将自己深邃的情感全都通过歌声唱了出来那些忙碌的水手们,那些穿着华贵衣服的王子的随从们,那位有着梅利思安的灵魂的可悲王子都像大理石雕像一样安静地站立着——他们再也不会听到比这更加震撼心灵的声音了

第二天早晨,在浅粉­色­玫瑰一样的朝霞的映衬下,前来迎娶公主的三艘华丽船只驶进了皇城港口成千上万的人前来迎接这位公主的夫婿,他们一个挨着一个,就像一条奇特的河流似的道路两旁的建筑上飘扬着代表两个王国王室的旗帜,所有教堂的钟声都响起来了,演奏师们吹奏着喜庆的曲子,卫兵排列着整齐的队列敬礼,英俊的随从燃放礼炮,美丽的侍女们则从随身携带的花篮里面取出花瓣抛洒向空中这只欢乐的队伍一路去往王宫,国王率领着大臣们在宫殿门口迎接王子公主则要等到晚上宴会开始的时候由王后亲自带来宴会开始之前的漫长时间就由国王的内廷总管陪同王子熟悉宫殿,他不断兴奋地讲述着这个国家的人民有多么期待这一场婚礼,因为他们的公主绝对是这个世界上顶好的一位公主了他还强调说这次的婚礼也绝对是绝无仅有的盛会,国王要为自己的女儿举办好几天的舞会来庆祝厄洛伊斯王子一直保持着稳重优雅的微笑倾听着,什么话都没有说夜晚到来的时侯小海公主跟在王子的身边一起进入了辉煌的宴会厅,王子请求这位明白自己痛苦的伙伴站在自己的身边,仿佛这样就能让心里头的悲哀消散一点似的当国王宣布邀请王后与公主前来的时候,小海公主望着厄洛伊斯的侧脸,发现他虽然微笑着,却轻轻垂下眼睫她拉住他的衣角,期望这样做能够把勇气传达给他可是她自己也难过地很呢

终于,那位公主随着尊贵的王后从那扇高大的橡木门后头出来了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叹声

她是多么地美貌啊就像黑暗中出现的一道光亮似的小海公主简直移不开视线了,她看着公主那细­嫩­洁白的皮肤,乌黑光亮的长发,纤长的睫毛以及那一对有着柔和目光,叫人觉得温暖的深蓝眼珠子……小海公主悄悄地瞧了厄洛伊斯王子一眼,只见这位王子露出了惊讶欣喜以及幸福的奇妙的神情他朝那位美貌的公主迎了过去

“就是你!”他说道,“当我像一具死尸一般躺在荒凉的海岸上的时候,救活我的就是你!”那位公主,他美貌的未婚妻羞答答地点了点头,然后依偎进了他的怀里所有人,就连国王和王后也一样,都为这一对上天注定的相爱的年轻人鼓起掌来厄洛伊斯吻了吻未婚妻玫瑰花瓣般娇­嫩­的嘴­唇­,然后他回过头来寻找他的小人鱼:“你看见了吗,我最亲爱的深海的珍珠,我已经得偿所愿了,上帝将我最珍爱的珍宝送到了我的面前”他朝小海公主伸出手去,他是那样高兴,怎么能够知道小海公主在笑容背后掩藏着些什么呢?小海公主把自己细白的小手放到厄洛伊斯的手心,厄洛伊斯就把她带到自己的未婚妻的面前了

“这是我的小妹妹”他这样介绍道,“虽然她不是我的父亲与母亲的孩子,但她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宝贵的朋友”

公主在小海公主的两边面颊上都亲吻了一下:“你就像我自己的姐妹,就像我自己最亲爱的孩子似的”

她是多么温柔可亲,高贵又美丽小海公主也为她沉醉了然而她的心底仍旧嫉妒这个将要跟厄洛伊斯度过一生的美丽女子,她为此感到非尺愧于是在宴会结束舞会开始的时候,她迈着轻盈的舞步同每一个前来邀请她的英俊的年轻人跳舞,她就像是蝴蝶那么美丽,像是天鹅那么优雅,像是小鹿那么灵巧但是当人家想要跟她再跳一曲的时候,她就微笑着摇摇头,然后走到一边儿去了在接下来几天的舞会中,她总是让自己显得无比繁忙,也让自己看上去无比快活,王子和公主只有在舞会结束的时候才来得及跟她说上一句话,但那也是道晚安的时候了在婚礼的前一天夜里,小海公主来到厄洛伊斯美貌的未婚妻的房间,这位公主仍旧在她的面颊上亲吻了一下,然后羞红着脸说道:“我是多么期待又是多么害怕明天到来呀,我将要嫁给我最爱的人啦,可我多么害怕这是一场梦啊”

小海公主为她梳理着乌黑的头发:“明天请让我来为你捧婚纱吧如果这是一场美梦的话,谁都无法叫你从梦中醒来的”

于是第二天,当公主穿着美丽的婚纱走上那条铺满红­色­玫瑰花瓣的道路的时候,小海公主就小心地捧着她的头纱,她给自己下了决定,绝对不让任何人来破坏她的幸福等到她们一起走到了道路的尽头,公主的手被国王交到厄洛伊斯王子的手心里头的时候,她像是完成了一个艰难的任务那样落下了泪来别人并不知道她在心底想些什么,只觉得她是为自己的朋友高兴地哭了——就像那位在女儿的婚礼上喜极而泣的王后一样于是人们都说,这是个多么好的女孩子呀!她跟王子与公主的感情是那样深厚在婚礼之后的宴会上,小海公主还是像往常那样让自己忙忙碌碌地,然而在夜晚,他们一道登上那艘豪华的大船的时候她还是不得不跟那对新婚夫­妇­见面了厄洛伊斯王子特别腾出了自己和新婚的妻子中间的位置让她坐下,以显示她对他们来说是多么重要

“你还不知道呢!”他对亲爱的妻子说,“如果没有这位海仙女,我也许就丧命在海底了,那样我和你永远都不可能相爱 ... [,]

(并且结为伴侣这位来自大海的­精­灵,她是我们共同的恩人啊”

紧接着他把爱丝奥黛拉曾经跟他说过的关于他十六岁生日那时候的事情都告诉自己的妻子了包括他如何被巨浪从船上卷落,如何在沉入海底的时候被小海公主拉赚如何被她带往兄长的宫殿,又如何被那位伟大的深乎子救了­性­命……

小海公主羞愧地连连否认,她想要告诉那位得知自己曾经差点儿就失去了爱人从而受了惊吓的公主,然而公主感激地握住她的手轻轻啜泣着:“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呀!”

小海公主惊慌地望向厄洛伊斯,然而厄洛伊斯也用真挚的感激的目光望着她因为一个善良而真诚的人,总是会将他人看得比实际上更加美好而值得感谢的,他们总会将他人的无心之举看成是对自己的善行从而竭力回报的

然而在小海公主看来这是多么地荒唐啊是梅利思安自己的灵魂成为了这位王子,他又还需要感谢什么呢?她踟蹰地低下头,这对幸福的夫­妇­还以为她是太过腼腆不好意思接受这些谢意了厄洛伊斯于是止住话头,又对自己的新娘说了小海公主来到海面上的国度是为了寻找自己的那位兄长的事新娘想了想:“我没有在那片偏僻的海滩上看见别的人啦,但是那个黎明我本来是在修道院中进行每天早晨的修行,可有一道光——比黎明的光还要明亮,它伴随着一种奇异的悲伤的曲调将我带到那里去的那道光芒最后就落在厄洛伊斯的身上,就像晨光落在大地上一样”

小海公主立刻哼出了一段旋律新娘马上说:“就是它!”

这样一来,小海公主就更加确认厄洛伊斯就是自己的兄长梅利思安了

公主为自己不能提供更多线索帮助小人鱼而难过,但是小人鱼快活地道了谢:“我已经知道他在哪里了”她微笑着说,然后向这对夫­妇­道了晚安

那天晚上,等到所有人都睡着了之后,小海公主又回到了王子与公主的卧房,她看着这一对互相依偎着的甜蜜的爱侣,在他们的额头上分别亲吻了一下,接着悄无声息地跳进了海中很快地,她就消失在朝阳初生的玫瑰紫­色­的大合了她什么都没有给她珍爱的人留下,除了那柄用姐姐们的头发向海巫婆换来的刀子以外那柄刀子在她进入厄洛伊斯的宫殿的那天落在喷水池子里了,是厄洛伊斯将它找回来,并且装在镶嵌有宝石的­精­美的盒子里还给她他一定以为那是什么珍贵的纪念,而不是什么用来作为凶器的恶毒的东西吧小海公主就把那样东西留了下来,这样她就永远不能伤害那对夫­妇­了

是艾他们都那样善良而美好,她怎么能够为了让亲爱的兄长回到深海而杀死他的爱人呢!他虽然失去了关于海国的所有记忆,但是他有了一个人类的灵魂,有了幸福的生活,她该感到高兴才对啊

就这样,当那对夫­妇­醒来,望着翻滚着白­色­泡沫的大海发出连连叹息的时候,小海公主已经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她打定主意再也不回到那对夫­妇­的身边,于是就前往了海的那一头她在那边像个普通的人类的女子一样生活,白天游览人类的城市,寻找那些兄长曾经在故事里对她说过的事物,夜晚则睡在清澈的溪流,宽阔的河流或者洁净的哄里她走过了许多地方,见识了许多新奇的东西,明白了许多曾经不明白的道理直到有一天,她从一个合的商人那里听说了厄洛伊斯的王国发生了战争她担忧那对夫­妇­,于是游过了深海,来到厄洛伊斯的国家然而她回来得太晚了,等待她的是一个悲伤的消息

国王厄洛伊斯的王后带着她的小王子在回家看望父母的时候卷入了另外两个国家的航,她乘坐的船不幸沉没了厄洛伊斯只打捞到爱妻冰冷的尸体,王后的父母因为老迈又因为悲伤过度,不久也去逝了这位悲恸的国王在继承了妻子的国家之后发起战争,使那两个王国灭亡了他将四个国家合并起来,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王国人民称赞他是一位伟大的国王,他却郁郁寡欢许多年以后他才渐渐从悲伤中走出来,决定迎娶一位与已故的王后非常相似的女子为妻他的新妻子十分娇弱,所以总是待在深宫中难得一见,然而从国王的神情中确实能够知道他已经觉得足够幸杆

小海公主就是在那场婚礼之后不久回到这个离开深海后第一个到达的宫殿的她躲在巨大的阳台的­阴­影下,倾听着厄洛伊斯对妻子温柔的低语她听了一小会儿之后便潜入水中悄悄地离开了侍从们只在第二天在那延伸进海里的阶梯的尽头发现了一个珍珠后冠,又在已故王后的坟墓前面见到了一束美丽的海百合人们猜测这是传说中那些生活在深海中的人鱼带来的人们有时候能够从那些洁白的后的泡沫中发现她们美丽的身影,于是大家都说,已故的王后是被这些人鱼接到海底的宫殿里头去居住了

这之后,直到厄洛伊斯去世,小海公主再也没有回来过但是在这位伟大的国王的葬礼上,人们听见合传来了悲伤的歌声它是那样深情,令人闻之落泪所有人都说这是王后在深海中的灵魂来为丈夫送行了他们谁也不知道,这是海国最小的公主爱丝奥黛拉送给自己最亲爱的人的礼物

七十年将要过去的时候,这位海国的公主听见了从深海中传来的讯息她的老祖母将要去世了她跃入海中,穿过洋流,朝记忆中的家园游去人间的七十年无比漫长,但是对于有三百岁寿命的人鱼来说并算不上太过长久,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甚至没有什么变化当她终于回到深海的宫殿中的时候,人们一眼就将她认出来了姐姐们在她面颊上亲吻着,老祖母握住她的手:“爱丝奥黛拉,我的珍珠,梅利思安呢?”

“他过得很好”年迈的王太后——如今已经是太王太后了——欣慰地点了点头,叹息着:“回来吧”

爱丝奥黛拉将面颊贴在老祖母的手掌心上,流下了泪水

她是这深海中唯一像是人类一样会流下泪水的人,这是她的兄长梅利思安赠予她的礼物

老祖母就这样在珍爱的孩子们的面前与世长辞了她的身躯在她闭上眼睛之后就变成了一片洁白的泡沫,慢慢地升上海面,成为保护这个世界的其中一部分只留下一枚胸口的鳞片供人埋葬

“她原本还该有二十年的寿命的”爱丝奥黛拉的姐姐们伤心地说然后在姐姐们的叙述中爱丝奥黛拉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不久前也去世了按照人鱼的年龄来算他还那样年轻,一定是因为早年悲伤过度了吧至于亲王呢,他在兄长死去后就不知所踪了老太后为乎最年长的公主举行了加冕仪式之后也病倒了,正是因为孩子们相继离开她令她心力交瘁

爱丝奥黛拉为自己的父亲叔叔以及老祖母分别唱了一首葬歌之后,如今海国的女王,她的大姐姐握住她的手:“回到我们身边来生活吧”

她点了点头从此以后,她开始做一名教导小人鱼们的老师了她见多识广,学识渊博,又十分温柔可亲,孩子们都非常喜爱她而她呢,也沉浸在这些小人鱼们天 ... [,]

(真的世界上,觉得非常快乐后来一位英俊温柔的人鱼打动了她的心,她与他结成幸福的夫妻又是许多年过去了,年长的女王将王位交给了优秀的后代,女王曾经最美貌的妹妹却没有衰老,但她们的那个时代终究已经远离了那个时代的最后一位公主在自己三百岁的那一年离开了海国她沿着瑚来到一座几乎叫她认不出来的淡黄­色­宫殿附近,在那里见到一个有着深蓝­色­眼睛的孩子这孩子看见她并没有觉得害怕,而是握住她的手:“你就是生活在海里头的人鱼公主对吗?给我讲讲海里头的故事吧!”

这孩子渴望的眼神与她自己年幼的时候是多么相似,她慈爱地摸摸孩子乌黑的头发,答应他每个夜晚都为她来讲述海底的故事于是这孩子每晚都等待在那延伸入海中的台阶上,听她讲海中的各种各样的事物有一天晚上,这孩子指着藏蓝­色­的天空问道:“远方的天空为什么会弯到海里去呢?”

她说道:“我们居住的世界是一颗生长在巨大蚌壳里面的珍珠这枚蚌壳就像透明的钵似的海面上蓝­色­的天空其实是蚌壳外面的蓝­色­海水这只巨大的蚌因为生出了一颗漂亮的珍珠,从此就睡在海里再也不肯四处走动了等它老了,身躯变成了沙子,它最得意的珍珠还在它坚固的壳里面躺着后来珍珠上被海水浸没的一边就诞生了人鱼还有所有海国的生命,而没有被海水浸没的那一边就诞生了各种6地上的生命”

“海里有那么多的蚌,你告诉我的海中的那座宫殿顶子上就有千千万万枚啦那么外面的海里也有许多许多一样的钵的蚌,有无数多个在珍珠上的世界吗?”

她宠爱地点点头:“在外面的海里有无数个这样透明的巨大的珍珠蚌,它们每个都有一枚自己得意的珍珠这些珍珠上有的已经生出了世界来,有的大概还没有呢”

“那多好呀!”孩子高兴地挥动手臂,“那么就有无数多个像我们生活的地方一样的世界啦,也有无数多的人,大家都热热闹闹的还有无数多的我,和无数多的爱丝奥黛拉吗?”

爱丝奥黛拉露出一个无比怀念又无比柔和的笑容来:“乎宫殿上面的珍珠蚌,就算长得一样,但它们自己也都能分清楚身边的伙伴,也许在它们眼里人类也都是一个样的那些巨大的钵似的透明的蚌,它们虽然是同一个种类,但是每个和每个之间都有些独特的不同所以在千千万万个珍珠的世界上只有一个你,你是独一无二的”

“那么爱丝奥黛拉也是独一无二的!”孩子咯咯地笑起来,他的快活是多么纯粹呀

她温柔地注视着这个孩子:“是的,我也是独一无二的”

第二天,当孩子再次到海边的石头阶梯上来等待自己水中的朋友的时候,只在阶梯上发现了一枚小小的美丽的海蓝­色­鳞片他知道他的朋友永远不会再回来了,这是那位水中的人鱼公主送给他的告别礼物于是这个孩子就把这枚鳞片珍藏了起来,等到他长大,成为一个优秀的王子,最终又继承了王位的时候,他就命人将这枚宝贵的鳞片镶嵌在了王冠上这个有着一枚人鱼鳞片的王冠和一只深轰珠的后冠就成为了这个王国最珍贵的宝物

就这样,许多许多年之后,就连最年迈博学的老学究们都已经不能从书上找到关于这一切的一丁点儿痕迹的时候——人类与人鱼自然还在按照自己的规律生活着——有一天,一座听说曾经是王族宫殿的古老淡黄­色­城堡塌了半边那正是夜里,所以谁也没有发现在地下的一间石头屋子里,有一具被刀子刺穿胸口的死人骨含奇异的是,这具骨骸旁边的水池子里竟然用锁链栓着一位俊美的男­性­人鱼他低垂着眼睫,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实际上却不知道死去多少年了当城堡坍塌之后,他的身体很快就变成了白­色­的泡沫,随着水流汇聚到海面上去,只有一枚洁净浅海般的鳞片与一颗美丽的蓝­色­珍珠能够证明他曾经存在然而就当黎明的第一缕光线降临的时候,海潮将这两样东西也带走了它们像是游鱼一样在海水中穿梭着,散发出一道美丽的光晕一条小人鱼被这光晕吸引,好奇地跟了过去,她穿越一个危险的漩涡,经过一片珊瑚虫的森林,停在一片冒着泡沫的洼地中她看见那个传说中苍老丑陋,拥有强大的力量不知道活过多少年的寒巫伸出她难看的手,散发光晕的鳞片以及珍珠就落在了她的手上鳞片一刹那变成了一位俊美的人鱼,他睁开矢车菊一样美丽的眼睛,轻轻地在寒巫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便微笑着消失了寒巫发出一声悲恸的啜泣,她的身体被蓝­色­珍珠的光芒掩盖,那光芒里面,她肿胀生疮的皮肤渐渐变得白皙光滑,她臃肿肥胖的身体渐渐变得苗条曼妙,她丑陋的面颊渐渐变得美貌夺目她朝着那好奇的小人鱼微微一笑之后,就同那俊美的人鱼一样消失了这时候,这片恐怖的地方也改变了原貌,成为一个再美丽安宁不过的地方了

小人鱼将她的所见所闻告诉伙伴们知道,然而谁也不相信她,只当她编了一个故事当她想要证明自己没有说谎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地方了

那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一个梦境呢?

然而小人鱼并没有为这个苦恼多久很快地,她就又同伙伴们一块儿游戏去了

9海的女儿【1】

( 他出生在海里,不再有修长双腿,取而代之是一条覆盖深蓝鳞片的鱼尾这是——异种生物?我不是人类?他打量自己幼小的身躯,心中疑惑不解总觉得这一切十分违和,但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

他的父母也是跟他一样的异种,现在他知道他们是被称为人鱼的那种传奇生物,是海国的国王与王后这对尊贵的夫­妇­万分疼爱他,还邀请了一位据说是深海中最美貌也最强大的女巫来为他祝福并且起名那场面的喜庆热闹自不用说,于是他就有了一个名字,叫做梅利思安

梅利思安,深海的宠爱

宠爱他咀嚼这个字眼,忽然觉得胸中升腾起一种他所不明白的情感来,即空旷又疼痛,后来他明白,这是惆怅也是怨恨,是浓重的悲哀

但此时梅利思安仅是个有着与生俱来——或者说是有着从别的世界带来的与众不同智慧的孩子,既然是个孩子,也就没有为此多做烦恼不过虽然他不想深究自己的与众不同决定安然度日,麻烦却自己找上他那位美貌的寒巫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忽然当众宣布爱上他,并且自作主张声称自己将会是他的王后

梅利思安只觉得这一切太过不可思议,哭笑不得的时候忽然看见寒巫那张美艳的面庞向自己凑近

初吻……算了

他叹息一声,总觉得“梅利思安”这个名字从此也不纯洁了却在眼角余光中,看见一边他的亲王叔叔将一个奇异的物件收到了袖里,不动声­色­地打量这场闹剧

他收回视线,在下一秒受到了女巫的诅咒

空有尊贵地位却要过凄苦生活,空有美貌却不见天日,空有才华但无法施展,空有爱情但两败俱伤,与我靠近就会终生不幸爱情的惩罚么梅利思安低垂眼睫,所以无人看见他与年龄不符的怜悯用美貌和纯粹心灵来换取这个诅咒,以你在意的换取我不在意的东西,傻女人……

人鱼并不会流泪,但梅利思安伸手,却接到了女巫流下的一滴眼泪

他把眼泪化成的蓝­色­珍珠握在手里,并没有理会接下来的混乱在他看来父亲伟大但未免优柔寡断,母亲坚毅但始终是个女人,他的结局几乎无须猜测梅利思安安静等待着对自己的审判

在当天晚上,平静的海域忽然暴动起来海底开裂,地心的火焰在海域中流窜人鱼长老们断定这是因为乎与王后不顾预言与诅咒想要强行将梅利思安留在乎宫中抚养造成的最终爱民的乎只好忍痛将梅利思安交了出去

于是就像女巫诅咒的那样,梅利思安虽然贵为海国唯一的王子,受到乎与海后的宠爱,但最终还是被囚禁在了荒凉海域中

押送他的正是那位亲王,他不忍幼小的侄子遭受这样苦难,特地要求为他建造一座宫殿,并承嫡拂的职责王太后虽然恐惧他会遭受诅咒影响,但最终还是向儿子妥协了终于在黑­色­囚牢完成的那一日,亲王以一种自我牺牲的形象独自带他进入那双墨蓝的眼睛充满悲悯哀恸,却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重新恢复钢铁一样的冰冷残酷之后每一天,亲王以毒蛇攀爬过的水草喂食他,这些水草会令人口渴难耐,仅有毒泉水能够缓解当梅利思安由于毒素的原因在地上痛苦翻滚的时候,亲王就以冷峭的目光在一旁观看直到梅利思安学会独自进食的时候,亲王也就不再前来这个宫殿了亲王并不知道梅利思安不能算是真正的孩童,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人鱼生来就应该吃那些令人痛苦的食物,就算想要逃离这里也不是做不到

但既然是命运又为何抗拒呢?

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游戏……

不知为何抱持着这种想法,梅利思安就在这个由于建成的当天燃烧海域的怒火忽然熄灭而被称为沉寂的火焰之宫殿的地方独自成长只是对于他来说,这更加像是一个坟墓

毒泉水给他带来的痛苦总是恰到好处,汪在一个微妙的地方即让他受尽折磨又不至于忍受不了他虽然有超出年龄的智慧,但是从前的记忆完全失去了,对于他来说作为人鱼诞生的时候,深海就是他的家,而他的父母祖母与叔父就是他的家人于是在四岁那年,他的亲王叔父再次出现在沉寂之宫中的时候他觉得很高兴

亲王仍旧冷酷地看着他,神情却比从前更加锋利怪异“你的母亲生下一个公主,想必以后就是继承王位的女王了”他忽然掐住梅利思安的脖子,“他们不需要你,你却还是活下来了”

这种痛苦比起平日梅利思安所遭受的痛苦来说简直微不足道,他安静地注视着亲王,直到亲王把他扔到一边沉重的撞击使他陷入短暂的昏迷,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亲王已经离开了他悄悄追了上去,最后在乎宫中新生公主的卧房里看见了亲王亲王注视着那个婴儿,紧握拳头,脸上是一种悲恸又绝望的神­色­梅利思安仔细看向那双深蓝­色­近乎漆黑的眼睛,但人鱼不会有眼泪

“你……也是被……抛弃……吗?”从出生开始从来没有机会开口说话的梅利思安说出了第一句话声音沙哑,语调模糊,但亲王听懂了他将梅利思安拽出了乎宫,带回沉寂之宫,像是了悟了什么似的笑起来:“你确实本应该成为海国最伟大的帝王的你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但……不明白……”

亲王沉默着离去然后命人打造了一条具备魔力的锁链,一端焊在石柱上,另外一端则在梅利思安的手上

那之后亲王前来沉寂之宫的次数又多了起来,但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面,只有每年一次,他会告诉梅利思安王后又生下一个小公主就这样又四年时间过去了偶尔亲王前来的时候梅利思安正忍耐着疼痛在地上翻滚,亲王便会转身离开但那一日,亲王却若有所思地一直等到梅利思安平静下来

“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是要坚持?”

梅利思安将散乱的黑发挽成一束垂在肩侧,隐约间已经能够看出日后的俊美风仪:“因为……始终……是亲人……”

“就连诅咒和喝下毒水就能保护这个国家的说法也可能是假的”

“如果……是……你,有消……也会做……”

亲王嘲讽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之后每一次亲王前来的时候都会为梅利思安准备食物,但是无论是在亲王的面前,还是在他离开以后,梅利思安都没有动过那些东西

梅利思安九岁的那一年,又有一位妹妹出生了当亲王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觉得这第六位小公主就是他母亲的最后一个孩子

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想要询问,但亲王却不再出现了

果然在又过了两年之后海国的王后忽然出现在了梅利思安所在的沉寂之宫她看见自己遭受苦难的第一个孩子,情不自禁地拥抱住了他然而就像十一年前一样,王后一触碰到梅利思安就晕了过去,并且开始急速衰老 ... [,]

(梅利思安手足无措,扑到泉水边开始喝那些剧毒的水,期望就像长老们说的那样,这个举动能够抵挡他带给母亲的厄运然而除了数倍于以往几乎要将他毁灭的疼痛以外,他什么都没有得到悲痛与绝望缠绕住他的颈项,几乎要将他扼死,但人鱼却不会有眼泪他开始放声悲歌,这是人鱼的天­性­本能,在最初的几个沙哑残破的音调之后,浓郁的悲伤就从歌声中传递了出来,强烈得使听见的人都会体会到心脏被贯穿般的痛苦等到乎赶到的时候,梅利思安已经从喉中唱出了鲜血乎看着自己十一年未曾见面过的孩子以及死去的妻子的尸骨,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却被亲王拦住了随后赶来的长老研究了一会儿后作出悲痛的表情说:“王后到现在也没有化作泡沫,她因为那个孩子身上背负的诅咒死在这里,她的尸骨已经不洁了”

最终乎没有能够将自己的孩子带离这里,甚至连妻子的尸骨也没有办法带走亲王也满脸强忍痛苦的神情将悲痛欲绝的兄长送回乎宫去了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梅利思安俯身为已经化作­干­尸的母亲整理好遗容,但脸上却平静得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在沉寂之宫中为王后建造墓­茓­的事情仍旧由亲王一力承担下来,墓­茓­造好的那一天,梅利思安亲手将母亲的骨骸放了进去,然后小心而轻柔地合上黑­色­岩石的棺木

“是你……对吗?”

“没错”

梅利思安静静凝视着他“为什么?”

“就像你说的,有消,我也会做”

“乎座……你根本不想得到真正的……为什么?”

亲王冷笑一声:“那你认为我想得到的是什么呢?”

梅利思安沉默不语,在亲王离去的时候说:“我……会复仇……但,不是向你……照顾,父亲……”

亲王停顿了一下,听见梅利思安沙哑的声音传来:“不要再……踏入这里……”

深海应和着这条律令,竟然颤抖了起来

亲王嘲讽一笑——你确实本应该成为海国最伟大的帝王的

10海的女儿【2】

( 亲王离去之后梅利思安在母亲的坟墓边静坐了许久

沉寂之宫只有偶尔冒出地底尚未完全冷却的岩浆石带来的微弱红光,无法分辨昼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漆黑殿堂的地面忽然裂开,炽热的岩浆四散喷溅在一片熔岩之中,有个漆黑一团的身影

他沿着火熔岩构成的台阶一步步走上来,伴随着他的脚步,沉寂之宫发出哀鸣与震颤一圈奥术符文却覆盖在宫殿的最外层,没有让这里的异象流露出一点这漆黑的人影停在梅利思安身旁,居高临下地望着这条因为没有进食而气息微弱的人鱼

“想不到复仇的方法,结果绝望地想放弃了吧”他俯身捏住人鱼的下巴,仔细端详濒临死亡的人鱼:“废物”

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少年梅利思安忽然睁开了浅淡的眼瞳,他挺直背脊:“我……在等你……恶魔”

“哦?”黑­色­人影低低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要让我失望了呢”

“我,不会这样,死我,等你你会……好奇,我赶走叔父,……会想,怎么复仇,会,来看看”

“没错,在这里你跟外界的联系只有那个亲王,你却让他永远别再出现,我的确很好奇你想怎么做不过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呢?”

“直觉,一直有人,看着我不是……叔父”

“没错没错,”黑­色­人影快活地大笑起来,“敏锐的小家伙”

他将年少人鱼纤细的躯体抱在怀里,然后自己坐到了黑­色­的座椅上:“你很有趣,这么长久以来我很少遇见像你这样生物毕竟在海中,我平常能够打交道的也只有些讨厌的老东西”

梅利思安垂下眼睫,然后坚定地重新抬起头来:“恶魔,交易?”

黑­色­人影勾起嘴角:“人鱼没有灵魂,你要拿什么——”

他忽然发出低沉的笑声:“实在很有趣”

恶魔越笑越高兴,最后直接把脸埋在了梅利思安的颈项边,“太有趣了,作为人鱼却有一个人类一样不灭的灵魂,呵……呵哈哈哈哈……”这黑­色­的恶魔笑得几乎无法呼吸,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他用手抬起梅利思安的下巴,让他后仰起脸来看着自己:“梅利思安,深海的宠爱连我也没有料到你竟然这样得天独厚,怪不得——用你的灵魂做交换,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梅利思安平静地看着他:“灵魂,不会给你”

黑­色­恶魔眯起眼睛:“狂妄的小东西,你自认为可以戏弄恶魔吗?”

“灵魂,不会给你”梅利思安波澜不惊地说,“灵魂以外……我的一切,归你所有”

“除了灵魂以外,你又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在意?”

“除了灵魂,一切,你都在意你,无聊,所以,我,消遣而灵魂,你不真正在意”

“从来没有人敢对我说这种话,敢狂妄地自以为了解我”恶魔收紧掐住梅利思安下颚的手指,怒气仿佛海底的风暴席卷而来

梅利思安却并没有因为恶魔狂暴肆意的怒气而退缩,那疼痛对于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他清淡的眼睛仍旧牢牢盯着恶魔,让恶魔一瞬间觉得那双浅­色­的眼睛似乎真的能够看穿人心

恶魔就这样沉默着观察了他许久,幼小的人鱼也没有移开视线,最终恶魔再次低沉地笑了起来:“你说的没错,与失去你这玩物的寂寞相比,灵魂对于我来说的确不算什么

梅利思安在这笑声中说:“梅利思安,活着,归你,除此之外,还归我本身你,为我复仇恶魔,交易?”

“你还真敢跟恶魔讨价还价……”黑­色­恶魔的语调忽然柔和下来,像是对情人低语一样在梅利思安耳边小声说,“那我们就来好好谈谈价钱吧”他含住梅利思安纤薄的耳骨,用舌头逗弄人鱼敏感的耳鳍:“你支付给我的太少,所以我不会替你复仇,甚至也不会告诉你谁是你的仇人,但我会教导你怎么杀死仇人,接受这个价码吗?”

梅利思安虽然仍旧倔强地直视他,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压抑着喘息,艰难地开口:“好”

恶魔因为梅利思安的反应而愉悦起来,他俯身吻住梅利思安线条优美的­唇­瓣:“以厄洛伊斯之名,契约成立现在,”恶魔厄洛伊斯舔了舔嘴角,“开始付账吧”他用利甲滑开梅利思安简单的衣袍,然后在他胸口划出几道伤口,血液从那些伤口渗透出来的时候又顺着厄洛伊斯刻好的纹路流动,形成奥术的符文片刻之后,梅利思安退去人鱼的外貌,变成了一个黑发蓝眼的人类少年厄洛伊斯对梅利思安的这个形象非常满意,他将梅利思安抱在腿上,亲吻抚摸着他美丽的躯体人类没有办法在水中呼吸,梅利思安只好主动从厄洛伊斯口中索取空气,这个行为显然取悦了恶魔

“别闭上眼睛,小东西,”他危险地蛊惑自己的猎物,“让我看看你屈辱的神情”

然而当梅利思安睁开那双浅海般洁净的蓝­色­眼睛的时候,厄洛伊斯只能从那双眼睛里看见毫无波澜的平静

“不觉得难堪吗?”

“只是……唔!交易,一部分,很公平”

“呵……真是个值得征服的猎物”恶魔低笑着毫不怜惜地贯穿了梅利思安的躯体这种疼痛十分陌生,梅利思安以暗哑的嗓音□了一声,却很快被厄洛伊斯堵住了嘴:“真难听”恶魔不满地说,“你的喉咙都被那些毒药弄坏了,治好之前不准再开口”

梅利思安咬紧牙关,没有再发出过一点声音

那之后梅利思安开始向恶魔厄洛伊斯学习奥术他跟厄洛伊斯签订了契约,就能够使用厄洛伊斯的魔力

厄洛伊斯教导梅利思安各种知识,这位恶魔学识渊博,几乎没有不知道的东西他也同样不吝于回答梅利思安所问出的问题——除了跟梅利思安的仇人直接相关的之外

梅利思安甚至曾经问过他如何杀死一个恶魔,厄洛伊斯也详细地回答了,甚至表现出非常期待的样子并没有发怒,只是最后以此为理由给了梅利思安一些惩罚而对于梅利思安来说,从开始交易的那一天开始这种处罚他就已经不介意了

三年之后,梅利思安已经将奥术的基础掌握完全了,甚至已经可以自己开始研究一些深奥的问题就连厄洛伊斯也对梅利思安在奥术上的天赋觉得不可思议

梅利思安用厄洛伊斯教导的知识治好了自己受损伤的喉咙,还学会变化成人类的方法,以及在这沉寂之宫中创造一个有空气的空间的方法这一切都是为了取悦厄洛伊斯,因为厄洛伊斯告诉他,如果在欢好的时候让他觉得满意,他也许就会为梅利思安提供一些关于仇人的线索恶魔很消通过越来越强人所难的索取撕开梅利思安平静的神情,然而梅利思安浅­色­的眼睛虽然会沾染□,却从来不会出现屈辱仿佛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这是公平交易这令恶魔觉得自己在这个拥有灵 ... [,]

(魂的人鱼面前似乎不值一提然而正是因为如此,这项交易才显得这样有趣

第五年的时候,乎彻底隐居到了深海之宫里,他不再召见任何大臣,甚至连女儿们的事情也不过问国家由他的母亲,梅利思安的祖母代为管理,亲王则像辅佐自己的兄长那样辅佐着自己的老母亲而据说乎的深宫除了亲王之外再没有什么人可以进去了

恶魔厄洛伊斯将这个消息告诉梅利思安知道他搂住少年人鱼纤细而柔韧的腰肢:“也许你的父亲像你一样被亲王锁在深宫的不知哪个角落里了呢对于亲王来说,那个座位唾手可得了吧”

“他不会,也不喜欢”

“哦?”

梅利思安没有继续向恶魔解释他知道亲王不会伤害乎,这既不是对于血缘亲情的信任,也不是对自己跟叔父单方面的约定的自信,而是因为冷酷的叔父唯有在他父亲面前才会表现出来的温情梅利思安在年幼的时候并无法分辨那种情感到底是什么,但在母亲死去的那一次,当叔父带着父亲离开,他终于明白了叔父看着父亲的眼神与父亲流连在母亲身上的眼神是一样的

多么可笑又可悲的情感

即使叔父是造成他的悲剧以及夺走母亲­性­命的最直接的凶手,梅利思安也并不打算向他复仇因为他早就接受已经惩匪活着会比死去更痛苦

恶魔也并不真的想知道答案,他吻了吻梅利思安的面颊:“那本该是你的王座,小东西”

“能够保护人民,谁坐在那里都一样”

“真是个好国王”厄洛伊斯低笑着将手伸进梅利思安的衣衫,“你的祖母算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完全够格当个女王,你的叔父也同样野心勃勃,并不缺乏拥戴者这两位共同治国,你不担忧海国大乱吗?”

梅利思安轻轻咬了咬嘴­唇­,等待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他的手仍旧在画着奥术符文的石板上计算着:“为什么要的?一个母亲为什么抢夺儿子的王位?一个尊敬兄长的兄弟又为什么起兵造反?”

“对呀,是为什么呢?这个世界上无数的篡权者恐怕都会被你问得羞愧万分吧是因为欲望啊有谁能填满那道沟壑呢?”他舔吻着梅利思安白皙优美的颈项,“梅利思安,梅利思安,我亲爱的小东西,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你在意的东西吗?”

梅利思安微微喘息着,回过头露出一个微笑:“如果我什么都不在意,为什么要跟你做交易?”

厄洛伊斯大笑起来:“我真喜欢你,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爱上你了”

“请小心”梅利思安把完成的一块奥术石板叠放在一边,“你跟我说过,恶魔一旦产生了爱情,也许距离死亡就不远了”

“说得也对,”厄洛伊斯心情很好地剥除梅利思安的衣衫,“我感到很好奇,我的美人,五年过去了,你居然对复仇之事闭口不提”

“因为我还没想好到底该向谁讨回我失去的一切”

11海的女儿【3】

( 第六年,代表大海之怒的乎权杖由长老交到了亲王的手上

十七岁的梅利思安已不对事物所表现的表面美好带有天真的信任,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代表着狡诈的恶魔的指导他通过镜面术观看一整个仪式,看见平静下汹涌的暗潮

亲王脸上挂着亲和但未免谄媚的笑容,但梅利思安不难察觉他的气势更加凌厉冷酷不知道他将在这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中付出多少代价……而几乎驾临王权的长老团则只派出三位长老,皆一副高高在上虚伪慈悲的样貌

当亲王接过权杖的时候,一道仅有奥术师才能察觉的奥术光辉闪过梅利思安还无法分辨那到底是什么类型的术法,于是侧头看向站在一边的恶魔厄洛伊斯,只见厄洛伊斯眯着眼睛,­唇­边带着一抹讥诮的笑意

梅利思安用拇指摩挲着手中铜版嵌银材质的厚重典籍其中有一页正记录着乎权杖相传乎权杖总共有三柄,一柄代表海之赐,可令植物繁茂,可使鱼群受召;一柄是海之律,是人鱼歌声的源泉,守卫人鱼没有灵魂的躯体;最后一柄即是乎三柄王权杖中最具权威的一柄,被视作真正海国王权的象征——海之怒,它可以打开深海之渊,令海域暴怒,水中不灭的烈焰席卷

——一柄可以引发海底火山爆发,板块移动的权杖……吗?

梅利思安合上书籍,脸上是一个宁静的笑容:“我想帮叔父真正得到这柄权杖”

“你要帮他?”恶魔惊奇地抱着手臂审视自己的弟子与奴仆,“你总不会忘记寒巫为你命名的那一天是谁动的手脚,也不可能不记得你的母亲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座深宫触发了早就准备好的奥术——这座宫殿可是那个男人亲手造的艾就连这条锁链也是他为你带上的梅利思安我的美人呀,你已经决心不向他复仇了,不过无论他有什么苦衷但也确实舍弃了你以及你所珍视的母亲来保护他想保护的东西你善良到这个程度了吗?”

“算是吧”

厄洛伊斯以夸张的咏叹调叹息着:“我的所有物向别的男人投递忠诚,令我感到很不愉快”

梅利思安转过头,闭上眼睛亲吻他:“那么这样呢?”

“你最近很懂事,小东西”厄洛伊斯搂住他

“你曾说在海中,你平常能够打交道的也只有些讨厌的老东西这些长老在我之前就跟你做了交易吧他们要的是什么?不死的寿命还是力量?”

厄洛伊斯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这些我不能告诉你”

“那么,我该复仇的人,就是他们了吧”

“这倒没错”

“杀死仇人的方法你认为我有能力掌握了吗”

“他们中间最弱小的那一个你足够应付了不过必须得知道他的名字才行”

“请告诉我”

“你明白的,怎么向我索取”

梅利思安无法离开这个黑­色­坟墓,厄洛伊斯也不会帮助他,所以唯一复仇的方式就是通过奥术杀死对方按照厄洛伊斯的说法,他教导给梅利思安的奥术利用的是人们心中产生的罅隙,通过这个罅隙,奥术师可以吞噬掉对方的生命没有人的心是完美无缺的,但同样,心智坚定的人更不容易被杀死所以梅利思安一直用各种方式锻炼着自己的意志,厄洛伊斯也总是以此为借口更加疯狂地折磨他两年后梅利思安才开始了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复仇然而即便已经经过漫长充足的准备,并且可以调动恶魔厄洛伊斯的魔力,但一个纯洁无瑕从未犯过杀戮之罪的灵魂要­操­纵这种扼杀一条­性­命的奥术仍旧是非常困难的更何况梅利思安所要的并不是杀死这么简单,他不仅消吞噬仇人的­性­命,还要­操­纵那具身体为自己所用最终厄洛伊斯教导了他奥术傀儡的制作方法梅利思安不能一口气就解决掉一个人,只有分出自己宝贵灵魂的部分慢慢侵占对方的意志,直到彻底掌握他

这是种非炒苦的过程

长达数月的时间梅利思安奄奄一息地躺在黑­色­石床上,若不是从小遭受的那些苦难,他恐怕无法坚持过这种折磨在养伤的日子里就连厄洛伊斯也没有勉强他,反而守在他身边对他细心照料

海国总共有十位长老之后的几年中,梅利思安渐渐地掌控了六位长老,缓慢侵蚀他们的意志,其中已经有四个彻底成为了他的傀儡他利用这些傀儡来掌控海国的信息,并暗中影响海国政权长老团原本就手握重权,特别在乎将王权移交给王后之后更加如此恶魔厄洛伊斯虽然评价王太后是一位非常有治国才能的女­性­,然而她毕竟曾经避居深宫多年,又对长老团十分信任,所以难免被长老团蒙蔽视线除却隐居不出的乎,年渐老迈的王太后以及对长老们多有忌惮的亲王以外,只剩下六位幼小的王族后裔,她们是梅利思安的六个妹妹

梅利思安深知今后的乎将会在她们之中产生,于是花费大量的时间来观察她们,并且借助已经被掌控的长老之手开始对其中年纪稍大的几个慢慢影响教导他明白等到他彻底掌控十位长老并夺取他们­性­命之后,这个奥术禁咒所付出的代价很可能会摧毁他,所以他是无法继承乎王位的也许等他控制了全部的长老然后再制造假象等他们慢慢一个一个死去会令他付出的代价稍微小一些?

不……

梅利思安垂下头

他跟恶魔签订过契约恶魔自然是狡诈成­性­的生物,他无法保证那个契约中到底有没有陷阱如果在复仇之后他仍旧有一副健康躯体,解释诅咒已经失效当然只要编个谎言或者用奥术演一出戏就可以,但即使那样他也不能继承王位由于恶魔的缘故,他本身对于海国来说就是一个不安定因素至今为止他还没有真正弄明白恶魔当初为什么要跟他做交易

得到一个玩物这样的理由……他出神地想,这只是个幌子罢了,也只有年幼时候的他会天真地把自己当做筹码在真正开始向恶魔学习奥术之后他才明白,恶魔根本无需契约就可以完全掌控他依靠契约和召唤在能够在人世行走的不过是低等恶魔罢了,而厄洛伊斯,他根本不需要

必须要把奥术加诸在他身上的代价放到最大,如果能够当场死亡自然更妙

死亡之后,便有自由

最坏的情况……

梅利思安深吸了一口气,将脸上的神情全部掩去,宁静地注视向向他走来的厄洛伊斯

最坏的情况,这个恶魔计划一件会要挟到他的王国与亲人的­阴­谋,那么他就不得不把眼前这个强大的恶魔杀死

至此为止他并不憎恨恶魔羊去憎恨狼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它们天生就是猎捕关系梅利思安所憎恨的,只有将同族出卖给恶魔的背叛者罢了

更何况他所遭受的耻辱是自愿的交易,而恶魔所给予他的要比交易内容更多

梅利思安将近二十岁的时候已经完全制造了五 ... [,]

(个傀儡,另外五个长老中,仅有最强大的一个他还完全无法渗透亲王身上的奥术梅利思安已经调查清楚,但却对这个奥术的功用百思不得其解人鱼并没有灵魂,长老团为何要在亲王身上定下这种禁锢乎灵魂的奥术呢?

也许是太过­操­劳与忧心,自从利用禁术吞噬了第一个长老之后梅利思安就缓慢地消瘦下来夜晚入睡时噩梦连连,但醒来又记不清梦的内容

厄洛伊斯告诉他这是施行禁术的其中一个代价

恶魔的神情令梅利思安觉得这个代价一定不是扰乱­精­神这么简单

他自己并不知道,过去的他正通过梦境渗透进他如今的人生

他在梦中梦到的是他的前世那并不是一些清晰鲜明的记忆,更何况醒来之后他会忘记一切

记忆归来的方式零碎而缓慢,大多数时候他接纳着穿透时空而来的零碎片段,重新对他纠缠不休的属于上辈子的记忆断断续续,情感被深埋,但心里却滴着血在梦中,甚至后来清醒的时候他也越来越无法掌握由于“看见了”某个片段所产生的情绪然而梦中的他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接收这些,就像是毒品一样,他挣扎着,却不可违抗地沉溺在这种属于另外一个时空的情感刺激中

渐渐地,这些记忆开始侵蚀现实中的他了就像他用自己的灵魂去侵蚀那些长老们一样,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是不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从他的身体中生长出了另外一个自己,冷漠空洞,将一些都看成一场游戏,看起来兴致勃勃,但内心却空虚死寂

每当头脑中的另外一个他占据优势的时候,他便觉得自己变得冷酷而淡漠,逐渐连曾经珍惜的美好短暂的记忆也显得苍白起来

这同厄洛伊斯看起来是多么相像!

梅利思安从梦中惊醒,痛苦地攥着自己的胸口他想他也许明白厄洛伊斯真正想要得到的是什么了那个恶魔教导这些禁咒邪术,是想把他变成同类

决不允许!

梅利思安颤抖着环顾漆黑一团的寝宫,仿佛在害怕那一个自己忽然从黑暗中扑出来然后扼杀他

决不允许……

他蜷成一团,在漆黑的宫殿中像个吓坏了的孩子一样啜泣起来

我不想再一次变成那样的怪物

对于制造奥术傀儡的奥术师来说,与自身的争斗是最为痛苦的事情梅利思安的­精­神越来越脆弱,甚至已经影响到了对奥术傀儡的掌控厄洛伊斯原本觉得梅利思安软弱的状态非常有趣,但在梅利思安经受了多次奥术的反扑不得不借助他的手才平息的时候,他也对梅利思安的行为不满起来

恶魔有什么样的能力?签订契约不过是恶魔们烂大街的天赋罢了,厄洛伊斯从来不把这种别人都会的东西当做实力他钻研奥术,提升魔力,漫长的寿命中他钻研出许多有用而有趣的东西在折腾了一番年轻人鱼的­肉­体之后,他借着灵魂契约的便利侵入了梅利思安的梦境出乎意料,在这里他见到了第二个梅利思安,也知道了与年轻的人鱼争斗的到底是什么像是虚无的裂隙,冰封的深渊,这个梅利思安空洞冷漠得连厄洛伊斯都要颤抖——那是兴奋与渴望,是见到相似的人之后内心产生的不可遏止的欲望

“梅利思安啊”恶魔激动而疯狂地笑着,尖利的牙齿把自己的嘴­唇­都刺出血来“梅利思安艾这么美丽,这么美丽的梅利思安艾我怎么能不得到你呢?”

他把蜷缩成一团,软弱无助地哭泣着的年轻人鱼抛出了梦境

“我虽然也喜欢看人痛苦挣扎,但是我的羔羊,你要弄坏自己了”他紧紧钳制住梅利思安纤细虚弱的身体,以恶魔狰狞的面容对着他:“我决定送你一样礼物”

“你……做了……唔!……什么……”

“我做了什么呢?”不知餍足的恶魔眯着深黑的眼睛笑了起来,他一直以来都在梅利思安身边,对如何真正击溃他了如指掌

“歌是人鱼的天赋,但我只听你唱过一回真美艾那个声音……梅利思安,那时候的你就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那么这点光亮会引来哪只飞蛾呢?”

梅利思安艰难地仰起头他听见母亲死的时候他所唱出的那个旋律在深海中回荡,渐渐地,一个纤细而悲伤的声音加入进来那声音像水晶一样清澈,像火焰一样温暖,像春风一样柔和在这歌声中梅利思安第一次体会到了羞耻以及痛苦

另外一个他几乎要令他忘记这样深刻的情感了

在这样难堪的时候,曾经这样清洁无垢的自己令他羞耻得几乎发狂他再也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说服自己对一切都表现得不在意

梅利思安啜泣起来:“请你……放开……嗯啊——厄洛伊斯……求你……放开……”

人鱼并没有眼泪

即便有着人类永恒不灭灵魂的梅利思安也不奢望拥有那样东西

他紧紧地闭上眼睛,睫毛仿佛飞鸟折断的翅膀一样猛烈而不安地颤动着

厄洛伊斯抱紧他,轻柔地亲吻他的眼睑,亲吻他的嘴­唇­:“梅利思安,睁开眼睛看看那个纯洁无垢的生命,她是你的小妹妹爱丝奥黛拉,深海中最美的珍珠她跟你最为相似,以至于王后每次看见她都会伤心难过梅利思安,你消她看见你吗?”

“不……不要……不要……哈啊……求你……”

厄洛伊斯握住梅利思安纤白的手指,在地板上划下奥术符文这奥术将他们的身影以及声音都包裹在浓密幽深的黑暗中,让外人都无法察觉厄洛伊斯在梅利思安耳边轻声说道:“我总是疼爱你的,梅利思安,这一回我也会让你得偿所愿但你要知道,”他将手指划过梅利思安的胸口,“这个地方越软弱,你就会感到越痛苦”

“抗拒他,你永远也不可能战胜我”

梅利思安绝望而空洞地睁大眼睛一瞬间,仿佛听见他灵魂中的壁垒轰然坍塌的声音恶魔轻笑着为梅利思安整理好衣服,然后消隐了身形

俊美的人鱼像具死尸一样躺在幽暗的海底许久之后,歌声停止梅利思安睁开紧闭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挥手遣退了黑暗

“谁在那里?”

他生硬而冷漠地问道

12海的女儿【4】

( 爱丝奥黛拉惊慌失措地逃走之后,梅利思安吞掉嘴里的毒蛇血指甲以及嘴角上的血迹慢慢地溶在海水里幽暗深邃的殿堂中仅有熔岩的火光黯淡而灼热闪烁

他看向黑暗

恶魔已经离开了大概去欣赏爱丝奥黛拉沮丧的摸样了吧别人的痛苦仿佛永远都是恶魔的美味食粮

而他也大概知道厄洛伊斯这么关注爱丝奥黛拉的原因因为每一次他观察这些天真美丽的公主们总是会更多地看她一眼并不完全是为了误导,他确实也在这个女孩子的身上看见了一些能够吸引自己的东西譬如那双海般蔚蓝广阔的充满消的眼睛那样强烈的情感,会让人觉得有趣

他将自己披散的头发扎成一束披在肩上——有谁会真正排斥自己呢?

用一个欺骗小孩子的谎言把爱丝奥黛拉欺骗走以后,梅利思安和厄洛伊斯谁都没有再提起过这一件事情梅利思安仿佛还是从前那个梅利思安,浅蓝­色­的眼睛无论在经历了什么之后都一如既往地清澈与坚毅厄洛伊斯曾经在他的梦中遇见过的另外一个他似乎就那样消失了但只有恶魔知道,种子已经种下,只需浇水施肥等待它成长就行了

梅利思安一直都是个倔强的小家伙,不是吗?

然后,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改变渐渐地体现了厄洛伊斯几乎错觉自己能够看见那个美丽的灵魂渐渐像是被打磨过的珠宝一样散发出越来越璀璨动人的光芒像是一朵慢慢绽放的花,吸引人去采摘

“没错,就是这样,”厄洛伊斯在他耳边咏叹着,“美丽的梅利思安,最好的艺术品,用痛苦做养料,在寂寥与孤独的土壤上培育出的毒罂粟,我的心都在为你疯狂跳动”

“恶魔有心?”

“你就不能当做我有那东西吗?”厄洛伊斯耸耸肩,做了一个夸张的悲伤神情,“啊你这无情的美人儿,冷酷的梅利思安……”

“那么你指望从寂寥与孤独的土壤上收获什么呢?是你选择我的”

厄洛伊斯捂着脸笑起来:“梅利思安,梅利思安,我的小心肝心脏只是个会跳动的软弱­肉­团儿,你知道的,我有更好的玩意儿”

梅利思安纤长的手指在水波中划动,同时念出奥术的咒文,一道透明屏障把靠过来的恶魔挡在了一边:“我暂时不想跟你讨论你那个更好的玩意儿,恶魔看看这个”

他念动咒文召唤出一团银­色­辉光,黑­色­石壁上­精­确雕刻的法阵在这光芒中显露无疑恶魔厄洛伊斯用手指抚摸着这些经过­精­确计算与设计的符文研究了一会儿,发出一声惊叹:“我的天才,你这是要­干­嘛?”

“一个一个地复仇太慢了,”梅利思安握碎手上的光团,“这样很有趣”

厄洛伊斯愉悦地颤抖起来,在肆无忌惮的笑声中渐渐难掩疯狂地展露出了他属于恶魔的狰狞样貌,他捏着梅利思安的下巴仔细端详那张美貌而无情的面孔:“梅利思安,你是什么时候成长得连我也要惊叹的?”

“从你选中我的那一天开始”

厄洛伊斯眯了眯眼睛,什么都没有说

就在梅利思安二十一岁生日的那一天,他将魔力灌注进­精­心准备的覆盖了整个沉寂之宫的奥术法阵中秘法的巨网笼罩整个海域,最后慢慢收拢,无人可以逃脱梅利思安搜寻到那些身上有恶魔印记又被自己标记的人,将他们的意识整个吞噬下去,然后控制并占据他们的身体为己用这个过程十分冒险,一口气制造五个奥术傀儡即使是厄洛伊斯也会觉得过于大胆凶险

恶魔一直在旁观看

我的梅利思安啊真美!真美!成长得这样迅速,不久以后说不定连我都会被你控制了吧

他舔着嘴­唇­,贪婪而疯狂地盯着梅利思安微微蹙着眉头的专注神情

真美……

许多次,恶魔都几乎要将准备好的奥术抛出,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梅利思安想杀他在那一天之后厄洛伊斯就察觉到了这种执着然后他见识到了终于下定决心的梅利思安成长究竟有多么迅速如果不趁早解决他,厄洛伊斯也不敢保证以后自己还能不能够做到但梅利思安还没有成熟……

等到那一天吧恶魔眯着眼睛,贪婪地注视着梅利思安等到那个仿佛从虚无深渊中诞生的梅利思安真正出现的那一天,等到这朵致命的玫瑰真正绽放

在这之前,他不介意多为他的这朵花儿浇水施肥

大约三个月之后,梅利思安从发动奥术的禁咒的代价中缓和过来他坐在沉寂之宫漆黑的石椅上,就像坐在乎座上一样

厄洛伊斯靠在巨大立柱上,手中晃动着那条锁囚着梅利思安的锁链:“不打算把它取掉吗?这链子是几位长老为了困住你而打造的,现在他们已经被你吞噬,对于你来说它难道不是已经不堪一击了吗?”

梅利思安抚摸着手腕上冰冷的金属:“我以为你很喜欢它厄洛伊斯,没有它,你从我身上得到的乐趣大概会减少很多”

“我以为你讨厌它”

俊美的人鱼漫不经心地笑着,没有说话

厄洛伊斯凝视着优雅强大的青年微不可查地眯起眼睛,然后朝梅利思安走过去链条在他手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挑起梅利思安的下巴在他纤薄优美的嘴­唇­上亲吻了一下:“我确实喜爱它,我的美人儿”

“就让它在这里吧”梅利思安收轮指,一列银­色­的奥术符文在链条上滑过,在上面留下一道美丽玄奥的花纹,“这个道具我也很喜欢”

厄洛伊斯握着链条的手指忽然产生一阵刺痛感,他看着梅利思安冷漠美丽的浅蓝­色­眼睛愉快地笑了起来

当恶魔离开,一切归于寂静之后,梅利思安收滤一切神情他没有像曾经期望过的那样在禁咒带来的代价中死去这就像是一场赌博,是死去得到自由还是活下来为了海国而跟恶魔对抗,结果交给上天决定

他发现自己对这种结果未知的游戏非撑迷一切无法控制的答案看起来都会非常美丽这是一种深刻在灵魂里,即使失去了记忆也没有办法改变的习­性­就像他还是完全的梅利思安的时候,不也凭借着飘渺的感觉来赌恶魔会不会出现吗?

心脏因为这种走钢丝的刺激感而跳动的时候,他才能无比鲜明地意识到自己活着这个事实

恶魔察觉到他想做什么了,这是当然,否则对手未免显得太过无趣

这是一场游戏一场全身心投入的游戏

复仇结束之后梅利思安不再花费大把­精­力进行奥术研究海国的权力关系并不复杂,即使长老团驾临王权之上多年也没有对这个安宁的国家造成多大的损伤实际上,除了梅利思安命名仪式的那一次之外,长老团一直以来似乎只针对王族行动遗憾地是即使在控制长老团的数年时间里,梅利思安也没有能够弄明 ... [,]

(白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包括他们与恶魔的交易到底是什么,似乎永远成为了迷

梅利思安并没有一大堆烂摊子要收拾,需要做的事情也只有找机会让长老们在适当的时候“死掉”罢了为了避免自己的生活太过枯燥无聊,除了偶尔挑衅一下恶魔之外,他最热衷的大概就是妹妹们的教育了

虽然不能面对面地教导,不过通过几乎驾临皇权的长老团来施加影响,效果也很不错公主们都没有染上什么莫名其妙的陋习,各有各的特­色­与优点,让作为兄长的梅利思安非忱慰这也许是养成的成就感吧

海国原本有这样的规定,小人鱼们十五岁之后就算是成年了,在十五岁生日的仪式过后就不再会被保护在成年人鱼中间,他们可以开始冒险与探索世界,去观察海面上的世界不过只是探索的一个部分罢了但之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令人鱼们都开始避免与6上世界接触这一点来说无论是曾经的长老团还是王室甚至普通民众都是认同一致的

梅利思安花费了一些­精­力去查找记录,但又找不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但直觉上他认为这件事情一定与恶魔厄洛伊斯有关

厄洛伊斯一直在观察着梅利思安的举动,把这当成一种乐趣,梅利思安也完全不向他隐瞒自己的所作所为恶魔以为像梅利思安这样对海国与自己的亲人非常执着的人会不找到答案就不罢休,毕竟就算是另外一个梅利思安在慢慢苏醒,但守卫海国与家人就像他给自己定下的法律一样从来没有被冒犯过但是梅利思安似乎对这些事情完全失去了兴趣,至少在陷入僵局的时候完全没有开口向恶魔询问过

有那么一小会儿恶魔觉得有点遗憾

强大而内心越来越冷漠的梅利思安虽然很美丽,但是他也很想念以前那个会主动取悦他,柔软又乖巧的小家伙

一旦长大就难以控制了吗?

恶魔贪婪地注视着靠在石椅上翻阅典籍的梅利思安——到底要当做对手,还是要当做可爱的宠物来养呢?他对恶魔的影响太深了,深得一想到就会兴奋,完全放不了手

恶魔走过去搂住梅利思安,然后翻身把他压倒在石椅上看中的东西就要掌控在手里等这朵致命的玫瑰开放之后,就把它采摘下来吧

在这之前当然要做点准备否则一不小心可能就把自己玩死了

恶魔心情很好地压着自己的“所有物”,准备先好好冷静一下,却在开始动手的时候忽然被一种不太好说的疼痛刺激地跳了起来

“梅利思安!”

俊美的人鱼用右手撑起头,散乱的漆黑发丝顺着他敞开的衣领流泻在白皙的皮肤上,遮掩住小半段锁骨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暴怒的恶魔,既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愧疚:“我以为恶魔­肉­体强悍”

恶魔的怒火一下子就湮灭了,他握住梅利思安闪烁着电光的那只手,奥术的威力使得恶魔的手掌一下子变得焦黑又马上在强大的自愈能力中长出洁净的皮肤:“总是做这种无趣的实验我会生气的”他好像没有察觉手上剧烈的疼痛一样揽住梅利思安的腰肢然后低头吻上那张淡薄的嘴­唇­就像沁凉雪域中摇曳开放的花,这种滋味总令恶魔欲罢不能

“杀死我的方法只有一种,我教过你的,梅利思安”恶魔握着梅利思安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总是玩这种游戏说不定下次我就没这么容易原谅你了”

“会吗?”梅利思安仰起修长优美的颈项压抑地□了一声,手腕上的链条撞击出微弱响声:“我以为……你很喜欢玩游戏”

13海的女儿【5】

( 恶魔很喜欢玩游戏,从某种角度上来看梅利思安似乎也是一样的

他们都对对方想要做的事情心知肚明,但是谁也不拆穿像这样梅利思安反抗挑衅一下当做练手的情况当然也时有发生,不过真的杀死恶魔那当然不可能,毕竟经过多次的“实验”,梅利思安也最终相信杀死恶魔的方式只有唯一那简单又繁琐的一种当然十次里面有那么两三次,梅利思安也能做到让恶魔有苦说不出,看得见吃不着但之后恶魔又往往能够得到令人满意的补偿

没有造成棘手伤害,这种反抗以及挑衅的行为理所当然在恶魔眼里就成为一种情趣

对于梅利思安和厄洛伊斯来说,这种小打小闹的悠闲生活反而使得时间仿佛缓慢了下来

又过了几个月,海国最年长的那位公主弗瑞亚娜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偷偷跑去海面上散心海国的小人鱼们只有在十五岁生日的那天被允许接近海面上的世界,在这之后要等到三十岁才可以自由离开生长的海域就算是十五岁生日的仪式上,上升海面的人鱼们背后也有海国的卫兵在远远保护谁也想不到一向成熟稳重的弗瑞亚娜会自己跑到海面上去,而最糟糕的就在于她刚刚坐上一座小岛边的礁石准备沐浴一会儿月光就被仿佛早就等在这里的人类发现了

那与其说是一群捕鱼的渔人,倒不如说是一支合军队弗瑞亚娜在这些人类士兵的呐喊声中惊慌失措地想要逃走,却发现一张大网截断了她的退路

当得到消息的亲王举着代表海之怒的乎权杖与一支人鱼军队赶来的时候,弗瑞亚娜公主已经奄奄一息亲王愤怒地挥动权杖,大吼怒,巨大的浪潮掀动人类的战船,将许多人类的士兵卷入海中人鱼战士在海中的勇猛无人可挡,他们很快用叉戟了结了这些吓破了胆的人类的­性­命

然而战船上的炮口也填好了弹药,仿佛天边轰隆隆的巨雷声,人类所发明的这样威力十足的武器也对人鱼士兵造成了严重的伤害

双方都没有退缩亲王指挥着勇敢无畏的人鱼战士,而贪婪的人类则以公主弗瑞亚娜作为要挟,这场战斗持续了许久却难分胜负

深海之下,荒凉的硫磺海域,隐藏在深渊沟壑深处的沉寂之殿里,梅利思安看着面前展开的镜面术微微皱起秀丽的眉头

恶魔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带着锐利弯曲指甲的手划动着面前的海水:“艾在我记忆里你们这些深海的霸主还应该更加勇猛一些啧啧,人类倒是得到了一些好武器梅利思安,这出戏太无趣了”

“拥有三柄威力无穷的权杖,又久居深海,就以为世界上再没有别的威胁了我记得久远以前人鱼的族群是在资源丰富的哄筑造城市,还跟当时弱小得多的人类进行交易换取6上的珠宝”梅利思安露出一个嘲讽的轻笑,“他们已经忘记当初是谁把自己赶到这样荒凉的海域的”

“一千年毕竟十分漫长”

“对于人鱼来说不过是三个世代”

恶魔咂咂舌,将俊美的人鱼拉到怀里他抚摸着人鱼敏感的耳鳍:“你要是不打算帮助他们的话,不如我们先来做些有趣的事情?”

梅利思安微微喘息着,以妖冶的目光望向恶魔:“那可是我的族群啊”

恶魔松开手

他的手指已经被电光炸得稀烂

真是危险的小家伙,看样子似乎生气了呢

呵……

恶魔捂着嘴角无声笑起来

长久以来梅利思安从来口中所出现的词从来都是“他们”而不是“我们”

“你的族群啊……”他叹息地退到一边

梅利思安已经调动好早就隐匿在旁边的傀儡强大的奥术从他们手上施放电光伴随着雷声从镜面术中所展露的大合传来,比之前乎权杖所展示出的力量更加汹涌而暴烈海面卷起数十米高的巨浪,蓝­色­火焰在海水之上燃烧在暴怒的大合仿佛叶片一样无助的人类战船很快就被大禾噬了,而人鱼们则被­乳­白­色­的光环仔细保护着当这些勇敢的人鱼回过神来的时候,海面已经恢复平静,银白­色­的月光在微风拂过的合粼粼闪烁,仅有浅淡的血腥的气味能够证明这里发生了什么

每一个的年龄都超过三百岁的长老们升上海面,奄奄一息的公主就在他们的保护中人鱼战士们为长老所表现出来的强大力量而欢呼起来,只有亲王——也许是天­性­使然,他的神情仍旧像大理石那样冰冷

在简短的安抚过后,长老们要求亲王将这件事情掩盖下来,不能在人鱼们中间引起不必要的恐慌然后长老们就带着昏迷不醒的弗瑞亚娜公主离开了一团光芒包裹着他们,让他们就像是行走在天空中的太阳里头那样人鱼们还来不及惊呼就发现长老们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而在深海之下的沉寂之宫中,梅利思安没有再费心去听人鱼们对长老团展现出的力量而表现出的惊叹与憧憬,而是略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厄洛伊斯眯着眼睛欣赏他慵懒的神情,然后收起自己尖利的指甲帮梅利思安按摩起来——这也当然是情趣的一种梅利思安大多数时候并不排斥恶魔的触碰,即使这种按摩活动有时候会附加一些额外服务他确实有些太累了控制奥术傀儡需要他­精­确­操­控那些被自己分割出去的灵魂,这是非常耗费­精­力的事情

厄洛伊斯对梅利思安温顺地就势躺在自己怀里的行为非常满意一个力量强大的人所表现出来的柔软与信任当然是最美好的虽然他和梅利思安之间的信任关系中穿Сhā着一些别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互相都想毁掉对方,但又确实信赖对方这种危险关系令厄洛伊斯觉得心满意足

恶魔准备让这份好心情延续下去他顺着梅利思安纤细的脖颈向下抚摩,滑动到他优美的锁骨以及隐没入衣袍的­乳­|尖上轻轻揉捏了一下

“唔!……厄洛伊斯”梅利思安微微皱起眉头,握住他手,“我很忙”

“我也很忙”厄洛伊斯低下头在梅利思安的­唇­瓣上亲吻了一下,“我的美人儿,现在反抗我的话,你就没­精­力控制你的傀儡了”

梅利思安叹了口气:“……别太过分”

“我会温柔细心地好好品尝的,”恶魔眯起眼睛,“毕竟不知何时这样的日子就会结束了”

在情|欲熏染下显得美丽妖冶的梅利思安微微抬起头,变成了四肢修长的人类形象只有那双浅­色­的眼睛,仿佛冰封的大海,冷漠而坚硬

“呵……”他轻柔地笑着,包裹住恶魔更加灼热的身体:“你好像期待着那一天”

“非常期待,我的梅利思安”

在暧昧的喘息声中,幽暗深邃的沉寂之宫似乎也变得迤逦起来而在距此十分遥远的地方,长老们所处的行宫中,奄奄一息的公主弗瑞亚娜苏醒过来

她 ... [,]

(身上伤痕累累,美丽的鳞片也在挣扎中脱落了不少,白皙美丽的手臂上有好几道可怕的伤口,但是当她醒来的时候眼睛里却没有害怕与怯懦,骄傲地仰着头,打定主意要在自己的敌人面前保持一个公主该有的高傲与尊严

“弗瑞亚娜”苍老温和的声音响起来,“别害怕,你已经回到家了”

“萨斯特长老爷爷!”弗瑞亚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在看清自己面前是谁的时候发出一声惊喜的啜泣接着这位平常成熟稳重的公主在萨斯特长老慈祥的目光下阐述了自己的遭遇以及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而引发的灾难做出了忏悔

沉寂之宫中,梅利思安伏在恶魔身下轻声呻|吟着,一边控制着自己的奥术傀儡镜面中的萨斯特长老轻柔地抚摸着公主弗瑞亚娜的头发:“弗瑞亚娜,你害怕吗?”

“是的,”公主认真地说,“不为我受了这些伤,也不为我差点因此死去了,而是因为我看见向来弱小的人类竟然有这样强大的力量,而我们却一无所知”

“弗瑞亚娜”萨斯特一边用药膏为公主处理她的那些伤口一边问道,“你会怎么办呢?”

“他们一定有个什么呢­阴­谋,甚至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去海面上”弗瑞亚娜公主思索一会儿沉重地说,“我不想相信在我的身边有人背叛自己的族群了”

“人类世界有许多厉害的法师,你确实被奥术蛊惑了现在睡一会儿吧弗瑞亚娜,等你醒来之后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公主点点头,在铺着柔软的水云母床上舒适地睡着了

“要她去见一个人?”恶魔厄洛伊斯把视线从镜面术上收回来,“梅利思安,这是你选择的继承人吗?”

“没有吓得哭泣不止也没有惊慌失措,她才十六岁,难道不是个难能可贵的品质吗?”

“你真是个残酷的人,我的梅利思安,你难道不害怕在这个测试里面你中意的继承人不小心死掉吗?”

“嗯……我的实力你总是了如指掌,那可是我的妹妹艾如果她承受不了当一个国王该承担的残酷,我会让她忘掉这一切的”

“你可怜的小女孩在做噩梦”恶魔指着镜面上不安地翻滚着的公主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么残酷的死亡吧……”梅利思安的神情也柔和下来,每当他谈及自己的妹妹们,他的神情总是温柔的

厄洛伊斯并不觉得这意味着怀中俊美的人鱼有多么喜欢这些小姑娘——就像是某种责任似的,梅利思安认为有必要为了这些娇­嫩­的小女孩换上一副神情

“你准备马上见她吗?”恶魔朝画面努了努嘴,梅利思安已经在控制着他的傀儡完成最后一小部分传送阵了“可我还没有结束呢”

梅利思安弯起冰霜般浅淡的蓝­色­眼睛,露出一个美艳的微笑他的手上电光闪烁,像是暴雨夜中轰鸣的雷电:“你知道我从来不介意帮帮你的,厄洛伊斯”

14海的女儿【6】

( 没有人发现在这幽深的海底一切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当人们还偶尔想起被独自幽禁在沉寂之宫的王子梅利思安并为他叹息的时候,说也不会想到这位王子不仅和恶魔做了交易,而且还为自己复了仇

弗瑞亚娜公主见到这位无冕之王的时候同样一无所知

她从深沉而叫人恐惧的噩梦中惊醒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位俊美无俦的人鱼青年他支肘坐在她的床边,宁静得仿佛亘古深海中停滞不动的时光轻阖的眼睫下有着疲倦的­阴­影,然而看见她苏醒时所流露的目光又是那样温柔地叫人心惊

“你醒了”他的声音轻柔,仿佛大海在寂夜时的涛声

公主弗瑞亚娜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探究自己究竟在哪里,然后带她前来的萨斯特长老为她解答了疑惑

“这是位于荒凉的硫磺海域的沉寂之宫,而你眼前的这位正是你的兄长,海国的王子,海之宠爱梅利思安”

她讶异地看向那个温柔的青年,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位兄长

萨斯特为她解答了疑惑,把二十多年前的那场灾难以及多年来他的兄长梅利思安所遭受的苦难都告诉了她

一种对寒巫的憎恨以及对兄长梅利思安的怜惜愧疚之情令弗瑞亚娜痛苦地颤抖着

然而对于这一切青年只是微笑着说:“萨斯特长老,请别说这些话来吓唬我的妹妹了您看,我其实生活得很好”

谁能够相信呢?这样荒凉而死寂的地方,空无又凄清的宫殿,以及梅利思安那比她所见过的人鱼青年们要消瘦得多的躯体,还有手腕上那条冰冷的锁链!谁能相信他生活得很好呢?

而且数年来他竟然只能吃有毒的泉水旁长出来的水草,那该多么痛苦啊

“别露出这么悲伤的神情,弗瑞亚娜,能够见到你我已觉得非常喜悦了”

弗瑞亚娜想要更靠近这位兄长一些,像她亲吻自己的姐妹们一样吻吻他的面颊,好让他知道自己有多爱他,但是兄长却惊慌失措地躲开了

“弗瑞亚娜!……”他叹息着,很快又挂上比海面上的阳光还要温暖和煦的笑容,但是谁会错过他浅蓝­色­温柔的眼睛深处所流露出来的落寞呢,“我身上的诅咒……”

那之后,每当弗瑞亚娜想到兄长的这样的神情,悲伤的情绪总会笼罩住她,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为兄长为了海国所遭受的苦难而低声啜泣,人鱼没有眼泪,她只能放声悲歌

那之后她时常由萨斯特长老携带前往沉寂之宫她的兄长梅利思安学识广博,也有令人惊叹的治国才华他将自己的才能传授给弗瑞亚娜,弗瑞亚娜也一丝不苟地认真学习她明白坐上尊贵的乎之位的原本该是自己的这位兄长,愧疚与悲痛的情绪令她更加努力有时她前来的时候正巧遇到兄长在休息,这样的时候很少,长老萨斯特告诉她这必定是梅利思安正在遭受苦难,所以便伪装成熟睡的样子弗瑞亚娜细心观察,果然看见苏醒的兄长总显得比往常更加疲惫倦惮连优美的声音也变得沙哑之后她便学会在侧旁房间安静等待

而几个月之后,兄长梅利思安的身体每况愈下,就连长老也忧心忡忡不仅她所熟知的萨斯特长老,连同平常并不怎么出现的几位长老也总是前来沉寂之宫有一次弗瑞亚娜甚至听见慈爱的长老与温和的兄长大声争吵着什么,但在她进入的时候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明白兄长与长老们有什么隐瞒着她,但是谁也不愿意向她透露

就在这种焦躁不安的氛围中,她的妹妹,海国的第三公主菲丽娅十五岁了弗瑞亚娜为此更加忧心忡忡由于害怕引起恐慌,她遭遇到人类攻击的事情只有少数的人知道,妹妹们更是被瞒得很好,弗瑞亚娜提议取消小人鱼十五岁前往海面探险的惯例但不能说明原因,又说不出什么好理由,她的老祖母也认为是她近一段时间由于进入青春期而太过紧张了

她的不安引起了兄长的注意黑发的青年柔和地宽慰她:“弗瑞亚娜,别的我会保护好菲丽娅的”然后他沉默下来

她注视着兄长的神情,发现兄长显得愧疚而悲伤,就好像她曾经遭受的一切是兄长的过错似的

兄长没有再说什么,但弗瑞亚娜起了疑心她不屈不挠地缠着长老要求他告知自己真相最终长老萨斯特叹息着开了口:“二十年前由于寒巫的诅咒所引发的灾难并不像你所知的那样简单你一定察觉到了,你的兄长梅利思安拥有怎样的天赋才华,他像那个女巫一样学习了奥术,他所拥有的力量已经不亚于带给他灾难的人了然而他自己却没有办法解除自己身上悲哀的诅咒,因为这诅咒并不是由寒巫带来的是那些生活在6上的人类,弗瑞亚娜公主,久远之前人鱼生活在富饶的哄,与人类比邻而居后来这些人心生贪念,他们借助巫师的强大力量将人鱼驱逐进了深海人鱼是很少能够学习奥术的海国的巫师付出了许多代价才从人类那里学会了一星半点儿他们为了从人类手里保护海国也付出了许多代价,你所知的那位女巫,已经是如今海国里为众人所知的最后一位巫师了”

“可是她却没有像她的先辈那样保护自己的族群”

“弗瑞亚娜,你一定疑惑为什么她对海国当时唯一的王子下了诅咒,但最后却没有受到惩罚大多数人都认为是寒巫实力强大,即使是乎权杖也无法与她抗衡但实际上如果你见到她就会知道,在施加诅咒之后她的力量就所剩无几了,甚至连她自己的样貌也因为诅咒的副作用而变得丑陋不堪”

“这不是因为她以自己的美貌与善良为代价来换取诅咒吗?”

“是的,弗瑞亚娜,你不感到疑惑吗?寒巫的力量到底去了哪里呢?正在你的兄长梅利思安身上,她在最后保护了你的兄长”

“可她……”

“这是人类的­阴­谋有谁能够想到当初教授人鱼奥术的巫师竟然这样险恶呢奥术对于人鱼来说就像剧毒,甚至人类可以通过这个捷径来控制人鱼寒巫的行为并不出于她本人的意愿,这些年来,她所遭受的痛苦也许并不比你的兄长更少但是人鱼不能没有巫师,这样即使生活在深海中,人类还是有办法伤害我们他们的武器不仅仅是你看见的那些,还有邪恶的奥术寒巫之后,正是你的兄长梅利思安接下了她的涤,他学习了奥术——他所饮的有毒的水以及吃下的有毒的水草正是为了遏制自己被奥术控制的手段正是他保护着我们然而诅咒的影响加上奥术对他的侵蚀使得他虚弱下来,正如你所见,你所遭受的意外是人类的巫师在梅利思安虚弱的时候钻的空子,他对此非常懊悔……”

“他该懊悔些什么呢!他付出了这样多!”

长老只是悲痛地叹了口气:“弗瑞亚娜,你听见过我们的争吵吧……我们消他别把自己逼迫得这样紧,但是……”

“我可以学习奥术,我可以来分 ... [,]

(碘些”

“你不明白弗瑞亚娜,人鱼是难以学习奥术的,这种天赋对于人鱼来说是种绝症,如果可以话,我们又怎么会不愿意为自己的国度牺牲呢……”

得知真相令弗瑞亚娜万分痛苦,她明知兄长所作出的牺牲,但却无法为兄长分担带着这样的心情,第三公主菲丽娅的十五岁生日终于到了看着妹妹们欢喜的神情,弗瑞亚娜只觉得内心无比苦涩她们怎么会知晓呢,这样快乐的十五年时光中无时无刻都有着兄长温柔的守护,她们又怎么会知晓兄长为此付了什么

——而我自己也曾经一无所知啊

在这样有人欣悦有人悲痛的时刻,在寂静的深海——沉寂的宫殿之中,梅利思安坐在他黑­色­的王座上恶魔厄洛伊斯笑嘻嘻地弯腰揽着他的肩膀跟他一同看向镜面中第三公主的十五岁生日仪式

“我的美人儿,世上最好的剧作家,你消遣的方式可真恶劣”

“你成了卫道者了吗恶魔?”

恶魔咂舌:“这句话可真罪恶亲爱的梅利思安,你的妹妹可因为你的话非炒苦呢,啊可怜的弗瑞亚娜公主,你怎么能够知道自己的兄长在温柔的表皮下其实有颗多残酷的心呢!”

梅利思安不打算再理会这个唱起咏叹调的恶魔,他望着镜面中换新愉快的公主们,神情就变得温柔起来,­唇­边甚至出现一个不像是伪装的柔和的微笑

“我几乎要嫉妒了,梅利思安”恶魔捂住他的眼睛,在他耳边轻声叹息

“我确实弄不明白到底爱着她们还是仅凭伪装,但我想你知道,就像一道火光,细小温暖,你也总想放到手上厄洛伊斯,最初你关注我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恶魔大笑起来:“一道火光……我曾经关注你,是想看到你究竟能够燃烧多久,什么时候才会熄灭”

梅利思安推开恶魔放在自己眼前的手,将实现重新投向自己的妹妹们公主们青春靓丽,善良可爱,仿佛这个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值得被捧到她们面前梅利思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关注她们,为什么会如此强烈地被她们吸引实际上,如果不是这样,他的很多计划理应完成得更加顺利

如今,最初的那个梅利思安已经几乎彻底消失了他拿到越多曾经的记忆,对这个世界的感情就变得越单薄他为母亲报了仇,就理应不该继续做这么多……

梅利思安走了神,恶魔的话断断续续地传达进他的思维中他疲惫地抬起手:“厄洛伊斯……”

恶魔转头看着他

仿佛处于时光的涟漪之中,只有他身边的时间是静止的人鱼青年微垂着眼睛,恶魔无法看透他到底在注视着什么

恶魔竟然觉得有些无措起来他的梅利思安,似乎就要抓不住了

恶魔猛地握住梅利思安伸出的手,将他压倒在漆黑坚硬的石质王座上

“我的梅利思安,你到底想要些什么?”他狠狠亲吻着俊美人鱼的嘴­唇­,像个野兽一样撕咬着,直到血腥的味道飘散在海水里也不停下

“我想要很多……”梅利思安露出一个凉薄的微笑

“你不吝啬谎言也不顾及仇恨,在你培养的继承人心底抹消仇人带给你的一切痛苦”

“弗瑞亚娜无需承担全部她只要知道她该知道的那一部分”

“你宠爱她,却又不肯为她铺平道路人类巫师的把戏你轻易就能解决”

“我的寿命能够有多长久?人类的野心又有多大?她不能永远依赖于我的力量,厄洛伊斯,你不知道,人类会成长得多恐怖……”

“会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而你知道的?”

“有很多,厄洛伊斯,有很多……”梅利思安指着镜面中欢笑嬉闹的公主们,“在她们心里有很多你所不知道的东西”

“那么你知道吗?”

梅利思安愕然而颓丧地看着他,然后闭上眼睛:“梅利思安曾经知道过……但你唤醒了我”

“为什么不呢!你才是我最美的珍宝,绝佳的创作!梅利思安,梅利思安,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你更得我喜爱了你做的一切是多么有趣艾你把所有人玩弄在手心里,甚至连我都不会比你做的更好了你故意将弗瑞亚娜生日的消息传递给窥探的人类,让他们的巫师在弗瑞亚娜身上留下暗示,你甚至还借助你那些傀儡的手给他们出了主意,抓住海国的公主,就能够用她来换取海国珍宝然后你又让你的傀儡们显现了威严,救回公主,还让人鱼的勇士对他们更加崇拜你编造一个谎言把一切仇恨都推到人类身上,却把你真正的仇恨轻描淡写你开始对傀儡的最终扼杀阶段,还要误导弗瑞亚娜是自己是因为守护海国所以累得越来越虚弱我猜你最后要做的是那些长老为了你自愿献身,帮你抵消诅咒,而你就好光明正大地离开这个地方,离开我,做一个海国的帝王了吧!你教导弗瑞亚娜,只是为了让这位已经得到王太后认同的公主能够自愿把王位再交还到你的手上罢了你早就知道我无法离开这座宫殿!甚至一旦你离开了这里,连我跟你之间的契约都能一笔抹消!”

“我没有说谎”梅利思安淡淡地说,“我也不会离开这里我不想当国王也不准备对自己的妹妹蒜些­阴­谋诡计‘长老会为了解除梅利思安的诅咒而自愿献身,而梅利思安却因为修习了奥术的缘故永远无法离开这里’我已经选定好国王,教给她治国的方法,告诉她安逸的表象下有哪些虎狼环伺我不会把最终放到她手心,却不会吝啬帮她铺平道路”

“你恨透了他们,却盘算给他们留个光辉的名字供人瞻仰?”

“你知道的厄洛伊斯,即使你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你也不会消死后再没有人记得你他们也一样,我也一样……他们越光辉,我也就越光辉而你,厄洛伊斯,在我死后,你的名字永远不会被人跟我一同提起”

“哈哈哈哈……”恶魔大笑起来,“这真是个残酷的报复,但你不会忘记我的梅利思安,你永远没办法忘记我,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是的,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梅利思安轻柔地笑起来,“你对我做过的事,你使我遭受过的苦难,以及……”

他轻声说

“我想要很多……”

“最后一样只有你能够给我”

恶魔愕然地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了仿佛被地狱的火焰炙烤,被天堂的辉光鞭笞梅利思安在轻轻念诵着奥术的符文,他手腕上的锁链忽然发起光来,然后逐渐从中延伸出另外一条虚幻的锁链这条锁链一直蔓延进恶魔厄洛伊斯的身体里,当梅利思安收轮指,厄洛伊斯感觉到了锁链嵌入灵魂的疼痛

恶魔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又忽然笑了起来

“呵……我的美人儿,梅利思安”他低声发出强忍痛苦又万分快意的笑声,“这个世界上我最完美的收藏品,我的……啊——”

... [,]

( 梅利思安冷漠地看着他,收紧手指,以痛苦截断了恶魔的话

然后像数年前厄洛伊斯曾经对他所做过的那样,毫不温柔地撕扯掉恶魔的衣袍然后贯穿了他

并没有感到欢愉,甚至只剩下满心尖锐的痛楚他仿佛正在以这种方式杀死曾经的自己

厄洛伊斯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抚摸着梅利思安流露出甚至比他更加痛苦的神情的美丽面庞,喘息着说:“我……现在才知道……恶魔竟然也会有……爱这样……愚蠢的感情”

梅利思安将一瞬间流露的脆弱完全收拢,从他记忆中翻卷出来的痛楚疯狂以及屈辱在刹那间全部抹消他以那双仿佛冰封雪域般的浅蓝­色­眼睛冷淡地注视着厄洛伊斯:“如果恶魔没有这样感情,我还能用什么方式来让你感到痛苦呢?”

他伸出手

在奥术的作用下他白皙美丽的手变得像是刀子一样锋利这只手没有犹豫地Сhā|进恶魔的胸膛,然后捏碎一团虚空

恶魔没有心

“原来你还没有真的爱上我”梅利思安嘲讽地轻笑着

恶魔抬起头在梅利思安的眼睛上吻了一下:“梅利思安啊……被人认为温柔清澈的这双眼睛……在我眼里最残酷不过了……像冰封的海面,永不开花的荒原……”

“你大概再也见不到了”俊美的人鱼俯身在恶魔的嘴­唇­上亲吻了一下然后收轮指锁链像闪电一样绞缠着恶魔的躯体,甚至连最后痛苦的咆哮也没有出口,恶魔停止了呼吸

梅利思安为他阖上眼帘,抱着这具毫无生气的躯体走到沉寂之宫的深处在这里有一具漆黑的石棺,正是亲王为 梅利思安的母亲打造的墓­茓­

梅利思安小心翼翼地将母亲枯败的躯体抱了出来

人鱼在死后应该变成泡沫,这样才昭示着获得安息梅利思安紧紧拥抱住这位为自己付出生命的女­性­,轻柔地唱起歌来

歌声回荡在海域,比数年之前的更加痛楚悲伤在这歌声中,仿佛漫天的星光落下,寄居在了可悲王后的躯体上就在这光芒中王后的躯体化成了泡沫,只留下一枚泪珠一样的蓝­色­鳞片

“母亲……”梅利思安将恶魔的躯体丢进棺材,然后跪下来虔诚地亲吻着母亲最后的遗物他将它握在掌心锋利的鳞片划破他的手掌,鲜红的血融入在海水,仿佛一匹明亮的纱绡然后这枚鳞片就在梅利思安的手中化作了细小的粉尘,随着水流消失了踪迹

梅利思安脸上的痛楚与眷恋也随着那枚鳞片隐匿无踪了

奥术的代价令他痛苦地蜷缩起来,但他的神情却平静得仿佛静止

他望向镜面

他的第三个妹妹菲丽娅已经冒险归来了公主们愉快地祝贺着她,围着她听她讲述合的见闻特别是最小的公主爱丝奥黛拉,她渴望的眼神简直比星星还明亮

“海的女儿……呵……”梅利思安轻笑着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静止下来了

只有他刚才悲伤的歌声一直在海水中漂泊着

漂泊得很远很远

15海的女儿【7】

( 这世上再没有什么疼痛是梅利思安无法忍耐的,但身体毕竟有着极限他在昏沉中蜷缩着,忽然感觉有个微小的力道托住他

冰凉的躯体被紧紧拥住

“……”他张了张口,字眼仿佛就在心口舌尖,但却说不出来

我想叫谁?我以为是谁?曾经给过我这样温暖怀抱的……母亲……?还是——厄洛伊斯……

他感到有些茫然

耳边传来细细的歌声与啜泣,他睁开洁净冰雪一样无瑕又清冷的眼睛,看见面露悲伤的小公主

像小小的火焰,即使微弱得随时会熄灭,还是忍不住注视

他伸出手搂住因为悲伤而颤抖着的小妹妹,在流动的水中划下一个奥术符文,令她沉睡过去

梅利思安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与母亲最为相似的小妹妹……寻歌声而来,像母亲一样为他痛苦,像母亲一样想要给他安慰

她们的生命为何会发光?

该为此动容……但心中却无情感得以回应

对于他来说这并不是真实的世界

最初他只是认为自己有个除了梅利思安以外的并不那么美好的前世

或许是“第一次情结”的一种,就算不那么美好,但也令他好奇执着

当记忆逐渐归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恐慌于“梅利思安”的情绪缓慢从他身上剥离,也许对于已经经历过一次人生的人来说不知不觉就会变得理智得近乎冷酷吧

一个人怎么会排斥自己呢?他伪装出好像对过去的记忆不堪负荷的样子,甚至故意让另外一个“自己”在恶魔面前现身,只不过是为了迷惑恶魔,并且让他更加在意自己罢了

因为杀死恶魔的方法只有一个

当他还是完全的梅利思安的时候他就询问过,而恶魔也如实相告了那是这世上仅有一种的方法想要杀死一个恶魔就要让他产生爱恶魔是没有心的,但爱上了什么的恶魔却会得到一颗心,这颗心会是恶魔唯一的弱点

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梅利思安想杀死恶魔对方带给他的耻辱以灾难是确实的,但是到他产生要复仇的想法的时候,仇恨反而已经稀薄得快要消失了或者说“梅利思安”是怨恨着的,而他却觉得复仇只是人生中可以去做的一件事情罢了那是梅利思安的执着,并不是他的

——然而他又是梅利思安

这很矛盾但这种矛盾感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影响

人生是一场豪华盛大的游戏,目标是想法设法活到死,过程中需要自己给自己找些乐子,遇见不合理只要放着不管慢慢就会忘记的——昨日与明天会有什么区别呢?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又消耗掉了一天罢了,一直都是如此

冷情淡漠,没有在意的东西总有人会这样形容他并不算完全正确,但也差不多他并不是什么都感觉不到,正常人应该体会到的情感他都深有体会……甚至比别人了解得更加深刻也说不定但是体会过之后那些情感就像是褪­色­的画作,枯萎的花朵,再也不能让他产生波动了

并不是没有在意的东西,而是也许……没有“心”来让他收藏这些在意

空心的恶魔

——我也是

这个恶魔被唤醒的契机是厄洛伊斯教导给他傀儡制作的方式

制作奥术傀儡就要动用灵魂

最初的梅利思安被囚禁在沉寂之宫中,还与恶魔做了交易,虽然他表现得足够坚强,但实际上这种时候如果不心生扭曲那就太奇怪了他每天想着母亲为他流下的眼泪,父亲虽然软弱但也确实存在的痛苦,想着自己曾经接受过的所有细微的温暖,强制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复仇而不是怨恨上世界上也许存在一种被称为圣母的神奇生物,但梅利思安不是他只是给自己制定了不可违背的法律,无论如何不准伤害家人与这个深海国度——他总觉得自己是亏欠他们的所以梅利思安并没有花费太过漫长的时间来小心谨慎地对待复仇,他需要找些东西转移注意力他近乎粗暴地分割自己的灵魂去制作傀儡然后这种粗暴方式唤醒了他过去的记忆

那时候,梅利思安忽然醒悟自己一直以来过于苛刻的歉疚是什么了这是他的第二次生命,在潜意识中他并不觉得自己属于这个世界,所以对于这个世界对他展现的一切善意他都觉得那是偷窃来的最为沉重的是母亲为梅利思安付出的生命,使他觉得一辈子也还不清

于是“梅利思安”和梅利思安都开始认真地准备复仇的事他并没有强制把自己分为两个部分,只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有时候他的情感会非晨烈,有时候又空洞得什么也感觉不到

在复仇的过程中,他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此时他已经知道是长老控制了亲王让他陷害女巫降下诅咒,并且也从诅咒中分析出来当年海国的灾难并不是诅咒造成,而是有人动用了可以唤醒大海愤怒的乎权杖‘海之怒’乎权杖虽然归属他的父亲,但是平时长老也可以接触,正是这一点让他确信动手脚的是长老无疑但随着他傀儡术的纯熟,在控制了几位长老打入长老团内部的时候他却发现这些早已年过三百的老怪物们所执着似乎不是他所以为的统领海国的尊荣权利,他们通常并不会做对海国不利的事情,而仅仅对王室出手

不想要王权,又要向王室出手,这是为什么?而且如果这样的话,当年他们又为什么为了把他关押进沉寂之宫而促成那次令人鱼死伤无数的灾难呢?

他想不通这些,长老们又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为了不让尚未被控制的长老起疑,他决定从恶魔那里下手

恶魔在这里面一定做过什么

在他之前长老跟恶魔做过交易的事情是他从恶魔所说的话里推断出来的,恶魔也并没有否认一开始他认为人鱼没有灵魂,所以也许长老付出的代价是王室后裔,但是如果这样,那么‘梅利思安’一早就已经是恶魔的所有物,恶魔无需跟他签订第二次契约

长老付出什么又从恶魔那里得到了什么就是解开这个谜题的关键

他当然知道依照恶魔的习­性­不可能老老实实告诉他这些事情出乎他意料的是无论旁敲侧击还是用恶魔喜爱的方式讨好他都不能从恶魔口中掏出关于这个答案的一点线索……保护得太严密反而就是最大的破绽就算不知道前因后果,但他觉得,­操­控了一整件事情的人,是眼前的恶魔

那些长老只不过是被利用罢了无论是驱逐利益还是受到胁迫,他们不过是恶魔手上的棋子

然而虽然他放过了被长老们利用的亲王,却并不打算放弃向长老们的复仇无论出于什么理由,母亲是被他们害死的而且他现在对上恶魔并没有胜算,必须把恶魔的注意力转移开最重要的是,无论如何长老们跟恶魔做交易都会有一个目的,而恶魔 ... [,]

(……他很可能是一时兴起

没有目的才是最可怕的,因为谁也不会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失去兴趣

谈不上多爱这个国度,但绝对不讨厌,更何况保护这里已经成为了他认为自己必须承担的责任,于是他开始认真考虑海国的未来

关于人鱼们为什么迁居到深海的事情是从长老们所收藏的典籍中查阅到的其中记载着人鱼曾与人类比邻而居,最后由于人类的贪婪几乎遭受灭族的灾难,最终逃避到深侯初的时候生活十分艰苦,直到后来得到了三柄乎权杖之后生活才渐渐好了起来利用海之怒,人鱼王使得周边的6地下沉,并杀死了许多追逐而来的人类军队;海之赐使得荒凉海域变得富饶;海之律则保护人鱼不受人类的巫师对海国的窥探

记录久远而古老,以歌体记载,对于如何得到三柄海之权杖的事情更加语焉不详他不由猜测莫非长老们向恶魔换取的就是这三柄守护海国的权杖?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已经千年之久,恶魔居然还没有对海国厌烦,或者说,他想得到什么?与人类并不相同,人鱼没有永恒的灵魂,恶魔是无法从人鱼这里得到这样对恶魔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的

……这恶魔为什么不离开?

这种疑问使他下了要尽快解决长老的决定

并不仅仅因为复仇

跟恶魔做了交易的人都是危险的,甚至他已经决定好如果复仇成功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消除掉自己这个隐患至于那些长老,如果是被恶魔的甜言蜜语蛊惑,那就算罪有应得,如果是受胁迫有难言苦衷,那么他恰好帮他们解脱况且千年对于人鱼来说也许并不是漫长得难以想象,但就算最初的想法是好的,过了一千年也难免僵化,放着不管肯定会出问题

这之后他开始进行与人类有关的计划并同时着手选择乎的继承人与此同时他探查了沉寂之宫,在其中绘制了一副巨大的奥术法阵来辅助施展一次­性­的傀儡转化仪式在计算安排这个巨大符阵的时候他又发现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这座宫殿建造的时候就被绘制了一个巨大的法阵的事情在他学习奥术之后不久就知道了他以为那不过是监视他防止他逃跑的小题大做罢了,就像他手腕上的魔力锁链一样,但是现在他发现,这个奥术更加古老,可以说亲王修建的时候只是借助了它的基础罢了而它的作用……封印恶魔

实在是太有趣了!这一刻梅利思安忍不住激动起来

重新得回过去的记忆之后他慢慢觉得自己跟恶魔非常相似喜欢挑战,喜欢生死一线的感觉,喜欢被自己成为游戏的以生命作为赌注的赌博因为太空洞,所以迫不及待地寻找东西来填满自己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所做的事情从来没有想过要向恶魔隐瞒,但是他知道恶魔从不监视他因为他们是同类人,觉得亲自揭开谜底才有趣

封印恶魔的答案令他一瞬间明白了很多事情

恶魔无法离开这里,这就是为什么过了一千年恶魔也没有厌倦海国的原因他并不执着于灵魂,是因为他现在根本无法吸收灵魂的力量虽然并不清楚这个封印到底是谁制作的,但是看来似乎有点摇摇欲坠,就算亲王曾经在长老的指示下修复过它,但毕竟亲王并不懂奥术

他再次想到二十年前女巫向他下的诅咒但实际上学习了奥术的梅利思安知道,人鱼是无法成为巫师的,因为奥术的修习需要以灵魂为媒介寒巫虽然有着女巫之称,她真实的身份却是一位先知她所说的也并非诅咒,而是关于梅利思安的事实

先知在说出事实之前事实是有可能被改变的但当时她被亲王携带进仪式的携带引导将预言说出了口那之后寒巫凭借最后的理智将自己的力量之核凝聚成一枚蓝­色­珍珠失去力量核心之后女巫很快就被恶魔的魔力腐蚀,变得丑陋不堪这也是为什么她要以付出善良与美貌作为幌子这枚像泪水一样从女巫眼中滴落的珍珠此时就在梅利思安手里——她为什么用自己所有的力量,又是想从什么手里保全一个婴儿呢?

答案昭然若揭

是恶魔这婴儿是解开恶魔封印的关键

这是第一次他的心中卷起了对恶魔的仇恨

非吵淡轻爆风一吹就消弭无踪了似的,但却清晰存在过

是你啊……

被无意卷入一个游戏和被处心积虑地牵扯进­阴­谋是不同的

他将手掌紧贴着自己的胸口,仿佛怒涛席卷又仿佛平静无波

“你是怎么想的呢梅利思安?”他轻声询问自己,“很生气吧并不是推波助澜看一场戏,而是他要母亲死不仅仅是死,甚至是……”

他在死去的王后的漆黑棺木前坐了一整个昼夜,然后伸出手推开了沉重的棺盖母亲枯朽的容貌印入他的眼底,心里的情绪他却分辨不出来

如果是梅利思安,是纯粹的梅利思安,大概会痛苦得颤抖起来吧

但他虽然是梅利思安,却怎么也产生不了那种情绪

不想要伪装自己有那种情绪

他在王后的额上亲吻了一下:“我会为您复仇的”

并不出于仇恨而是因为责任与承诺

他决意向恶魔复仇

原本想要在启动阵法将剩下的长老完全变成奥术傀儡的时候赌一把天意的想法消失了他要活下来也确实活了下来赌命一样的强力奥术令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整整三个月他都没有从撕裂灵魂的剧痛中恢复过来

恶魔一直在旁边看护着他他从那双疯狂的眼睛里看到,并不是担忧,而是期待……

梅利思安掩盖掉冰冷的笑容,漫不经心地与恶魔交换缠绵的亲吻

在施展奥术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恶魔毫不掩饰的恶意那一定是一个很好让恶魔能够控制住他然后解开自己封印的契机但是那个疯狂的赌徒却没有那么做恶魔在期待他成长到能够杀死自己的那一天

在那时候采摘的果实将要比任何时候都美味

看穿恶魔的这种想法的时候,梅利思安也兴奋了起来

——竭尽全力去杀死你,最后赢的会是谁呢?

他没有摘掉手腕上的锁链,那是从封印中延伸出的一部分他将锁链上的附着的奥术改造然后重新炼制,将它收为己用恶魔并不会看不出他想做什么,甚至在他实验锁链的效果也确实烙上了恶魔的灵魂的时候,恶魔反而愉快地笑起来

这样的挑衅恶魔似乎非常喜欢

——再喜欢我多一点吧……他愉快地想

如何挑起恶魔的兴趣对于他来说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情而对于□他并不排斥这种能够令他感觉到情绪极致波动的事情他甚至有点喜欢他利用着每一次同恶魔亲密接触的时机,在身体与身体最为贴近的时候,缓慢地侵蚀着恶魔的躯体,一点一点探究着恶魔的灵魂

... [,]

然后就在这样,他暗中算计了人类的巫师,安排自己选定的继承人弗瑞亚娜公主经历了身为继承者的第一次试炼,然后­操­纵着长老将自己选定的一部分真相透露给弗瑞亚娜知道他最年长的妹妹很有才华,他相信她能够成为一个好帝王

对恶魔复仇的事情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也许是由于针对灵魂的奥术被越来越频繁地使用,有关前世的记忆也更快地回来过去那个梅利思安的身影越来越浅淡稀爆他想,在复仇成功的时候大概就会完全消失了吧

他感到非常茫然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竟会觉得有些遗憾

这种遗憾最终没能够对他产生过多的影响

他最终恢复平静默默地进行着准备

由于弗瑞亚娜一直担忧菲丽娅的十五岁生日会出状况,所以虽然一切尽在掌控,人类那边也被自己耍得团团转,但他还是决定用镜面术关注全程

然后出乎他意料地,当他看着公主们欢欣愉快地聚在一起,听着她们讨论有关6上的事情,看见最小的公主那渴望的眼睛,最后一块记忆的碎片就这么猛然撞入他的脑海中

深海中的六位公主,渴望着人类世界的最小的妹妹,丑陋臃肿的寒巫,死后化作泡沫的结局——一个名字浮现出来——小美人鱼,海的女儿

那一瞬间连他也不知所措了

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起来仿佛又回到那个燥热的夏季,蝉鸣声断断续续,他身上被泼了一杯柳橙汁,在路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彩­色­宝石的道路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脚下,两旁的兰花状路灯中月亮般的清辉照亮前方道路尽头白银的王座上,看不见的乌有之王就坐在那里

——不想知道生命的意义吗?

——想方设法活到死

竟然是这样……

竟然是一个童话……

竟然是一场虚幻……

所感觉到过的,所珍惜过的,所憎恨过的……

竟然不过是童话

他疲倦地闭上眼睛

恶魔将他压倒在黑­色­的王座上,力气大得令他感到疼痛在激烈的亲吻中嘴­唇­也流出了鲜血但他仿佛毫无所觉

——你想要什么呢?

他茫然地想,我想要什么呢

他不记得到底跟恶魔说了什么话,恶魔又到底对他说了什么但是忽然间就愤怒起来了

像雪花一样轻薄脆弱,这愤怒也和往常一样突然就消失不见

但那种冰凉寒冷的感觉却好像在他的心里留下来了

“我的梅利思安,你到底想要些什么?”恶魔这样问着

“我想要很多……”

我当然……是想要很多的吧……

“你不吝啬谎言也不顾及仇恨,在你培养的继承人心底抹消仇人带给你的一切痛苦”

因为这一切并非他们,而是你带给我的

“会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而你知道的?”

不,一直是你编造谎言,欺骗玩弄着所有人

“你恨透了他们,却盘算给他们留个光辉的名字供人瞻仰?”

为什么不呢

他们毕竟为海国付出了一切啊

——他们为海国付出了一切

恶魔告诉梅利思安制作奥术傀儡就要动用灵魂在第一次体验那种痛苦之后不久,他就从恶魔交给他的书中发现了答案并非如此,这是威力最为强大,但也最为危险的方法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恶魔这样做的深意,还以为恶魔只是喜欢欣赏他痛苦的姿态

——我曾经如此愚蠢

直到制造了越来越多的傀儡,然后忽然发现沉寂之宫的真实面貌的时候梅利思安才猛然发现恶魔深埋下的这个­阴­谋

人鱼­肉­体强悍,也许是处于自然平衡的考虑,这个种族没有永恒的灵魂一旦得到一个灵魂,那么人鱼可以得到强大的力量梅利思安生来便如此得天独厚,他想这正是恶魔想要得到他的原因女巫知晓一切,长老也知晓一切,但是他们没有办法阻止恶魔对梅利思安下手,因为封印已经松动了于是他们只好将梅利思安送到这个地方,以建造沉寂之宫为名重新加固封蝇在他身上连接锁链,使他源源不断把力量传递给封印

深海中确实有人与恶魔做过交易,得来的也许就是那三柄魔杖到底是不是引狼入室梅利思安已经无从考究,但发现沉寂之宫中的封印之后梅利思安做了详细的调查与推算,发现长老们其实也是封印的一部分制作傀儡的时候他开始细心留意,察觉到到长老们体内有着灵魂这是他们寿命漫长的原因他们身体中禁锢着恶魔的灵魂恶魔要梅利思安以分裂灵魂的方式制造傀儡,这样每当梅利思安把一部分灵魂放入长老的体内,恶魔就能够悄无声息地趁机把自己被长老们锁在身体里的灵魂替换出来

——我曾经如此愚蠢,被你骗得团团转

“……你不会忘记我的梅利思安,你永远没办法忘记我……”

“是的,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你对我做过的事,你使我遭受过的苦难,以及……我想要很多……最后一样只有你能够给我”

并非是愤怒,而是无止境的空虚,他本来应该等到做好更加充足的准备,但却提前动了手

想要这么做这种愿望如此强烈

贯穿恶魔躯体的刹那他好像听到梅利思安在哭泣

在哭泣

谁?

我吗?

梅利思安?

他粗暴地摆弄着身下的躯体身体享受到了欢愉,但心却前所未有地空虚

“我现在才知道恶魔竟然也会有爱这样愚蠢的感情”

你有吗?

他伸出手洞穿了恶魔的胸膛,抓住一片虚无后才回过神来

“原来你还没有真的爱上我”

他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上面写满疯狂与扭曲的快意

他忽然醒悟到恶魔自己也并不知道是否对他产生了爱情,于是以生命为赌注做了一次实验

真是狂赌徒

真是狂赌徒

他想大笑,却没能笑出来

——但我没有输啊

他茫然地想

——我没有输恶魔的灵魂我得到了一半以我为基石,封印牢不可破一千年甚至一万年我有灵魂可以一直活下去,而你永远逃不掉

——我没有输

他推开母亲的墓­茓­,将那句枯槁的躯体小心翼翼地抱出来

——为什么不感到满意?

——梅利思安,你还想得到什么?

他划下具有威力的奥术,然后唱起歌来

人鱼死后应该变成泡沫,那样才昭 ... [,]

(示安息长老曾说王后的尸身已经不洁,所以无法解脱她必须被埋葬在这个荒凉的地方直到抒情罪孽梅利思安曾经如此怨恨那些令母亲死后都不能安息的人,而此刻……

他看见母亲的脸上因为他的歌声而产生了痛苦的神情那神情出现在腐朽的尸身上是如此可怕他没有感到害怕,却想闭上眼睛

安息吧,母亲

我将你从地狱的深渊带回来

请原谅我……

——请原谅我,竟然没有发现你被恶魔做成了傀儡竟然没有发现你的尸身竟然变成他储存自己肮脏灵魂的容器

如果我还有怨恨这样感情的话,最为怨恨的应该是我自己吧

他吞噬了恶魔放在王后体内的那部分灵魂在剧烈的痛苦中母亲的身体变成洁白的泡沫直到母亲最后的遗物化为粉尘,他闭上眼睛然后睁开身体在痛苦中不堪负荷,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爱丝奥黛拉拥在怀中

这身体如此纤细弱小

这团火焰那么炙热灼人

他沉默良久,然后唤醒了昏睡在自己怀中的小妹妹

不……梅利思安已经死了

他这样想着,从右眼取出一团明亮的光来

代表着过去的二十一年,代表着无垢的梅利思安,这是他仅剩的属于自己的一半灵魂他将灵魂放入了爱丝奥黛拉的身体中

小女孩,我因为你们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所以才被你们吸引而梅利思安却深爱你们保护好它吧,它也会保护你你的愿望,你的兄长梅利思安会帮你实现

“你怎么了?梅利思安,你怎么了?”

他听见爱丝奥黛拉担忧地这样问道

“别的”他温柔地笑着——无需真正的情绪调动,如何融入一个设定好的身份他早驾轻就熟他是天生的谎言家,自然的行骗者

他将一痢小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蓝­色­珍珠塞进了眼睛里

“你瞧,”他折睛,“这只是海巫的小把戏罢了”

只是个小把戏

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身心投入的游戏

对梅利思安来说是真实的

对他来说是梦幻泡影

16海的女儿【8】

( 直到入学前他并没有名字也不会有人提起他所以站立在知道却从未见过的父亲面前的时候他只懂得听,却没有学会说话

[就叫做贝利亚吧]

上帝创造的残次品,意为豪无价值

[该为贝利亚先生登记什么姓氏呢?]

[在东方没有被叫做‘无’,不是很不错吗]

[是的 u,请跟我来]

梅利思安——或者贝利亚——或者无——倦怠地睁开眼睛

梦是生活的调剂,有的味美有的苦涩,有的刺激有的平淡,而梦到过去是所有梦中最无趣的那一种

他披上长袍,将如缎长发拢到胸前,坐到黑­色­王座上

宁静而优雅

仿佛时光涟漪的正中,那永恒不变的原点

与梦到过去相比,他更青睐梦到未来——艾这不太可能那么梦到恐怖的怪兽,难缠的鬼魂也总能看个新奇来解闷

春梦也不错香艳刺激或者温存暖人在梦中总没有什么负担

唯有这样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思念恶魔容貌俊美,身材不错,技巧也很合心意

梅利思安——或者贝利亚——或者无——叹息了一声

他身边从不缺情人更何况这身躯早就食髓知味勉强算作床伴的——躺在棺材中呼吸也无特殊的癖好他并没有,所以只好委屈自己——用奥术将身体□完全消减,从此可以自誉柳下惠

无论如何总不能向妹妹们下手吧!

梅利思安——姑且还是叫做梅利思安吧——凝望着幽深的海水

有点无聊……

准备为之付出一生的复仇事业有些潦草地结束了就像仔细栽培着一株果树,心心念念又耐心等待,结果在终于结出果子来的时候自己却出了状况,匆忙近乎暴殄天物地把它吃掉了……说实话,确实是‘梅利思安的愤怒’与‘忽然知晓自己所处世界有多虚幻的事实’刺激了他,否则他原本打算慢慢地玩这个游戏,虚与委蛇,真假难辨,在生命耗尽的最后一刻之前砸下审判之锤这样一生也算是­精­彩纷呈了吧

梅利思安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转着手腕上的链子甚至在漫长无所事事的时间里他把这玩意儿好好改造了一番,看起来——艾上面的花纹是挺好看,但是作为一个禁锢人身自由的道具来说这样多少有点不伦不类或者说在束缚着自己的锁链上雕花这种事其实应该算是变态?

这样枯燥乏味的生活过久了确实很有可能会……大约恶魔就是因为这样显得这么跟正常人格格不入吧?

呵……

他轻声笑着,然后仰起头,水波轻柔浮动,海域幽暗深邃

找到白银王座上乌有之王所要的东西就可以回去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我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清楚

“梅利思安”

水波在沉寂的深宫中荡出轻盈声响黑­色­王座上的青年换上柔和文雅的神情:“爱丝奥黛拉”

小海公主快活地绕着他转了一圈儿:“梅利思安,我带来海玫瑰的种子啦,我为你建造个花园吧!”

青年爱宠地揉揉妹妹的头发,轻柔地微笑着:“好”

沉寂之宫并不适宜生物生存,但爱丝奥黛拉带来的植物还是成长起来了梅利思安每天都会为此付出大量的­精­力,几个月之后荒凉的宫殿有了生气爱丝奥黛拉总是快活地为那些开出花的植物取名字,梅利思安会望着这样的爱丝奥黛拉柔和地微笑

这期间活过三百岁的长老们忽然之间全部死去了

再往前一些时间,亲王曾经愤怒地找过这些长老弗瑞亚娜在合遇险的事情以及爱丝奥黛拉频繁前往沉寂之宫的事情在亲王看来都逃不掉长老­操­纵的影子他忍耐着怒气,消长老们不要再对王室出手乎的子嗣中梅利思安已经被幽禁深宫,公主们年幼无知,不值得对付

梅利思安透过长老的耳朵听着这一切,确认亲王只以为长老们是为了夺取海国的权利他透过自己傀儡的嘴说道:“叔父,是我”

被一直警惕的长老叫做叔父,亲王的冷面几乎没有保持住

梅利思安在遥远不可见的幽深宫室里微微翘起嘴角——也许这是“梅利思安”一直没有失去对生活的消的原因吧与自己不同,“梅利思安”的亲人们并没有真正抛弃他,迫不得已选择放弃在“梅利思安”眼里当然应该被原谅

他有些轻嘲地叹了口气生来是人鱼的“梅利思安”骨子里有着这个种族所有的温柔和善良,­精­神纯洁得不可思议

也正是人鱼的这种特­性­,使得短短三个世代里人鱼就完全忘记了人类带给自己种族的苦难

维持纯洁还是活下去?

梅利思安帮他们做出了选择

等到亲王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梅利思安将一部分真相告诉了他人鱼被人类逼迫迁居深海之后生存困难,所以跟恶魔做了交易双方互相利用,长老们既需要恶魔对海国的庇护,又不愿意把海国当做祭品,所以想方设法跟海巫一起封印了恶魔这其中的关系纷杂错乱,被封印的恶魔仍旧有长老不可匹敌的力量,但是长老们又确实掌握了他能不能够得到自由的关窍,所以这种畸形的关系就延续了数百年直到梅利思安出生,生来便带有被大海赐予的力量长老海巫以及恶魔都既欣喜又烦恼梅利思安可以镇压住蠢蠢欲动的恶魔,同时又是他突破封印的关键所以有了当年的闹剧恶魔想方设法以诅咒的方式把梅利思安弄进了沉寂之宫,而长老们就借助修建宫殿更改了当时的封印把梅利思安化作封印力量的源泉那些喝毒水吃毒草就能为海国消灾免难的话也只不过是为了让梅利思安吃下那些魔力的植物饮下那些魔力的水,让恶魔永远也不可能把梅利思安的躯体变作自己逃出来的皮囊罢了

亲王不可置信地听着梅利思安透过长老的嘴而说出的真相

这些事实只是梅利思安多年来搜寻痕迹得出的结论与猜测,并没有向厄洛伊斯求证,但现在厄洛伊斯只是尸体一具最多的疑点也不过是封印厄洛伊斯的人到底是谁罢了

对于梅利思安来说,这个故事无论有着什么渊源背景其实都无所谓

“你应该也已经察觉了吧,”梅利思安的声音从长老的躯壳中传出,“弗瑞亚娜被人类攻击的那一次,你手中的乎之怒竟然只能卷起小小浪潮,跟二十多年前长老们用它唤醒深海之怒,令火山喷发,海底开裂的威力根本不能相比”

实际上梅利思安也正是因为察觉了这一点才最终确认一切的幕后人就是恶魔厄洛伊斯

“那件事不是他们做的造成二十余年前灾难的,是恶魔的力量”梅利思安给了亲王一个思索的时间“长老从来只对王室出手, ... [,]

(你也知道,他们从来没有做过对海国不利的事情,我想这也是你容忍着他们甚至做他们爪牙的原因吧否则即使父亲被他们控制,你也会拼死一搏”

“乎权杖除了乎以外只有长老可以使用,所以在我手上威力当然会减小”

“也没错”梅利思安笑着说“乎权杖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件有些威力的奥术道具,奥术师以外的人来使用效果总会显得不好如果是长老们,甚至是我父亲来用的话掀起的浪大概会比您能做到的高大三倍吧”

“这不可能……”

“您已经想到了吧没有灵魂的人鱼是不能学习奥术的,海巫也不是真正巫师,您一定是在怀疑长老们勾结人类巫师,但其实……无论是长老还是我的父亲,甚至是我,我们都可以使用奥术因为我们身上有恶魔的灵魂叔父,否则您认为我们是怎么封印了恶魔的呢?每个人抢夺走他的一块灵魂,使得他虚弱,分得他的力量,正是这样才有可能控制他”

“如果恶魔的灵魂已经被撕裂——”

“我所说的恶魔并不是一个单独个体,它就在你面前,既是那些长老,也是我——还有您深爱的兄长,我的父亲”

梅利思安所说的真相令亲王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他甚至抓桩长老’的肩膀:“——他……”

“您不觉得疑惑吗王陵中向来没有乎的墓­茓­选定继承人之后乎就避居深宫,然后几乎不被人想起这不过是奥术的力量罢了,一个简单的遗忘咒文就能让人忽视这些您认为长老们为什么对海国了如指掌,乎又为什么能够容忍他们驾临王权之上?您还想不到吗,他们到底是谁?”

在亲王绝望的神情中梅利思安也沉默下来

“那么……你们都有恶魔的灵魂,所以会被恶魔控制做一些自己并不想做的事情?”

“我们……”梅利思安的语调里带上一丝冷酷的嘲讽,“总有一天会失去自己的意志,恶魔的灵魂是一颗种子,当它在我们的身躯里发芽的时候……”

他停顿了一瞬间

“您可以认为您面前的长老已经死了他们……控制他躯体的暂时是我我不消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坚持不住之前我会把所有灵魂吸收到我的躯体里借助人类的力量彻底杀死恶魔的事我已经安排了,成功之后他们短时间里不会再有侵犯海国的力量我会教导弗瑞亚娜如何治理这个国家,这之后……她不应该知道太多真相,请您辅佐她”

“抽出恶魔的灵魂之后你们会怎么样?”

“在那之前我们就应该不算活着了”

“总会有——”

“我一直都怨恨您”梅利思安忽然移开了话题,“与知道真相的父亲和长老不同,他们无法保护我,而您是为了保护自己不愿意牺牲的人而选择牺牲我,甚至促成了母亲的死亡您不想赎罪吗?——父亲不会愿意活下去的无法保护深爱妻子以及孩子的遗憾,以及……被弟弟深爱的罪孽事实的确有那样的方法,但是您不应该触碰那样禁忌的力量,从今往后,在海国中都不应该有那样的力量”

亲王失魂落魄地离开之后,不到三天,长老们就一起过世了消息当然被封锁着,知道的仅有少数几个人

当天晚上代乎掌管王权的王太后来到了梅利思安的沉寂之宫她复杂难明地望着这个一直被幽禁深宫的孩子,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梅利思安看见她身边的亲王,也就明白了她为何而来

“父亲不会再醒来了”

王太后哽咽了一声,亲王连忙扶住自己的老母亲

“但弗瑞亚娜还太小所以我会用奥术支撑父亲的躯体”

王太后沉默了许久,才沙哑地问道:“梅利思安,可怜的孩子,你要付出什么代价?”

梅利思安垂下眼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请您不要再接近这里了爱丝奥黛拉和弗瑞亚娜身上都有奥术的庇护,您不适宜前来这里”

“梅利思安”

梅利思安抬起眼睛,浅­色­的瞳仁仿佛最清澈的海域:“……要为此付出寿命”

“我来承碘个代价”

“请您不要再接近这里了”梅利思安朝自己的祖母微微垂头,然后转身离开

“梅利思安,我消你活下来承担海国的责任”

梅利思安转过身,望着王太后,在漫长的沉默之后他点了点头:“好”

这之后梅利思安在沉寂之宫外设置了屏障,仅有爱丝奥黛拉与弗瑞亚娜能够踏足爱丝奥黛拉总在夜晚到来,小公主并不知晓自己前来寻找梅利思安的举动早就已经被察觉,每一次都偷偷地从自己房间的窗户溜出来

弗瑞亚娜当然知道这件事情,有时候会帮小妹妹引开别人的注意她自己每过三天也会前来沉寂之宫接受梅利思安的教导而有时候爱丝奥黛拉兴高采烈地前来的时候弗瑞亚娜还没来得及离开,于是就会坐在兄长用奥术掩盖的房间里跟妹妹一起听一会儿兄长讲的关于6上的故事

那些故事新奇有趣光怪6离,但弗瑞亚娜看着兄长温柔俊雅的面庞却觉得非常难过

等到小妹妹离开这座渐渐有了鲜活气息的宫殿的时候,弗瑞亚娜游到兄长面前欲言又止

梅利思安却歉疚地看着她:“……弗瑞亚娜”他叹息了一声,轻柔地朝她伸出手,但又想到了什么颓丧地放下,“我一直感到很愧疚……你应该像爱丝奥黛拉那样无忧无虑,跟你的朋友们谈论一些小女孩的私房话你有一个兄弟,却像没有一样如果我……”

“梅利思安!哥哥!”她忍不住大声喊叫起来

“弗瑞亚娜?”

“您为什么不让爱丝奥黛拉知道您是她的兄长呢?”

“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让你知道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你甚至……你甚至把寒巫保护你的蓝珍珠也给她了!”

“弗瑞亚娜……”梅利思安叹息着,“母亲的所有孩子里,爱丝奥黛拉最像她我看见她,总是觉得……”

母亲过世的时候弗瑞亚娜还十分年幼,但是比起对母亲完全没有记忆的爱丝奥黛拉,她的心底还留着一个美丽温柔的形象在所有的妹妹之中,她也最喜嗳嗳丝奥黛拉,她是那样天真无垢,又是那样充满消她能够明白兄长的心情,她自己也愿意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爱丝奥黛拉面前

但蓝珍珠是用来保护兄长的呀!

长老们的牺牲令她难过,然而心底还是升起了兄长终于能够重获自由的喜悦这样喜悦的火光却还没有燃烧起来就被浇灭了

——他已经无法离开沉寂之宫甚至也许不剩下多少寿命了……

梅利思安,弗瑞亚娜所敬爱的兄长,他是在以自己的生命保护着海国呀!

“弗瑞亚娜……”梅利思安温煦地微笑着,“你在难 ... [,]

(过什么呢?我的愿望都已经实现了”

弗瑞亚娜沉默地望着他,然后生气又难过快速游开了

俊美的人鱼望着乎继承人离开的方向,将所有情绪收拢,仿佛一尊石刻的雕像

——知道真相的亲王会怀抱满腹罪孽感的心来守护这个国度,知道自己将要离开的弗瑞亚娜会迅速成长,海国的未来值得期待一番你的愿望确实实现了吧,梅利思安

他离开漆黑的王座,朝除了他自己谁也无法进入的墓室而去恶魔厄洛伊斯就躺在石棺中没有呼吸,神情却仿佛熟睡

长老的死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拿回了分散出去的一半灵魂罢了这种力量神秘难解,他也无法知悉为何灵魂会像物件一样能够随意拆解但一具躯体只能容纳一个灵魂却是事实

一半的灵魂此时正握在他的手上,散发出银月一样冷白的辉光,另外一半灵魂已经给了爱丝奥黛拉,将会保护她不受伤害身体里则是属于恶魔的灵魂大半灵魂,不知为何还残缺部分

他打开石棺审视着恶魔苍白的容颜,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

——你还隐瞒着我的,是什么呢?

之后的数年,弗瑞亚娜与爱丝奥黛拉都渐渐长大弗瑞亚娜已经开始协助王太后处理海国政务,而爱丝奥黛拉已经不再会像从前那样坐在梅利思安膝头亲吻他的面颊了梅利思安却没有发生过丝毫的变化时间在他身上是停滞的

在爱丝奥黛拉十五岁生日将近的时候,弗瑞亚娜隐约预感到兄长离开的时间似乎将近了她没有再像三年前那样对梅利思安大发脾气,只是每天都会前往沉寂之宫陪伴在兄长身边

海国最小的公主则对一切一无所知,她欣喜于将到到来的冒险,无时无刻不在跟梅利思安谈论这些话题

那一日到来的时候,梅利思安将一本用奥术封锁的书籍交到弗瑞亚娜手中

“我真正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它会打开的”

然后他将弗瑞亚娜驱逐出宫殿,无论弗瑞亚娜怎样恳求都不再放她进来

那个夜晚,当弗瑞亚娜与妹妹们一起庆祝爱丝奥黛拉的十五岁生日终于到来的时候,仅有她自己知晓,在欢笑之下她埋藏着多少苦痛当小妹妹告别了所有人朝海面游去的时候弗瑞亚娜闭上眼睛:“请去跟他告别吧,爱丝奥黛拉”

仿佛是在响应姐姐的期望爱丝奥黛拉脱离所有人视线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朝深海宫殿游去梅利思安早已在奥术的作用中察觉到她的到来带着某种奇异又闪烁即逝的焦躁不安,他亲吻着十五岁公主的额头,像任何一个喜爱担忧的兄长那样对自己即将开始冒险的小妹妹仔细叮嘱,然后在她身上刻下能够自由化为人类的奥术

他也无法分辨这到底是遵从自己的心意,还是由于受到故事的影响,他确实最为关注自己最小的妹妹——就将这种情感当做疼爱吧怎么能让她为了变成人类而失去声音,甚至忍受脚踏尖刀的痛楚呢?

“请等我回来”爱丝奥黛拉在他面颊上亲吻了一下,将一块蓝­色­点缀着洁白云絮一般的石头放在了他的手心:“我把它存在你那儿!”

那一刹那,梅利思安诧异地睁大眼睛

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冲入他的脑海

原来是这个……那位乌有之王所要的东西原来是这个……

一块平凡的石头被公主们带着冒险被爱丝奥黛拉所珍爱,寄托着她的梦想

——我所寻找的……

他强忍下古怪的笑意向爱丝奥黛拉做了最后的告别

然后他望着小公主的身影消失在深邃海域

奥术的镜面上显示出海面上为庆柞子生日而举行的热闹非凡的舞会,他的小妹妹就趴在船舷边偷偷地观察着

烟火燃放起来,像是满天星辰坠落,壮丽而璀璨

他既不觉得高兴,也不觉得遗憾,像每一次游戏结束的时候那样,只觉得世界都在眼前消失,只剩下他自己一个

——我所……

梅利思安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不,游戏还远未结束呢

他攥紧发出辉亮光芒的石头,以奥术将它锁缚起来大海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涌动,电光从海水中升腾,又与天上的雷光连接在一处梅利思安咏诵着奥术的秘文,周身徘徊着能够将世界上一切坚实之物摧毁的力量大涵吼,深渊崩裂,与数年前恶魔所施展的力量一样,又比那力量更加暴烈凶猛终于,石头上的辉光黯淡下来了

梅利思安在­唇­角勾出一丝轻笑,轻柔伸出手,将体内属于恶魔的灵魂撕扯了出来这灵魂超乎意料地纯净,散发着灼眼的光芒它脱离梅利思安的手,像流星那样划过深衡道光芒消失之后,一整座宫殿,一整个硫磺海,甚至是一整个人鱼的帝国都陷入永寂般的黑暗里

隐约中,歌声传了出来

是在这深海中徘徊多年而没有散去的,梅利思安曾经的悲歌

梅利思安听着这歌声,轻笑起来

“你在笑什么,我的美人儿?”

轻佻又邪佞的声音在梅利思安耳边响起,这是除了他之外再无人能够听见的情话

“许久不见,厄洛伊斯”

那团散发着光芒的灵魂又像晨星坠落一般回到海中来了它牵引着一具年轻鲜活的躯体,那躯体之后还有追逐着光芒而来的爱丝奥黛拉

梅利思安像那海中少女露出一个微笑然后伸展手臂,发动了整个沉寂之宫的魔力

辉煌的光明一瞬将他吞没

在那光明中,他轻声说:“我为你找来一具皮囊,亲爱的恶魔”

17海的女儿【9】

( 这故事说起来陈旧而俗套

就像所有冒险小说所写的那样,在深山老林或者人迹罕至的荒原之中总住着那么一些隐士高人,每一个都有倾一城覆一国的实力他们远离人间生活,就像是传说中的一个影子,只在一生中的某些时候,感应到一些预兆,或者其实是因为有些无聊吧——离开避居隐世的地方,到了普通人中间由于离开尘世太过久远,虽然实力高强,但­性­格脾气里总是透着那么一种天真与古怪,倒不是愚蠢笨拙,只是分外格格不入这­性­格难免会遭人利用人间缺不了­阴­险狡诈与无厌贪婪之徒,多使人厌烦,为脱开这些麻烦,久而久之他们也就有了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别人求什么,他们可以给什么,但要收走相当的报酬以国易国,以命换命

梅利思安从恶魔留下的古卷中偶尔翻到这些传说的时候就觉得很有趣手札里面记载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交易,那种感觉——最初以为这是一群刚出古墓的小龙女,但其实是一大帮子闲极无聊的匪徒来霍乱人间吧!

梅利思安合上陈旧不堪的纸卷,­唇­角露出一个轻柔万分的笑

“呵……以国易国,以命换命”

很有趣

对不对,厄洛伊斯

有时候真相扑朔迷离,但其实拼图只欠缺一块

数年以来,梅利思安的命运已同恶魔纠缠不清腥风血雨之中或者稍有闲暇的时刻,他都在思索厄洛伊斯身上那些微妙的违和感更在仿佛尘埃落定,空寂虚无的时刻,他觉得人生中也仅有这个谜题似乎还算是有趣

厄洛伊斯并不在意能否得到别人的灵魂——这样对于恶魔来说相当于食粮的东西是因为恶魔遭到了封印无法吸收灵魂的力量,这个猜测当然很有可能但他却连一点对灵魂的贪婪都没有表现过倒不如说是,他根本不需要灵魂

他订立了奇怪的交易生活无聊想要找找乐子,遵循天­性­喜爱看人在绝望中挣扎,这些理由并不是不可接受但是他太矛盾又太恰到好处与其说是想要解开封蝇倒不如说是想要死不,也不是死,是并不想解开封印又笃定能够逃出生天他一定是留有后招的

无数次看着漆黑石棺中并无呼吸但也确实没有死的厄洛伊斯,梅利思安都万分笃定这种笃定又隐隐约约变成一种期待

波澜不惊总是无趣的挑战,惊险,刺激——厄洛伊斯是狂赌徒,又有谁说梅利思安不是狂赌徒呢?

他当然会想到那个交易

恶魔的交易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一旦亲口承认契约的内容便会被魔力保护所以梅利思安才会如此放心地说出活着属于他而死后便得自由的话因为一旦做了交易,除非他死后再次自愿跟厄洛伊斯签订别的契约,否则厄洛伊斯也没有办法强迫他契约的威力之大,就在于就算他制服了恶魔,契约也一直生效,连恶魔自己也不能解除那就是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不会再关心任何人,不会再在乎任何人——甚至如果他真的杀死恶魔,那么他自己也会死

死对于梅利思安来说,却很无所谓

在游戏中自杀就意味着输了,然而如果死得有趣而有利又另当别论

他想过如果恶魔因为爱上了他而被他杀死,他也甘愿陪葬这样交易才算完成他一直认为虽然自己的人生观似乎有点崩毁,但勉强还能算一个基本道德俱全的好青年童叟无欺,这才是个好生意人

但是他没有死——当然恶魔也没有死——可是惩罚……他得回了记忆,就有些弄不明白到底是契约限制了他的情感还是上辈子遗留到如今的习­性­说实话他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他不会无凭无据地猜测证据当然还有仍然是那个契约

“梅利思安活着归你,除此之外还归我本身”

在他说出这些话而恶魔又认同的时候其实意味着除了“梅利思安”之外,梅利思安所拥有的一切,包括父母亲人以至于这个海国,恶魔都无法染指了

但恶魔将他的母亲变成了自己的傀儡

那是梅利思安仅此一次的失误,令母亲遭受这样的屈辱傀儡术­精­妙,耗费的时间很长梅利思安可以肯定恶魔是在母亲过世许久,与自己签订了契约之后才真正把母亲变成傀儡的但怎么可能呢?恶魔是如何绕过契约中的陷阱而对母亲下了手呢?他思索着签订契约时两个人的对话,找不到一点破绽,他以为是恶魔隐瞒了什么至关重要的关于契约的信息——但如今看来,若那原本就不是“恶魔的契约”呢?

疑惑存下,就是一粒种子深埋心底等待破图发芽在探究这些秘密往事的时候,梅利思安恍然发现自己竟然觉得有些惆怅

接下来,他从人类的国度那里听到了一些奇异的消息在6上的国家有个王子,他的名字就叫做厄洛伊斯

这也算是机缘巧合梅利思安知道海的女儿的故事,当然也知道爱丝奥黛拉的结局数年来这个明亮温暖的小妹妹占据着他的一半生活,他当然不愿意看她以悲剧结局又有哪个哥哥愿意把自己呵护成长的妹妹交给一个玩弄人心的纨绔呢!故事里的王子优柔寡断,养着人鱼公主睹物思人,态度暧昧徒害她一生

梅利思安自觉从前也是个玩弄别人感情的混蛋,联想到过去,就对故事里的王子越看越恶

数年来他教导爱丝奥黛拉独立自强,使她成长为一个勇敢骄傲勇敢的少女,当然不能便宜了别人梅利思安多方调查,却听见了关于厄洛伊斯王子的奇怪传闻据说几年前这王子生得并不出彩,看起来也不那么聪明,结果十三岁的时候忽然间大病一场那之后,这位王子无论是长相还是才智居然都夺目出众起来

十三岁,大约三年前

梅利思安望着那口漆黑的棺材

那正是他“杀死”厄洛伊斯的日子

之后的事情就乏善可陈了对于一个­精­通奥术又曾经亲自分裂过自己灵魂的人来说要发现那个“厄洛伊斯”身上有着恶魔不知去向的那块残魂也不算什么艰难的事情同时他还发现也许仅有一小部分灵魂的缘故,厄洛伊斯王子并没有真正成为他所熟知的那个恶魔而真正的恶魔仍旧躺在那具漆黑石棺里即使他放开自己掌握着的那部分属于恶魔的里灵魂,它们也无法离开沉寂之宫梅利思安原本以为是封印的缘故,渐渐地却发现囚禁着恶魔的竟然是另外一种神秘而危险的力量这种力量邪恶而贪婪,仿佛一只永远喂不饱的恶兽盘踞在深海之中

这个事实令梅利思安隐约兴奋起来

再然后……

有趣疯狂的计划几乎没有丝毫滞涩地在梅利思安脑中成型并不算欺骗了海国中的亲王祖母以及妹妹,他确实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彻底“消灭恶魔”,并且还把人间世界搅得天昏地暗不过过程却要更加漫长一点

那一天,爱丝奥黛拉给了 ... [,]

(他那块小心珍藏的石头他拒绝了回归过去,而是借机用这石头的魔力湮灭了深海中束缚着厄洛伊斯的力量然后取出自己身上属于厄洛伊斯的灵魂,召唤了那个并没有完全觉醒的王子灵魂引导着王子来到深海,梅利思安将它们融为一体,然后发动奥术法阵彻底销毁深海之中这个悲哀的宫殿以及对海国虎视眈眈的威胁,带着新生的厄洛伊斯王子前往了6上的王宫

在王子豪华的卧室中,厄洛伊斯仿佛从一场长梦中醒来,然后他看见了搂着自己疲倦地瘫倒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的俊美人鱼

漆黑的头发带着海潮特有的香气,在­精­美的毛织品上像一朵雨中优雅开放的花清淡的浅­色­眼珠掩盖在下阖的羽睫中,使得人鱼显得万分柔软驯服华贵美丽的鱼尾在灯光中闪烁着宝石一样的光辉,无力搭垂着,叫人万分怜爱

梅利思安啊……

他叹息着翻身压倒这位即无情又多情的美人,肢体相依­唇­舌纠缠记忆已经十分久远,没有及时重温导致彻底忘掉实在很可惜

厄洛伊斯低下头,距离那玫瑰花一样芬芳馥郁的­唇­瓣只有几毫米——他看见了人鱼那双仿佛冰封海面一样浅淡的眼睛

“厄洛伊斯,”人鱼语调轻柔,“有件很有趣的事情很想告诉你”

如果梅利思安没有伸出一只噼噼啪啪闪烁电光的手,厄洛伊斯很想说做完再说

“你知道,我向来是最喜欢听你说话的”

“那真是太好了”梅利思安温柔地说“失去恶魔躯体以后,我也很难确定要是炸烂了你,它还能不能够像从前那样有趣地自己长回来呢?”

“……”这没什么不好确定的,它确实不会自己长出来了!厄洛伊斯僵硬地察觉到梅利思安抵在自己身下的另外一只手,想到梅利思安曾经的所作所为,明白人鱼从来不开玩笑

厄洛伊斯舔舔嘴­唇­,也许是习惯了身为恶魔时狰狞而不怀好意的笑容,但此时用一张清俊美丽的脸来演绎这个神情实在没什么威慑力他站起来抱起人鱼坐到柔软的床上:“我冷血的美人儿,在这种地方唤醒我,要不是为了­干­这个那还能为了什么呢?”

梅利思安躺在恶魔的膝上,却端庄优雅得仿佛坐在王座上一般:“确实因为觉得有点寂寞”他轻柔一笑“不如陪我聊个天?”

厄洛伊斯眯起眼睛,考虑了一下力量差距,决定最好乖乖接受审讯

“亲爱的,你想听什么?”

听一切的最初,起始的真相

这仍旧是一个陈旧而俗套的故事恶魔娓娓道来

就像所有冒险小说所写的那样,在深山老林或者人迹罕至的荒原之中总住着那么一些隐士高人,每一个都有倾一城覆一国的实力他们远离人间生活,就像是传说中的一个影子,只在一生中的某些时候,感应到一些预兆,或者其实是因为有些无聊吧——离开避居隐世的地方,到了普通人中间——他们被称为奥术师

厄洛伊斯正是其中之一

这年轻的奥术师在人间世界游走,除非是另外一个奥术师出现,否则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比他更加恣意畅快了他就这样随心所欲地生活在普通人中间,只在偶尔显露一下自己的神通不知何时,他的名声就被几位苦恼的国王得知了这些国王——他们的国家处于气候宜人的地区,物产丰富,又临近富饶的海岸没有贫穷这个残酷的敌人,国家的臣民都显得平和优雅,学识丰盛——做这样国家的国王理应再没有什么苦恼了才对,然而当年轻的奥术师坐在优雅又豪华的会客室的时候,却发现国王们的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他深知自然不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苦恼了,兴风作浪的只会是贪婪的人心果然,其中一位国王对他说出了­精­心修饰的谎言

在几个国家之中,有一个富钥大的海中之国,它被传奇的人鱼所统治最初6上与水中的国家互示友好自不用说当然开通了贸易水中美丽的珍珠与珊瑚,以及各种奇妙的产物在商人们手中同6上技艺­精­湛的钵瓷器以及­精­巧的银制品交换水里王国的皇室在一年中也有那么几次会从水中拜访6上王国的国王国王们的宫殿甚至为此将宫殿的阶梯一直延伸到海里,或者修通一条华贵的水中道路来显示自己对尊贵访客的尊敬事情一直这样发展道还好

似乎在回忆过去那美好的时光一般,作为讲述者的某位国王的亲信大臣沉默了片刻,然后叹了一口气他说道:[王国的子民寿命漫长,谁都知晓,一个青年时候慈善优秀的人到了老年都避免不了要发生一些改变有些改变不那么剧烈可怕,那倒是可喜可贺的,但有些改变却能够造成巨大的灾难那位水中的国王,他有三百年的寿命,看着6上王国的国王们衰老死亡更新交替,渐渐地就被一种高傲的情绪所侵蚀了,他认为作为水中的霸主,他远要比6上王国的国王们都高贵伟大,他不该与这些卑微的人间世界的国王分享友谊,远应当成为他们的主人于是他召唤深海的怒涛,要求除非将这些王国的财富与忠诚献给他否则他就毁灭整个水中的王国]

[慈爱善良的奥术师艾我们的­性­命倒不足怜惜,只是又怎么忍心将善良的百姓交到这样一个暴君手里呢?如果将财富献上,那么那些年迈的农民,母亲们手中嗷嗷待哺的幼小孩子又要怎么样呢?请帮帮我用您那伟大的力量帮帮我们吧!]一位国王这样恳求道,他情感真切,眼睛里的悲伤叫人看了也不由心痛

[你们想求得何种帮助呢?]奥术师问道[夺回财富,保护你们的子民,给他们祝割贫穷与疾病无法击溃他们还是别的什么呢?]

国王们面面相觑,他们以视线互相传递着消息,谁都不能确定应该如何回答于是年轻的奥术师又开口了:[这些也许都还不够呢,我倒不晓得一个小小的海国国王,既没有一双能够在6上自由行走的腿,也不见得有欣赏得来6上美景的眼睛,竟然妄想要统治人间世界的土地了他自己也算足够富裕,又何必再来抢夺这些不属于他又大多不能给他使用的财富呢!]

国王们以及他们的幕僚大臣纷纷表示赞同

年轻的奥术师看着他们的神情,说道:[那么就叫这个人鱼的国度永远消失在这片海域,好叫他们再也不能对6上的国家产生威胁,这样可好呢?]

当然没有人能够反对,只是一位大约是宰相的官员似乎还有不满足似的提议说:[几年来他对我们的压迫也够多了,该讨回来才能安抚受了惊吓的百姓]

奥术师点点头:[那也很简单既然这海中国王狂妄自大,倒不如反而让他尝尝臣服的滋味,反过来让他向6上王国称臣纳贡吧!]

这个提议自然能够使所有人都欢喜了!

但是奥术师又忽然苦恼地说:[可我毕竟不是慈善家,只是个商人罢了商市自有自己的行会规矩,奥术师也有自己的法则以命换命,以国易国——诸位都应当已经听过了,它也绝不是传言如今, ... [,]

(我为你们消除一个国家,你们就要以自己的王座来与我交换所幸我想我不是个贪婪成­性­又­性­格暴虐的人,无论对老人还是孩子,我都再公平不过了你们大可以把王国放心交给我管理等我死后,再把王座交还给你们的后代不过奥术师寿命漫长,也许那要等到你们的重孙或者重孙的重孙是时代了]

国王们以及宠臣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位大臣甚至怒斥说:[奥术师,我们尊敬你有力量,你怎么敢这样戏弄诸位国王!]

[这世上怎么能有不付出就得回报的好事呢!]奥术师笑着说,然后又以一种柔和好心的神情提议道,[不过,你们每人都请我去毁灭一个王国,我自然是要向每人都收走报酬可是需要对付的王国毕竟只有一个,不如你们就选择中间的一位国王来跟我谈论这个交易吧,这样你们只要献出一顶王冠就够了]

奥术师说出这些话,听着隐蔽的会客室中或者愤怒,或者哀愁的嘈杂争论声,在谁也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离开了

“你真是擅长令人愤怒”俊美的人鱼由于消耗了太多的力量,慵懒地躺在新生王子的膝上,华贵美丽的鱼尾轻轻拍打着柔滑的丝绸床单,嘴角是个惬意的笑容,眼睛中却流露出嘲讽的尖锐冷意

“谁说这不是一种天赋呢!”厄洛伊斯夸张地叹了口气,像是炫耀似的耸耸肩膀,然后俯下身夺取人鱼凉薄的嘴­唇­直到人鱼露出艳丽而不怀好意的闪烁电光的笑容才一副老实的样子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那么然后?”

厄洛伊斯伸出艳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仿佛上面沾染着人鱼的甜蜜气息一样:“艾然后我就被这群国王卖给恶魔了”

那是真正的恶魔并不来自于地底深渊这是种与世界一同诞生的造物,历史早无可考究,就连那赫赫威名也渐渐不为人所知了漫长的时间中,其中一些不知为何被冠以恶魔之名初始的恶魔自然是威力无穷的,但所幸如同世上万物一般,一件荣耀总不会恒久不变——至少年轻的奥术师所遭遇的这一个早已在光­阴­中磨砺得庸碌可笑了但无论如何,这造物的余威仍旧显赫,与生俱来的契约制定的能力也实在难缠

年轻的奥术师被当做祭品献给恶魔国王们以奥术师强大美丽的灵魂换取奥术师毁灭一国的力量,这种力量由恶魔转移到人类的身上,这些人类便成为后世所知的巫师巫师们毁灭海国,捕获人鱼作为珍奇的奴隶,还以亲眷为要挟使他们去海中取得人类无法取得的珍宝这些被捕获的人鱼为海中的姐妹兄弟拖延时间,伪装出恭顺,知道得到人鱼王带领人鱼们逃亡到了深海的消息,就那样一同自杀了

悲歌响彻海域,连铁石心肠的国王们都不免发出几声不知真情还是假意的叹息,但毕竟贪欲永远比善良更能支配人心,这些叹息马上被新的战争声响掩盖了何况人间世界的国王们本就是因为在富贵之中生活得太久而开始不满于现有的财富,所以想要将人鱼们驱逐出海域,从而瓜分合势力,并且再从合出发寻找新的领地联盟自然曾经存在,但在利益面前也不过是看似美丽实际上一触即碎的钵罢了上王国的战争持续了很久,而海中的居民们也并没有因为被放弃绞杀而重新建立起安宁富足的新帝国

被驱逐出富饶的海域又加之牺牲了许多族人,带领人鱼们逃亡至荒凉深海的海国之王最终由于辛劳与沉重的伤势而过早消耗光了三百年的寿命正在年幼的失去了父兄的新继承人匆匆上位的时候,恶魔寻到了这个饱受国家灭亡之苦与亲人离世之痛的稚­嫩­乎

[你没有复仇之心吗?或者总想保护他人吧不如来同我做个交易]

年幼的乎强作坚强的神情,他抬起头,看见幽暗深邃的深海之中,仿佛伤口般开裂出的赤红烈焰里,面容狰狞的恶魔像盯着猎物一般盯着他在恶魔的脚边匍匐着卑微的青年

——传言中骄傲而强大的奥术师,此时也不过是恶魔的奴仆罢了

但却在乎踟蹰难断的时候,他看见那个青年微微仰起脸,递给他一个杀伐凌厉的视线

仿佛被那寒冷刀锋般的视线蛊惑,乎对恶魔说道:[我该付出什么?]

恶魔将被锁链绑缚的青年拽到脚边:[你似乎知道我想要什么?]

那青年将头低低垂下,说道:[人鱼并无灵魂,所以您想要人鱼以­性­命交换您准备的三柄权杖,一柄代表海之赐,可令植物繁茂,可使鱼群受召;一柄是海之律,是可赋予人鱼歌声以魔力,守卫人鱼没有灵魂的躯体;一柄是海之怒,它可以打开深海之渊,令海域暴怒,水中不灭的烈焰席卷这难道不是为人鱼王所准备的吗?我揣测您的意愿,是要人鱼派遣士兵将6上王国的军队引诱的深海,您自然有办法使这些灵魂归您所有]他转向乎,仍旧低垂着眼睛,[对于海国来说,难道这不是一桩再划算不过的交易吗?]

他的眼睛与话语中满含魔力,击碎了乎的理智,乎于是与恶魔订立了契约直到乎离开,恶魔将奥术师踹倒,踏着他的胸口说道:[你以奥术蛊惑他签订这个契约,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吗?]

奥术师吞下涌上的血液:[您是知晓的,又有谁的力量可以与您抗衡呢?]

这之后,海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将6上自大的军队引入大侯处这些贪婪凶暴的灵魂原本不洁,轻而易举便被恶魔收归囊中而乎所不知道的是,凭借这种不甘与恨意,恶魔同这些枉死者的灵魂签订契约,满足他们以灵魂为代价来覆灭海国的愿望

且不说6上王国的国王们在互相争斗损伤巨大之后发现原本富饶海域由于人鱼的离开而渐渐荒芜贫瘠,远没有人鱼尚在时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宝出产,又发现几国交好时海国筑造在海中为6上世界抵御深害量的建筑全部被愤怒的人鱼摧毁在凶猛无匹的海潮中,数个临海村镇毁灭殆尽于是愤怒使得人鱼们出现在周边耀武扬威的时候国王们派出军队出海围剿,不料士兵最后全部成为恶魔的食量

单说恶魔得到了数以万计的灵魂力量,于是决定借助这些力量彻底吞噬掉奥术师的灵魂

游荡在人间世界数年的厄洛伊斯其实早对人间世界的贪婪狡诈了如指掌他早先就做好准备甚至被恶魔捕获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件半真半假的刺激挑战当恶魔吞下那些早在被国王们邀请之时便被他动过手脚的灵魂并想要一举吞噬他的时候,他发动奥术反过来撕裂了恶魔

这非常冒险,实际上奥术师也只吞下了恶魔一半的力量,占据恶魔的躯体,成为半恶魔众所周知杀死恶魔的方法只有唯一的一个,所以另外一半恶魔则沉寂在深侯处暗中恢复准备卷土重来奥术师找到乎向他揭露了恶魔的­阴­谋,恶魔不仅跟人类士兵做了交易,打破了原先与乎交易时契约给他的桎梏,而且三柄权杖实际上只有恶魔才能使用,久而久之乎不得不依赖恶魔进行无止境的交易

[来与我做交易把乎献给我,我则帮你保护海 ... [,]

(国]奥术师露出与恶魔同出一辙的邪肆笑意,[我如今取得他一半力量,在这里能够与他抗衡的只有我]

乎接受了交易

奥术师——如今可被唤作恶魔了他将未吞噬的恶魔的灵魂割裂,放入乎躯体,这样乎也成为一部分恶魔,拥有了使用权杖的力量而奥术师也通过由乎躯体囚困部分的恶魔灵魂来遏制恶魔复苏

一个躯体只能容纳一个灵魂,奥术师分离出自己的一部分灵魂放到6上王国,这个灵魂会不断在那些国家中以婴儿的方式诞生,并不多么聪明也并不多么优秀,只有当心脏真正跳动起来,灵魂又死而复生的时候才能够作为厄洛伊斯觉醒这是一种奥术师从未尝试过的奥术,他也并不知晓要如何引发这样的条件

由于恶魔的灵魂力量太过强大,第一位乎过早死去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奥术师将剩下的恶魔灵魂放入十位长老体内其中一位是现任的乎每当一位乎退位成为长老,新乎便会从奥术师那里知晓这个秘密

漫长时间中,恶魔与奥术师又发生了许多次灵魂上的争斗,奥术师虽然总能险胜,但渐渐地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格他都显露出了恶魔的特征奥术师明白恶魔积蓄的力量已经快要超出自己控制了

再然后,名为深海之宠爱的梅利思安出生了奥术师看出这是所有海国王室中力量最为强大的一位,于是就决定要在这个婴孩身上下好赌注,生或死,自由还是彻底被恶魔吞噬——进行如此一场豪赌

期间长老们身上有着恶魔灵魂,难免在不经意中被恶魔影响蛊惑,又加之奥术师喜怒无愁人忌惮,于是­阴­差阳错中围绕梅利思安,发生了许多事情但最终并没有令奥术师失望,梅利思安吞噬了恶魔剩下的力量,像他当年那样成为了半恶魔

18海的女儿【10】

( “这场赌局难道不是我赢了吗?”厄洛伊斯以手指描绘梅利思安俊美的面庞,“你选择了给我自由”

人鱼无声地笑着:“这怎么能算赌局呢厄洛伊斯将记载有奥术师的书籍放到我面前,­精­心设计着这个谜题游戏,以最终的答案诱惑我——没有风险的牌局,怎么算是赌博?”

“你说得对”厄洛伊斯叹息着,俯身以嘴­唇­描绘人鱼秀丽的眉骨:“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骄傲,狂妄,薄情……就算知道我设计了这个谜题来引诱你,你也会走进来因为在你眼中从来没有敌手,而只有猎物吧你不是给我自由,只是从别的猎手手中抢回自己的物品罢了”

“高贵的奥术师,­操­纵着他人命运的厄洛伊斯,你竟觉得自己是他人的猎物了吗?”

“‘心脏真正跳动起来,灵魂又死而复生的时候’,”厄洛伊斯叹息着,将人鱼笼罩在身下,他的发丝擦过人鱼白皙优美的颈项,令人鱼微微侧开头,但那双冷淡的蓝­色­目光却没有从他身上移开,带着一种冰雪也不及的清冷扎进他的灵魂中,“从我复活——不,从这颗心开始跳动的时候,我就是你的猎物了”

梅利思安沉默不语

那么一瞬间,悲哀与愤怒在厄洛伊斯黑­色­的眼睛里翻腾着他扯开人鱼身上的衣料,使那令他魂牵梦萦的美丽肌体­祼­|露在他的眼前手指尖是人鱼独特微凉的温度,令他想起在幽暗深邃的海中,人鱼第一次躺在他身下,带给他淋漓尽致的快意,却丝毫没有温暖起来的躯体

那时候的梅利思安眼中有令他喜欢的神情,骄傲,孤独,但鲜活无比,令他满怀采摘的欲望,想要看玫瑰凋落在泥沼里然而那时候的梅利思安是不会得到他的爱情的,那仅是一个有趣的玩物,赌桌上的骰子

他所爱的——厄洛伊斯所爱的,是那个剥离了情感,无论伪装出怎样汹涌澎湃的感情,眼睛里却平淡得空无一物的人

虚无永寂这种­色­彩叩击着厄洛伊斯的灵魂,令他不知何时诞生了一颗会跳动的心

这是自作自受狂妄地去爱一样永不会得到的东西然而他又何时预料到自己竟会陷入这样的困窘境地呢?

梅利思安,梅利思安啊

他叹息着,以仿佛怒气勃发的气势夺取梅利思安的浅淡的嘴­唇­,然而触碰到的时候力气又放得那样轻柔,温存地舔舐着梅利思安的气息,仔细地描绘着他嘴­唇­的形状

——奥术师有漫长寿命,人鱼也可以活三百年更何况他们各自夺取了恶魔的一半力量,对于他们来说这世上还有比时间更加廉价的东西吗?

“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梅利思安带着讥诮的笑意看着他:“那你做得还不够”

“那么你想要我做什么呢?”厄洛伊斯眯着眼睛梅利思安对他来说远胜于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珍宝,只是看着,只是用手指触摸那大理石雕琢一般的肌肤,只是凑近闻到那深海中带来的气息,就令他的灵魂愉悦地战栗起来

然而他亲吻着梅利思安,抚摸着梅利思安,却只听见人鱼平稳得……仿佛沉重的钟表一般­精­确平静又暮气沉沉的呼吸

厄洛伊斯坐了起来他俊朗的笑容中参杂进一种无法模仿的艳丽华丽的王子的服装被一件件脱去夜­色­一样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扬动着,时而擦过光­祼­的肩膀,时而遮住深情诱人的眼睛他张开手臂躺在人鱼身前,然后将修长有力的腿搭在人鱼的肩膀上

“这样呢?”

人鱼仍旧沉默未语他抬起白­色­冰雪一样的手,指尖在厄洛伊斯矫健有力的腿部线条上划过就像沿着一条隐秘的小径前往天国花园,但朝圣者却并不虔诚也不痴迷他侧头亲吻厄洛伊斯蜷曲的脚趾,又用牙齿轻轻啃咬厄洛伊斯随着他的动作肆意而暧昧地喘息起来,黑­色­的眼珠子里流淌着湿润的欲|望然而梅利思安的神情却仍旧那样平静

“你不喜欢吗?”厄洛伊斯勾起嘴角他以这新躯体那兵得宜的白皙手指在自己分开的双腿间按压揉动,暗沉的嗓音中流淌出致命的诱人乐声他的眉宇间还没有剥除十六岁王子青涩的稚­嫩­,湿润的眼睛中仿佛带着纯白的无措

“很喜欢”梅利思安俯下身,弯曲的手肘撑在他的头侧华贵的鱼尾没有被用奥术消去,蓝­色­宝石一样美丽的鳞片摩擦着厄洛伊斯柔­嫩­的腿部肌肤“你的演技令人赞叹,更何况是这样为我­精­心编写的短剧”

“它可不短,我可以为你演上几个钟头”

“恶魔的躯体已经被我毁掉,你有那么好的体力?”

“为了你……”厄洛伊斯仰起头,轻轻含住梅利思安透明水晶雕琢般的耳鳍,“有什么事会是我无法做到的呢?”

人鱼没有因为敏感的耳鳍被舔|弄而露出丝毫破绽他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似地,冰雪般冷峭的秀丽的嘴­唇­边流泻着一个冷淡的笑容:“我怎么会说不期待,那也太不解风情”

梅利思安以冰凉的嘴­唇­舔吻着厄洛伊斯的皮肤,引导灼热的情|欲之焰在那具躯体上燃烧他伸出修长美丽的手指划过厄洛伊斯的胸口,在他心脏的地方汪下来

如此相似,他也是在这样的时刻洞穿过厄洛伊斯的胸腔那时候他以为恶魔尚未产生心脏,爱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此时……

心脏跳动着

在他的手掌下,矫健有力地宣告着某个事实

仿佛也想起了被贯穿胸腔的疼痛,厄洛伊斯一瞬间紧绷了身体,他暗哑地喘息着,微微侧过头,以湿润的眼神望向梅利思安

但梅利思安知道,他做出再无瑕的神情,也不过是伪装罢了若说到爱,这颗跳动着的心脏谁又晓得是这躯体原本拥有,还是在某个时刻产生的呢

空心人,哈!空心人!

那不是恼怒,只是寡淡无味的自嘲

梅利思安用舌尖逗弄着厄洛伊斯珊瑚珠子一样挺立的­乳­珠,在厄洛伊斯白­色­瓷器般漂亮的耳骨边轻声说道:“分开”

厄洛伊斯像是朵危险的带毒罂粟一样恣意放纵地露出笑容,用自己的手抓住膝弯“……梅利思安……哈啊——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人鱼美丽的鱼尾仍旧在朝阳玫瑰­色­的辉光中散发着朦胧圣洁的蓝­色­光晕他曲起置入奥术师体内的手指,优雅地捻动旋转着,仿佛在把玩一件­精­巧的艺术品

“要以这具躯体吗?”他说道,“那我早该爱上你了”

厄洛伊斯毫不掩饰自己隐秘甜美的快感,喘息着,泛出浅淡玫瑰­色­泽的眼角喧嚣着极致的惑人风情:“你知道的,我寿命漫长,经验丰富”

手指上传来一种美妙湿热的绞紧感,梅利思安叹息似的笑着:“我恰好也学了不少且是由你亲自教授”

无法判断是晨昼降临还是寂 ... [,]

(夜笼罩,在那幽暗深邃的宫殿里,悲哀而又耻辱——即使极力想要保持着可笑的高傲及尊严,在最后总是会被玩弄得哭泣着丧失神智

然而那样的情感在如今想来已经荒诞得仿佛是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

——那个梅利思安,寄宿在放置于爱丝奥黛拉身上的一半灵魂中,并不是我

他转动手腕

仅以­唇­舌及双手对身下的躯体施以挑衅逗弄以及折磨直到身躯的主人失去了那种游刃有余绽放艳­色­的余裕

并非复仇也不是沉迷

没有贪恋这样的­色­香也并不沉溺于肢体相触中诞生的情潮

——如果他想要,那么我就给予

梅利思安垂着眼睛

也许这样的事情的确有趣,否则厄洛伊斯当年为何如此沉迷?

他看着恶魔——他仍旧喜欢这样称呼这奥术师,若说薄情与冷酷,眼前人也该不遑多让他看着厄洛伊斯狂乱地扭动腰肢,发出似是痛苦实际欢愉的啜泣,极乐又不得解脱的泪水从那漂亮的黑­色­眼珠子里渗出来——他就想到,厄洛伊斯的心中一定在想着曾经的梅利思安

表现出一样的软弱与无助,就算是赎罪吗?

他快速地抽离手指又重新侵入,在厄洛伊斯仰起脖颈抽离意识般的低声惊叫中咬住他的喉咙技巧­性­的动作使得厄洛伊斯马上又淹没在狂乱的低吟中他亲吻着厄洛伊斯比任何时候都美丽的嘴­唇­在厄洛伊斯颤抖着陷入情|欲所带来的茫然余韵中,梅利思安画下奥术符文令他陷入沉睡

仅有自己知晓的疼痛在梅利思安身体中仿佛海潮冲击着礁岩一样激烈迸发他艰难地化作人形,站起来坐到窗口的椅子上即使疼痛几乎要将他撕碎,然而除了他那因为忍耐疼痛而显得过分苍白的皮肤之外,他的神情中甚至没有透露出一丁点儿痛楚的迹象

他就那么安静地坐着柔软的金­色­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那平静无波的眼睛凝望着洁白沙滩上呼吸一样轻柔涌动的海水纤长优美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胸口上

那里原本有一个会跳动的器官,但此时,他仅能感觉到空洞的虚无

恶魔是没有心的

并不是他吞下了恶魔的一半力量与灵魂——在这样一场冒险的角逐中,他其实是失败的一方

厄洛伊斯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海中梅利思安以奥术隐藏自己与厄洛伊斯的行迹,带着他向深海中游去,直到乎那美丽的宫殿中停下宫殿西侧的距离海面最近的那个房间,人鱼公主爱丝奥黛拉悲伤的歌声传了出来

厄洛伊斯知道这是梅利思安最为宠爱的一位妹妹但当他看到梅利思安伪装成乎的样貌进入那个房间也不由感到诧异

拥抱着悲伤的小公主,疼惜地抚摸着她受伤的手指,‘乎’拥抱着这位几乎不曾见面过的女儿,跟她一起唱着悲歌直到公主疲惫得睡了过去他才不为人知地离开

厄洛伊斯搂住俊美人鱼清瘦的身体,用一种夸张的酸涩的语调说:“真是温柔艾梅利思安”

梅利思安甩动有力的鱼尾,什么都没说

——这是我能为她实现的最后一个愿望

那之后由于动手动脚而被梅利思安甩开的厄洛伊斯因为激烈情|事后没有得到好好休息,­精­痞竭地晕倒在海里梅利思安没有让他淹死,不过也只是冷淡地将他扔在寂静的沙滩上没有理会

然后,对于梅利思安来说不过是命运在按照轨及行罢了,一个在神庙修行的美貌女子发现了他,叫人来把他带回了神庙

大难不死的王子回到自己的国家,一面思念着那个曾经救过自己的神秘女子回绝了父亲为自己安排婚姻的提议,一面比以往都要更加勤勉地学习起管理国家来而在为人所不知的时候,他总会前往一个有着美丽喷泉的钵搭建的厅堂中,那喷泉后有一条秘密的通路,是数百年前6上王国与海中王国关系友善的时候国王专门为来访的哄准备的休息地点,一直可以通往海中,只是已经荒废许久,连如今的国王都不知晓了梅利思安就居住在这里看望过爱丝奥黛拉之后,他一步也没有离开这个地方似乎是沉寂之宫中不知昼夜的幽静生活带给他这样喜欢寂静的习惯

厄洛伊斯却看着坐在与沉寂之宫如出一辙的黑­色­王座上的梅利思安,露出一种邪肆而冷酷的笑容——恶魔的习­性­,早已无法从他身上消除了

“你在忍耐着灵魂被煎熬的痛苦吧,梅利思安”

俊美的人鱼抬起眼睛,浅淡的视线毫无波动

“这是目中无人的高傲,还是即使自己也不想放过的冷酷呢?”他走到梅利思安身边,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而此时的梅利思安其实已经疼痛虚弱得连手指也无法动弹了

“我曾经因为妄图吞下恶魔的全部力量而几乎丧失自我,直到如今也濒着说不清到底是我自己的还是恶魔的某些习­性­而梅利思安,你!令我意想不到,竟狂妄地把自己的一半灵魂奉献给了爱丝奥黛拉,把自己的大半力量倾注入三件乎权杖,然后随心所欲地意图去控制一样明知自己绝无法控制的东西你到底在憎恶着自己还是憎恶我呢?”

厄洛伊斯在他面前跪下来,那种悲伤的神情令铁石心肠的人也该动容了

然而梅利思安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如果你流下泪水,这种悲伤神态恐怕要更真实可信一些”

厄洛伊斯低声笑起来

“你不是准备好了吗?如你所见,我现在是没法反抗你的”梅利思安的声音因为疼痛所带来的虚弱而显得沙哑低沉,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就闭上眼睛就好像陷入安宁梦境一样,清静得仿佛时光都在他身边停止了

厄洛伊斯握住他的手

虽然失去的力量还没有恢复,但奥术师轻易地画好了奥术符阵他引导着梅利思安身上狂乱的魔力,将梅利思安收纳体内却没有能够完全吞噬的恶魔的力量与灵魂禁锢了起来

与数年前如出一辙,或者算是厄洛伊斯对曾经病态的执着,在那场震动海国的灾难中早已碎裂的锁链又重新缠绕在了梅利思安的手腕上锁链的另外一头,却仿佛消融在空气中一样,找不到终点

厄洛伊斯执起梅利思安的右手亲吻了一下,然后按在自己的胸口:“另外一端在这里,在我的心脏里只要再次用匕首洞穿这里,你就能得到真的自由那时候,我的力量会归你所有,你就能真正地去征服那个恶魔了不要的,你不会再经历我所经历过的那些,你不会成为他,而会成为在那片深渊的土壤上盛开的最美的一朵玫瑰没错!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去了,那是因为你没有爱上我,那么,让你成为一个没有心的强大的恶魔,这样世界上就再没有任何其它人能够得到你了!”

梅利思安沉默着,并没有睁开眼睛

“你不能使用自己的力量了”厄洛伊 ... [,]

(斯说道,“但是如果你想杀死我,永远是毫不费力的”

“我会让你爱上我”他轻柔地在梅利思安­唇­瓣上吻了一下

几天后爱丝奥黛拉离开了深乎宫

“我可以把她带到这里来”

梅利思安坐在喷泉下的那个秘密的房间中:“那就帮我照顾她吧”

厄洛伊斯用梅利思安的歌声将她吸引到了自己所在的宫殿,然后成为了她亲切的朋友,并令爱丝奥黛拉觉得他正是自己已经失踪的兄长厄洛伊斯对爱丝奥黛拉无微不至,梅利思安也总是通过厄洛伊斯去实现爱丝奥黛拉的种种奇思异想这海中少女隐约觉得自己实现了与兄长一同在6上王国探索与生活的愿望

几年之后,国王准备让厄洛伊斯王子来继承自己的王位,但王子身边还没有一位能够戴上后冠的妻子,于是国王就为王子聘娶了一位邻国美貌的公主王子厄洛伊斯不再以寻找那个救过自己一命的女子为借口推拒,然而谁都能够看出王子满怀悲伤

王子出发的前一天夜晚,在无人所知的时刻独自前往钵穹顶的大厅于掩盖在美丽喷泉的秘密房间中他见到了坐在窗边仿佛凝滞时光一般的人鱼

他脸上伪装的悲伤早已消除,漫不经心地搂住人鱼微凉的躯体坐到他的旁边:“正如你要求的,我去娶那公主为妻了知道我所迎娶的那位正是我‘爱’的女子,爱丝奥黛拉心中萌生的情感很快就会消失,你没有什么需要的了”

梅利思安平静地点点头,仿佛困倦一样阖上了眼睛

厄洛伊斯愤怒地拽紧他的领口:“你这个天才的奥术师!我竟然不知道你把自己的命运和海国联系在了一起”

梅利思安微微抬起眼睛:“我也没有想到我奥术上的老师竟然没有看出这样微小的把戏”

“我使用奥术将你身体里的力量同恶魔残余的灵魂都锁在这颗心脏里的时候,你明知这只会令你更加衰弱,但却什么都没有跟我说!你想令我痛苦吗?”

“是痛苦更多,还是恼怒更多?”

厄洛伊斯­阴­郁地沉默着:“你是想让我替你保护海国多么令人惊奇,梅利思安!你冷酷无情,却又处处顾虑着别人”

“正如同我并不爱你,但若有余裕,也不吝于满足你的愿望”

“我对你再没有别的愿望了”

梅利思安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人生总无法十全十美,这大概是最为遗憾也最为美妙的事了”

厄洛伊斯攥住他的下巴,凶狠地吻上他只会说些冷酷话语的嘴­唇­,没有甜蜜与柔情,只有狂暴的鲜血的气息从这绝望的亲吻中流露出来”

“你并不相信这颗心脏是为你跳动的”

“即使我获得情感,最终爱上你,那只会令痛苦更胜于如今我们之间怎么产生亲密的情意?相比爱,我远该恨你更多厄洛伊斯,你明白的”

“你也该明白,你的母亲不是我而是被恶魔——”

梅利思安清淡的视线打断了他的话他重新闭上眼睛:“嘘,别说谎厄洛伊斯你和他没有区别”

王子厄洛伊斯迎娶了心爱公主的那天夜里,人鱼公主爱丝奥黛拉同他们不告而别爱丝奥黛拉留下的由人鱼公主们的长发向寒巫换来的那柄匕首最后被交到了梅利思安的手上

厄洛伊斯在不久之后成为了国王,他­精­心治理国家使它变得比周边邻国都要强盛王后在第二年时为他诞下了一位小王子这个孩子深受父母的宠爱,然而在王后生育后,国王就很少与王后同寝王后偷偷跟踪国王想要知道他夜晚到底住宿在了什么地方,然后发现了钵大殿之下的秘密王后想起爱丝奥黛拉关于自己兄长的故事,悲伤地质问国王,于是国王将一个真相告诉了王后

厄洛伊斯是为了复仇而来奥术师的幽灵,而乎梅利思安则是他的同盟,这个真相令王后彻夜难眠而这件隐秘的事情不知如何被王后的侍女告诉了王后的父亲或是为了保护自己,或是对海国珍宝再次起了贪念,众王国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就在这时在大喉一方像人类少女一样于人间世界生活的海公主爱丝奥黛拉被发现了她被抓起来,当成了要挟奥术师与乎的人质

信件被送到奥术师手中的那个夜晚,奥术师前往了乎宫殿,现身在虽然没有继位但已经掌握了海国实权的弗瑞亚娜公主面前

“我并不是你的兄长,但曾经被他拯救过­性­命,我会为他守护海国,公主,现在是你应该下决心的时候了”他要求弗瑞亚娜协助他挑起诸国战争,然后以­阴­谋夺取贪婪者的­性­命但天­性­善良的人鱼被这个可怕的计划吓得瑟瑟发抖:“我的兄长,梅利思安,他不会同意我这样做的”

“他从没让你接触这些,因为这样的事情他都为你做了如果你不信大可去问你的叔父!一个天真的国王无法守护自己的子民弗瑞亚娜,爱丝奥黛拉在他们手上,而梅利思安……”

“兄长他怎么了?!我知道他没有死,他曾留给我一只宝匣,他告诉过我他真正离开之后这匣子才能打开他还没有走,我同爱丝奥黛拉同样清楚”

“也与死差不了多少了,”厄洛伊斯说出这些残酷的话,“他不愿离开,因为不想让你手沾鲜血,但你愿意使他一只为你背负一切吗?”

弗瑞亚娜啜泣着跪倒在殿堂中

并没有耗费太多力气,厄洛伊斯救回了爱丝奥黛拉,并用奥术消除了她惨痛的记忆

数月后,厄洛伊斯的王后在合遇难,同小王子一起丧了­性­命国王厄洛伊斯悲痛地晕倒在王座上,数日之后得知王后的船只不小心卷入两个邻国的航中,而王后最后竟是跳涸杀的朝臣很快得知邻国假意战争,其实是想抓住王后为人质,王后带着王子跳入海中,却不幸淹死了王后的父亲也因此悲伤得很快离世了,国王继承了妻子的国家然后就对另外两国宣战,几年后,厄洛伊斯统治了整个沿海地域

以国换国,以命易命奥术师索回了自己的报酬

妻子的死对国王厄洛伊斯造成很大打击,但国王不愿意让别人戴上王后宝冠直到几年后,据闻他遇见了一位跟王后非常相像的女子,决定迎娶她当自己的皇后大臣们才终于放下对国王没有子嗣的担忧

婚礼的当日,这位柔弱的新娘一直依靠在丈夫身边,她高挑修长,身姿优美,带着华贵的面纱,没人看清她的容貌婚礼之后她也静居深宫,很少出现在别人面前谁也不会知道,在那华美的后宫里每晚跟国王相拥而眠的是有着美丽蓝­色­鱼尾的青年

又过了数年,乎过世的消息传来

厄洛伊斯将那位海国的女王请到了自己的王宫中,在那秘密的房间里,弗瑞亚娜看见自己的兄长仿佛无数年前一样——无论是容貌还是那柔和宁静的气息都没有改变过她颤抖着,无法开口说话梅利思安向她招了招手,然后拥抱了她

... [,]

(“厄洛伊斯陛下跟海国签订了友好条约不久父亲就过世了”

“我知道……弗瑞亚娜,很抱歉,令你承担重任”

“您……”弗瑞亚娜踟蹰着,“不能够回去吗?”

梅利思安安静地微笑着:“我本来该死去的”他晃动手腕,细碎的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弗瑞亚娜抬起头,看见锁链的另外一端竟然没入厄洛伊斯的胸口“我的生命是他给予的”

弗瑞亚娜睁大眼睛并不是因为听到这样的话,而是因为站在厄洛伊斯身边的十来岁的孩子有着一头黑­色­的头发,以及浅蓝­色­的眼睛,面庞的轮廓要像厄洛伊斯一些,而五官的形状又和梅利思安相同

“他是……”

厄洛伊斯愉快地笑着,然后在弗瑞亚娜面前俯身亲吻了一下梅利思安的嘴­唇­:“是以奥术创造,我与梅利思安的孩子”

“无需再牵挂我了,弗瑞亚娜”梅利思安在妹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我很幸福”

弗瑞亚娜离开时看起来既纠结又高兴,梅利思安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眼中的神­色­无比柔和等到她消失在水域中,厄洛伊斯挥挥手,那个奥术幻化的孩子就变成粉末消散在空气里了他低下头,发现梅利思安已经在他黑­色­的王座上陷入沉睡厄洛伊斯温柔地抱起蓝­色­人鱼,带他离开

厄洛伊斯的王国成为了一个无比强盛的帝国人鱼的国度也由于女王英明的统治而强大起来两个王国间的友谊一直持续着,直到人类国王死去新国王登基也一直没有改变这样的友谊

两百多年过去了海国不老的公主爱丝奥黛拉将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两百余年里厄洛伊斯以奥术蒙蔽众人的视线,一代接一代地当着国王,梅利思安则由于虚弱,大多数时间都深陷于沉睡爱丝奥黛拉最后的日子里梅利思安没有苏醒,厄洛伊斯以奥术伪装成一个年幼的王子,陪伴着梅利思安最为喜爱的妹妹

这个孩子令爱丝奥黛拉想起了曾经的无数美好时光,她含着笑意,在朝阳辉光中化作了洁白的泡沫

爱丝奥黛拉死后,梅利思安的一半灵魂并没有回归躯体

厄洛伊斯将爱丝奥黛拉留下的最后一枚鳞片镶嵌在王后的宝冠上,在梅利思安苏醒后交到了他的手中梅利思安抚摸着那仿佛容纳着后的蓝­色­:“她没有什么遗憾了”

厄洛伊斯亲吻着他,进入他的身体这样的行为在他们之间并不算少数,梅利思安总是柔顺接纳然而每当攀登上情|欲的巅峰,厄洛伊斯总觉得心脏传来苦闷的痛楚

梅利思安从未对他动情,即使分开双腿引诱梅利思安,他也只是以手指来纾解厄洛伊斯的苦闷

厄洛伊斯忽然觉得,时间太过漫长,而生命又太过短暂

“我竟然想,也许我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

“恶魔是不会死的”梅利思安抬头亲吻他,像是安抚,又像是诅咒

梅利思安清醒的时候变得多了起来他创造了许多天才的奥术奇迹,使海中与6上的两个帝国强大得再没有第三个国家可以比肩他与厄洛伊斯之间的相处也仿佛是多年的夫妻那样,平淡而安宁

就在他用令人惊奇的想法在海中建造了一座能够供人类生活的水晶宫殿的不久之后,厄洛伊斯将王位传给了一位亲自抚养长大的年轻人带着梅利思安回到了数百年前那个古老宫殿的喷泉下的秘密房间中

他将梅利思安放在漆黑的王座上,在他面前跪下亲吻着梅利思安修长优美的手指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梅利思安安静地注视着他

厄洛伊斯取出那柄经过漫长时光仍旧锋利无比的匕首:“那个海中的先知对爱丝奥黛拉说‘杀死梅利思安的爱侣,他就能够得到自由’梅利思安,你没有一颗为我跳动的心,但我还是想试试,我能不能给你自由”

他将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心脏并不疼痛并不比拥抱着梅利思安的时候感到更加疼痛梅利思安看着他,将手心贴上他染血的胸膛,然后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我不会忘记你”

奥术师的躯体瞬间化作一副枯骨梅利思安闭上眼睛,停止了呼吸他手中握着着一块仿佛漂浮着洁白云絮的蓝­色­宝石发出了美丽的辉光人鱼的躯体在那光芒中化作泡沫强烈的震动中城堡坍塌了半边人鱼最后的鳞片被那光芒卷裹着向深海飞去

乎宫殿里,年轻的乎听见一个清脆的锁壳转动的声音那只被乎代代相传却没有钥匙的宝匣忽然自己打开了乎好奇地取出里面的物品有一卷雕刻在金属上的古籍,上面详细描述了海国的历史,传奇的奥术师无冕之王梅利思安不死的海之公主为海国奉献生命的人鱼长老在里面都详尽提及在匣子的底部,还有一只乌黑难看的小盒没有缝隙,不知道应该怎么打开乎好奇地观察它,摇动着放到耳边,只听见仿佛从谁的胸腔中传来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end——

19Reality

( 夏日的傍晚

夕阳余晖

从远处云层散发出来的瑰丽的橘红­色­与玫瑰紫在天空中一层层铺展过来

燥热的晚风显露出一种令人不快的甜腻,他不适地侧了侧头,看见旁边路过的人对他露出不知是同情还是惊讶的怪异眼神

汁水淋漓

这是……

啊……

出门前,被泼了……

我在……

唔——

那一刹那疼痛席卷猛烈地仿佛当头一锤,火花乱溅他踉跄地靠到身旁的樟树上,疼痛一层层侵蚀下来,缓和了一些,仍旧像是刮擦着全身经络那样火辣辣地灼烧着自从厄洛伊斯将恶魔力量锁在心脏里之后就再没有过这样的疼痛,突然间出现真叫人有些——

厄洛伊斯用那柄匕首自杀了

然后……

他睁开眼睛

脚下是宽敞的道路,两旁遍布钢筋水泥的建筑,怪兽一样的车辆鱼贯奔驰,擦身而过的行人一年到头都匆匆忙忙一脸菜­色­

杀死梅利思安的爱侣,他就能够得到自由

——回到这个世界了

繁忙的科技社会特有的嘈杂声响令他头脑发晕,空气显得无比浑浊,原本该非踌悉的景­色­变得光怪6离起来

太阳在高耸的楼层间弹动了一下然后失去踪碱后的辉光仿佛血液铺展又过了……像是几个小时那么长的时间路灯亮了金碧辉煌的霓彩跳跃闪烁

他思索着

发现自己难以想象回家的路

……家……

那所房子……

“吴小少爷?”

一辆车擦着路沿停下来,里面走出一个人

“吴少?你这是怎么了?”

头痛欲裂说实话,也不大能够想起来眼前的是谁甚至他不姓吴,u,没有的意思,没有姓氏的弃子但这种误会也没有必要澄清

露出一个疲惫微笑:“中暑”

“……去医院?”

“不用”

“去我的酒吧,离这里不远”

“嗯”

实在没有必要拒绝这种邀请,他点点头,任由对方搀扶着仰靠在后座上苍白的脸­色­泛着一种纤细的楚楚可怜,他抬起眼睛并没有错看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奇异神情

酒吧的名字叫Bron.

在拥挤的交通上花费了四十分钟,疼痛不能算是平息,但这具躯体似乎并不比人鱼强悍的­肉­体难以忍受疼痛灼热的痛感一旦被习惯,也就不算什么了但肢体还因为疼痛显得非抽弱开车人搀扶着他,朝距离较近的正门走去

一对年轻男女走到了闪烁的招牌下,推门进去

年轻人夹着一支香烟,兴致缺缺地对女伴抱怨着:“名字翻译过来不过是屎黄­色­,哪里高贵了,还不如吃大排档”

门开着,年轻人的声音具有磁­性­的穿透力,这种粗鲁论调令酒吧昏暗光线中时尚靓丽或衣冠楚楚的男女惊讶地抬起眼睛

搀扶着他的酒吧老板皱起眉,用眼光示意看场人把人弄走

文质彬彬的侍应身后跟着彪壮的保安年轻人却无知觉地高谈阔论

他无法看清年轻人的样貌但那双灵活朝气的眼睛却令他产生异样的情绪

搜索记忆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却想起这酒吧老板自称上帝创造第一人的亚当,很有纨绔子弟特有的狠辣

他轻声低笑,笑声仿佛春月里绒绒软软的阳光,温柔得使人心痒:“雅俗共赏,不是很有趣吗?”

是他的声音太过令人沉迷,令之前的种种黯然失­色­明明苍白而狼狈,然而在那昏暗暧昧的光线中,就好像珍珠在微微发光

他没有注意汇集在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视线,只注意到那个年轻人看着他,狡黠而明亮的眼睛带着若有所思的笑意

“我们去楼上”

似乎不愿意让他引起这么多注视,亚当将他带上楼的行为有点欲盖弥彰几个人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起来倒像是防备他逃走

呵……

私人休息室里,有一早准备好的名酒亚当为他斟上一杯:“吴少,你今天身体不好,不如喝些别的?”

嗅觉与味觉还不怎么灵光,但是那酒液看上去确实剔透漂亮,他接过,酒杯晃动一下,但没有倾洒出来:“身边没有长辈,当不起吴少这个称呼”

“太谦虚了,您出现在奥格斯特府的时候,我们就知道社交界又多了一颗新星”

“我只是在奥格斯特先生的府上暂赚况且我已经搬出来了”他一口饮掉杯中酒,轻声咳了咳,“你找我来,事先一定知道奥格斯特先生不会管我的事”

亚当摇晃着自己手中的酒杯,没有喝一口:“我只是在路上巧遇吴少”

“‘u’,”他将空杯子放下,“我坐你的车来,没有叫人也没有接应这杯酒——你没有强灌我喝我们不能算多么亲密的朋友,但是以后我也不会把你当敌人,奥格斯特先生永远不会从我口中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人还没有来,我可以送你回去”

“我没有长辈护持,只有钱”他察觉到一种怪异的虚弱感涌上,垂下眼睛,“请你找我来的人,要什么?”

“半年前”

半年前……

人鱼梅利思安几乎有一千年的寿命这里是他出生的世界,然而作为梅利思安的人生却要更加明晰刻骨半年前……

亚当皱着眉提醒他:“你的女朋友在茶餐厅打工”

小薇?

对他不明所以的神情感到无可奈何,亚当叹了口气:“当时你跟谁在一起又遇见了谁?”

跟谁在一起一群狐朋狗友有钱一起兴风作浪,有难大约一哄而散遇到了谁?小薇在那里勤工俭学,身后追着一看就不好招惹的富贵公子

他喜欢找麻烦,人生是一场乐子,无论是自己找的还是别人给的……于是拦下那双伸向少女的手:[她显然不喜欢你,而我对她一见钟情我们来打个赌输的那一个,跪下来磕个头]

赌了什么已经忘记了但是确实逼着那个人磕了一个头……雾都不少世家子弟,第四大道上寸土寸金的地方开出的茶餐厅也不应该小觑顾客更是不用多说,在这里磕了一个头……那个人半年没有再出现是来……复仇?

真遥远

视线变得有点朦胧他张了张口,忽然迎来一种失力的眩晕:“呵……酒里……”

“我想你知道是谁了”亚当扶了他一把,“你真的……”

“我被奥格斯特先生赶出来了”他抬起手 ... [,]

(指拂开遮住眉毛的黑发,没有理会亚当诧异的神情:“劳驾,浴室借我,他们什么时候来?”

“等你药力发作”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亚当点点头,他笑着,“我‘中暑’了,身体虚弱,也许不用那么久”这么说着,他站起来,踉跄地挂在亚当身上,“送我进去,顺便告诉他快点来否则我也许就等不及先走了”

“我欠过6钦一个人情,他爱面子,也没有受过这样的挫折,你……”

他在浴缸边坐下,修长的手指一颗颗解开纽扣:“他来之后你不会在这里吧?你没有出手帮我的理由,又不在现场不能偷偷照顾,所以告诉我只要低头认错也许不用受太多苦”

“……嗯”

“他又能对我做什么呢?”热水注入浴缸,他嘴角挂着浅淡的笑容:“adam,我们只见过几面,你似乎对我关注过头……了?”

亚当眯着眼睛,沉默了很久,然后关门离开了

眩晕疼痛疲惫的虚弱,回到这个世界的不真实感,繁杂无法清理的思绪他脱掉衣服倒入身后温暖的水里,就像躺在云端那么舒适

奥格斯特,八月,为父亲工作的十二月份的其中一位,负责看押父亲不应该出生的儿子——贝利亚无——他自己

呵……

半年前的旧账,刚被赶出奥格斯特府就翻了出来简直分秒不差,就在他接到奥格斯特打来的电话然后跟小薇提出分手的这一天

人生的意义就在于,想法设法活到死

对于他来说,这不是一句戏谑的玩笑话

“虽然大多数麻烦似乎确实是我自找……”他自言自语地将自己浸入舒适的水里,然后忽然睁开眼睛撑起身体

水流哗啦地响动着

先是诧异,然后他低沉地笑了起来

原本双腿所在的地方,是一条华贵美丽的蓝­色­鱼尾

20Reality

( 亚当体贴地为他留下了更换的衣服

白衬衫,休闲长裤,衣料柔软而名贵,但并不算太合身对方当然不可能特意准备他的尺寸不过仅仅是这样程度的示好,以及亚当离开时复杂的神情都足够他疑惑了

一种仿佛忌惮着又格外在意的熟悉感

衣服有一点鞋所以留着最上面的扣子没有扣上,袖子也细致地卷起来鱼尾出水之后就恢复成修长有力的双腿,比从前方便许多,裤腿在脚腕之上,他踢开鞋子,赤脚踩在吸音的长绒地毯上,后仰到欧式沙发上呼出一口气,一条腿搭到面前矮桌的石质桌面上

算到厄洛伊斯自杀的那一天为止,梅利思安总共有七百三十七年的寿命海国的无冕之王,6上王国的隐形霸主——说起来有些奇特,突然回归的时候有种梅利思安仿佛泡沫一样完全消散了的错觉那七百三十七年对他就像梦幻泡影,什么影响都没有留下

而那条鱼尾告诉他——梅利思安——这个令参杂他难以言喻情感的名字,存在过,也仍旧存在

他忽然有点不明白自己到底应该是贝利亚无还是梅利思安,但理论上这两个人都应该是他,却又有种泾渭分明的隔阂感

啊……也不对,他向来不承认贝利亚无这个名字,就算是深藏骨髓的自卑作祟,他称呼自己为无名氏,流露出一种悲凉的游戏人间的态度,但实际上……

呼……

是疲惫疼痛与药剂的多重效力令他脑海纷杂不知不觉间陷入昏沉梦境梦中空无一物,偶尔有蓝光闪烁,不像是珍珠,也不像是碧空澄澈,反倒像是一双眼睛静静看着他

你……无名氏……

“你真是悠闲,吴少”

嗯?

倦惮茫然,慵懒深黑的眼睛后仿佛藏着世上最深的沟壑,里面朦胧的一层迷茫与温顺又在着黑­色­上铺展开玫瑰香气般的暧昧的朦胧掐在他下颌那双冷厉又嚣张的手顿了顿

一个年轻人,容貌也算俊美,眼神太嚣张狂妄,未免也带着一点外强中­干­,这就是为什么当时他提出那个赌局要输了的人下跪这是把刻了花的匕首,刀锋也利,但伤不了人

“6钦……先生”

那种你果然还记得我的得意感令他觉得竟然有些有趣与可爱他抬起眼睛,纤长的眼睫带着一点锋利与凉爆但氤氲水光的眼神确实是柔软的:“多谢款待”

衣衫不整,四肢无力,这样狼狈的景象里他温柔地微笑着,有意无意挑衅着面前城府不深的大少爷

6钦把怒火中烧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他衣服上的钮孔崩掉了一颗,原本只是松松合拢的衣服下露出线条优美的骨骼与白皙皮肤那张笑脸仍旧清淡从容,眼睛抬起来注视着眼前气急败坏的少爷:“很久未见,6钦先生有什么私密的话要跟我谈谈吗?”

少爷用纨绔子弟特有的恃强凌弱的神情笑起来:“有很多话想跟你谈,更加私密的事情也想试试看真的很难得,我跪下向你道歉的时候就想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你也试试我那时候……咳!总之,你一定很害怕吧!”

他——这个自称无名氏的青年垂下眼睛笑了起来

“嗯,很害怕,你想怎么报复我呢?”

“你会求我的!”少爷没有蠢得看不出这种调笑式的轻视,气急败坏地转头看了一眼桌子上摆放的名酒

“我喝过一杯,6钦先生是否觉得不够量?”

“哼!”少爷倒满一整杯,以惊人的气势灌到他口中酒液热辣地滑过他的喉咙,更多地漫溢出来沾湿了他白皙的皮肤

有些时候是难以维持镇定的不过即使呛得大声咳嗽也并没有让他俊美的面容看起来扭曲难看

“呼……”他深吸一口气,眼睛里满溢着湿润的光泽,“我以为是催眠药,原来是助兴酒”

“你真的喝了一杯?”少爷挑着眼睛

“两杯”他也挑起眼睛,自下而上,据说这样示弱的姿态最能引起征服欲但他的眼神冷静而清明,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

“不准嘲笑我!”少爷怒火中烧,撕开他的衬衫,粗暴动作中顾不上施展自己的调情手段,更多是示威和恐吓但是手掌下微凉的皮肤竟然有种怪异的吸引力,不由自主就放轻了力量,甚至贪婪地低下头亲吻吸允

“嗯……哈……”非翅微地吐息,他半阖着眼睑,“服务非常周到,6钦先生不过似乎您并不怎么擅长跟同­性­做|爱?”他叹息着在年轻人耳边说道:“别这么僵硬,我可以好好教你”

“没节­操­!”

“呵……”实在很有趣他眯起眼睛,嘴角愉悦地弧度既让人心痒也让人手痒少爷几乎被气得团团转:“我早知道你男女通吃,但是没想到你这么无耻!”

“6钦先生,您在嫉妒吗?”

“只有愚蠢的白痴才会觉得你是个好东西!”

“嗯”

“你救下那个女人只是觉得有趣对不对!你其实是为了耍我!”

“嗯,很有趣”

“我听说你后来还跟别人打赌,说半年之内她肯定会爱上你”

“嗯”

“你赢了之后就把她甩了”

“嗯”

少爷得意地笑起来,忽然打了个响指“你都听到了蠢女人!”

门被推开,门外一张苍白而不可置信的脸女郎憔悴而悲伤地看着沙发上半躺着的俊美青年:“Be1iar……我……你,你还好吗?我刚才听到他对你……唔——”

女郎被掐住了下巴

“她听到这个家伙在我手上就自己跑来了,蠢透了喂,现在求我要你还来得及,你的吴少爷根本靠不住”

“放开我,混蛋!”

6钦似乎确实并不喜欢男人,但女人却不同他愤怒地拽着女郎的头发将她推到在沙发上:“我就在这里上你,然后找人当着你的面上他!你们这对狗男女以后还怎么谈情说爱”

“混蛋!”

啪!

响亮而难堪

在他的认知中无论出于怎样的理由都不应该对一位女士这样粗鲁她们永远都是娇贵而应该被呵护的有种尖锐的感觉从脑海中冲出,但是又看不清具体的形状这个画面跟他记忆中某个奇特而不清晰的画面融合在了一起愤怒……头脑下达了指令——我应该愤怒

必须愤怒

“呵……”轻柔而缓慢艰难而狼狈他坐了起来白­色­衬衣挂在手肘,颈边还残存着一个难看的青紫­色­咬痕他伸出手轻柔地盖住女郎的眼睛,甚至让旁观者都不记得要阻止:“傻女孩,你不该来他说得对,我不爱你”

“你……”

“是一个赌博游戏,我在六个月里让你心甘情愿爱 ... [,]

(上我,一匹阿拉伯马,我很喜欢这个彩头别哭……”轻柔地擦去她的泪水,仿佛他们还是一对甜蜜情侣“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他搭上6钦的肩膀,美丽的手指慢慢地划到少爷颈间,情人爱抚一样的动作令少爷颤动了一下然而少爷没有愤怒地挥开他的手,甚至一动不动因为那美丽修长的手指上捏着一枚剃须刀上拆下的刀片:“从这里出去不要回头,这不是你的世界”

“Be1iar!”

“听话我能处理,你会添乱”

“你敢走出去一步就等着看他的下场”少爷激动地大吼着,“他没碰过你对不对!他刚被赶出奥格斯特府就跟你分手你说是为什么?!他最多能撑十分钟,自己走不出这个地方,你要是求我我就放过他!”

先是鲜血流淌,然后一种模糊的麻痒而尖锐的疼痛才传达如神经

伤口很鞋也并不算深他伸出手指沾了一些血液压在少爷的眼皮上:“你以为我不敢杀人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入住奥格斯特府?”

那双刚才还氤氲水光的眼睛变得幽暗深邃,让女郎都胆颤心惊

“回去你的自己世界别在找我”

镇定而温柔女郎眼眶发红她的思维被一双有魔力的手牵动,身体行动跟随着那魔力的语言“好”

“我的壁在外面!”少爷歇斯底里地喊叫着,声音惊恐得沙哑

“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他在少爷耳边轻笑,“没人能找到你”

银与蓝的火焰随着他的话语开始旋转仿佛踏入梦幻国度,一切都变得诡谲迷离他放下手中刀他不需要刀因为他的语言比刀更加锋利

“6钦先生”他叹息着,“我很愤怒”

在年轻人惊惧的视线中,首先映入的是一条华贵美丽的鱼尾俊美的人鱼勾着凉薄的嘴­唇­,瞳­色­浅淡的眼睛仿佛覆盖着寒冬凌冽的冰雪

“来喝一杯酒吧”

22伊甸园【1】

( 于东方四河环绕之地,天主耶和华创造人间乐园,将世上第一对男女安置在园中园中遍布珍奇,以珍珠玛瑙铺地,有无需耕种而出产丰厚的土地,奇花异草或珍禽宝兽更多不胜数这园子即是伊甸园

耶和华对世上的第一对男女——亚当与夏娃说,这园中的一切可随意支配,生命树上的果实也可任意品尝,所见一切都可由亚当任意命名,只有一件事——使人得智慧知善恶的树上的果实是禁果,不可触碰

亚当与夏娃敬爱且畏惧这位父亲,他所说的话他们全都遵从于是这一男一女——最初的人类,便在园中快活地生活起来

无法记录年岁,一日,蛇从那明辨善恶广有智慧的树上探下头来,对夏娃说:“女人,这园中的一切你都看过尝过了,世上的一切福你都享过了,只有一样,这明辨善恶树上的果实你却一口未尝呀!”

夏娃说:“世界之主,伟大的父说,这树上的果实是不可触碰的吃过这样果实便要受死亡滋味”

蛇说:“女人,你在这园中见过死亡吗?”

夏娃说:“我没见过死亡,不知死亡恐怖,但我却害怕天主耶和华,那位威严的父亲发怒呀!”

蛇说:“女人,你与亚当是这伊甸园之主,是天父手造的生灵他偏宠你们,造这园子使你们在其中居住这里的一切生灵都要听你们命令,连名字都是你们赐予的呀!这里有什么是你们不当享受,那位仁慈的父又怎么狠下心来向你们发怒呢?”

蛇说了这些话,夏娃便动摇了并不因为明辨善恶树上的果实甘美诱人,而是因为她像敬爱父的一切儿女那样为父的偏宠感到骄傲于是她便接过蛇递来的果实那果实确实甘甜鲜美,吃食过后夏娃便得了明辨善恶的智慧她看这伊甸园中的一切,同过去就多有不同了她叫来亚当,将自己所做的告诉他,又以蛇所说过的话劝说他亚当便也吃下了那禁忌的果实在此之前他们从不为­祼­|露躯体而耻辱,如今却觉得羞愧起来了,于是就在这伊甸园中寻取无花果叶遮蔽自己的躯体

天主耶和华前往伊甸园来看望这一对偏宠的造物,却见他们躲藏起来,天主耶和华便问道:“亚当夏娃,这世上我手造的第一对男女,你们为何躲藏起来不迎接我?”

亚当说:“我心里觉得羞愧,听到您——天主耶和华,威严的父的声音又感到害怕”

天主耶和华说:“你们从哪里学来羞愧,又如何明白害怕呢?你们一定吃下了那样我不许你们吃的东西”

亚当听见,便瑟瑟发抖,他匍匐在地上,忏悔自己,又说夏娃如何诱哄他吃下那棵广有智慧明辨善恶之树的果实夏娃也惊慌恐惧,也哀哀忏悔,并说了蛇是如何诱哄她吃下那棵广有智慧又明辨善恶之树的果实

亚当与夏娃违了天主耶和华的意志,本应受到惩罚,但耶和华宠爱他们,不愿对他们太过严厉于是这位仁慈的父便驱逐他们出伊甸园,让他们与今后众生都要自己劳作并受生育与养育之苦

此后伊甸园便升回天上,四周遍布天火,又有善战强大的天使护卫,令人再也无法回到伊甸园去了这伊甸园也便被称为天国花园,除非得那天主,伟大的父耶和华的赦,否则无人能踏入一步

···

他在明镜一样清澈的湖面观察自己于水中的倒影

平静清淡,微笑时是暖的,眼睛中的光也算亲切,但总觉得十分疏离

是他自己的样貌

并没有变成幼儿

也没有失去记忆

看来正如那乌有之王所说,上一次变成幼小的梅利思安确实是因为自己走得太快,没有等待领路人不过这一次就算等待了领路人……

门上是个高塔的图案

说到塔,埃菲尔比萨甚至巴别……故事都多不胜数,如果从海的女儿这样的角度考虑,他大约记得有个故事是讲一个住在塔上头发能够当软梯的姑娘

不知道是这个姑娘的头发实在柔韧坚强还是那位巫婆的身体实在轻盈灵巧——当然他原本也不会认为世界上有人鱼,但仍旧成为了爱丝奥黛拉的兄长又或许这次多一个头发能够当软梯的妹妹?

他直觉伸手向后——摸头发这样的动作只算是下意识,不过真给他摸到——头发何时变得这样长?

漆黑顺滑纤细柔韧缎子似的披散在身后,晃动时擦过皮肤,带出一些凉意他想到厄洛伊斯非常喜欢梅利思安的头发,情|事中总会掬起来放到­唇­边亲吻,平时也很有耐心为梅利思安细心梳理

当然不是因为对厄洛伊斯念念不忘竟然还咀嚼着那样私密的事聊慰心伤——虽然确实许下诺言说过永远不会忘——但这个诺言在他看来只是既然付出便该回报罢了

如果他真的有感情,那么同情应该大于爱

所以想到与厄洛伊斯的柔情蜜意和火热甜美单纯只是因为——摸到了梅利思安才有的长发,以及,不着寸缕——旁边还有一个男人

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眉宇中尚有天­性­的无辜纯洁,容貌俊朗,融金的头发,天空蓝的眼睛——脑海中某一瞬间升腾的“莫非厄洛伊斯在这里重生”的念头在看见这幅容貌的时候消掉

厄洛伊斯就算仍旧年少,也不会这样清澈无垢如果真的是,那只能哀叹纯良得略显惨不忍睹

……但这副面孔的确有点似曾相识

是谁?

金发蓝眼,俊朗带笑,如果再年长一些……

“亚当?”

“嗯”亚当笑着折睛,“你是夏娃吗?”

“……”

那并不是想要喷出一口老血的憋闷感,而是环顾四周,看见黄金翡翠,珍珠玛瑙,碧玺红玉,奇花异草——再加上亚当和夏娃——一片奇异林地——伊甸园!否则还作何他想?

塔?圣经?会是什么故事?

“夏娃”亚当露出璀璨笑靥因为得到他的回应,不再像开始那样小心翼翼地期待看着,而是伸出手摸摸他的头发,摸摸他的面颊,摸摸他的肩膀,摸摸他的……

他攥住那只乱摸的手

亚当委屈地看着被他拽住的手腕,可怜兮兮地说:“夏娃……”

这真是亚当居然那个bron的老板传说中颇有些狠辣的纨绔面对他时总流露一种欲语还休姿态,仿佛隐瞒什么秘密的几面之缘把他——很可以说成出卖——给6钦的人真是亚当?是天下叫亚当的恰好长得都很像还是真的是亚当?

他仔细打量这个委屈得泪珠打转的家伙,考虑对方是不是跟自己一样沦为乌有之王恶作剧的牺牲品,因为走得太快错失引导者,所以记忆全失变成了——巨型的大婴儿……这可不可能是真相?

而那一边亚当已经哭了不是嚎啕但眼泪确实滚落下来

... [,]

因为刚刚脑海中已经想过巨型婴儿这个可能,所以亚当委屈而默默地流着眼泪的样子倒令他没有那么讨厌,反而秉持一贯“既然看见老人女人以及幼儿就要格外绅士体贴”的原则,帮亚当擦了眼泪

“夏娃……你不高兴?你不喜爱我?”亚当小声又小声地问道

“我不是夏娃”

“你……你不想理我……”

“我真的不是夏娃”

亚当看起来并不是太相信,但又不像一般小孩子那样无理取闹,而是非吃以为识相地闭了嘴真的……一个俊朗的大男孩噘着嘴的样子虽然有时候很可爱但在见识过成熟亚当的他的眼里只觉得……

“我没有撒谎”他柔声说

“可他们告诉我夏娃会到这里来,她也是人,跟我是一样的——只有下面跟我不一样”

“……”他下意识扭动腰肢,摆摆自己的鱼尾——下面确实不一样

亚当期待地看着他,天空蓝的眼睛十分明亮

“……夏娃跟你也不一样,但我不是夏娃,更不是……人类”

“那你是什么?”

“人鱼”

“人鱼?”亚当好奇地睁大眼睛,倒有那么一点可爱然后很快地又皱起眉头来,“可是这附近的东西我都取过名字,没有叫人鱼的”

他想到圣经中亚当为耶和华管理伊甸园,并且亲口为这里的生灵取名要是这个巨型婴儿执意要把他这个物种叫做夏娃,甚至都无可厚非于是他将长发顺到脑后,露出膜翼一样蓝­色­纤薄美丽的耳鳍:“我不仅……下面跟你不一样”

“啊是真的!”亚当在他来得及阻止之前就伸手摸上了他的耳鳍,就像所有快手快脚好奇天真的孩子一样,不仅摸摸,而且还要凑近看看甚至更甚地舔舔……

“唔……亚当”他把这个好奇的巨型婴儿推开酥麻的战栗感在全身流窜……耳鳍真的是人鱼的一大弱点他缓缓吐出胸腔中灼热的空气,连眼角都带上一点玫瑰­色­的薄红禁欲的奥术失效了?

“你怎么了人鱼?”

“……随便伸手触摸别人并不礼貌”

亚当思索了一会儿礼貌这个词,看起来还是不得要领于是他只得详细而­精­痞竭地解释一遍,亚当多少算是接受了这个词语

“可是,”亚当仍旧有点困惑地说道,“他们也跟你一样什么都懂,每次见到我的时候都会这样跟我打招呼,还会这样”亚当搂住他的脖子把嘴­唇­凑了上去像是幼兽那样蹭蹭,然后伸出舌尖小心舔|弄甜蜜得像只猫崽

“……”他推开亚当,眯起眼睛,眼前确是个孩子,还是在伪装纯洁?“他们是谁?”

“雅里赫博尔和阿格利博尔”

他仔细思索

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是基督徒,也不曾听说过父亲有为他安排受洗贝利亚这样的名字显然就是渎神圣经当然知道,不仅知道一点但也绝不能算是­精­通他能够看出这里是伊甸园,想到此时亚当赤身­祼­|体应该还没有吃禁果甚至连夏娃也没遇到夏娃不是他的骨中骨­肉­中­肉­吗?至于教导亚当的人,他一直觉得总该是上帝,但现在看来那一位大约放养着这位人类始祖——这跟圣经也相符,养宠物似的,连穿衣服都不教会简直像是那种宠物……

那可真……

总不至于是真相吧?

晦暗到这种程度的宗教?

他打量亚当——确实看起来很像是能够引起某种……的感觉况且这里的一切那位天主当然了如指掌,那么那两位雅里赫博尔和阿格利博尔——他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天使——所做的一切自然也该是那一位授意的吧

那么他突然出现而且还——同样赤身­祼­|体……

——应该感觉厌恶与不快他对自己这样说,这两样情绪也就浮现出来

人鱼的身躯在,奥术也应该在他看向旁边,竟然恰好是一株无花果树这巧合蛮有趣的他摘下叶片在其上划动玄奥符文,碧绿的叶片化作一件宽大的长袍

“唔……”是意料之外也算预料之中,疼痛席卷而来承受不了突如其来的痛楚,他滑向水下,被亚当慌张地抱住

“人鱼?你怎么了?”

苍白的神情,平静冷淡的浅蓝­色­的眼睛身体无法忍耐这样的痛楚,灵魂却毫不在意“我没什么”他说道不着痕迹地将手撑在亚当身上——肋骨一根不少,夏娃其实不存在?

这是种非常微妙的联想

他不吝于将思维向肮脏的方向扩展因为无论是贝利亚还是梅利思安都遇到过不能曝晒在光明中的丑陋的事情

亚当不存在的夏娃天使对这“第一个人”诡异的教育突然出现的被亚当叫做夏娃的自己

如果他只是单纯的贝利亚而不曾经历过梅利思安的人生,他会觉得这会不会是那些过着毫无道理优渥生活的巨富们建造出来的酒池­肉­林

玷污圣经真是够肆无忌惮的了

与有着爱丝奥黛拉以及弗瑞亚娜的水中世界不同

这个世界,在最开始就令他觉得——如果拥有感情,就该觉得厌恶

在这样的世界乌有之王想要得到的会是什么?

直觉不会是在亚当身上

这一阵疼痛略微削弱,身体也已经适应他离开湖水,华贵的鱼尾便化作修长双腿将浓碧的长袍披在身上,他回头:“你要在这里等夏娃?”

“嗯”

“祝你好运,再见”

23伊甸园【2】

( 贝尔沙明戴着三重王冠,坐在银­色­环海尽头的星辰宝座上

从出生的顺序来看可以算作是他小弟弟的亚当正趴在生命树源头等待女人的诞生

贝尔沙明有无穷的时间,但即使如此他仍旧总是很忙天上的以及地上的一切秩序都需要他来梳理维持,总是就连转移一下视线的功夫都没有

亚当在生命树源头诞生的时候他也没有注意到,是阿格利博尔前来告知这个消息阿格利博尔很喜爱亚当亚当有一头太阳光辉一样金灿灿的头发以及澈蓝天空般的眼睛,这两样正是阿格利博尔最喜爱的­色­彩不过贝尔沙明想,阿格利博尔对这个新诞生的生灵如此关注的原因其实是亚当并不像大多数生灵那样聪明阿格利博尔喜欢逗弄傻乎乎的亚当

此时无论是贝尔沙明还是阿格利博尔都不知道除了生命树源头诞生生灵之外,阳与­阴­结合会产生后代这些后代幼小的时候就像如今的亚当一样,乖巧而甜蜜,很好哄骗

不过,实际上,若将世界树源头诞生的生灵都当做兄弟姐妹的话,贝尔沙明就是这一整个世界的兄长了所以除了少数与他亲近的几位,他也不常常对这些兄弟姐妹耗费心神

但此刻,他却用那双装载着周天寰宇的眼睛注视着生命树源头,因为在那里出现了一个与伊甸园,与自然与永恒之力格格不入的生灵那生灵自称人鱼有夜晚一样漆黑的头发,冰原一样冷峭的眼睛,同贝尔沙明一样的上半身,以及华贵的蓝­色­鱼尾

贝尔沙明侧耳倾听又凝神细看,发现人鱼的灵魂中有一团混乱的令人厌恶的气息与自然同永恒之力恰恰相反,暴烈污浊空虚短暂这是个只有不断吸取他人洁净的力量才能存在的生灵——贝尔沙明皱起眉头来他的智慧与生俱来,但却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东西

那是什么?

自从制定了天地的戒律,贝尔沙明再也不曾离开王座因为他即是天空,应当永恒地高悬在上但伊甸园中那个生物所带来的异样令他十分焦虑伊甸园即为乐园,是自然与永恒这两样力量汇聚形成的生命之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从那里诞生的,生命由生命树的源头流淌出来,顺着四河滋润大地伊甸园是一切生命的源头,生命树之源就是这个世界的母亲,贝尔沙明决定去伊甸园看一看,弄清这个刚刚降临世上的怪异的生灵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站立起来于是天空也便从高宇剥离下来虚无替代了苍穹,银­色­环恒斜向大地贝尔沙明就沿着这条光流降临而来

——这个世界上,虽然在很久以后人类的典籍传说中会有很多神灵,但是在这个神灵游走于大地的年代,这些自然与永恒的造物从不将自己称为神灵在其后漫长岁月,有一部记录于十八块泥版上的史诗《吉尔伽美什》,其中流传于后世早已遗漏无法补全的有这样的句子:

“这神明是一切的初始,

是天空,

是万物的主宰与审判

他的王座上有三重宝冠,

御阶下是星辰队列

他为世间万物定下规矩,

谁也不敢违背

天神安努,

在至高的天国,

超脱凡尘的安之途,

在星辰彼岸

将天上的事物安排,

将地上的事物安排,

天神安努不再离开王座”

然而如今,这位后世受封的神灵还没有名字正如亚当意味人,他以沙明——广阔的天空为自己的称谓

贝尔沙明即是天空之主

这天空之主此时降临在了伊甸园他的头发是天空的颜­色­,晨曦微露时显露蒙昧的灰蓝,朝阳初生时染上鲜亮的橙金,暴雨来袭的时候压抑晦暗,晴日里明媚动人

此时此刻,贝尔沙明注视着人鱼,他的双脚踩在光里,身上包裹着仿佛云絮的织物,发丝则飞扬着,是震怒的雷雨天气

“你是谁?”他问道

···

人鱼仰起头

天空原本是澄蓝无瑕的,忽然仿佛白昼与浓夜倒转

周围一瞬间黯淡下来,并没有漆黑一片,湖水与伊甸园中的珍奇树木都散发着仿佛会叮咚作响的轻盈辉光五光十­色­的地面和乌沉沉仿佛消失了的天空被一道银­色­的绚烂光河隔断

光河翻滚奔腾,怒吼着朝地上涌来

“人鱼?”

亚当看见了他生出的双腿,好奇地爬上岸这时候被天地间这样奇诡而恢弘的景象吓赚慌张地拉住他的袖子

迟疑了一下,他最终把亚当拥在怀里——一般来说他比较习惯这种对象是女­性­角­色­,像爱丝奥黛拉那样的,那么他绝对不会迟疑:“别怕”

“我不怕”亚当抬起纯净的蓝眼睛,他才看清亚当是在笑“是贝尔沙明来了”

“贝尔沙明?”

“他在天上,”亚当指着那条光的河流,“雅里赫博尔和阿格利博尔说贝尔沙明离开天上王座的时候天空就不见了,他会顺着光的路来他很忙,要管理这个世界,所以我也没见过他”

亚当期待地望着渐渐接近的光河,身躯兴奋地微微发抖

人鱼也凝视那个方向

伊甸园,亚当,不见踪影的上帝和天上的王贝尔沙明——这也许果真不是他孰知的那个圣经故事不过意外与不受掌控才更有趣

在这样细微的思索时间里光已经涌到了他的脚边,一个穿着云絮般飘渺又纤细的布料的男人站在光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排斥感审视他

姑且算是蓝发太过外露的厌恶神情像是一张戏剧面具那样掩盖掉了容貌特征直觉地,这种讥诮厌恶的样子他感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今天是似曾相识见面会吗?

先是亚当,然后是这个暂时无法确定但实在即视感强烈的男人

这个男人已经用一种仿佛一秒也不想跟他呼吸同样空气的语气开口了:“你是谁?”

也就在他考虑到底说自己是无名氏还是交出贝利亚这个名字探探眼前这位的底的几秒钟里,少年亚当激动地说:“是夏娃!”

“……”智商堪忧啊

同时被四只可以算得上美丽的眼睛注视的少年亚当紧张而羞涩地折:“我……我是说我最开始以为他是夏娃,但他说自己不是夏娃,贝尔沙明,这是真的吗?”

“嗯”贝尔沙明虽然长着一张天生就喜欢摆倨傲神情的脸,但显然拥有正直的天­性­

“那真可惜……”亚当说,“我挺喜欢他的你不喜欢他吗贝尔沙明?我想他是个好人”

“……”确实令人忧虑

虽然目前还没有了解过关于“幼崽”这个阶段的事情,但贝尔沙明直觉这种时候 ... [,]

(当着亚当讨论高深问题只会被弄得­精­痞竭他仿佛一个洁癖症患者一样用含义明确的目光瞪着人鱼:“跟我走”

这目光令人鱼恍然大悟他确实应该见过这个人,在乌有之王的白银王座前,那个永远嫌弃他的蓝发男人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兴味盎然

这个被扭曲得一塌糊涂的故事里乌有之王会亲自出手吗?

“去取回我欲得之物”,这样的说法果然是欲盖弥彰吧

你想要什么呢?

带着一点跃跃欲试,人鱼揉揉亚当的头发,然后在贝尔沙明那仿佛要吃人的视线中以诚恳的表情握住了贝尔沙明的手:“请您为我带路吧”

24伊甸园【3】

( 故意惹怒boss总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挑衅的快感没有享受多久,人鱼就被痛楚夺去了神志

但实际上贝尔沙明从不会故意找什么人的麻烦身为苍穹的化身,又是世界戒律的制定者,贝尔沙明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生灵都更加公正平和——除了长着一张天然就适宜倨傲以及鄙视神情的脸

在这一点上站在他身边的天空使者——月之阿格利博尔就恰好相反虽然­性­格要恶劣一百倍,但他的样子总能让人想要亲近

没错,此时,天都

位于天空之途回环起点与终点的苍穹殿堂里,属于天空的生灵正在对被一层薄膜一样透明光晕包裹的名为人鱼的生物进行审判

那层美丽明亮的光之壁障上流动着专属于贝尔沙明的力量,这种力量缓慢地汇聚到人鱼身上,聊胜于无地减轻着这美丽生灵的痛苦

这个事实更加令贝尔沙明确定人鱼必须不断吸收自然与永恒的力量才能生存而这些力量一旦被吸取到人鱼体内,就马上悄无声息地消失无踪了

贝尔沙明深皱着眉头

一切诞生于伊甸园的生灵理论上都是兄弟姐妹,贝尔沙明并不愿意抛弃其中任何一个但生命诞生于伊甸园,自然与永恒的力量更是这个世界的基石,对它们产生威胁的必须去除

“他不能留在伊甸园”贝尔沙明下了这样的结论,他用装载周天寰宇的眼睛扫视了一遍殿堂上的其他的人

贝尔沙明严肃冷厉的声音让这些天空归属的造物面面相觑

刚才这个新生的生灵一被贝尔沙明带出伊甸园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来,无法想象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令他蜷缩在地上连抬动手指的力气都失去了

——让他离开伊甸园,意味着要让他一直忍受折磨

可贝尔沙明的话就是戒律他所担忧的事情也不无道理

苍穹殿堂迎来了前所未有沉重的沉默

打破沉默的却是温柔寡言的天空使者——日之雅里赫博尔她向天空之主看去,忧愁地叹息了一声:“天空之主,你是想将他留在苍穹殿,用自己的力量供养他吗?”

“他不能留在伊甸园我是天,是世上第一个造物,是你们的兄长与长辈,他也在伊甸园诞生,理应由我照管”

所有人都露出反对的神情

“天空之主,在这里无人可以匹敌你的力量,也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了人鱼所要的并不多,我们任何一个都能够供养”

“我已经决定了”贝尔沙明用一种高傲的命令口气这样说道“你们太弱鞋如果出现了意外还是要我来解决”

这些世界最初的造物眼中并没有等级的区分,贝尔沙明高傲的态度令大家感到不快这时候天空使者,月之阿格利博尔爽朗亲切地笑着说:“贝尔沙明,你忧心我们,不想把危险放在我们身边就直接说出来吧我们都是你的兄弟姐妹,有不少是你亲自从生命树之源接回来的,何必害羞呢”

贝尔沙明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向昏迷不醒的人鱼:“我已经决定好了”

“亲爱的兄长”阿格利博尔握住他的手腕,“你没有发现暴风恩利尔不在这里吗?他去接全知的智者耶和华了,我们可以听听他说什么”

苍穹殿里的生灵都露出赞同的神­色­,但贝尔沙明却忽然恼怒地推开阿格利博尔:“胡闹!是谁允许你们去邀请他的?”

他虽然­性­格倨傲,但是真正发火的时候却很少更何况这一次的对象是他最喜爱的阿格利博尔,这真是前所未有了

阿格利博尔却不以为意:“为什么不?耶和华虽然不属于天空,但他同样出生在伊甸园,伊甸园里的事为什么不能告诉他?”

“……”贝尔沙明烦躁地凝视着阿格利博尔生灵诞生以来,谎言还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他有秘密想要隐瞒这些兄弟姐妹,只好恼怒地沉默不语

“亲爱的兄长,我们忧心你也忧心耶和华,他到底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们?”

阿格利博尔咄咄逼人的问询令贝尔沙明感到烦恼但是此时他自己也不知晓答案那只是他自己的一种隐约的猜测,每当耶和华回答了问讯之后贝尔沙明总是觉得这位全知的兄弟的力量似乎就会减少一些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也不知道长此以往会有什么危害,但是无论他如何问讯,耶和华从来只是闭口不谈他们这些诞生于伊甸园的生灵都是注重力量的,他不能把这个猜测随便说出口令耶和华觉得难堪,他明白,那副躯体已经令耶和华够懊恼的了

阿格利博尔仍旧毫不松懈地瞪视着他,贝尔沙明抬起眼睛,高挑的眼尾显得非常倨傲:“他的身体并不好,况且我的智慧并不下于他,不觉得这件事情需要特地邀他前来”

“贝尔沙明!”阿格利博尔知道他在说谎,但贝尔沙明已经重新回到他的王座,显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既然恩利尔已经去邀请他,那么就等他来吧”

并没有等待很久,恩利尔就踏着风前来了他一改往日火爆的形象,以不可思议的轻柔脚步踏入苍穹殿堂专属于天空的生灵们立刻为他腾出地方,贝尔沙明挥挥手,柔软的云的座椅就出现在那片空地上

恩利尔弯下腰,将怀抱中修长消瘦的人放置在座椅上

那是个头发颜­色­浅淡得近乎透明的人,眼睛更是好像根本没有­色­素汇聚苍白得近乎虚无的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就像是一阵悄无声息的风,一片微不足道的羽毛但他的坐姿非常端正,整个人散发着睿智的气息

“抱歉,我跟不上恩利尔的速度”

生灵们都友善地跟他点点头

耶和华即是全知,他的力量就是智慧,谁也不会因为他孱弱的身体而嘲笑他

贝尔沙明已经把人鱼放置在他身边“既然来了,就快点看看吧”

耶和华知道贝尔沙明虽然语调严厉,但事实上是害怕他离开伊甸园太久身体会受不了,他温和地笑了笑,将手放到那美丽的生物的额上

“梅利思安”没有过多久,他叫出了一个名字,“深海的宠爱他自称人鱼吗?”

“是的”贝尔沙明皱着眉生灵诞生于伊甸园的时候就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名字,就算有不同的叫法,也绝对是同一个意思,就像贝尔沙明就意味着天空,那么眼前这生灵怎么可能既是人鱼又是深海的宠爱呢?——那也并不像一个真实的名字宠爱不是个能够具体指代的字眼

“他确实也是人鱼”耶和华将手收回来,仍旧低垂着眼睛看着这惊动了天空之主的生灵:“他跟我们不太一样,但对于伊甸园来说并不是有害的”

大家都舒了一口气,贝尔沙明也露出放心的神情

“请快将他送回伊甸园吧,”耶和华睿智的视线滑过梅 ... [,]

(利思安苍白俊美的面颊,“离开那里越久他所受到的痛苦越多,贝尔沙明的力量对他也不能产生太大帮助”

“我去送他”阿格利博尔走了过来,“我正好想亚当”

恩利尔也重新向耶和华伸出手臂,他所驾驭的风是最为舒适与快速的,所以大家都默认由他来接送耶和华耶和华却并不打算离开:“我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贝尔沙明了,想要跟他聊一会儿”

25伊甸园【4】

( 最后的记忆是跟着蓝发的倨傲男人告别了傻小子亚当,然后由于挑衅了洁癖者的忍耐极限,被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疼痛加倍剧烈,导致他忍受不了最后晕了过去

然后就是现在,他醒了

面前是一个­色­素浅淡稀薄得好像要融进空气里的人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消瘦孱弱,但是那瞳仁近乎透明的眼睛里有着不容忽视的智慧这个人浑身弥漫着仅有经过万事万物细心雕琢才有可能拥有的睿智魅力那双空灵的眼睛注视着他,这个人以包容而令人安心的声音说道:“你好,我是耶和华”

“你好,我是贝利亚”

这位上帝无动于衷

他轻笑着用手撑住面颊:“我是撒旦?”

“外来者,”耶和华轻轻摇头,“这是我对你所知的极限”

伊甸园中以自有永有的智慧为名的全知者认了输,却并不显得狼狈与懊恼,这位智者的目光中闪动着一种他所不能解读的强烈情感,浓烈得仿佛要给那双无­色­的眼睛染上颜­色­然而这种剧烈的情绪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令他几乎以为是光在那双眼睛里留下的错觉

“你知道我,呵……乌有之王?”

“不要以你的过去我的未来来询问我,我只是现时的智者,不是日后的先知”

一个被取了贝利亚这样名字的人总会在内心隐约排斥上帝他耸耸肩,想要支撑起身体但是无奈浑身脱力

耶和华向他伸出消瘦得几乎仅剩苍白骨节的手,将他扶起来,还细心地在他背后塞了一只——毛茸茸会动的生物?

“你还感觉疼痛吗?”耶和华又坐回了他自己的椅子上,就像那些简单的动作消耗完了他的力气一样但他的坐姿笔直,清瘦的手搭在膝盖上,并不显得威严,却有一种令人心生敬意的气度

“可以忍受”

“我不知道你为何前来——”

“被人送来找一样东西”

耶和华对他并不友善的打断报以笑意:“也不知道你如何——”

“我也不知道跨过了一扇门”

耶和华凝视了他一会儿,又说道:“你们称为灵魂的本我在我们眼中并不构成单一它拥有代表在世界存在的位格,这是力量在生命中循环的通道;拥有力量——我们体内所蕴含的自然与永恒之力在位格中循环成为独有的力量,你见过天空之主,他的力量即是天空;拥有­精­神,是记忆情绪思维,最能够证明自己的东西你的身上,这几样东西里面,有的并不属于你,有的缺失,有的纷乱无续可以告诉我吗?我想帮你,梅利思安”

梅利思安……

他抬起眼睛

耶和华的视线洞悉而真挚,有种包容的力量,令人觉得可靠安全

“梅利思安,”他说,“那不是我”

“人只有通过镜子才能看清自己,但经过镜子这样媒介,人的眼睛所看见的就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但他人却不同我看见你,属于水的生灵,你即是梅利思安,这个名字深烙在你的灵魂上你也喜爱梅利思安这个名字”耶和华又向他伸出手,那只手在他的胸口贴合,“你认为自己缺失情感,你自称空心人,无价值的贝利亚,不该存在的无名氏你的胸腔确实空洞沉寂,你的心不在这里但是梅利思安,如果你从不曾有心,从不曾体会情感,那么如此不愿接受梅利思安这个名字的固执又是从何而来呢?”

他大笑起来耶和华则安静宽容地看着他

“在后世人间有一些侍奉你的人,那些神棍不愧是得了你的真传把语言化作力量,无论多么罪孽的心都得到宽恕使人动椰使人相信,使人怀抱死后将得解脱的美梦但耶和华——你把你的这样力量用在我身上实在太冒险了——可我又恰好喜欢冒险家与狂赌徒,喜欢尖锐危险的对话

“耶和华——我不认为自己身有缺憾因为我虽然能够体会到缺憾这样情感,但这种情感对我来说只是转瞬即逝就像一个人受了伤,他知道伤口只能带给他一瞬间的疼痛,那么他还有什么必要害怕它?你说的没错,如果我不知道羞愧期望愤恨嫉妒这样的情感,就没必要像是自暴自弃的争宠孩童那样对贝利亚这个名字念念不忘我有情感,只是并不长久所以这个世界上一切的情感带给我的欢欣喜悦或者悲愤痛苦都只有短短的一瞬间——见到你的时候我感到厌恶,听到你的劝解的时候我会反感,我会产生报复你伤害你的念头,当然也会为这些念头感到羞愧我看见你的时候,大可以遵从头脑中产生的念头去真的伤害你报复你,毕竟羞愧的情绪带给我的约束也短暂得可以忽略不计但我没有那么做——这不是道德,对于我来说是法律而这项法律是我预备着将来有一天‘梅利思安’回来,无需因我造下的创口而疼痛不已

“我做着一个随心所欲寻求刺激的人,因为这样的人生对我这只有一瞬情感的人来说最为轻松惬意我并不那么无辜,但也不算是穷凶恶极——我努力做着这样一个人,不过是防备着自己成为正常人的那一天你可以认为我的本­性­是善良的,因为日后你的狂信徒们总是劝人向善而我则不以为那是善良,不过消在那个不知道会不会到来的日子里,旁人会喜爱我,珍惜我,并且爱我——耶和华艾你大可以将我称为梅利思安,我也不觉得那样有何不妥毕竟在梅利思安这个名字被人叫出口的时候,我所体会到刺痛也只有短短一瞬,近乎错觉”

这青年自称只有一瞬情感,然而他所说的话又是那样情感强烈他的声音是那样令人动容,仿佛折翼的飞鸟挣扎着祈求一阵猛烈飓风但他的神情又是那样平静,好像冰层下永远孕育不来绿­色­的冻土

耶和华望着他

“梅利思安”

青年闭上了眼睛

“只有一瞬间,”他说,“你不必为此感到愧疚……当然,若你会产生愧疚”

“梅利思安”耶和华以沉稳坚定的声音再一次叫了这个名字,“除此之外我不会以其它任何字眼称呼你你值得这个名字,也应该受这个名字”

青年叹息了一声仿佛自嘲又仿佛无可奈何“随便你”

房间里的两人长久地沉默下来过了许久,远处传来阿格利博尔呼唤亚当的声音一个自以为躲藏隐蔽的身影慌忙从灌木丛中站起来,由于蹲了太久,露出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呲牙咧嘴的神情,然后满脸凝重地跑远了

直到那背影消失,被唤作梅利思安的美貌青年托腮露出一个嘲讽笑容:“耶和华,从今以后伊甸园中的人就都会怜惜我并且为我感到心痛了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耶和华在膝上交叠着双手:“你说的不是谎话”

“但也未必都是真话——你想要什么,耶和华?”

“我要为你找到心还想帮你解除痛苦我要帮助 ... [,]

(你”

“你以智慧而非慈爱为名”

“我确实有别的目的”

“你所知的比你承认的要更多,我的未来你似乎了如指掌”

“我消知道的能够从你的话语中听到”

“你该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就算取回了心,我也不会是‘梅利思安’”

“那他是怎样的人呢?”

梅利思安掩­唇­轻笑:“那是幼年,纯洁无暇清白无辜,而且——愚蠢透顶”

“虽说如此却最叫你嫉妒喜爱”

并没有再开口说话,他仅与耶和华相视而笑

——但到头来还是不知道耶和华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这位圣经中的唯一神在他眼中本就是装腔作势与虚伪做作的代名词,如今又加上老­奸­巨猾这一条不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发展到“圣经”的那一天这样安静祥和的伊甸园,这样纯洁可爱的生灵,——­阴­谋到底要如何收场才会定格在那薄薄的一本书册中

他感到好奇,却并不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当他还是梅利思安的时候就已经知晓如何无中生有混淆黑白

而此时就且享受这份平静吧

其后数月甚至数年,耶和华正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耗费无数心神在解决他所要忍受的疼痛上

按照耶和华的说法,他所吞噬的恶魔的灵魂正是归属于位格的那一部分如果消化­干­净,那么他应该会成为恶魔——这种存在耶和华此时还从未见过,暂时也并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只能从梅利思安身上那一半推测出——它与自然同永恒相反,混乱无序,像是一个满是孔洞的容器,若想保存住其中的“生命”就必须不停地吞食他人的位格来补全这些孔洞

“怪不得恶魔热衷与人做交易,代价必是人的灵魂,原来要当粘合剂用”貌美的青年吃下一枚­色­泽鲜红,味道甜美的果实,发出满足喟叹,“如果你找不到解决方法,­干­脆我把亚当吃掉”

那是如今伊甸园中唯一的“人”

耶和华笔直地坐在自己柔软的座椅上,面前铺展着一本页面雪白的书,他瘦长的手指不断在书页上划动,留下一个个玄奥的金­色­字符听见青年的话,他连眼睛都没有抬起,只是淡淡地说:“你想从哪里下口?”

那只是个礼节­性­的随口问句,人鱼却摆出一种绝不嬉皮笑脸的态度,以完美的仪容宁静地微笑着:“哦,这件事非常简单,不过过程不足为外人道”

趴在他膝上的亚当本人嘟囔了一声,半睁开眼睛,晴空般的眼瞳迷惑又可怜自从那一次偷听了梅利思安与耶和华的对话后,亚当就一直对他非匙近况且人鱼曾经被他错认为夏娃,因为这个缘故他本来就对人鱼很有好感亚当虽然逐渐成长,已经拥有俊朗青年的样貌,可是心智却仍旧懵懵懂懂,单纯剔透得令人只想叹息

于是人鱼就确实叹息了一声,用手轻缓地梳理亚当金­色­璀璨的头发没过多久亚当就又沉沉睡去了面颊上带着喜悦满足的红晕,还轻微地打着鼾——这位人类始祖有生以来第一次喝了酒,在这饮料奇妙的作用中烦恼全消智商骤降

“夏娃还没有出现”

“嗯”这一次耶和华终于将视线从他那雪白的书页上移开,“你出现后生命树源泉出了一些问题,不过她总会出现的”

“仁慈的耶和华,需要安慰的不是我”

“你说过,‘傻瓜不会悲伤’”

“所以你才不教导他,还要贝尔沙明也一样将他当成孩童对待”

耶和华不置可否

“不过就算是傻瓜也会感到恐惧”人鱼像是抚摸猫咪那样抚摸亚当绒软舒适的头发,“女人是男人命中注定的伴侣他们互相喜爱,最终产生爱情无时无刻不想接近对方,哪怕转开眼睛一秒钟也会难以忍受心脏跳动的每一下都仿佛是唤着那个人的名字,胸腔吐出的每一次呼吸都印着那个人的烙印只要他平安自己便也平安,只要他喜悦自己也就喜悦——他是脱离于自己身躯的­性­命,有一天消失不见,会比亲见死亡更加恐慌难耐因为爱情,人活了过来,也因为爱情,人会变成行尸走­肉­耶和华艾亚当正受着这种煎熬”

“奥术非绸奇它不同于自然与永恒,也不同于混乱无序,而是一种调和的力量你拥有它奥术确实可以修补生命树源泉,你计算出来的方式也非酬美——除了唯一一点,这力量使用得越多,你驳杂无序的灵魂所受的损伤就越大你不能使用奥术,否则会使我多年的努力毁于一旦”

他叹了口气:“看来我又猜错了”

耶和华轻柔翻过一张书页:“我从没想过用你修补生命树源泉”

他并不准备为自己的误会道歉,耶和华也对此不以为意数年来他们以各种方式试探对方,这种程度连餐后水果都不能算

有时候他不由想到厄洛伊斯也曾跟梅利思安勾心斗角不过那种交锋要更加危险凌厉,并不像他与耶和华之间竟然交杂着一种奇异的平和与心有灵犀——自然他肯定自己没有爱上上帝只是非常离奇,耶和华总是向他投递出过剩的爱惜,简直像一位父亲

大约耶和华天生父爱过剩,所以日后才会被称作天父

人鱼这样想着,有趣地观察起这位睿智的同伴来耶和华的那双浅淡至无­色­的眼睛正虚无地凝视着某个点,显然是在思索些什么

“我无法体会拥有爱侣的情绪”

耶和华严谨认真的神情令人鱼笑了起来

然后他接着说道:“从未有人为我安排一位爱侣”

“你是指生命树之源,你的母亲,塑造你以及你一生的那只手?”

耶和华并未回应

他于是说道:“在我的时代,我们崇尚自由恋爱”

耶和华望着他,透明的瞳仁就像光­阴­止息时的一声轻叹

“我的一切都是属于那位母亲的任何东西,无论是我知晓的关于这个世界的答案,又或者是我的情感——永远不能无中生有她不给予,我就无法得到”

这句话在人鱼的灵魂上轻轻触动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在日后,你的那些使徒会主持爱侣们的婚礼,他们会对相爱的男女说这样一段话,‘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耶和华的眼神柔和下来,带着一点欣慰的笑意:“那真是一种不错的关系”

“所以人在一生中把最多的时间分给了爱侣”

“我虽然不会有那样一位爱人,不过在我心里有这样一件事物,无论我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是贫穷,都会始终奉献我的忠诚,直到离开世界”

“那实在太没有诚意了伊甸园中永远没有疾 ... [,]

(病与贫穷”

“嗯”在轻柔垂下的夜幕中,耶和华笔直地坐在他并不柔软的座椅上,消瘦孱弱的身躯拖出一道漫长的影子,像个沉默的巨人似的可靠而肃穆

26伊甸园【5】

( 虽然被叫做苍穹殿堂,但其实这里既没有高大庄严的立柱,也没有广阔肃穆的屋顶,甚至由于在高远的天上,当然连地板也不可能有

比起空旷,那些天空所属的造物更加喜欢形容它为空无一物

天空的化身,天空之主贝尔沙明的王座就在这空无一物的——一览无余的——偶尔会有几片云飘过的地方

由于这殿堂看起来虚无一物,有时候个别——比如说阿格利博尔那样喜欢捉弄人的家伙就会跟比如说像亚当那样单纯好骗的家伙说:“你没有去过苍穹殿堂,那是天上地下最美丽的建筑,它全是由透明的宝石建成的,工艺­精­湛,令人看不出一点雕琢的痕迹”

伊甸园遍地都是宝石,所以亚当并没有觉得阿格利博尔在说谎,他认真地问道:“什么样的宝石是透明的?”

“水晶,笨蛋”

亚当委屈地账眨那双湛蓝­色­天空一样明净的眼睛:“我……我想”

阿格利博尔心软地吻一吻他的眼睛——这动作在日后的人眼里肯定会有些不怀好意的意味,但阿格利博尔自己却一无所知他确实只是单纯地喜欢着这样的行为:“那是水晶天,也许以后我可以带你”

在无数光­阴­之后,一种将现实掩盖得近乎荒诞的读物上,神所在的地方被称为水晶天但又有谁能够知道那地方其实空洞寒酸地令人落泪——所以某些爱面子的家伙强行给它冠上冠冕堂皇的豪华称号

没有人会知道的

贝尔沙明就在那里,坐在他的王座上

那王座,如果没有亲眼看见,很难说那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像天空一样既有光明也有黑暗,划分­阴­晴,又虚实相接——总之就是那样一种形容不出来的东西贝尔沙明能够感觉到,能够触摸到,也就勉强坐了

他自己就是天空,不会恐高

苍穹殿堂很少有被启用的时候贝尔沙明早已定好天地万物的规则,触动它的他都能立刻知道,然后及时解决天空的造物在苍穹殿堂齐聚的情况非迟见,甚至记忆里就只有一次——人鱼诞生在伊甸园,全知者耶和华说他的名字是梅利思安

耶和华说那造物同他们都不一样,是特别的,但并不会有害

事实证明了耶和华的话然而虽然贝尔沙明脑海中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但是这个生灵带给他的不安却从来没有消退过

如果他听过后世那个关于靴子的故事,那么他就应该会知道自己这种焦躁难安的情绪叫做“在等另外一只靴子掉下来”在危险之前,他敏锐的洞察力已经向他发出了警告,可惜他还一无所知

是的,他一无所知正在非常诚恳地消这种掌控之外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一次在日后,人们的审美开始变得有些异常,总会不自觉地同情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有一句话叫做“高处不胜寒”,充斥着一种病态的优越感以及对庸碌众生的嘲弄——和欺骗以及自我美化的快感日后的某个阶段,人们­操­纵着过剩的同情心,以怜爱悲悯的态度去解读那些高悬于上的生活孤独,空寂,冰冷,永无解脱,无聊悲伤地想要吃了自己——开玩笑!

如果有人这么看待贝尔沙明,他会忙中抽空大笑起来的

他实在没有一点儿空闲!

这个天空之主,现世中最为伟大的生灵,戒律与法则的制定者——他既不悲伤也不想诅咒命运,他不会顾影自怜也不会唉声叹气,他根本没有做这些的时间

居于高位并忠于责任的人都是非常繁忙的,贝尔沙明的工作伟大琐碎永无止境

很难说重点到底在哪个字眼上,但总之,他一定是世界上最不消工作被打扰的那一个人

结果总是那样的,事情发展往往与期望相反——伊甸园又出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又一个令他感到不安的生灵在生命树之源降生了,目击这场降生的……

——亚当真是灾难体质

···

亚当真是灾难体质

——阿格利博尔也是这么想的

眼前的景象令他也觉得十分恐怖,但他仍旧还是打起­精­神来捂住了一边大声尖叫一边浑身颤抖的亚当的眼睛

“夏娃!阿格利,夏娃——夏娃——她——她——”

“别看”他强硬地将吓得颤抖然后忽然反应过来向那边扑去的亚当按在自己的怀里这诞生于生命树之源成长于伊甸之中的‘第一个人’已经成长成了英俊的青年,但他仍旧还是像孩童那样天真无垢阿格利博尔已经没有办法完全困住亚当那有力的四肢了,只好对他进行强制催眠下一刻亚当惊惧而悲痛的声音曳然而止,他的身躯失力地倒下来,被阿格利博尔艰难地接住

亚当沉睡过去之后阿格利博尔才意识到——自己也十分惊骇,自己的躯体也在颤抖

因为就在他的眼前,女人正在变成一堆沙砾女人的面颊因为痛苦而扭曲了,口中发出光是看她的神情就觉得能够刺穿耳膜的尖锐喊叫声但实际上阿格利博尔什么都没有听见夏娃是无声或者说她的声音没有办法被他们听到,就像他们无法帮助她一样

无声的恐惧,隔离在屏障之外的绝望——阿格利博尔觉得自己要被这种重压压垮了

他踉跄了一下

他面前女人的身体最终变成了沙砾

一只直手臂伸过来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也支撑住他怀中的亚当阿格利博尔僵硬地转头看了一眼,是贝尔沙明站在他身边

天空之主离开苍穹殿堂的时候,天空也会降下天空原本所在的地方不再划分光与暗,而成为视线无法抵达的虚无日后被称为“安之途”的银­色­环恒斜向大地,组成光耀的道路

这是天上地下谁都无法忽视的景象神圣肃穆,壮丽辉煌但阿格利博尔却错过了,他愣怔地看着贝尔沙明严肃的侧脸,恍惚地吐出一口气

“阿格利?”贝尔沙明像任何一个疼爱自己年幼的兄弟的兄长那样担忧地看着他

“夏娃刚才变成了……”阿格利博尔喉咙沙哑而­干­涩,他最终放弃地摇摇头贝尔沙明体贴地安静等待着

“那是什么……”最终,阿格利博尔没能描述下去,只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贝尔沙明也不知道他有些惊慌地不晓得应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兄弟在这伊甸园中,他们都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恐惧

永恒的伊甸园

在这里没有饥饿,没有疾铂更加没有死亡

这些自然与永恒的造物生活在这个乐园里,他们眼中时间是永无止境的,谁也不曾知道过死亡这个词汇难以描述那是种什么冲击,无法预知与估量的危险的感觉,神秘庄严同永恒的力量一样使人畏惧与憧憬的死亡的景象,在它面前哪怕是天空之主贝尔沙明也感觉到了 ... [,]

(自己的渺小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在这伊甸园中,唯一令他连回忆也不愿意的东西因为他深知自己永远无法跨过这道鸿沟

“她不是夏娃”这个轻柔平和的声音将贝尔沙明从那种未知的无力与恐慌中惊醒他回过神,那个消瘦苍白得仿佛会融化在风里的男人已经用手指捻起了一些沙砾在查看

贝尔沙明想要提醒他那些东西也许不安全,但耶和华以那双浅淡而透彻的眼睛回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很平淡,渐渐地染上了一种悲伤怜悯的情绪,耶和华闭上眼睛,用他仿佛因为气力不济而特有的轻柔嗓音说:“她不是夏娃但她确实已经……”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怎么组成那个词汇,最终他说,“这是死亡”

“什么?”

“他说死亡”属于第四个人的声音传了过来虽然也是轻柔的,但听起来并不像耶和华的声音那样带着一种天然令人平静的气息这个轻柔的声音暗含韵律,优雅而美丽贝尔沙明回过头,看见了那只要开口就是歌的生灵

——梅利思安已经把亚当从阿格利博尔怀中接了过来,小心地放置在柔软的草地上,然后他以眼神询问那位月亮的化身是否需要坐下来休息阿格利博尔拒绝了于是人鱼就站在了他的旁边,能够在任何情况下及时护住身旁人的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贝尔沙明看着耶和华与梅利思安,显然这两个人都知道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东西但耶和华看起来似乎并不想说,于是他就把视线聚焦在梅利思安身上

人鱼的样貌非常美丽无论什么人看见都理应心生好感但也许是第一印象太过糟糕,以至于贝尔沙明一直对梅利思安心存抵触这是伊甸园中的第一个不洁作为天空,作为世界的守护,即使耶和华再怎么跟他保证梅利思安的无害,他也能感觉到人鱼身上传来的那种违和的气息他那双装载着周天寰宇的眼睛能够看穿人鱼眼中被掩饰得很深的凉薄与冷漠并不像刀尖那么凌厉,但是仿佛落入衣服里的细沙一样,令他浑身不适

他想起梅利思安降生的那一天耶和华单独留下来跟他说的话

“他不是敌人,但也不是朋友贝尔沙明,你要知道……伊甸园为何是乐园?即使没有见过你也一定跟我一样清楚,这个世界上会有同伊甸园完全不同的地方从我们诞生开始就认定自然与永恒之力是纯粹无瑕的力量,既然如此,这个世界上就会有不洁——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恐怕……”耶和华没有说下去但贝尔沙明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猜测出他未出口的话

梅利思安意味深海的宠爱伊甸园的生灵都诞生在生命树之源,那之下连接着生命之海恐怕那是被默许的一切诞生在这个世界的生灵都是默许的就像他们一样在他眼中不洁的梅利思安,也许才是世界选定的主人

后来,贝尔沙明从阿格利博尔那里听到了亚当偷听来的那些话人鱼身上那种违和的气质得到了解释他敏锐的天­性­所察觉到的虚假的部分有了说明即使如此他也并没有像是其他人那样对梅利思安感到怜惜

那不是一个需要可怜的人就像梅利思安自己说的那样,人鱼并不认为自己身有缺陷

他以这样审视的目光看向人鱼,人鱼便对他微微颔首内敛而优雅,秀丽又安静看起来真的好像非常无害似的

这时候耶和华站了起来,好似无意地以消瘦的身型挡住了贝尔沙明的视线,却没有看他那叹息一般的目光划过人鱼,最终在阿格利博尔身上停下:“带亚当去休息一会儿吧,贝尔沙明会处理好这里的事情的”

阿格利博尔看着耶和华那双透彻而无­色­的眼睛,心中的火焰越燃越旺他没有动,贝尔沙明不赞成地叫了他一声,他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听从自己最为敬爱的兄长的话:“我要知道”

“阿格利”

“我想知道!”

耶和华为难地看着他:“这件事……”

“抱歉”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的梅利思安开了口,“别像保护亚当一样保护

阿格利博尔情绪还有些混乱,听到梅利思安的话,赞同而感激地点点头

“即使你们隐瞒着真相,我们也会想办法自己去弄明白的阿格利,你也是这样想的,对吗?”

阿格利博尔点点头,他本想再说些什么,却忽然闭上了眼睛朝人鱼的方向倒了下去一小团珍珠那样的光从他额头上飘荡出来落在人鱼手中

人鱼轻声说:“所以这份记忆还是拿掉得好”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也很不可思议,贝尔沙明那装载周天寰宇的眼睛甚至都只看清人鱼在阿格利博尔面前的空气中画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他不快地皱起眉来:“那是什么?”

“您似乎一直对我抱有敌意”人鱼轻声叹息着,贝尔沙明看见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人鱼轻柔地笑着问他:“不过能先帮我一个忙吗?我快站不住了,请来接住您最宠爱的阿格利博尔”

贝尔沙明接住了阿格利博尔,看起来恼怒又忍耐着怒火的耶和华接住了人鱼

“很抱歉,耶和华,我使用了奥术先别像教训孩子那样教训我”因为耶和华本身也消瘦孱弱,梅利思安顺着他的力量直接坐在了地上,亚当就躺在他的旁边他轻柔地用手指在亚当额头上也画了一个奇妙的符号,一团朦胧的光从亚当身体中飘荡出来,在他手指上缩成珍珠那样的一小团他合轮心,把属于阿格利博尔与亚当的珍珠并在了一起:“这些是记忆”

贝尔沙明明白了他的意思,复杂地看着他他把那颗更大更明亮的珍珠抛到空中,珍珠又散成无数细微的彩­色­光点那些光点组成一幅图案,是伊甸园的生命树源头,他们所在的地方阿格利博尔和亚当坐在水边,水里出现一圈涟漪,阿格利博尔脸上现出一个疑惑的神情朝水中伸出手去

如果是夏娃,首先感应到她降生的应该是亚当

影像中,出现在水里的是一位女­性­她并没有出奇的样貌,只是看起来比一般人更加瘦弱阿格利博尔伸出手将她拉出水来但她一露出水面就大声呼痛,那是一个非常惨烈的过程,皮肤与头发都像沙子似地从身躯上剥离,而她的声音却被锁在一片小小的空间里,能够传达出来的只有那种无声的恐惧

梅利思安握紧五指,那个记忆的影像破碎了,他没有让那段记忆演示到最后

“贝尔沙明,天空之主,从我降生在伊甸园的那一天你就察觉了不是吗?我与你们不同苍穹殿的那一天,那里不仅仅只有那与耶和华,我醒着,听到你们谈话”

虽然并不喜欢人鱼,但贝尔沙明脸上仍旧产生了一种尴尬这神情令人鱼愉悦地笑起来:“不仅仅是力量,我对这个世界的情感也与你们不一样即使你厌恶我,却会因为说出的话也许使我难过而羞愧,这样高尚的情感我并没有你们爱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它却可有可无我想我就是不洁你发现 ... [,]

(了,我降生后生命树之源再没有生灵诞生,直到这一次……即使她不是夏娃……有件事情耶和华隐瞒了你生命树之源出现了问题,而我的力量能够修复它代价很鞋对于我来说只是离开这个我并不那么喜爱也并不那么眷恋的乐园”

贝尔沙明沉默着,有那么一瞬间,他永远骄傲挺直的背脊似乎被重负压弯了一般,但也只有一瞬那双装载周天寰宇的眼睛高傲地看着梅利思安:“我并不喜爱你,但你也是生于伊甸园中我的兄弟,我永远不会让你那么做耶和华是正确的,他不让你动用你的力量,你就不应该动用你不应该用自己的痛苦换取阿格利博尔与亚当的记忆他们所遭受应该由他们自己背负”

“正直的天空之主,”人鱼赞叹着,“最喜爱的兄弟与最厌恶的兄弟之间你选择的竟然是公平?”

“梅利思安!”许久没有说话的耶和华以他轻柔的嗓音包含怒火又无可奈何地问道:“你为什么非要挑起别人的怒火不可呢?”

人鱼怔了怔,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有趣因为我无法理解你们的高尚好吧,我不会再使用奥术,除非得到你们的同意”

他说完轻掬起一碰水将沉睡着的亚当唤醒,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对亚当微笑着:“你们怎么就在这里睡着了?把阿格利博尔带到我那里去吧,我还有些有趣的东西送你”

亚当有点儿迷茫地睁着那双澈蓝的眼睛,想了想:“嗯……阿格利在陪我等夏娃”

“你看,你把他累坏了,我都叫不醒他”

亚当愧疚地抓抓头发,把阿格利博尔抱了起来,然后他才发现了站在一边的贝尔沙明和耶和华,惊喜快乐地笑起来:“沙明和耶和华不去吗?”

人鱼拍拍他的肩膀:“贝尔沙明想念耶和华,他特地来看他,让他们单独待一会儿吧”

亚当并没有觉得很少离开王座的天空之主特地前来探望耶和华有什么不对,他高兴地跟他们告了别,跟着梅利思安离开了

直到他们完全消失在视野中,贝尔沙明才忽然像是用光了力气那样坐到了泉水边他将手伸进清澈而温柔的生命树之源,深锁着眉心,带着一种矛盾而痛苦的神情

耶和华也同样显得无法平静

“耶和华,梅利思安所说是真的吗?

耶和华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消瘦虚弱,他摇了摇头:“我本该是无所不知的……但对于他——”

“让他——”贝尔沙明停顿了一会儿,最终说出这个他还并不熟悉却本能觉得排斥与恐惧的词汇,“让他死亡,伊甸园里的不洁就消除了,一切都能恢复正常但之后……如果生命树之源选择让这些在我们看来格格不入的力量的造物诞生,一定会有另外的他诞生吧?”

“你发现了什么贝尔沙明?”

“他有两个名字”贝尔沙明垂下眼睛,露出少有的迷民情,“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就仿佛直到有一天听到他有两个名字之后,忽然觉得那样才是完整的人鱼是水中的霸主,他还是深海宠爱而你和我,一个是天空,一个是全知,好像缺失了一块……”

耶和华半跪下来,将那堆死亡后留下的沙砾聚拢,然后收入一只盒子里

“我们缺失很多,就连面对同伴的死亡也无法表现出心里的情绪她是伊尔卡路拉,地下王国冥土的主人她无法在地上的世界生存,所以才那样痛苦我们没办法前往地下的国度只有死亡,那是使灵魂见到冥土道路的唯一途径去往冥土后就再也无法从那处回来”

贝尔沙明是为这个世界规定戒律的生灵,他虽然并不像耶和华那样全知,但却一样有并不下于耶和华的智慧他马上明白了一件事情——经历死亡的就能够去往冥土,那不过一个同伊甸园不一样的地方这么说那名叫伊尔卡路拉的他们的同伴并没有……但耶和华却好像认为这不是好事“为什么?”

不需要解释,耶和华知道贝尔沙明问的是什么“当寿命耗粳死亡也就来临了那时候属于那个生灵的时间就会消失他的灵魂脱离躯壳,去到另外一个世界将来那个地方会收容无数的灵魂,但不会有你我我们永远无法享受死亡的恩惠我们不会死亡,当自然与永恒的力量在我们身体上的赐福消失的时候我们也就……消失了伊尔卡路拉跟我们是相同的”

“但既然她是冥土的主人,她就不可能消失死亡能通往冥土,难道她不是通往冥土了吗?”

“贝尔沙明,你是天空之主,天空之主就是你的名字而这个世界需要天空,那么天空就永恒会叫做贝尔沙明即使你消失了,贝尔沙明仍旧存在而我即是全知,等到我把所知的一切都说出口的时候,下一位全知自然会从湖里诞生错误降生在伊甸园的冥土生灵已经死了,但伊尔卡路拉会在冥土的泉水中重新降生”

“你是说……”

“她不该来这里生命之海有另外一处泉眼,世界上有我们永远无法到达的另外一个伊甸园冥府的生灵降临到这里的时候会痛苦死去,我们如果不幸诞生在冥府也是一样贝尔沙明,你有没有想过,在你我之前就早有过天空之主与全知的智慧?”

这些话令贝尔沙明不知所措他的脑海中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概念“但……人鱼生活在了这里”

“你看见你看见伊尔卡路拉的时候,产生了像厌恶梅利思安那样的情绪了吗?”

“但她已经消失了”

耶和华将那装满沙砾的盒子放到他手中,贝尔沙明的内心涌出一种惊骇伊尔卡路拉的力量还在,只是奇异却并不讨厌,那么人鱼为何……

“他也不是冥府的造物梅利思安深受生命之海的钟爱,无论是伊甸园还是冥府都本该来去自如他所拥有的力量是调和所以他才能够修复生命之泉我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耶和华消瘦苍白的手指握在一起,他天生拥有全知的智慧,也许是为了平衡,生命树之源并没有赠予他强健的体魄

说出的真相越多,距离消失的日子也就越近

他平静地望着面前的湖水

“也许是他将这个世界的不洁收拢到了自己的体内我看不透他”

27伊甸园【6】

( 人鱼坐在窗口,轻叩手指

啪!

一面水流的镜子应声破裂

水滴在半空中消失行迹,仿佛原本就没有存在过似的

他浅淡的蓝­色­眼睛好像终年冰封的湖水,没有笑容的时候就显得非常冷漠此时这双眼睛不知道聚焦在了什么地方

贝尔沙明不在天空王座,周天的日月星辰全部消隐痕迹伊甸园中的宝石以及奇异的植株动物散发着梦幻的辉光

那双冷漠的眼睛里就印着这些光亮璀璨的光点在瞳仁深处闪烁跳动着,这双眼睛的主人不知在想些什么,那些光好像深绞进了他的灵魂里,把他切割得支离破碎

那是个没有自我的人

阿格利博尔看着那双眼睛,忽然就这么想了

这种想法映衬着眼前的景象,像是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似的,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就像第一次见到死亡的时候所体会的那种无法逃开又无法形容的感觉一样——但是他已经没有那段记忆了,所以没有办法比较

等阿格利博尔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双眼睛跟他之间已经只剩下一个很短的距离人鱼有点困惑地看着他,被打断沉思的样子倒是显得有些可爱这种可爱只有一瞬间马上那样美丽的脸就带上了一抹优雅的微笑,像是个坚实的面具:“你醒了”

“嗯”阿格利博尔不快地回应了他这种单音节的词汇通常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可以明确地表达出情绪

人鱼轻柔地问道:“你睡得不好吗?”

这下子阿格利博尔真的要火冒三丈了谁会不生气呢!人鱼分明是跟他们一样从生命树源头中诞生的兄弟,就算有些与众不同,但大家并不排斥他甚至对于阿格利博尔来说由于亚当非常喜欢亲近人鱼,所以在他看来自己跟他的关系也应该非匙密这种被推拒开的感觉实在太糟糕如果这小子是亚当,阿格利博尔一定就挥出拳头了,但他想到人鱼那缺失的情感,怒火又冰冷了下来

人鱼仍旧微笑着搭在窗台上的腿随意曲起,这本该是个轻松的姿势,但却流露出一种拒人千里的感觉阿格利博尔在这种气氛中知道自己无法再前进一步梅利思安就算跟所有人微笑,也没人能够靠近他但阿格利博尔仍旧走上前去,他握住人鱼纤细的手腕,果然立即感受到那种虚弱的低温和忍耐痛楚的战栗:“你用你的那种力量偷看耶和华跟贝尔沙明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人鱼顿了顿:“哦,是吗,看来是我预计错误,你本来应该睡得更久一点”

“别像保护亚当一样保护我,那没有用”

人鱼终于抬起眼睛,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这么说不仅仅是睡眠术,就连拿走记忆的奥术上我也产生了小小的失误不过露出一点马脚就紧张地把自己的罪行和盘托出,你在期待我变成那样的傻瓜吗?”

从阿格利博尔的神情来判断,他确实曾经做过这样的期待

“就算我计算失误,你最多只听见了一点儿关于我的无伤大雅的消息那没什么,或者我现在可以把你的这段记忆抽出来”

“梅利思安!”如果阿格利博尔清醒得更早一点,他就能跟耶和华一起探讨究竟人鱼为什么总是喜欢惹怒别人了“你一用你那奇怪的力量就会疼得受不了,你还想拿它取走我的记忆?!”

“你说的,像保护亚当一样保护你没有用否则我也会选择对你甜言蜜语几句让你忘记这件事”人鱼无所谓地耸耸肩僵硬的骨骼在这个动作中咯吱作响

这真是个喜欢装腔作势的混蛋!

“我不问你了!”

“那再好不过”人鱼又把视线转回窗外 ,“恰好我也不打算说”

那双不笑的时候仿佛冰封海面一样的眼睛不知道聚焦在什么地方,就仿佛在忧郁地想些什么心事似的,但是仍旧握着他手腕的阿格利博尔恍然醒悟,人鱼只是疼痛得难以对外界做出反应

“这个世界上绝没有别人比你更令人生气了!”阿格利博尔把他从窗台上抱下来人鱼发出一小声疼痛的叹息,然后就不肯再哼一句阿格利博尔很想把他直接扔到床上,但毕竟最后还是用上了轻柔的力道——他对自己说这一定是因为亚当就在旁边睡着“既然这么疼你就不能好好待在床上吗?”

“理论上拿走你记忆的疼痛不会延续到现在,至少我坐在窗口耶和华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不了我用奥术偷听他说话了”

“我会告诉他的”

“你确定?”人鱼伸出手指在空气中拨动着,暗示着某个能够取走记忆的奥术

“我什么都不会跟他说!”阿格利博尔气急败坏地把亚当从床上提了起来,亚当睁开眼睛睡意朦胧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模模糊糊地睡过去了阿格利博尔踹开门,在将要穿过门扉的时候人鱼忽然叫了他

“阿格利,你相信耶和华说的,我是因为吸收了这个世界的不洁所以才遭受创伤的吗?”

阿格利博尔沉默地看着他

“你这么相信他?”人鱼又问道

“他是全知者而且至少比你更可信”

“他说了他看不透我”

“你到底想说什么?”阿格利博尔暴躁地问道

“哦,”人鱼无所谓地说,“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故意让你醒来听到那一段儿的,因为我最喜欢得到别人的怜惜宠爱,你知道”然后人鱼无视了他的一切反应与语言,自顾自地从床上下来,步履蹒跚地朝桌边的椅子挪过去阿格利博尔很想让他就这样把自己折腾得­精­痞竭然后被耶和华发现端倪,但最终还是以恶狠狠的表情及温柔的动作把人鱼送到了椅子上

阿格利博尔扛着死沉地睡过去的亚当走出房门的瞬间回头看了一眼人鱼

那双冷漠的眼睛再次朝向窗外

他是因为疼痛难以对外界做出反应,还是虚无的心根本不愿意对外界做出反应呢?

···

为了方便照顾,耶和华跟梅利思安住在一起伊甸园里这样亲密的伙伴非迟见,事实上,除了耶和华和梅利思安也几乎没人需要一栋房子,就连亚当也更喜欢随便在园中找个地方睡觉——毕竟他还处于连块遮羞布也不爱围的孩提时代

耶和华与梅利思安两个之间也很难区分到底谁在照顾谁只要不使用奥术,梅利思安就非常健康,但是他缺失太多情绪总令人放心不下而耶和华虽然身负智慧,却天生消瘦虚弱,身边总要有人照拂

这两个人大概是全伊甸园最高深难懂又最令人头痛的家伙,所以大家一致决定要集中起来管理

他们彼此也是这样认为的

耶和华推开门的时候看见梅利思安坐在自己总是使用的座椅上,膝上摊放着自己书写计算用的那本书梅利思安纤长美丽的手指搭在雪白 ... [,]

(的书页上,很难分清哪一个更加白皙

他安静坐着的时候总会给人那样的感觉太过宁静了,就像时间都在他身上停止

耶和华坐到了对面梅利思安的软椅上梅利思安总是喜欢懒洋洋地靠在坡度缓和的椅背上,晒着太阳满足地入睡但耶和华即使坐在这样仿佛床铺般的舒适的地方,也将背脊挺得笔直,庄重而肃穆

——人鱼有时候会嘲笑他,你为什么不坐着睡觉呢?

不过这一次人鱼中厚重的书中抬起眼睛,没有露出一点儿戏谑的神情,他认真地说:“耶和华,你真是天才”

耶和华当然不会为这样的夸奖而骄傲自满,甚至连一点得意的表情都没有他交握着十指搭在腿上,自成一种无论什么话都可以朝他倾诉的包容气度怪不得他日后的使者能够为他哄来那样多的信徒呢

“你将奥术的力量研究得比我还要透彻,设计的力量环也完美无可挑剔实践结果令人满意,只有一点,要是没有牺牲者就好了”

“嗯”耶和华平静温和地说

“跟你在一起长久生活,我也许会变成话痨”

这一次耶和华露出一个温暖的,与那些柔和包容的笑容不同的神情就像是看着自己宠爱的小弟弟一样,人鱼为这个表情笑了起来

“我很荣幸成为这伊甸园中你最钟爱的那一个耶和华,废寝忘食地研究,为了不使我使用奥术的力量而损毁自己的身体,甚至不惜将冥府的主人拉到这个世界来重新调节世界的平衡,我真是受宠若惊了我很好奇,如果有一天我想要毁灭伊甸园,你会纵容我吗?”

“不会”耶和华平和地回答他“你也不会做那样疯狂的事”

“但既然是疯子,谁又晓得呢?”

耶和华摇摇头,就好像眼前是个青春期正在别扭地撒娇的小鬼“你不是疯子”

人鱼的脸上显然是一个随便你的表情

他沉默下来,耶和华也并不想开口

直到很久之后,耶和华以为梅利思安蜷缩在自己那张相对而言并不柔软舒适的扶手椅上睡着而想将他挪去床上的时候,人鱼才又忽然开口:“看见冥府主人遗骸时那个悲伤的神情并不是伪装吧?”

“嗯”耶和华平静地回应了他

再没有人说话了

28伊甸园【7】

( 那之后伊甸园还是一如既往地宁静平和

无论是贝尔沙明还是耶和华都是保存秘密的好手,梅利思安当然也不会对别人透露分毫

关于“死亡”的事情,没有给伊甸园染上一点郁­色­

不过死亡事件之后,几乎从不离开天空王座的贝尔沙明一反常态开始频繁地降临伊甸园,并且通常跟耶和华待在一起

梅利思安并不知道耶和华跟贝尔沙明到底在做些什么,虽然确实感到有点好奇,但是贝尔沙明把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偷听的事情只能出其不意地做一次梅利思安能够感觉到自己跟贝尔沙明之间那种鸿沟一般的力量差距

不过也不算完全猜不到

他们应当是在探究生命之海的另外一个泉眼,冥府的伊甸的事情这些自然与永恒的造物刚意识到自己并不能真正拥有永恒,想必非常慌张

梅利思安仰望着由于天空之主离开王座而黯淡的虚空

日后被称为神祇的这些生灵,拥有人类所不能企及的智慧和力量,在乐园伊甸之中永远体会不到贫穷疾病以及种种人类会遭遇的灾难他们只知欢乐而不知悲苦,所以后世人才会对亚当与夏娃在伊甸中犯的过错耿耿于怀,不无嫉妒地将之称为原罪但事实上他们并不知晓,第一个人亚当与后世的人其实也并不是同一样物种吧

至少在梅利思安眼中,人类是不应该有亚当这样无论被阿格利博尔怎么折腾都毫发无伤的体格以及无论怎么打击都能原地复活的粗神经的

人类弱鞋体会七情六欲与人生百态,但灵魂最终归于冥府,还可以继续旅程神祇强大,生于无忧的乐园,却并不拥有自我

在梅利思安看来嫉妒与同情都是无法理解的事情不同的族类无法比较而且对于他来说这些神祇拥有缺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完美无缺的造物是无法存在于世界上的——完全无法想象——也许是想象力不够?

梅利思安低声轻笑

他相信无论是耶和华还是贝尔沙明都不会执着于此他们的智慧与眼界使他们在最初的恐慌过后很容易就能脱离执着的控制

并且神祇最终没有获得永恒

毕竟他可是知道未来的人啊在未来的世界里,就连神祇的诞生地,永恒的伊甸园也仅剩传说

毕竟,如果历史被改变,那就不能被称为历史了

只有一件事情他感到好奇

耶和华到底为了什么才会最终走向他所知的未来

也不算发呆,但回过神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月亮还没有升上,大约是阿格利博尔仍旧陪着亚当在生命树之源蹲等夏娃他推门走进自己跟耶和华共同的居所,一些明亮的光团被安置在枝形灯架上充当光源房间的格局简单得近乎寒酸,只有一间屋子,两张床,一张桌子,以及两把椅子

书堆得到处都是,桌子上全都是散乱的被书写过的纸张梅利思安惯彻用的躺椅靠着窗口,上面也无可避免地放满了杂物原本以为会看见耶和华一如往厨得笔直的身影,没想到耶和华却侧头靠着他那并算不上舒适的扶手椅背睡着了

脸上失去那种惯常的睿智包容的神情掩盖,显得非常疲惫虚弱

他知道满室狼籍是贝尔沙明的杰作倨傲的天空之主管理着整个世界,但在这种事情上总是邋遢地离谱

这些到处散乱的书与纸张中当然不会包含记载了秘密的部分他轻手轻脚地把这些收拾好然后熄灭了灯光,站在耶和华的面前垂下头观察这个­色­素浅淡的男人

——就好像反­射­着伊甸园中绮丽的辉光那样散发朦胧光晕

他伸出手,取走耶和华放在膝上的书

《圣经》

“耶和华,随便窥探我的记忆,在我的那个年代可是罪行”

耶和华睁开眼睛,沾染上夜­色­的眼睛显得幽暗深邃耶和华交叉十指端正地坐好:“那是人类的法律”

“这个……”梅利思安晃了晃手上的书,“我不知道你会这么自恋,把别人给你写的传记复制一份收藏”

“那是你所知的历史,就是我的未来”

梅利思安愉快地笑起来,他用手指抬起耶和华的下巴,像是在判断那个神情到底是真是假“你简直变成了一个我不知道的人似的”

“我并不觉得你对此感到惊讶”

“也许是我早就嗅到了吧”他垂下头在耶和华的身上闻了闻,“这种野心勃勃的味道”

“——可是耶和华,你怎么会有野心?”

耶和华并没有急着回答,那双浅淡得近乎透明的眼睛平和地望着人鱼,以一贯缓慢轻柔的语速说道:“梅利思安,你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到哪里去找一个没有欲求的人呢?没有食欲的人会饿死,不知困倦的人会累死,不赏美­色­的人郁郁寡欢,不知歆羡的人碌碌无为,不爱自身的人易入歧途,一无所求的人一无所得,无事挂怀的人丧失自我欲求浅薄是美德,欲求无厌是罪恶,而像我这样,所求的东西难以取得又决心去取得,——就叫野心”

“呵……七美德,七宗罪”人鱼清淡的眼睛在夜­色­中尤显凉爆“你这样想,在以后却圣洁得有些不近人情呢未来的你难道是耗光了智慧而死之后从生命树之源诞生的另外一个耶和华吗?”

“无论过去还是未来,生命树之源只会降下我这一个耶和华”他平静地注视着梅利思安,并不在乎人鱼残酷的挑衅与奚落,“你从未来而来,那是物欲横流的世界,他们的智慧无法制作出天平的砝码,所以我只好充当作弊的那只手

“您真仁慈,正义的真神,宽容的共主”

“仁慈正义与宽容同样是一种欲求,只是这种欲求与人有利,而有些欲求与人有害”

“我可不是来听你向我布道的”

“梅利思安”耶和华坐直身体,伸手怜爱地捧住人鱼的面颊,“你知道自己渴望得到的是什么吗?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欲无求的人,而你却觉得自己无欲无求你的情感只有一瞬,你装作追逐那一瞬的刺激,实际上只是理智驱使做出的伪装你心中有处世的戒律,告诉你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而这戒律也是别人给你的痛苦对你来说一晃而过,欢欣愉悦也毫无意义你活着没有意义,死去也不觉解脱,你活着与死去没有差别,那又为何选择这边的世界呢?”

“我不知该活着还是去死的时候有人说活下来是一场豪赌,而死亡则满盘皆输他要我不要输,我就不去输,在此之前没人给我提过建议,所以我就听他的如果在他之前有人要我死,说不定我已经死了”

“贝利亚是为此活着的,梅利思安却不是”

“那么梅利思安会是为什么呢?”

“他得到过心,他懂得嗳嗳是这个世界上与众不同 ... [,]

(的一样情感,只要体会过就不会忘记即使对梅利思安来说也是这样”

“他不会因为爱感到疼痛或者甜蜜,又怎么能说得到过就永远不会忘记?”

“但是当他想到弗瑞亚娜与爱丝奥黛拉,他便能想到曾触摸过的笑容,曾呵护过的梦想,他日后看见相似的少女便定会待她们更胜以往地温柔这就是甜蜜,只是他还不懂而当他想到厄洛伊斯,他便能想到曾拥抱的温度,曾凝视的容颜,当他收到旁人的爱语,便会浮现往日情景,遇见旁人的求欢,就会冷漠推拒这就是疼痛,只是他还不懂”

听到弗瑞亚娜的名字时人鱼出神地屏住呼吸,然而当爱丝奥黛拉的名字被说出口,他已经渐渐冷静,直到厄洛伊斯的名字出现,他甚至开口大笑起来:“耶和华,同­性­相恋与你的教义相悖,你竟然用这个来告诉我什么是爱?”

“我眼中丑陋的该要戒除的不是爱,而是自以为走得太过困难艰辛而自甘堕落的灵魂”

“智者艾面对你我在口头上占不了便宜”梅利思安握住耶和华的手腕,将他手带离自己的面颊然后他站直身体,浅笑着望着那个散发朦胧光晕的人“耶和华,可我有更好的方式说服你”

人鱼骤然发力,将白发的男人按倒在桌子上就在刚刚由人鱼亲手收拾整齐的书籍此刻被他推倒一边他压制在耶和华身上,以狂野却又清冷的目光笼罩他:“耶和华,我会想到往日情景是因为厄洛伊斯在我身边的时间最为漫长,而旁人求欢……我何时推拒过?”他撕扯掉耶和华的衣衫,俯下身亲吻着耶和华浅­色­的嘴­唇­,手掌下苍白的肌肤与细瘦的胸膛散发出热力,他在耶和华耳边轻笑,“我脑海中的确滑过厄洛伊斯的身影,那是因为他拥有的魅力难得一见耶和华,你也很美,你若陪伴我千百年,那么千百年后我会回忆起的人就是你”

“你不会”白发的男人半睁着眼睛,他的声音仍旧那样平和优雅,“这伊甸园中又有什么是不美的呢?但你眼中看见的始终只有那一个除他之外,旁人从你眼中看见的只有冷漠在亚当的店铺里,你遇到的6钦先生,他在你眼里也是美的,但你对他的温柔却出自于对厄洛伊斯的思念”

“这可真怪异……从你口中说出这些话来……”人鱼忍不住地笑着,“可是耶和华,观看我的记忆也就罢了,观看我与他人的情|事……呵……你是对我一见钟情还是同我日久生情?我想不到你竟这样爱我”

“我十分爱你,梅利思安,我消知道你的一切若我所做的是对你有利的事,我便不觉羞愧了”

“你说的没错”人鱼将额头抵在白发男人的额上,在白发男人的­唇­边低声说着,“那位小少爷先陷害我,我心中的戒律没有阻拦我报复他,但最后我还是饶过他我确实想到了厄洛伊斯,但那又怎样呢?这颗心没有在跳动,我的灵魂也并未因为他而沸腾我不能说你是错的,因为我毕竟已经失去当时的感觉而无法自己做出判断了,但正因为如此,这不正是‘爱将永存’的最好的悖论吗?”

“梅利思安”过了一小会儿,耶和华这样唤道

“是的”

“那么,你为什么要用奥术禁锢自己的□呢?”

“……你窥探得实在太多了”人鱼叹息着,“那是因为我感到痛苦愤怒又嫉妒——因为我在厄洛伊斯眼中看见了或许能够称□的那种情感多么令人难过,他可以这样恣意自由地表达它,而我却连那是什么都也许永远无法知晓”

“不,你又错了梅利思安,你是感到痛苦,却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在害怕自己无法以爱来回应,最终失去厄洛伊斯所奉献给你的那份爱”

对于人鱼来说,如果感情能够持久,那么耶和华喋喋不休的说教定会令他感到愤怒所以他不再开口,不再被耶和华狡猾地引诱而继续进行口头之争,而是尽情地抚摸着,亲吻着,决心以爱欲的狂潮令耶和华丢盔弃甲

过了那么一小会儿之后,人鱼若有所觉地停下了动作

窗外传来一小声惊讶的喘息然后是悉悉索索的声音亚当无辜地问道:“阿格利,你­干­嘛捂住我的眼睛?”

“……他们睡着了,明天再来找他们……”

“可……可是我看不见了,而且梅利思安说今天要送给我一样东西!”

好像是这么说过人鱼将下巴撑在耶和华的胸口,无所谓地想着

“吵死了”阿格利博尔粗暴地把亚当拖离原地惊慌失措地离开了

人鱼埋头在耶和华单薄的胸膛低笑了起来:“多么巧合,又是亚当……你牺牲­色­相,是想做什么呢耶和华?”

耶和华平淡地回答他:“我对你说过梅利思安,我是智者不是先知,我无法预测会不会有人忽然出现看见这些”

他那样平静温和,竟连一点被撞破的尴尬与羞涩都没有

梅利思安含住他的耳垂:“其实我有个问题很想问你,你有□吗耶和华?

那个浅淡消瘦的男人­唇­边挂着一抹宠爱又柔和的微笑:“没有但那并不妨碍你,你大可以继续”

“你可令我真挫败,耶和华”

“为什么呢”他问道,“你完全可以自得其乐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个消除自己情|欲的奥术就完全失效了,你大可以——用你脑海中所想的那个词来形容——享用我,因为我在你眼里确实是美的不是吗?”

“不,不,耶和华,我可不喜欢这样,除非你快乐得尖叫,否则我就得不到快感”

“这正是你的忠贞之处”

人鱼大笑起来:“你在说什么?”

“你只与自己爱的人享受灵­肉­交融的感觉”

“我的私生活可没有那么贞洁”

“所以在没有爱人的时候你便只好以服务他人来麻痹自己”

“你把我说得真伟大耶和华你是想劝我令我相信自己爱着厄洛伊斯?这有什么意义”

“如果你相信,自然就会有意义你要找回的是心,不是爱”

——我并不需要找回任何东西他这样想着,然而最终没有说出来

“好吧,随便你”他把这个身体虚弱四肢无力的男人抱到床上放好“晚安”

耶和华在他额上亲吻了一下

“在我们一起做了这种事之后你竟然还像亲吻一个孩子似的亲吻我”

“我也像爱一个孩子那样深刻地爱你”

“你简直令我有了愧疚感了,父亲”声音中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梅利思安转身离开阿格利博尔已经回到了天上,银月的辉光笼罩着伊甸园

耶和华一直注视着那个隐匿在月光中的身影,直到他消失踪迹也没有移开视线

就像死亡事件一样,梅利思安与耶和华被撞破的夜间活动并没有引起任何恐慌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三个,并且梅利思安想 ... [,]

(,可怜的阿格利博尔一定是最倒霉纠结的那一个他每次看到耶和华与梅利思安都会尴尬地移开视线,使得梅利思安总想去撩拨他

亚当对此一无所知,他有自己的烦恼

在某些事情上也许再厉害的保密手段都抵不过率真的野­性­直觉,亚当开始越来越暴躁难安他仍旧每天都会在生命树源头等待夏娃的诞生就像他们一出生就知道自己的名字与自己今后所要承担的责任一样,亚当一出生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女人,是他一生的伴侣虽然他连伴侣这个词的确切含义都还不知晓,但是在他的灵魂里面那种惊心动魄的情感已经像春季植物的根须一样钻进了每个缝隙他成天成天地凝望着生命树之源,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就好像一折睛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出现似的那样子非常可怜,但跟他关系最为亲密的阿格利博尔却并不擅长安抚别人,所以即使别扭得要命,也只好每天把与亚当关系不错的梅利思安从家里拖出来一起陪伴

“梅利思安,夏娃会消失吗?”

“为什么这么想?”人鱼将双腿浸泡在水中,华丽的鱼尾就代替他修长的下肢他惬意地叹息一声,用手指拨动着生命的源泉

“我会做噩梦,夏娃变成沙子不见了”

青年亚当的样子已经跟梅利思安曾经见过的酒吧老板一模一样,这样可怜的幼童一样的神情让他几乎忍不住想笑出来阿格利博尔不满地瞪着他

“不会只是做梦罢了”

“真的吗?”

“嗯”

亚当仍旧沮丧而不安地垂着头梅利思安将他揽到怀里亚当非常喜欢人鱼的怀抱,总觉得那里有种清凉的令人宁静的气息

“如果很害怕的话晚上就跟阿格利去天上吧贝尔沙明会同意的”

“可阿格利总说我孩子气,我不能跟你睡吗?”

“晚上我要陪伴耶和华”

亚当显得更加沮丧了

梅利思安以眼角余光看见阿格利博尔恼怒的神情,不由露出微笑:“而且阿格利会保护你的,他是月亮,夜晚的一切灾厄他都能驱除”

亚当用乞求的眼神望向月之阿格利博尔,那双天空蓝的眼睛清澈无垢阿格利博尔把他从梅利思安怀中拉出来,像是拽着一只小动物那样拽着他的颈子:“你总是这样向别人撒娇就永远长不大了!”

“可为什么要长大呢?”亚当迷茫困惑地问

“要是不想长大你为什么每天都在等夏娃?”

亚当弄不明白这两者会有什么关系,更加困惑地小声说:“可……可她是我的妻子啊……”

阿格利博尔像是不能忍受他的愚蠢似的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自己去找贝尔沙明,他要是允许了我就带你去天上否则今天晚上你就自己睡然后被噩梦吓得大哭吧!”

亚当并没有被阿格利博尔粗暴的动作吓坏,反而露出一个璀璨信任的笑容:“我马上去!”

看着亚当朝自己跟耶和华所住的地方欢快地跑去,梅利思安脸上温柔的神情像是面具一样剥离了

冷漠,疏离,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梅利思安,你们到底有什么秘密?”

像是幻觉一样,那个徘徊在时间之外的梅利思安一瞬间就不见了,人鱼优雅地微笑着:“我跟耶和华这样亲密,你感到被冷落了吗?”

“……夏娃真的会出现吗?”

梅利思安蓝­色­华贵的鱼尾在水中摆动着:“亚当降生之后就知道自己会有一个妻子从这里诞生,伊甸园中所有的生灵也能够感觉到这件事情既然生命树之源给出她会出现的预示,她为什么要不出现?”

“贝尔沙明感受到我会降生之后,走到水边,我就从水中诞生了但亚当等了她这么久……”

梅利思安站了起来,鱼尾化作双腿他□的脚踩在散发玫瑰­色­光晕的沙地上:“阿格利,你消她出现还是消她不出现呢?”

“我……”阿格利博尔怔了怔,之后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回到居所的时候贝尔沙明正在同耶和华告别天空之主不在天上,但梅利思安还是能够判断出来已经大约是黄昏的时候了阿格利博尔站在银­色­环合有点不耐烦地抓住东张西望的亚当,看上去一切无常,梅利思安却能够从那双眼睛里看见掩饰得很好的挣扎

他靠着无花果树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贝尔沙明

耶和华

阿格利博尔

亚当

以真情换得,甘愿被赠予的宝物——这一次乌有之王安排给他的猎物会是谁

他仰头望着虚无空旷的天空那里有一双眼睛看着一切,就像看一场闹剧

乌有之王

29伊甸园【8】

( 天空之主频繁离开王座的行为多少引起了天空造物的不安天空使者,寡言温柔的日之雅里赫博尔忧心地找到梅利思安她已经多次试图向贝尔沙明询问原因,但贝尔沙明却什么都不说

“我询问他是否有什么烦恼,但他不愿告诉我”

“雅里赫,您无须这样忧心”面对女­性­时梅利思安总是尤为温柔,他跪坐在雅里赫博尔身边,向她递上剥好的水果

雅里赫博尔代表温暖光耀的太阳,并不喜爱说话,但­性­情非常温柔她是伊甸园中最早诞生的生灵之一,相比于天生非常倨傲更喜爱独处的贝尔沙明,她更加像是一位什么都不说却能恰到好处地关注到他人需求的家长伊甸园中的生灵都非常喜爱与尊敬她

在梅利思安于伊甸园诞生之后,因为他独特的体质,雅里赫博尔总会在夜晚无需太阳轮值时前来探望他或许是因为梅利思安对于母亲的执着,也可算作一种虽然无法体会却深植灵魂的遗憾作祟,梅利思安虽然同亚当阿格利博尔有更多的接触,但他最为愿意亲近的正是雅里赫博尔

雅里赫博尔接过那枚果实,又叹息了一声:“阿格利也总是沉默寡言,我是他双生的姐姐,他却也和贝尔沙明一样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

阿格利博尔的烦恼伊甸园中的生灵都有目共睹,就连亚当也经常向梅利思安问询

那无知的幸福人啊……自从被阿格利博尔接到天上去住过一晚之后就喜欢上了月之舟,从此后夜夜都在月之阿格利博尔身边入睡阿格利博尔为他驱散了夜间的噩梦,使他每天又能­精­神焕发地去生命树之源守候夏娃,阿格利博尔自己却渐渐忧思沉重起来

无忧的乐园伊甸从何时开始竟也有无法驱逐的烦恼了呢?

后世的人也有将爱|欲当做原罪,但实际上会痛苦的永远不是那些无爱而交合的男女

譬如阿格利博尔喜爱着亚当,正是这份喜爱令他疼痛

梅利思安侧着头,轻柔宁静地微笑着:“请别试探我了雅里赫,您把视线都移开了,您可不太擅长拐弯抹角地说话阿格利虽然并没有向您说出自己的烦恼,但您一定猜出来了而且我想他没有说起自己的事,却说到了关于我的事对吗?”

雅里赫博尔有些尴尬地顿了顿,最后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他告诉我……”

梅利思安接过这句令雅里赫博尔难以开口的话:“他看见我与耶和华做了一些他从未想过的事情,对吗?”

显然想到了阿格利博尔对她说的事情,雅里赫博尔显得更加不安不过相对于羞涩倒是不解更加多一些伊甸园的造物在这方面都显得非常纯洁无垢,就算是雅里赫博尔也不过在的梅利思安与耶和华之间的情感并非与生俱来,恐怕会出问题罢了

“伊甸园里的伴侣都是在降生时就彼此知晓,您与耶和华感应到昭示了吗?”

“没有雅里赫,您疼爱我,这也不是受了伊甸园的命令啊”

“虽然如此……”雅里赫博尔疑惑地望着他,“但我听说伴侣总是不同的,他们彼此交合也各有其意义,只是……伴侣向来是男­性­和女­性­……”

梅利思安并不打算向雅里赫博尔解释自己跟耶和华的关系在伊甸园中能够理解自己想法的恐怕只有耶和华如果向眼前这位寡言而温柔的女­性­说出自己跟耶和华之间并非爱侣却做了那样的事——即使并未到最后,雅里赫博尔也一定会惊慌失措

他笑道:“耶和华是伊甸园中永恒的智慧,会有一万件事情他知道可您却不知道”

“好吧……”雅里赫博尔虽然并没有被梅利思安说服,仍旧对耶和华和他的关系忧心不已,但她看出梅利思安并不想再多说什么,所以就体贴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想必梅利思安也很苦恼吧她想到阿格利博尔向她说的另外的事,顿时觉得更加忧心

梅利思安宁静地望着她

自从阿格利博尔认为自己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回避着梅利思安与耶和华,但是不知道又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隐约觉得他自己在对待亚当的态度上与梅利思安算是难兄难弟……于是又开始与梅利思安亲密了起来有无数次,阿格利博尔看见贝尔沙明与耶和华气氛和谐地待在一起,便以一种同情而担忧的神情望着他所以此时此刻,要猜出雅里赫在想什么简直毫不费力

梅利思安露出一抹优美的笑容:“请对我有些信心吧雅里赫而且贝尔沙明并不是因为要同我抢夺耶和华的缘故所以总是把我赶出来而独占他,他们确实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讨论,又不愿我太过劳累”

雅里赫博尔并没有相信他的话,反而显得更加烦恼起来这位温柔的天空使者想必从来没有解决过这样复杂的情感问题吧——伊甸园中永恒的智者与深海的宠爱成了伴侣,而天空之主竟然也因为喜欢上了智者而开始频繁地离开王座,甚至采用不光彩的手段想要拆散两人……跟这个比起来,阿格利博尔喜欢上了有注定伴侣的亚当的事情简直不值一提了

“好了,雅里赫,就别忧心这样的事情了”梅利思安注视着雅里赫博尔忧愁蹙起的眉头,“您来此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呢这湖里难道不是又有谁要降生了吗?别这么烦恼,这可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这句话反而让雅里赫博尔眉间的痕迹更加明显了

伊甸园的生灵都诞生于生命树之源每当有新的生灵诞生与之相关的人都会得到预感就像亚当预感到夏娃而日日在这里等候一样,雅里赫博尔也正是由于这样的预感而赶来这里只是夏娃迟迟没有出生,她十分的自己所感受到的那位属于天空的造物也会与夏娃一样

就像个心系爱子的母亲一样,雅里赫博尔凝望着无波的湖水那位新生灵该在早晨第一缕光破晓前降生,然后由雅里赫博尔带去天上而现在午夜虽过,但距黎明却还有一断时间梅利思安想劝劝雅里赫博尔,但看见她焦急不安的神情也就什么都不说,仅仅安静站在她身边陪伴她一同等待

这个夜晚贝尔沙明没有回归王座,阿格利博尔虽然以月之舟载着亚当去了天上,但月­色­辉光却无法透过光幕投­射­下来雅里赫博尔温柔美丽的面颊映照着伊甸园中奇异的辉光,变得越来越苍白难看

忽然她大叫了一声,惊慌恐惧得双手颤抖梅利思安一直关注着她,在她表现怪异的第一瞬间就握住了她的手,但雅里赫博尔一改往日的温柔,像是发疯了一样挣脱梅利思安的手,纵身投入了生命树之源

“雅里赫!”梅利思安也匆忙跃入水中,修长双腿在水里即刻化作一条华贵的蓝­色­鱼尾他是水的造物,在水中得天独厚,速度更是无人能及,然而他遍寻水域却无法搜寻到雅里赫博尔的踪迹梅利思安向更深处探寻依照耶和华的说法,这里的水源与冥府相同,如果雅里赫博尔不幸被 ... [,]

(引去冥府,会不会与那错降在伊甸园的冥府之主伊尔卡路拉遭遇相同下晨

梅利思安越游越快,身边的水流也越来越冰冷稠密,竟然让他产生一种沉重的窒息感

在他目力不及的地方雅里赫博尔像一颗流星那样朝着更深的地方坠去,直到了深黑一片谁也没有到达过的水域才停下来这里的水十分安静,又忽然变得分外温柔

雅里赫博尔作为天空的造物是无法在水中生活的,刚才她忽然心里疼痛,一种奇异而猛烈的感受击中她她感应到那本来将要诞生的生灵出了差错,传达给她的那种恐惧的情绪令她不顾一切地跳了下来在坠落的途中她昏厥了过去,却在这一片平静的海域终于重新又醒了过来环绕她的水就像是她赖以生存的空气那样,竟然让她觉得非虫适自如

雅里赫博尔环顾四周,水里没有别的光线,只有一团朦胧跃动的火火种在水里不停变换着形状,如果雅里赫博尔知道人类如何诞下幼儿,那么她也就能发现那团火就像是一个挣扎着想要出生的幼儿

那种惊惧恐慌的神情仍旧源源不断地传达给雅里赫博尔,本能控制了她的行动,她跨前一步拥抱住了那团火焰灼烧的疼痛即刻捕获了她,她张开口,发出连她自己也预料不到的疼痛呼喊

这声音穿透层层水幕,终于传入人鱼的耳中

虽然生命树之源中有着梅利思安并不了解的强大力量,擅自使用奥术也许会弄巧成拙但梅利思安不再顾虑,他以人鱼的歌声唱出具有魔力的文字,水流即刻涌动起来为他指明了方向他穿透那些幽深沉重的水幕,一面看不见的墙上划下暴戾的符文那堵墙无声息地碎裂开,梅利思安终于看见了被火光包裹几乎吞噬的雅里赫博尔,以及……

环绕此处,仅有他分辨得出来的奥术秘文

耶和华

耶和华……梅利思安持续吟唱着魔力的歌,这水中的力量随着歌声仿佛潮汐般涌动

他引导着那些看不见的力量从雅里赫博尔身上撤离,这些力量就像得到了吸引一样向他奔腾而来

力量的潮水推挤着他,重压着他,像要把他如同一只虫蚁那样扼杀;又有一种来自内里的力量撑胀着他,冲突着他,仿佛要突破他的身躯倒外面来这两种力量在他身体内外狂暴席卷,这是他从来也没有体会过的令人疯狂的疼痛

这疼痛控制住他,他的歌声在一瞬间嘶哑黯淡,但始终没有酮

他的头脑早已酮了思考,那些文字却像与生俱来镌刻在他的灵魂中一样从他的喉舌中诞生他一直唱着魔力的秘文,哪怕一个字眼也没有唱错

梅利思安什么也不知晓了

不会知道一个轻柔的声音呼唤过他的名字

他无力睁开眼睛,也没有办法看到……

——在猛烈的飓风一般能够将人搅碎的力量漩涡中,­色­素浅淡而消瘦虚弱的男人像永恒宁静的停滞的时光那样,破除一切躁动的危险,将他拥入怀中

“梅利思安”那总是非翅柔,又带着虚弱疲惫的声音呼唤着他,“梅利思安”

30光耀晨星【1】

( 明亮之星,早晨之子艾你如此由苍穹降落

···

天空之主贝尔沙明的王座之下,有一支星辰的军队自从天空使者日之雅里赫博尔沉睡不醒,月之阿格利博尔又将自己幽闭于月之舟之中后,新生的星辰便轮番于天宇巡逻护卫,代替两位天空使者巡视周天

其中,金星伊斯塔尔是诸星辰的统帅正是在他降生之后,日之雅里赫博尔再不苏醒,世界只剩夜晚

那已经是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非常遥远,就连伊斯塔尔自己也有些记忆模糊

不,实际上他是没有那些记忆的他所记得的东西都是从贝尔沙明口中听到的零星叙述贝尔沙明告诉他,他诞生的那个时候——恰在黎明之前——日之雅里赫博尔感应到了他的存在于是雅里赫博尔握着他的右手,陪伴雅里赫博尔的海之宠爱梅利思安握住他的左手,一同将他从生命树之源迎接出来

“那么,亲爱的兄长,天空之主贝尔沙明艾这位伊甸园中的长姐,将我从生命树之源中带来的母亲是为何沉睡不醒的呢?”

贝尔沙明从不向伊斯塔尔回答这个问题他也很少向伊斯塔尔提到关于雅里赫博尔的事他总是坐在天空王座上,即不动作,也不说话,好像一具石刻的躯体,又仿佛马上就要同雅里赫博尔一样沉睡了似的只在很偶尔的时候,他如同忽然发现伊斯塔尔的存在那样抬起眼睛,深深地凝望着他,露出一种叫人痛心的忏悔神情

伊斯塔尔对此有些惊慌失措,直到后来,他可亲的兄长——将他从生命树之源带来的父亲——海之宠爱梅利思安告诉他,他的面容与雅里赫博尔十分相似

“贝尔沙明是在思念着她”梅利思安如此告诉伊斯塔尔,“最初的时候这伊甸园中仅有少数几位生灵,贝尔沙明从水中带来了雅里赫博尔与阿格利博尔,他们之间的关系最为亲密”

“梅利思安,我的兄长与父亲,雅里赫博尔又为何会沉睡不醒呢?她在天上时是何等光耀,如今再无人可以匹敌那白昼的辉煌她将我从水里带来后便沉眠不醒,这里头发生了什么呢?”

海之宠爱有着伊斯塔尔所见过的最美丽的笑容,他的嗓音轻柔优美,仿佛一支回荡在夜晚的安眠歌:“疲劳的时候总是会睡去的伊斯塔尔,沙明不愿意告诉你关于雅里赫博尔的事情吗?”

“他总闭口不谈”

人鱼轻笑着:“这是难怪的他只是在害羞呢”

伊斯塔尔讶异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美貌的生灵

伊斯塔尔的样貌确实与雅里赫博尔十分相像,脸庞上的线条虽要稍显俊朗一些,但又因为穿着雅里赫博尔总是穿着的式样相似的长袍,总叫人会疑心是雅里赫博尔站在面前他自然是比那位女­性­高一些的,满头金发却一样光辉夺目——只有眼睛与迎接他的父亲相似,那是与梅利思安相同,浅淡清澈的蓝眸

不过,却又与梅利思安冷漠仿佛冰封的眼睛不同,伊斯塔尔的双目清澈无垢,容不下一丝黑暗

这怪有趣的梅利思安在他额上轻柔吻了一下:“你于这伊甸园降生之前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你知道亚当,他有位命中注定的妻子,只是却迟迟没有降生,阿格利博尔又十分喜爱亚当,不愿他因此心生烦恼,于是便日日带他在月之舟中睡眠这样他们就互相生了爱慕之心直至他们结合,贝尔沙明因此而震怒,他像个闹脾气的小孩那样赌气离开天空王座不愿回去,也不愿意见阿格利与亚当雅里赫只好自己代替他巡视天地,那是件非沉苦的事情,毕竟她没有像沙明那样的一双装载着周天寰宇的眼睛直到你诞生,雅里赫知道你非常优秀,会好好辅佐沙明,于是才去休息了,不过她劳累太久,至今尚未苏醒沙明正是因为这个才心怀愧疚,又耻于谈及那件事情”

这些是伊斯塔尔从未听说的事情,他非常好奇,还有非常多的事情想要知道

“这么说雅里赫还会醒来对吗?”

“是的,”梅利思安微笑着回答他,“休息够了自然是要醒来的”

“那会是什么时候呢?”

“这可说不好啦”

“但是……”伊斯塔尔垂下眼睛,“天空之主并不喜爱我,他总是不愿意看见我的雅里赫要我辅佐他,我却做得不好”

“你错怪他了,”人鱼轻声笑着,揉揉伊斯塔尔绚烂的长发,“沙明虽然总摆着一副高傲又不近人情的面孔,可他是最爱你的人了他不长于表达,你却该知晓拂晓的金星艾你那件辉煌的七重银光战袍同雅里赫的金光宝衣一样正是他亲手织就你每日穿着它巡游夜空,正该知道它耗费了沙明多少心血”

“连这件战袍他也是十分厌恶的,他像是再也不想见到一眼似的将它扔给我”

梅利思安侧开头,有趣地大声笑着:“啊……沙明仍旧像是长不大孩童一样他虽是我的兄长,这伊甸园中最受我尊敬的那一个,我却还是得这样说呢伊斯塔尔,他不是厌烦你,他只是厌烦这战袍的颜­色­罢了他是想给你一件像雅里赫那样以光编成的金­色­的衣服,谁知织好后却变成了银­色­呢?他是在为此气恼,为自己手中竟织出一件银光的战袍而气恼”

伊斯塔尔不解地望着他,人鱼说道:“那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他在水中自由地摆动鱼尾,神情因为回忆而显得更加柔和愉快

“你该知道,在这伊甸园中我与耶和华是对叫人称羡的爱侣,你却大概并不知晓,沙明也曾爱慕耶和华,所以如今总不愿谈起他,就连看见与他发­色­相似的颜­色­也会心生厌烦”

“可天空之主非常爱您,我前来伊甸园时他每每嘱托我要听您的教导,不可给您惹麻烦往日里他可是不愿同我多说一句话的”

“这才正是他呀!你瞧,他并不责怪我从他手中抢夺走耶和华,却恼恨耶和华选择了我你知道,沙明阿格利雅里赫是这伊甸园中最早的生灵,却还并不知晓沙明与耶和华是一同从生命树之源降生的吧”

伊斯塔尔点点头

“他们亲切友爱,自是一对亲密好友对待彼此的时候也自是与别人不同的耶和华身体虚弱,一直以来沙明也对他多有照拂沙明离开天空王座之时也总是前来耶和华的居所直至亚当与阿格利分开,使阿格利幽闭月舟中再不见人,也多少因为这个缘由,沙明更不愿意见到耶和华了你前来伊甸园时沙明也一定嘱托你不准接近耶和华吧”

最初的数年里,伊斯塔尔就待在天空之主身边,由天空之主亲自教导直到最近才允许他前来伊甸园天空之主确实要他远离耶和华,还叫他跟在梅利思安身边,大约就是这个原因了吧

“可亚当与阿格利博尔分开又为何要算做耶和华的过错呢?”

人鱼叹息了一声

“情感上 ... [,]

(的事情自然是无法责怪外人的,只是当时沙明并不赞同亚当与阿格利,耶和华却默默促成他们,如今阿格利心伤难愈幽闭月舟中,沙明自然会觉得恼怒好了,伊斯塔尔,就别说这些令人神伤的过往了,时光总会消磨掉悲痛,你还什么都没有经历,何必为他人的情感唏嘘呢?从你降生,你还尚未见过雅里赫,你想见她吗?”

伊斯塔尔猛然睁大那双清澈美丽的眼睛:“我想,我十分思念她,从我降生我只听过她的名字却从未见过她,我十分想见她”

“那么我们就去见她吧”

“我们能够去见她吗?”

“为何不可?”人鱼宁静微笑着,“来吧,用你那件穿在最外面的银光的斗篷,我自己是无法去到天上的,但没有我你也无法进入日光城,所以只好劳烦你带我去了”

对于伊斯塔尔来说,海之宠爱梅利思安既是兄长更是父亲,自从他回到伊甸园中之后,一直都由梅利思安教导照拂,在心里,他尊崇天空之主贝尔沙明,眷恋只听过名字的日之雅里赫博尔,但却对梅利思安最为亲密依赖他当然是愿意接近他的,甚至为能够亲近他而感到喜悦

他仿照着耶和华每次前来所做的那样将人鱼从水中拉到岸上,然后为他擦净那华贵的蓝­色­鱼尾上的水迹他小心翼翼地横抱起人鱼的躯体,仔细令他的鱼尾也摆放在舒适的角度,然后才用那银­色­光辉耀目的斗篷将自己与他一起裹赚像颗光亮的流星那样划过天空,不一会儿就停在了日光城外

人鱼伸出手,在门扉上轻轻叩动,又从口中发出伊斯塔尔从未听过的美妙歌声,那歌声自是一柄钥匙,月光城从不为外人开启的大门就在他们面前打开了

日光城本该辉煌耀眼,却由于雅里赫博尔的沉睡而幽暗无声好在伊斯塔尔身为金星,自身的光华也足够照耀脚下的路了

梅利思安熟知此处,他引导伊斯塔尔穿过庭院与回廊,最终在雅里赫博尔沉睡之处退下来

伊斯塔尔向她看去,知道自己与她确实非常相似梅利思安向他点头示意,他便将人鱼放在座椅上,自己跪在窗边握紧雅里赫博尔的手

直到见到雅里赫博尔他才醒悟过来,对贝尔沙明的尊崇——甚至对梅利思安的亲近依赖与自己如今的这种情感相比都算不上什么了他轻轻念着这位母亲与姐姐的名字,一种情感就从他的胸口涌上他既觉得喜悦又觉得痛苦悲伤,只想一直陪伴着雅里赫博尔在这黑暗的殿堂里沉睡他甚至都没有察觉自己竟流下了眼泪,竟哀恸地哭泣起来

“伊斯塔尔”梅利思安轻柔地呼唤着他,他抬起头,惊慌失措地擦掉眼泪

“伊斯塔尔,哭吧,为何不可哭泣呢?泪水是好的你为雅里赫流淌泪水更是好的你降生之前雅里赫是那样期待又紧张,你降生之后她又是那样快活喜悦,她——给你的有许多,你为何不能为她,为了自己的母亲而哭泣呢?来吧”梅利思安向他伸出手臂,他靠过去,梅利思安便拥住他他就这样握着雅里赫博尔的手,在梅利思安怀中恸哭起来

至此以后,梅利思安总是带他前往日光城看望沉睡的日之雅里赫博尔,不过却要他将这件事情对旁人都保密

“雅里赫是在休息,要是沙明知道我带你来,他一定会因为我私自打搅她安眠而斥责我的我可不想听他的那些话”

“那么我们会打搅到雅里赫吗?”

“不会的你来时,雅里赫一定会做美梦呢”

梅利思安虽然这样说,但伊斯塔尔仍旧有些忧心,后来反倒是梅利思安总提出送他前往日光城的请求渐渐地,伊斯塔尔不再每次见到雅里赫都恸哭了他也会说些高兴的话,消雅里赫能够梦到伊甸园中无忧的情景雅里赫看起来逐渐好转,但不知为何,伊斯塔尔总觉得梅利思安似乎变得憔悴起来他每每问询,梅利思安却只说是他太过忧虑了伊斯塔尔觉得是因为要教导自己使得梅利思安感到疲劳,于是他便更加刻苦努力,学习梅利思安授予的东西

耶和华仍旧每日都会前来与梅利思安见面虽然梅利思安已向伊斯塔尔解释过天空之主不喜爱耶和华的原因,但伊斯塔尔仍旧遵从贝尔沙明所说避开与他见面,也并不同他交谈后来耶和华便选在伊斯塔尔去天上巡视时前来,尽量避开他在梅利思安身旁的时间只在偶尔,伊斯塔尔回归时能够见到耶和华同梅利思安道别

耶和华与梅利思安既是爱侣,但一个居住在水中一个却居住在6上,只是伊斯塔尔能够看出两人默契亲密,确实叫人歆羡他有时会听到两人的交谈,不由又佩服两人的见多识广与博识睿智

如此数年之后,自第一颗星辰降生,又6续有许多星辰在伊甸园降临伊斯塔尔在梅利思安的教导下已经堪称表率,足以担当诸星辰的统领自他之后所诞生的星辰皆是由他亲自从生命树之源带来并亲自教导,都对他万分憧憬仰慕,正如他憧憬仰慕梅利思安同贝尔沙明

星辰数量变得繁多,伊斯塔尔也随之繁忙起来,但他仍旧还会与梅利思安一道前往日光城探望沉睡的雅里赫博尔这一日他们前往日光城后梅利思安便对他说自己想在日光城多陪伴雅里赫博尔一会儿,要他巡视周天后再来迎接伊斯塔尔俯身亲吻雅里赫博尔与梅利思安的手背,同他告别

在天空王座,贝尔沙明头戴三重宝冠,诸星辰位列天空殿堂之下每日有十二支队列跟随伊斯塔尔身后,在地上便能看见这些星光如宝钻般闪烁伊斯塔尔于天空中巡视地上的山川河流,那些地方尚没有生命,枯寂无趣,但在贝尔沙明制定的律法中,早已为这些荒凉的地域的未来安排好四季更替伊斯塔尔尚不知晓这有何意义,也许是总有一天他们会迁出伊甸园来生活吧不过那时候这些枯寂的山川便会有植物生长,会有动物诞生,那些­干­燥河川床中也会有清澈流水,他并不觉得离开伊甸园会有什么不好

忽然他身后的星辰躁动起来,伊斯塔尔回头,见他们都惊奇地看着天空王座的方向一道银­色­环海在王座四周翻涌,横贯天际,使星辰失­色­伊斯塔尔愕然醒悟,这是天空之主贝尔沙明离开了王座自他降生以来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他只从梅利思安口中听过这叫人惊奇的景象他立即下令使十二支星辰军队随同他回去

虽然天空之主离开王座在从前是非常易见的事情,但由于他们都是第一次经历,所以连同伊斯塔尔在内都显得有些焦急

伊斯塔尔七重战衣的第一层银光斗篷有着无人能及的速度,他首先像颗流星那样朝银­色­环悍逐过去,将星辰军队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银­色­环海在天际涌动着,他越是追逐就越感到一种叫他难安的不祥

终于,他在银­色­环合看见了天空之主

他的蓝发像是湛蓝火焰一样烈烈沸腾,那双装载着周天寰宇的眼睛威严地瞪视着伊斯塔尔,以一种几乎要叫伊斯塔尔下跪的气势问道:“里面的人是梅利思安?是你 ... [,]

(带他前来的?!”

伊斯塔尔被他吓住了他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却能够感觉到贝尔沙明的怒火与焦躁不是因为厌恶自己,而是——梅利思安在这日光城中发生了什么!

伊斯塔尔扑向日光城沉重的大门,他叩动门环,学着梅利思安那样吟唱歌句,但是那扇门仍旧纹丝不动伊斯塔尔求救地望向贝尔沙明,然后他从那双眼睛激烈的眼神中看出来,贝尔沙明也无能为力

这扇门难道仅有梅利思安才能开启吗?

梅利思安又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呢?

贝尔沙明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他前所未有地,温和地搂住伊斯塔尔的肩膀:“这不能怪你”他叹息着,“我不该怪你,即使是你将他带到这里来了他想要做的事情有谁能够阻止呢?这伊甸园中除了他之外又有谁敢说自己擅长欺骗呢?伊斯塔尔,他会没事的,我已经叫恩利尔去请耶和华来了”

伊斯塔尔望向他但贝尔沙明不再说话了他赤足踏在银­色­环海中,整个天空都在他脚下他的目光已经平静下来,平静得仿佛一尊石刻的雕塑甚至在暴风之恩利尔带着耶和华出现的时候,他都没有说一句话,或者哪怕转动眼珠

耶和华也没有跟他说话,带着耶和华前来的暴风恩利尔扫了他们一眼,然后走到伊斯塔尔身边:“发生什么了?”

伊斯塔尔摇摇头,然后说道:“梅利思安在里面”

恩利尔复杂地看着那扇门:“自从雅里赫博尔沉睡之后贝尔沙明就不再跟任何人说话了其实他只是看上去严厉,却没有那么冷酷”

伊斯塔尔点点头,知道恩利尔是在安慰他但他却听过贝尔沙明的声音

耶和华已经走到了大门边上这个浅淡得仿佛随时会消失的消瘦男人用他那细瘦的手指在门上画着某些玄奥的图案,一圈圈漂亮的纹路随着他的动作被镌刻在日光城上,很快地,那扇沉重的门就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耶和华朝恩利尔点点头,又向伊斯塔尔说道:“请在这儿等一会儿,要劳烦你把梅利思安带回伊甸园去”

伊斯塔尔本来想跟着他进去,但也从耶和华的语气中听出他不消被别人打扰他虽然好奇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最终等在了门外

实际上并没有过去多久,但对于伊斯塔尔来说时间是那样漫长仿佛空气都在躁动着,贝尔沙明足下的天空微微震颤,然后就像有一声巨响一样,伊斯塔尔被惊得吓了一跳——但实际上他的耳朵却什么都没有听见

紧接着他明白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光

夺目璀璨

又柔软温暖

是光

充斥在沉寂的日光城中,填满每一个幽暗的缝隙

是雅里赫博尔苏醒过来了!

伊斯塔尔拔足狂奔,再顾不上礼节仪态,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回头看一眼贝尔沙明的神情他跑过庭院与回廊,跑过那些曾经无比陌生但如今闭上眼睛也可以任意穿梭的房间与大厅,他在雅里赫博尔的寝房退下来

即紧张又期待他的心几乎要疯狂得静止了

然后他睁大眼睛在那光耀与辉煌的白昼中他首先看见的却是浅淡得仿佛要消失在光里的耶和华,他消瘦的手臂中抱着紧闭眼睛的梅利思安

“别的伊斯塔尔,梅利思安与你我不同,他离开伊甸园就会变得虚弱,只要回去就好了”嗓音十分轻柔,就像是气力不济一样——智者这样向伊斯塔尔说道

然后伊斯塔尔才看见了光的源头,天空使者日之雅里赫博尔他走过去跪在床边,不住地亲吻着雅里赫博尔的手,雅里赫博尔捧起他的面颊

“我的爱子,你的眼睛同梅利思安是如此相似”

她这样说着,将伊斯塔尔拥入怀中

31光耀晨星【2】

( 雅里赫博尔苏醒后便重新有了白昼,她的光芒璀璨夺目,令诸天星辰统统失­色­不过伊斯塔尔与诸星辰仍旧坚持继续护卫天宇,伊斯塔尔更加时时围绕在雅里赫博尔身边,唯恐她又再次因为劳累而沉睡雅里赫博尔虽然拒绝过很多次,但伊斯塔尔态度坚决,她最终也只好妥协了

在伊斯塔尔殷勤的侍奉下,雅里赫博尔日渐好转,面颊上已经不见了久睡也未消除的倦惮重新容光焕发起来然而伊斯塔尔的内心却并没有因此而平静,因为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远在伊甸园的梅利思安日渐衰弱,一直无法好转

“他吧”雅里赫博尔抚摸着伏在自己膝头的爱子那金­色­璀璨的长发,“只要贝尔沙明没有离开王座,那么日光之城的光芒所能够到达的地方就没有什么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这项工作非冲闲,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梅利思安那样宠爱你,你自该前往侍奉他你在我身边已经够久了”

伊斯塔尔摇摇头转开视线,不再肯接触雅里赫博尔温柔的目光

自从苏醒后,这位天空使者变得与从前不太相同了她还是一样温柔,却不再寡言

雅里赫博尔温煦地微笑着捧起爱子的面颊:“伊斯塔尔,你是在生气吗?”

伊斯塔尔再次撇开头,小声说道:“他知晓自己不能离开伊甸园,却还是来帮我开启日光城,他……”

“他向来如此善于欺骗,在这伊甸园中除去他之外还有谁能自称­精­于此道呢?这本是恶习,他却还因此洋洋自得责怪他吧,为何不呢?是他徒惹你心伤”

“不……我明白梅利思安是为了让我能够见到您他知道我自降生以来便再没有见过母亲所以非常难过……可他是我的父亲,在我心中即使是为了见您也不该以伤害他为代价!”

雅里赫博尔注视着爱子笑起来

伊斯塔尔为这洞悉的目光而双耳泛红:“……我知道我并不是真的生他的气,但是……若他为了您而伤害自己,您难道不会感到恼怒吗?”

雅里赫博尔叹息了一声:“他曾因此而使我感到恼怒过,使我既恼怒又为他悲伤伊斯塔尔,他是那样温柔,在他心中放着所有人,却唯独没有他自己他说体会不到伤口的疼痛,但伤痕确实烙印在他身上他是与你我不同的,伊斯塔尔,他从降生开始便有所缺失,这缺失令他不得离开伊甸园一步,这缺失也令他……”

“母亲?”

雅里赫博尔摇摇头:“从未有人向你说过他的故事吧?这是亚当在他与耶和华争吵时无意间听见的,是的,他曾经跟耶和华并不如现在亲密,几乎可算是彼此仇恨呢……梅利思安,他在伊甸园中降生的时候生命树之源曾经出现了差错,他身为海之宠爱,本来是生命之水的宠儿,却无端遭受这样的灾厄,使得他必须时刻吸取伊甸园的力量才能存活他生来该有强大的能力,耶和华说他的职能便是调和异端,消除邪秽,但他自己却被这些侵染,时时都处于痛苦中他没有情感,没有错,这世上的欢欣悲痛愉悦困苦只能在他心里存留短短一瞬……”

“但他会喜悦也会悲伤!他如此深爱耶和华,我能感觉得到!他也如此疼爱我,我怎么会看错?他还牵挂着您,这绝不是作假!”

“不,这些都是假的”雅里赫博尔沉默了片刻,将爱怜的视线投到惊诧的爱子的面颊上,“这些都是假的你可以对他投入情感,他也值得你这样做,但永远不要相信他的回应他的确会笑,但在他脸上出现笑容的时候他便已经忘记自己因何要笑;他也确实会悲伤,然而在悲伤这念头浮上的时候他已经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悲伤他的情感来源于模仿,他也许恐慌自己与旁人不同,他说自己消得到别人的爱怜,但实际上恐慌与爱怜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哭与笑对于梅利思安来说并没有不同我们是无法理解的……伊斯塔尔,我们是无法理解这样……这样他自己无法体味到的痛苦到底对他意味着什么但对于他来说,他对耶和华的爱,对你的疼惜,对我的牵挂都是真的”

伊斯塔尔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应答,他微微张着嘴,看起来有些傻:“可是……”

可是什么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

雅里赫博尔告诉他的事情把他弄傻了

是的,他从未想到,从未想到梅利思安会是这样的……

“去看他吧伊斯塔尔”雅里赫博尔在金星额上吻了一下,“他也定然想念你,以我们所不能理解的他自己独有的方式并且你该知道,他一定是期待着你主动离开他的,这样他便无法因为不能真实回应你的情感而令你受伤了”

“……”伊斯塔尔颤抖着嘴­唇­,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风度全失地跺了跺脚,似乎想要咒骂但最后忍住了,“我去看他!”

他恼火地这么说道

雅里赫博尔点点头,温柔的视线一直追随着爱子明亮的身影

伊斯塔尔回头看了一眼怒火只燃烧了一秒,马上被一种源于内心的疼痛替代了他最尊崇的父亲,他所深爱的梅利思安到底忍受着怎样的痛苦呢?而他的痛苦他自己甚至体会不到,这是多么悲哀

伊斯塔尔看着母亲柔和的脸,意识到母亲今天对他所说的话似乎都是别有深意的

有一天我会被将我带出生命树之源的父亲所伤害吗?

我会为他没有能够回应我的仰慕的真实情感而感到痛苦悲伤吗?

我会吗?

他这样想着握紧了拳头

不,我不会的

···

伊斯塔尔来到伊甸园时人鱼正隐藏在生命树之源边上茂盛而柔软的植物中注视着几匹光耀的生物到水边来

这生物额头上长着一支漂亮又锐利的螺旋长角银辉绚烂的毛皮覆盖着它们修长矫健的躯体,纤细柔顺的鬃毛从它们高扬的美丽脖颈上垂下,四肢修长有力,四蹄踏着辉光当被它们那双蓝紫­色­的水晶般的眼睛注视到的时候,心底里面会产生一种不可思议的柔软情绪它们美丽而高雅,善良又羞涩

这是独角兽

伊斯塔尔看见人鱼微微眯着眼睛,以一种赞叹又感慨的神情注视着这些独角兽但是他想到雅里赫博尔说的话,一时间分辨不清那神情是不是人鱼真正的想法

“梅利思安,父亲”他降落下来,收好那件光芒耀眼的斗篷他发出的声音以及身上的光亮使独角兽受到了一丁点儿惊吓它们谨慎地环顾四周,然后又好奇地打量起伊斯塔尔来伊斯塔尔向它们招了招手,然后在人鱼身旁跪坐下来

“您怎么在这里?”

“它们每过十天就要到生命树之源来,我害怕惊扰到它们”人鱼地凝视着伊斯塔尔:“雅里赫博尔好吗?我虽想去见见她,只是没人肯带我去”

“她很好,她也很思念您,过几天她会来看 ... [,]

(您的”

人鱼脸上略显期待的神情退了下去,失望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会带我去呢”

“您明知道自己不能离开伊甸园!”伊斯塔尔恼火地沉声说道

“只是一次……”

“我送您回来的时候耶和华都要为您忧心死了您昏迷了许多天,这伊甸园中谁不在牵挂着您呢?”

看着伊斯塔尔紧皱眉头,人鱼忽然轻笑起来:“伊斯塔尔,你总不来看我,一点音信也没有,我以为你在生我的气,打算再也不见我了呢”

伊斯塔尔恼火极了,可是看见人鱼的笑容又非常无可奈何:“梅利思安!父亲!难道您就不能不这样任­性­吗!”

“诸星辰的统帅!光亮的金星!伊斯塔尔!这是伊甸园,这里永远没有伤害,你在忧心什么呢?”他柔和地笑着,“雅里赫博尔一定向你说过我的事了,否则你大概要等我向你认错才会来见我呢可我不会向你认错的我既不觉得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过错我与你们不同,离开伊甸园后就会变得虚弱,但反正回来后就会好的,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囚困在这美梦的牢笼里呢?伊斯塔尔,你呀,若是不来见我,过不了多久我就彻底将你忘记的情感转瞬即逝,记忆又怎么长久?所以是你在请求我,是你在追逐我,你只能顺我心意,去做我消你做的事情,这样你所求的才能得到,才能暂且在我身边占据一席之地”

伊斯塔尔像是被扼住了喉咙那样怔怔地瞪着人鱼,人鱼拍拍他的面颊:“伊斯塔尔,雅里赫博尔的爱子,带我去见她,嗯?”

“不!”

人鱼不悦地皱眉瞪着伊斯塔尔,这样严厉的气势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然而伊斯塔尔直视着他,表露出一种决不妥协的态度——以及……他的眼圈儿红了

“唉!”人鱼叹息了一声,把金星拥进怀里:“我向你道歉,就算你不带我去见雅里赫博尔我也不会远离你忘记你的,你是我与雅里赫博尔共同从这生命泉中带来的爱子,是我最亲爱的孩子,我不会对你那样做的我只是……”他沉默了一会儿,“对了,雅里赫博尔已经同你说过我是怎么样的人了,那么你一定也能想到,无论是刚才还是现在,我所说所做的都不过是一种表演罢了”

他将伊斯塔尔推离自己的怀抱:“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伊斯塔尔,不要有更多的期待了,无论是疼惜你还是惹怒你,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会令你喜悦或者痛苦的事情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只是词句与动作”

“您是想赶我离开!”伊斯塔尔望着他,相反眼睛比刚才更湿润了——那些眼泪从他向来冷静清澈的眼睛里涌出来,怎么会不叫人心碎呢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诸星统帅伊斯塔尔向来以成熟稳重,优雅有礼的形象为人所知然而此时是他最爱的父亲要抛弃他,他无法再控制自己委屈的情绪

在父亲与母亲的面前,任何人都永远只是个孩子

可人鱼却冷淡地望着他

那双与伊斯塔尔同­色­的眼睛像是冰封的海面,没有流露一点情感

“你知道的伊斯塔尔,”人鱼也许是下意识地将手敷在自己的胸口,“你所求的,我无法给你,我没有那样东西”

“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只请求您别折磨自己了!”

人鱼看起来也有些疑惑他本以为伊斯塔尔是因为被自己推开的委屈而泪流不止,但这神情却好似是在为自己心痛可这是为什么呢?这样奇特的情感是多么有趣啊……

伊斯塔尔跪在他的面前,拥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父亲,父亲!”他喊叫着“我从未想过您是这样的您说自己并无情感,但这世上还有谁会比您更深情呢?!雅里赫博尔,我那温柔的母亲将这个真相告诉我的时候,我简直吓坏了,我简直不知道该怎样才好,但我没想过要您出自真心地抚慰我我不需要您只需以您自己的方式来爱我就行了对于我以及这伊甸园中的所有人来说这些就够了”

“你还不懂”人鱼有些怜悯地笑着,他的声音轻得令伏在他胸口的伊斯塔尔都没有听清,他的神情也转瞬即逝

“好了,”他说,“你这么善良宽容,叫人怎么放心呢?”

“这是伊甸园啊有什么好叫您不放心的事情会发生呢?”伊斯塔尔说道,“而且如果您不爱我,那么又何必在知道我知晓真相之后推开我呢?您是怕我受到伤害,这难道不是爱吗?对于我来说,您给予我的爱已经足够了”

“……你可真容易满足”人鱼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好吧”他这样说道:“既然你是这样想的”

伊斯塔尔认真地点点头人鱼在他额上亲吻了一下:“去吧,先把眼泪擦­干­,你巡天的时间也要到了,别叫人笑话你”

伊斯塔尔再次腼腆而认真地点点头:“我爱您,梅利思安,父亲”

“我明白”

金星虽然算不上心满意足,但也足够心情愉快地披上了他的那件银­色­斗篷独角兽从刚才开始就显示出十分想要亲近他的意愿,但也许是看出他有事跟人鱼说就一直没有靠近这时候这些纯洁美丽的生灵纷纷凑到他身边,用高贵的角戳碰他,用嘴­唇­亲吻他伸出的手:“请陪伴着我的父亲吧”

明亮的金星这么说着,就穿着他的那件斗篷飞了起来,很快就悬挂在天幕上了

人鱼看着那颗明星耸耸肩,然后忽然游动起来靠近了那些站在水边警惕而敌意地看着他的­精­灵他一朝它们伸出手,它们就惊慌失措地跑远了

“真是没有瑕疵的纯洁”他轻笑着感叹道,“你还不懂,伊斯塔尔,连它们也比你聪明百倍”

32光耀晨星【3】

( 日光城不知晓是用什么材质建造的,来历也十分成谜,就仿佛这个世界形成的时候它就已经在那里了就像天空之主贝尔沙明的无形王座,又或者天空使者月之阿格利博尔的月之舟一样

日光城自己会发光

十分明亮喜人

温暖又不刺眼

但前提是天空使者日之雅里赫博尔一切安好

日光城仿佛是雅里赫博尔的心,会随她跳动,会分辨她的喜怒

日光城忽然黯淡的时候伊斯塔尔正在巡视周天他望见日光城那摇曳不定的光芒,吓得声音都颤抖起来

“是我……看错了吗?”

“不,”站在他身边的天狼星说道,“请快吧!”

这个夜晚,天空一半的星辰追逐着金星前往日光城,另外一半赶往天空之主贝尔沙明身边只是这些星辰——无论是前往日光城的还是前往天空王座的都错过了金星,诸星辰及不上伊斯塔尔的速度,当他们赶到的时候金星早已离开了

他去了月之舟

雅里赫博尔并不在日光城里,当他匆忙赶去天空王座的时候那仿佛大理石雕像般静坐的天空之主向他说道:“去月之舟看看吧阿格利博尔是雅里赫博尔双生的兄弟,她应当在那里”

月之阿格利博尔并没有昏睡,他只是将自己禁闭在月舟之中,所以月之舟仍旧在天宇环游天明时它便行进在天空背面,夜晚则出现在天幕每一天它又按照不同的轨迹运行,使得有时在地上能够看见它圆圆的船底,有时又仅能觑见一小弧船舷这一晚,月之舟行驶在西方天空,月辉清淡,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冷漠而悲凉的眼睛

伊斯塔尔在月之舟前停下,雅里赫博尔就站立在翻滚的云合

“母亲?”他试探地叫了一声

雅里赫博尔并没有回答他,他胆战心惊地靠近然后又颤抖着叫了一次,雅里赫博尔这才转过头来,将那温柔的目光投­射­到他的身上:“伊斯塔尔”

“您来探望阿格利博尔?”伊斯塔尔搀扶着雅里赫博尔的手臂,小心地问道

“他不愿见我,他没有回应我”

伊斯塔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降生不久月之阿格利博尔就同亚当成为了伴侣,那时他还年幼,被贝尔沙明放在身旁抚养,天空王座所在的天空殿堂空旷而繁忙,他则每天都花大把的时间来睡觉与趴在云端玩乐——对外界的事情毫不知晓甚至有人来访的时候贝尔沙明会将他塞进云床里把他赶得远远地,什么也不让他知道到他成长,渐渐知晓身外事的时候,月之阿格利博尔已经不知为何同亚当决裂,他将自己囚禁于月舟之中,数年来没有一点音讯如果不是月之舟仍旧在云海中航行,大家几乎要猜测阿格利博尔是跟雅里赫博尔一样沉睡不醒了

雅里赫博尔并没有在等待伊斯塔尔的回应,她自己叹了口气:“阿格利虽然­性­情开朗,但其实非常倔强,他想做的事情谁都无法阻止而且他喜爱冒险,常常会做出许多出格的事情他一直很喜欢亚当……”

……亚当诞生的时候阿格利博尔刚好在伊甸

亚当有雅里赫博尔的光那样璀璨的金发,有贝尔沙明的晴天那样好看蓝­色­眼睛,正是因此阿格利博尔把这个好哄骗的家伙占为己有,当成自己的东西

亚当十分单纯,就像是被阿格利博尔捡回的宠物天空使者虽然生来就有智慧,但最初的时候也会像孩子那样对身边的事物感到惊奇,也不如日后成熟稳重与寡言温柔的姐姐不同,阿格利博尔开朗而喜爱恶作剧,他告诉亚当他是自己的影子,亚当就相信了,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每当阿格利博尔乘上月之舟回到天上的时候,亚当就呆呆注视着月之舟行进的轨迹,有时候甚至会孤独地哭泣起来

这种对亚当的恶作剧没多久就被雅里赫博尔发现了,她哭笑不得地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贝尔沙明,贝尔沙明训斥了阿格利博尔把他带到了天空殿堂,要他除非到了晚上否则不能离开阿格利博尔跟随在最喜爱的兄长身边,没过多久就将亚当忘记了直到雅里赫博尔发现幼小的亚当每个白天都哭泣着寻找阿格利博尔,夜晚则疲惫地望着月亮入睡,才将这个傻小孩带到了天空殿堂里

贝尔沙明懊恼地看着这个不该属于天空但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的生灵,责令阿格利博尔承担起照顾亚当的责任那可真是一段­鸡­飞狗跳的日子,虽然拥有天生的智慧,但那大多数都是关于如何驾驶月之舟的,阿格利博尔对照顾别人一筹莫展,只好无论去哪里都带着亚当亚当还是那么傻,但好在只要在阿格利博尔身边他就不吵不闹十分满足,使得阿格利博尔还总是向贝尔沙明炫耀那段日子里,亚当与阿格利博尔形影不离,夜晚阿格利博尔驾驶月之舟的时候亚当就会抱着膝盖乖乖坐在一边看他,直到困倦得睡过去

那时候亚当实在太过年幼,后来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曾经在天空生活过一段时间阿格利博尔也从来没有试图让他回忆起来,大概因为知道这个笨蛋根本想不起来吧……

雅里赫博尔回忆着那些无忧的岁月,一点一滴地讲述着那时候的事情既像说给伊斯塔尔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有许多往事,她以为早已模糊,但没想到还是那样鲜明如初她沉溺在那些明明真实存在过,却已经仿佛幻梦的过去里,最终幽深地叹息了一声

“母亲,您为我讲得够多的啦,明天再继续吧”

焦急赶来的诸星辰已经被伊斯塔尔遣散,他扶着雅里赫博尔,劝说她回日光城去休息

雅里赫博尔却摇摇头:“我沉睡得够久了,这里的变化实在太大,使我觉得陌生了”

“母亲……”

“我先去见了沙明,他从前非常骄傲,神情傲慢得总叫人想向他发火,可我知道他内心温柔而广阔他总是默默注视伊甸园,不言不语地守护着这个世界他的脾气很不好,阿格利又很顽劣,他们凑在一起的时候简直是灾难可他每次惩逢阿格利后又会嘱托我好好照看阿格利,以免阿格利太过低沉失落他看上去好像不可一世,但每个人的事情他都会注意到……”

“……耶和华无所不知,沙明总去向他寻求建议沙明总要照顾我们,但耶和华虽然生来就没有强健的体魄,同他在一起的时候沙明总是非翅松他那双无­色­的眼睛像是能够看穿人心,洞悉包容一切沙明不喜爱旁人总是去向耶和华寻求答案,就像他嫉妒耶和华的才华似的,但我知道他是怕耶和华太过劳累……”

“……恩利尔比我更加沉默寡言,他不说话的时候没人能够注意到他但实际上他的力量远比我要强大他是风,凡是有气息浮动的地方便有他的身影,凡是他想知道的事情就逃不过他的耳朵他总是默默站在沙明身后,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有谁比他更加崇敬与爱戴沙明了……”

“……谁 ... [,]

(也没有预料到梅利思安降生,是亚当发现他,还把他当成夏娃他是生命之水的爱子,他最初降生的时候给伊甸带来不小的恐慌因为谁也不曾料到,谁也不曾想过,生命之水竟然会这样偏宠一位在我们看来灵魂污浊的生灵是耶和华对沙明说梅利思安是为伊甸园而遭受一切,他还说梅利思安与我们都不相同,他有两个名字这多么奇特,但并非是这份奇特令人喜爱他他总是在笑,无论遭受什么,即使他不明白微笑的含义……”

记忆太多了……

雅里赫博尔透过云层望着脚下美丽宁静的伊甸园

如果不去回忆,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活过了这样漫长的时间

像他们这样永恒的造物,总是对岁月没有什么概念

她想起梅利思安有时候会感慨已逝岁月,她曾经不理解,像对待孩子的玩笑那样听过就忘,现在才想到捕捉不住真情的梅利思安恐怕早已体会到了这种珍宝被光­阴­洗濯,渐渐褪­色­的无奈梅利思安的永恒是那样短暂

多令人惆怅那永恒的伊甸园,富足安乐之乡,竟然也不能久长

雅里赫博尔伸出手,下意识地放在胸口

心脏是跳动的……

“……母亲?”

她猛然回过神来,朝一脸担忧的伊斯塔尔笑笑:“我们回去吧,白昼就要到了”

“嗯……”伊斯塔尔点点头然而雅里赫博尔的微笑并不能消除他的不安就在不久前的伊甸园中,梅利思安也带着这种茫然的神情将手覆在胸膛,仿佛丢失了什么……

心?

他也将手放在自己的身前手掌下他的心脏跳跃着,焦躁不安

“您不能自己进入月之舟中去吗?”为了驱散这种令他不快的氛围他开口问道

雅里赫博尔笑着:“如果阿格利不想开门,就算沙明也无法进入”

他想到雅里赫博尔沉睡在日光城中的时候天空之主同样无法打开那扇门……可梅利思安打开了,耶和华也打开了

“如果是梅利思安和耶和华,他们能做到吗?”

“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呢?阿格利会生气的”

“那么他们能够打开对吗?”

雅里赫博尔叹了口气:“……是的,有什么是耶和华做不到的呢”她忽然转过脸来对伊斯塔尔嘱托到:“如果亚当来请求你帮助,就帮帮他吧”

这应该是雅里赫博尔在转移话题,但伊斯塔尔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雅里赫博尔为何叹息,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将梅利思安的名字摘了出去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超出了他的预计,这种恐慌捕捉不到,如影随形

此后,他仍然总是在日光城陪伴雅里赫博尔,不过也会找出时间去伊甸园看望梅利思安他们的身影一旦不在伊斯塔尔的眼前,他就总觉得焦躁难安梅利思安后来也经常半开玩笑地强迫他带自己前往日光城,有时候被伊斯塔尔严词拒绝,马上露出失望而悲伤的神情,有时候则恰巧被前来的耶和华听见,在耶和华温柔的责备后扭头不理任何人

这样的梅利思安令伊斯塔尔感到难过这种活泼的­性­格不该是梅利思安所有的,但他马上想到梅利思安从前的温柔也只是一张面具罢了

伊斯塔尔醒悟到,梅利思安仍旧是在用这种方式刺痛他,想令他离开身边

几个月来,令伊斯塔尔最为疑惑不解的是雅里赫博尔不愿意到伊甸园来同梅利思安见面

其实梅利思安从未提出过这样的要求,这只是伊斯塔尔自作主张但他没有想过雅里赫博尔会断然拒绝,竟然连思考的停顿都没有

“可是母亲,您为何不愿去见梅利思安呢?”

雅里赫博尔并没有给出原因

思索不出结果的伊斯塔尔难免觉得郁郁寡欢,他前往伊甸园时也总是躲开梅利思安的视线,人鱼觉得有趣地逗弄他:“伊斯塔尔,你是在害怕父亲与母亲分离吗?”

“嗯?啊……您知道了……”

“你为何要对此感到羞愧,不愿前来的是雅里赫,又不是你”

“可是……”

人鱼笑着摆动鱼尾:“难道你不明白雅里赫为何不来见我吗?是怕耶和华吃醋呢我同耶和华是爱侣,你却叫雅里赫为母亲,称我为父亲”

此时伊甸园中还没有男女结合诞生的子嗣,伊斯塔尔也不像耶和华那样无所不知,他有点儿不明白梅利思安的话,疑惑地说道:“这是因为……”

人鱼轻声笑起来他揉揉伊斯塔尔耀金的头发,又轻声感慨:“我刚降生的时候雅里赫也像是母亲那样照顾我呢……”

这之后,虽然雅里赫博尔仍旧不愿意到伊甸园间梅利思安,梅利思安也无法去日光城,不过他们彼此都经常向伊斯塔尔询问对方的状况伊斯塔尔想这也许是他们早年做过某种约定吧

后来的一天,亚当忽然找到伊斯塔尔,请求他带他前往月之舟伊斯塔尔很少在伊甸园里见到亚当这个金发蓝眼男人看上去英俊而深情,神情里有着难掩的苦痛,深压在那双晴空一样的蓝­色­眼睛里,像是一蓬热烈燃烧又即将熄灭的火

伊斯塔尔望着他,已经无法从他身上找到雅里赫博尔所描述的那个天真纯粹的孩童他不知道亚当跟阿格利博尔为何分开,但他毕竟是属于天空的造物,更加偏向阿格利博尔阿格利博尔因为这件事情把自己幽闭在月之舟中,难道不是因为与爱侣分别所带来的痛苦吗?

可亚当也看起来这么痛苦

伊斯塔尔为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既感到好奇又感到惋惜,但他什么都没有问雅里赫博尔曾经要他帮助亚当,于是他点点头答应了亚当的请求银­色­的斗篷把两个人包裹起来,金星一瞬间就升上了天空

月之舟正航行到云6的背面,洁白无际的云6上泛撒着银月的辉光这种光辉在天上时与落到地上时不同,它们是流动的水,带着冰雪一样的沁凉正因为月光流淌在云6上,云上形成了月光海,才被称为云海

亚当对伊斯塔尔道谢:“就将我放在这儿吧”

伊斯塔尔望着远方日光城的光芒,对亚当说:“我巡视周天的时间要到了”

“我很熟悉这里”亚当的眼睛一直追随着月之舟,“请回来的时候再带我回伊甸吧”

“好的”

亚当不是天空造物,没办法像伊斯塔尔和雅里赫博尔当时那样随着行驶的月舟飞行他于是奔跑起来,云6在他脚下柔软地弹动,冰凉的月光又让他瑟瑟发抖

伊斯塔尔看着那个奔跑的人影,心里升出一种奇怪的惆怅这一晚正是无月夜,伊斯塔尔没有办法看见云海背面的情况,他站在诸星辰之首巡视夜空,一直显得心不在焉直到黎明到来,他匆忙赶到云海,看见月之舟竟然退下来云合永远只有月光,并不像白昼那样明亮耀眼他看见金发蓝 ... [,]

(眼的亚当将额头靠在月之舟弧形的船骨上

舷梯没有放下,月之舟也没有打开,它就像一颗圆晕光华的珍珠,没有给别人留下一丝消

“夏娃要降生了”亚当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不知道怎么居然还是被伊斯塔尔听到了他用斗篷裹紧自己,没有现身

“这次是真的,我从未这样强烈感觉到她”

“阿格利……”

亚当呼唤着月之使者的名字,然后又沉默了很久

伊斯塔尔看见一滴滴的水从亚当的面颊上落入云海,在月光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啊那是眼泪伊斯塔尔过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只是看见了亚当悲痛的样子就变得这么迟钝

但他明白亚当所感受到的这种痛苦就像他自己守在雅里赫博尔的床边的时候一样,那是心因为亲爱的人而产生的苦楚

又好像比自己所体会过的更加剧烈疼痛

伊斯塔尔从亚当的眼泪中,隐约看见了雅里赫博尔对他描述的那个因为离开阿格利博尔而寂寞地抱膝哭泣的孩童

亚当最后轻柔虔诚地在月之舟光滑的表面亲吻了一下,然后用手轻轻一推月舟竟然又航行起来

那双蓝­色­的眼睛一直凝视着月舟远离的轨迹

伊斯塔尔悄无声息地降落在他身边

“他不愿见我“

亚当说道

雅里赫博尔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至少他回应了你”

亚当猛然回过神来,侧身看见了伊斯塔尔

他摇摇头

“送我回伊甸园吧”

那双深情的蓝­色­眼睛里一切情绪都平静下来,仿佛嵌着一对大理石雕刻的珠子

33光耀晨星【4】

( 从月舟回来之后,伊斯塔尔偶尔会同亚当见面

他不知道自己在被什么困扰着,亚当无法给他建议,只是跟一个不会询问自己为什么会烦恼的人待在一起令伊斯塔尔觉得轻松

伊甸园中伊斯塔尔最喜欢去的地方除了梅利思安所在的生命树之源外,就是独角兽林了这些纯洁无暇的生物跟伊斯塔尔非匙近,它们轻柔的触碰与亲吻能够使伊斯塔尔不知因何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出乎意料,它们并不喜欢亚当甚至在亚当远远走来的时候就会一哄而散亚当会睁着那双深情的蓝­色­眼睛望着这些光辉的四蹄动物四散而逃,他眼睛里的忧伤以及疲惫会让伊斯塔尔觉得愧疚

“也许他们……”

“嗯”亚当在伊斯塔尔身边坐下他总是显得恍惚又心不在焉他曾经在生命树之源等待夏娃的时候也就像现在这样那时阿格利博尔在他身旁陪伴,而如今他已经不敢分辨自己到底是在为谁神情恍惚

“她什么时候到来?”

“?”亚当睁大眼睛,那是最美的晴空,“哦,……很快吧”

伊斯塔尔的目光聚集在远处探头探脑的独角兽身上,他掬起一把月光草朝它们招手,但是这些轻快灵巧的动物不愿意更靠近一步

“爱是什么感觉?”他突然这样问道

亚当看着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失去的时候恨不得从没得到,但再来一次的话,又绝不会放过那个机会阿格利教我的在那个晚上……”

他忽然的停顿让伊斯塔尔转头看了他一眼从他神情上判断他是陷入过去的某些回忆里了,伊斯塔尔也就不再说话,专心拿着月光草逗弄远处的独角兽,还用柔韧的草叶编出一只小独角兽的形状

亚当是在回忆

他并不觉得这段记忆有什么令人羞愧的地方,他也愿意和别人分享只是当时太过甜蜜,对现在来说就太过痛苦,使他疼痛得无法发出声音

月之舟

舟外是光,舟里是安宁的夜晚

看过太多次,所以亚当不再好奇阿格利博尔如何驱动这条大船阿格利博尔最近看起来很疲惫,他反而更加担忧这个他很笨,说出来的很多话都会被阿格利博尔嫌弃愚蠢,但他还是努力寻找话题

他问阿格利博尔:“你说我长大……跟夏娃有什么关系?”

“……”

“阿格利?”

“耶和华说有些事长大才能做”

“什么事?”

“耶和华教给我一些事,我从没想过,你从没听过,可我……”

“阿格利?”

阿格利博尔吻了他很久之后亚当才知道那是吻

他知道自己喜欢跟阿格利博尔贴近,喜欢亲密无间,喜欢腻在一起他不知道那是喜欢,或者也许在那晚之前那都不算是……不算是爱

阿格利博尔技巧生疏,亚当更加青涩月舟外云海里流动的月光激荡翻腾,光芒透过薄幕,变得轻柔浅淡它将两个人的影子投照在地上,纠缠成一团,分不出彼此阿格利博尔像野兽那样喘息着,亚当也像野兽那样喘息着阿格利博尔抚摸亚当的肌肤,亚当就一样伸手抚摸阿格利博尔的肌肤

并不足够,还想要更多

阿格利博尔亲吻亚当,亚当更用力亲吻回去,刺痛与肿胀,火热与滑腻,在舌头勾缠的时候亚当既觉得疼痛又觉得渴望,还觉得十分有趣他像孩童那样发出无邪笑声

阿格利博尔忽然退下来,他推开亚当,抱着头嘶哑地哭喊

“阿格利?你怎么了?阿格利?”亚当惊慌失措地蹲在阿格利博尔跟前伊甸园中有什么忧愁,他又何曾看见别人这样哭泣过呢?他去掰阿格利博尔的手,阿格利博尔又想推开他,但他的力气已经比阿格利博尔大了他看见阿格利博尔扭曲的脸,苍白的神情,紧张地在开口的时候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阿格利?你疼吗?”他伸手抚摸阿格利博尔嘴­唇­上的伤口,“你疼吗?你为什么哭?”

阿格利博尔抬起头瞪着他那双眼睛,亚当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凑过去小心用舌头舔着阿格利博尔­唇­上的伤口:“我……我向你道歉,阿格利,你别哭”

亚当小心地抹掉阿格利博尔眼下的水渍,惊慌无措地看着他阿格利博尔猛然将他推倒在地上,大声吼叫着,然后将头埋在他的颈窝

亚当感到害怕

并不是因为阿格利博尔疯狂的样子令他觉得危险,而是他不知道阿格利博尔因为什么痛苦而感到焦躁难安

“阿格利?阿格利?”他一直呼唤阿格利博尔的名字,渐渐地,那双晴空般美丽的眼睛也蓄满泪水他能够感受到阿格利博尔身上的绝望,那种庞大的重压叫他喘不上气,又说不出来最后他嚎啕大哭,哭声比阿格利博尔还响,眼泪落得比阿格利博尔还多

阿格利博尔抬起头,叹了口气,将他脸上的眼泪吻去

“这样爱哭,长不大了”

亚当抽噎着说:“是……是你先哭……哭的”

“如果你知道我为什么哭,你就长大了”

亚当折睛,有点委屈又有点茫然:“可是……可是……那你为什么哭?”

阿格利博尔盯着他没有说话

“阿格利?”

“伊甸园中没有疾铂没有困苦,有数不尽的财富,吃不完的珍馐,那是无忧的乐园,在这乐园中只有一件事会令人痛苦对你来说,也许成长最痛苦我……我消你长大,又害怕你长大”

亚当蓝­色­的眼睛中闪动着坚定的火光:“阿格利,你要是想让我长大,我不怕疼!你因为长大了疼痛,我可以陪你一起疼!”

“你……”阿格利博尔看着那双认真的眼睛,既感到喜悦又感到苦涩,“你……”

“阿格利,我不怕疼!”亚当紧紧抱住阿格利博尔的身躯,然后毫不动摇地说,“你咬我吧”

阿格利博尔忍不赚终于笑了:“笨蛋!这不是咬,这是吻”

亚当看见他笑了,于是也笑起来,那笑容璀璨而无垢,让阿格利博尔情不自禁地吻上去

“你想长大吗?你愿意长大吗?你情愿为了我长大吗?”他叹息着,忧愁与喜悦都融化在叹息里,浓郁粘稠他轻声问:“亚当,你也喜欢我吗……你也……爱我吗?”

亚当并不明白,但是看着阿格利博尔深情又痛楚的神情,又好像懂了什么就像不顾一切祈求他握住自己的手,于是他说:“我愿意永远陪伴你”

阿格利博尔闭上眼睛,他亲吻抚摸身下的人,用一切手段取悦他,但却不敢看他亚当不明白身体的反应到底是愉悦还是痛苦,但既然是阿格利博尔消的,他就不会反抗他乖乖地躺着, ... [,]

(一种火热从心底升腾起来,本能喧嚣着让他想要贴近,想要掠夺但是他又想到阿格利博尔先前的哭泣,他害怕自己又把阿格利博尔弄伤,于是就不敢动陌生的身体反应令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焦急又不安,喜悦又疼痛,各种情绪推挤着他,眼泪就忍受不住地涌了出来

他恐慌地低声啜泣着:“阿格利……阿格利……我……”

“别害怕”阿格利博尔用手拂过他的眼睑,让他闭上眼睛然后轻柔地再次吻去他的眼泪:“别害怕……”

后半句话被阿格利博尔吞咽在肚里他咬紧牙关,这种从未经历的疼痛还是差点将他击垮耶和华没有告诉过他这样的时候应该怎么办,他咬着牙把亚当整个纳入自己的体内亚当感觉火热包裹着自己,有些疼痛又非常奇异,他睁开眼睛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但是阿格利博尔用手捂着他的眼睛

睫羽划过掌心的感觉让阿格利博尔颤动了一下一瞬间的绞紧使得亚当也吐出意味不明的喘息

“别害怕……”阿格利博尔伏在亚当的颈边小声说,“这是愉快的事情”

“我不怕,”愉悦的眼泪不断滑过亚当的眼角,他自己握着拳头:“一点儿也不疼”

疼痛都被阿格利博尔承受着,但是他看见这样的亚当,却又感到怜惜又有趣,他握住亚当的手,跟他十指相扣,然后起伏着身体,来给这个他爱逾­性­命的人更多的快乐

亚当很快学会了这种本能的节奏,他睁开眼睛看着阿格利博尔,忽然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他每一处细微的神情代表什么意义那是对他的渴望与邀请,那是奉献与索取他挺动着,紧拥着,迫切激烈的情绪让他有些不顾一切

阿格利博尔伏在他的身上,呼吸吞吐在他的耳边,轻柔沙哑地说道:“我教导你,有一天你要对夏娃做这件事,她会给你带来子嗣你们还有你们的子嗣会走出伊甸园,那里有更大更遥远的世界……”

亚当很笨,他总是听不懂也弄不明白阿格利博尔说的话,所以他习惯地没有去深究,只是问:“你呢?你也一起去吗?”

阿格利博尔没有回答他,而是说:“有些一定会失去的东西,失去的时候恨不得从没得到,但再来一次的话,又绝不会放过那个机会……”

亚当本能觉得这句话很糟糕,他生气地握住阿格利博尔的腰,更加用力地深入他的躯体阿格利博尔果然像他想象的那样喘息惊叫了起来,好像痛苦,又绝不仅仅痛苦

“我会永远陪伴你”

阿格利博尔­精­痞竭地任由他带着晃动:“我当然愿意……永远陪伴你”

……

回忆漫长

漫长而痛苦

痛苦又甜美

甜美且怅然若失

亚当忽然对伊斯塔尔说:“梅利思安一直居住在生命树之源吗?”

“雅里赫博尔醒来的那一次之后耶和华有时候会带他回居所他……身体虚弱,需要照顾”

亚当看出伊斯塔尔神情中的愧疚,说道:“耶和华会照顾好他的”

伊斯塔尔点头,又问道:“你从未去看过他,你跟他不熟识吗?”

“我以前很喜爱他,除了阿格利以外,我最愿意亲近梅利思安他很温柔,又很美,他刚降生的时候我以为他是夏娃”

伊斯塔尔笑了

亚当忽然又说:“但我不想再见他”

伊斯塔尔惊讶地看向亚当,但是亚当的神情非常平和,那双深情的眼睛忧郁地望向升起的月亮,并不打算解释

于是伊斯塔尔也沉默了

“夏娃很快就要降生了”亚当看着月亮说,“她长大以后会给我带来一个孩子,那时候我们就要分别了”

“分别?”

亚当站起来,用手指着西方:“我们会离开伊甸园”

34光耀晨星【5】

( 不久之后夏娃从生命树之源降生了

那一天耶和华将人鱼接到了自己的居所,伊斯塔尔则陪伴在亚当身边

夏娃也有一头金发,但相比亚当­色­泽要更加浅淡她初生时懵懂无知,亚当为她披上斗篷,将睁着一双深­色­眼睛好奇地探究这个世界的妻子迎接到自己所在的世界

夏娃出生时浑身赤|­祼­,伊斯塔尔移开视线,不过最初的一眼里他已经看见这少女眼睛里那种令他不解的笑意

亚当和阿格利博尔相伴成长,在这漫长岁月中互相恋慕成为爱侣,但夏娃一出生就爱上了亚当——爱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解不开这个谜题,也没人为他解这个谜题

夏娃出生之后亚当就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伊斯塔尔到独角兽森林的时候就不再有伙伴了那些高洁美丽的野兽对此感到十分愉快,它们总算能够无忧无虑地凑到金星身边,无所顾忌地跟他亲近但伊斯塔尔自己却觉得有些孤单

贝尔沙明为他织的七重战衣,最外面的一件是银光斗篷这件斗篷正面穿上光华耀眼,反过来穿则能够隐匿人的身形伊斯塔尔曾经就是这样穿着斗篷带梅利思安去天上,连制作它的天空之主都没有看穿

觉得有些无聊的伊斯塔尔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反披着这件斗篷坐在生命树之源边上高大的树木枝桠上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那样盯着躺在水中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的梅利思安——安静发呆

他觉得烦恼,连巡视周天的工作也总是偷懒不去了但幸好日之雅里赫博尔苏醒之后星辰的工作减少了很多,连月光都似乎明亮不少,所以这些刚出生就辛劳工作的星辰们在雅里赫博尔的宠爱下都削减了不少工作伊斯塔尔不在天上的时候,星辰的队列就散乱成一团,雅里赫博尔看着他们这样快活散乱的样子反而觉得很高兴

既然雅里赫博尔高兴伊斯塔尔就顺理成章地开始躲懒了

他静静地坐在树上,只有看着自己那美貌睿智的父亲发呆的时候才能觉得心里的焦躁似乎稍微平静了下来

夏娃成长得很快要比当年的笨蛋亚当快得多她刚出生就是少女的样貌,而亚当刚出生的时候是个走路摇摇晃晃的毛小子

伊斯塔尔当然没有见过当年的亚当,他只是听说过

他也披着他那件神奇的斗篷在远处边注视着亚当和夏娃边发呆这通常都是亚当带着夏娃到独角兽森林来的时候

独角兽像喜欢伊斯塔尔那样喜欢夏娃,却仍然在面对亚当时退避三舍

夏娃于是就自得其乐地跟这些四蹄的动物玩伺,亚当则仰头看着天上

夜晚的月亮明亮柔和光芒倾洒下来,好像眼泪

伊斯塔尔不再愿意来独角兽森林了他不想见到亚当

夏娃降生之后不久梅利思安生了一场病

伊甸园是无忧乐园,远离日后人间将有的一切烦恼,但梅利思安是伊甸园的异类自他降生之后,这里有了忧愁恐惧与不安,一切隐藏得很好,但伊斯塔尔嗅到了

如今梅利思安生了病

他比任何人都要的,但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令他不愿意见自己的父亲

这也不太对他其实天天都在见梅利思安,但梅利思安一直没有见到他因为他将自己掩藏在斗篷底下

就好像梅利思安自己所说的那样,如果不时时在梅利思安面前出现,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梅利思安遗忘

在伊斯塔尔忽然间不再拜访梅利思安之后,人鱼从未因此显露出不安的神情,也没有跟几乎算是唯一会来看他的耶和华探听或者抱怨他对此无所谓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是很安静

很安静

很格格不入

他不属于这里伊斯塔尔这样想到

我那睿智而美丽的父亲,他不属于这里

他不属于伊甸园

伊斯塔尔并不为梅利思安没有想到自己而感到难过从雅里赫博尔告诉他关于梅利思安的真相,从梅利思安用自己特有的办法提醒他这个真相——那时候开始,他就要求自己习惯了

没什么不好习惯就像亚当终于渐渐适应了夏娃的存在,习惯于对自己未来的妻子表现爱意

他在夜晚仰头望着月亮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少,笑容开始变得多了起来

伊斯塔尔逐渐能够从他那英俊的脸上看见雅里赫博尔向他描述过的那个羞涩纯真又无邪的少年这令伊斯塔尔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为什么?他是如何摆脱那些痛苦的?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伊斯塔尔有些惊恐地发现,他所见到的这个亚当似乎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一个了

这期间梅利思安的病情并没有好转他总是趴伏在水边柔软的草丛上,垂着眼睛,安静地不知在看什么方向那条华贵健壮的鱼尾不再会在水里快活摆动,制造明亮的珠光与欢快的水晕他常常就那样睡过去,眉心微蹙,就像是心里藏着什么烦恼

但是梅利思安怎么会有烦恼呢?情感不能在他心中驻扎,烦恼也一样

后来伊斯塔尔才知道,令梅利思安不能安眠的并不是烦恼,而是疼痛

然而此时他对此毫不知情,只是怀着某种奇怪的羞怯与畏惧不敢现身靠近自己尊敬的父亲,他隐匿在树上,没有给痛苦的人一点安慰他日后会因此痛苦非常,然而此时他一无所知

耶和华来的时候梅利思安会舒展眉头不见得多么高兴,但却足够平和默契他们一旦开始讨论那些高深的问题伊斯塔尔就会悄悄离开,他并不想听他们谈话甚至有时候会因为耶和华与梅利思安那种轻柔的声音感到恐慌害怕

他弄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后来梅利思安的状况变得更加糟糕了,他一天天憔悴下去,但面对来探望他的人的时候又表现出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他伪装得很像,而他那张美丽的面孔又总能迷惑别人的眼睛,使人无法分辨他到底是不是健康

但说到底,伊甸园里并没有疾铂谁也不会想到他是在生病那些前来看望他的,也只是像一直那样,因为喜爱他而过段时间前来探访罢了

甚至其实梅利思安看上去要比消瘦的耶和华要好多了

伊斯塔尔觉得梅利思安衰弱下去的并不是躯体,而是一些别的什么东西他能够感觉到那种恐怖的衰退一种前所未有的预感甚至让他觉得他会失去梅利思安,会是什么呢,疾病之后,衰弱之后,梅利思安还会遭遇什么呢?

伊斯塔尔还不知死亡

——直到耶和华告诉了他

在那之前伊斯塔尔从来没有跟耶和华说过话

梅利思安越来越多地陷入沉睡有时候就算耶和华走到他的身边他也不会醒来耶和华 ... [,]

(从不会呼唤他,大多数时候就坐到他身边,一直到他自己醒来为止伊斯塔尔很喜欢他们之间的这种气氛,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他不会悄悄避开,而是一直注视着他们

梅利思安也会在同耶和华的谈话中忽然睡着伊斯塔尔是偶然间发现这个的自此以后他在避免听到他们谈话的时候也不会离开地太远有一次他觉得那个方向忽然安静了下来,于是就披着斗篷折返,看见耶和华正小心地抱起睡着的梅利思安,然后潜入水里,将他安放在水中舒适的寝床上

耶和华从来庄重整洁,他湿淋淋地从水里出来的时候伊斯塔尔因为诧异而丢脸地看呆了耶和华朝他的方向包容宽和地笑了笑,然后一边脱下自己的长袍拧­干­水一边就那样离开了

伊斯塔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耶和华能够看见自己

他诧异地瞪大眼睛,然后追了上去

耶和华已经穿戴整齐在等他了银发还滴着水,衣服也皱巴巴的,但是那双睿智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会令人不由自主地产生尊重

伊斯塔尔从没跟耶和华说过话,而耶和华对伊斯塔尔说的话也仅有两句,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在日光城的事情了那时候耶和华请他等一会儿好把梅利思安送回伊甸园,还有就是安慰他梅利思安不会有事

伊斯塔尔知道自己其实也很喜爱耶和华,他一直回避他仅是因为贝尔沙明的告诫

此时他们走在一起,向密林的一处小径而去伊斯塔尔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以什么话打破沉默是耶和华首先开口了他说道:“我以为你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但看来似乎想问什么对于你来说也是个疑问了”

这样温和的挪揄令伊斯塔尔的尴尬立即退去,他点点头“雅里赫说但凡能够被问出来的问题您这里都有答案,她说没有什么事情是您做不到的”

耶和华似乎没有预料到伊斯塔尔会这样说,他沉吟了一会儿:“她错了,总有一样事情是我做不到的,那就是阻止死亡”

“什么?”

伊斯塔尔从未听过这个词儿,但却从那庄重的发音与严肃的口吻中听出了某种不祥,他惊疑不定地望着耶和华

“我自己的死亡”耶和华这样说道,然后笑着吻了一下伊斯塔尔的额头,“吓坏你了吧?”

这似乎是个天生就该被人亲近与喜爱的人虽然梅利思安在伊斯塔尔看来也是这样的人,但那感觉又不同梅利思安会令人期待,会令人羞涩,而耶和华则能够令人平静,像是享受空气一样自然

伊斯塔尔点头又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似乎是件十分恐怖的事情”

“也许它很恐怖吧”耶和华这种不确定的语气令伊斯塔尔再次疑惑地朝他看了一眼耶和华继续说道:“我还没经历过,不能想象但我知道,我期望它到来的时候越晚越好,我还有许多事情来不及完成但是我又为能够享受它而感到高兴你不知道死亡是因为伊甸园中还没有过一场你知道的死亡,那是生命流逝,世界上不再有这样一个人”

“那怎么可能?!”伊斯塔尔吓了一跳,“这里是永恒的国度,您是自然与永恒的造物,怎么可能消失?”

“耶和华是自然与永恒的造物,而我却不是好了,”他笑着打断伊斯塔尔满头雾水的思索,用那总是无比轻柔的声音说道,“我会向你解释的,但不是现在距离我死亡的那一刻还非常遥远,如果你愿意我们日后可以再来讨论回到你最迫切想知道的事情上来吧,别总被旁的事情吸引了注意”

这不算是一种谴责,但伊斯塔尔还是觉得有点羞愧:“嗯……”他思索了一会儿,似乎在顾虑要怎么开口,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您爱梅利思安吗?”

“我爱他”耶和华马上就回答了

“像是亚当和阿格利博尔那样吗?”

耶和华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梅利思安对你说我与他是爱侣,你相信梅利思安吗?”

“我……”伊斯塔尔有些为难地开口,但在耶和华面前又似乎没有什么是无法出口的,他说道,“我愿意相信他,但我想他对我说了谎话,或者他自己也误会了,你们并不像爱侣你们亲密而默契,但是你们之间没有那种氛围,一刻也不想分开,然而即使分开得再远也好像就在身边”

“没错,我们并不是爱侣”

“但为什么……”

“这会吓着你的,”耶和华问道,“你真的想听吗?”

对于伊斯塔尔来说这样的问题是种挑衅

“我当然要听!”他说道

“好吧”耶和华说道,“坐下来,我说给你听”

伊斯塔尔在耶和华身边坐了下来

“你知道贝尔沙明不太喜爱我?”

伊斯塔尔点头“梅利思安向我说过”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贝尔沙明同您一起长大,对您心生爱慕,但您却爱上梅利思安,他便排斥见您了而您又消促成亚当与阿格利博尔的结合,所以贝尔沙明更加疏远您”

耶和华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笑容,就仿佛一个父亲听见自己亲爱的孩子做了恶作剧

“啊……梅利思安艾”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想必你一定相信他了”伊斯塔尔认真点头,耶和华温和地说道:“至少有一半是真的也许有一天你该把这件事告诉贝尔沙明知晓,不,他定是知晓的,他那双眼睛有什么是看不穿的呢?他那时的神情一定非常有趣”

伊斯塔尔注视着耶和华这个睿智的人不再像平常那样因为智慧而令他感到遥远与威严,他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侧头思索着贝尔沙明的神情的样子促狭而随和

耶和华继续说着:“贝尔沙明是为了亚当和阿格利博尔他责怪我使他们陷入这种注定分别的爱恋中这种情感甚至超出责怪,他憎恶我,又惧怕我你的神情告诉我你并不相信是的,他有无人能敌的力量,但我有智慧,这两样东西很难分出胜负,可梅利思安站在我这边,使我胜他一筹他恨我引诱亚当与阿格利博尔,他们亲密无间,但尚不知晓彼此之间萌发了爱意而我明知亚当注定要同夏娃结为爱侣,还哄骗阿格利博尔向亚当表明心意我求得梅利思安帮助,与他共同行爱侣之间的秘事又故意叫阿格利博尔撞见当阿格利博尔询问我时,我便教导他发现自己对亚当的感情然后我又教导他如何对意中人甜言蜜语,如何引起对方情|欲,如何吐露爱语,如何让亚当对他再不能放手贝尔沙明洞悉这个恶毒的计划,却已经来不及阻拦他看到自己最心爱的弟弟最后因此幽闭月舟,亚当也失去天真成日忧愁,怎么会不恨我呢”

耶和华语调平静,声音轻柔伊斯塔尔却惊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您……您与梅利思安是因为这个……亚当和阿格利博尔……可为什么……”

“伊甸园的 ... [,]

(生灵天­性­纯洁,我和梅利思安做了爱侣之间的亲密行为,避免引起恐慌,才说彼此互为爱侣而亚当和阿格利博尔之间……”耶和华忽然问道,“伊斯塔尔,你见过亚当对阿格利博尔的深情,也看出我同梅利思安并非爱侣,还为夏娃对亚当的恋慕心生不解甚至焦躁难安,你知晓爱是什么情感了吗?”

耶和华仍旧神态平和,伊斯塔尔却忽然觉得他像野兽那样危险伊斯塔尔在那视线的追逐下不由想要逃开,却被耶和华抓住手腕

这男人苍白憔悴,消瘦柔弱得仿佛挣动一下就能折断他的手腕,但伊斯塔尔却一动都不能动

“你想到了爱是长久积淀,被灌输的爱是虚假的你为亚当觉得可怜,也为夏娃觉得可怜你想到夏娃不该出生,亚当应当属于阿格利博尔你心里愧疚,因为你竟然怀疑生命树之源安排的命运,你竟然消夏娃像曾经这园中人担忧的那样永远不要降生,所以你才会纠结难安”

伊斯塔尔细微颤抖着

这金星,这雅里赫博尔与梅利思安的爱子,这光耀的晨星,他是如此高洁无瑕,此时就像恶行暴露,感到羞愧得无地自容但耶和华却仍旧温和宽容地望着他,这神情令他恐惧起来

“审视内心,伊斯塔尔,你会怎么做?令亚当和夏娃互受蒙骗,使阿格利博尔陷于自己也不明白的痛苦中,还是脱离那条早已安排好的道路,去做一件危险的事,让他们明白自己真心?”

伊斯塔尔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吓了一跳:“您……您还想对夏娃做什么?”

耶和华笑着没有回答他,但伊斯塔尔已经从那种笑容里确认他自己的推断了:“耶和华,您是个叫人恐惧的人”

“你见到了我的恐怖之处,也正是如此贝尔沙明告诫你不得接近我但是伊斯塔尔,你见识到了我的恐怖之处,但现在我放开了你的手,你却没有逃开,你认同我,我做的事你也想做并且有很多疑问你还消我解答”

耶和华是对的伊斯塔尔全身冷汗淋漓,但除了最初被吓了一跳的时候产生的逃离念头之外,他完全不想离开“请告诉我关于死亡的事”

耶和华于是将很久之前向贝尔沙明说过的话对伊斯塔尔重复了一遍这个真相令伊斯塔尔瑟瑟发抖,但耶和华并没有嘲笑他毕竟在耶和华眼里伊斯塔尔仅是个孩童不知道生与死,爱与别离的,永远都是孩童而他今天便会长大了

耶和华安静地等待他冷静下来

“在我们的脚下,生命树之源的另外一个出口还有一个冥府伊甸?而我们死后……会在那里重生吗?”

“它不在我们脚下像是镜子的两端,它在另外一面而我们……”耶和华似乎是想了想,最终说出真相,“我们不算死,我们实际上算是消失冥府伊甸没有我们位置”

“那么那里是为谁的灵魂准备的?”

“夏娃为亚当带来子嗣之后,他们会离开伊甸园亚当与他的后代将是伊甸外的王,他们将统领人,冥府伊甸是人的灵魂归宿”

“那么……”

耶和华打断了他:“伊斯塔尔,你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询问我令你恐慌难安的另外一件事,叫你察觉又感到惧怕的一个事实,一同问出来吧,我一起为你解答”

伊斯塔尔闭上眼睛这位智者完全将他看穿了,甚至比他自己还看得透彻的确,不仅仅是阿格利博尔亚当还有夏娃之间的情感在困扰他,这只是他用以转移自己注意的借口罢了,还有一件事情他更加在乎也不敢提及关于雅里赫博尔与梅利思安,关于他从他们身上感受到的那种奇怪的东西他知道他将要问出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将会令他无法承受但耶和华鼓励——也可说是迫使他产生了勇气

他深吸一口气

“伊甸园中有如此多的生灵,大家互称兄弟姐妹,就像阿格利博尔是由贝尔沙明迎接到世上,他称贝尔沙明为兄长为什么只有我将雅里赫博尔称作母亲,将梅利思安称作父亲?”

35光耀晨星【6】

( 伊甸园是无忧乐园

但灵魂产生思维,思维便必定诞生忧虑这不是由于贪婪,而是由于追逐自由的天­性­

任何一种追逐,甚至是爱,都会产生疼痛

伊甸园所对应的无忧即为“没有不可解决的烦恼”但这是对于大多数的伊甸生灵来说的就譬如耶和华的心中,有着连他自有永有的智慧也无法解决的事情——至少在梅利思安出现之前是如此的

梅利思安的到来给他指明一种道路

但梅利思安本身并不是他的导师,而代表着一种独特的被传达而来的讯息

未来

他从未来的景象中看见了最好的那一条道路

不存在迫不得已顺延轨及行的窘迫,也没有“未来既定”的苦恼与不甘,对于耶和华来说未来的出现是令他喜悦的

是一个难解的问题出现了提示,令他知道,那是最好的一种方式

梅利思安曾询问过:耶和华,你怎会有那样大的野心?

他也曾回答过:在我心里有这样一件事物,无论我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是贫穷,都会始终为它奉献我的忠诚,直到离开世界

这个答案永远不会改变

他是为此而生的,而他所负智慧,则仅仅是实现这个承诺的工具

在这一点上伊甸园中所有的生灵都是相同的天空贝尔沙明,太阳雅里赫博尔,月亮阿格利博尔……他们都是如此,将为之奉献一切只不过在所有人中,耶和华知道得最多,又由于梅利思安的关系看得最远

他所看见的未来是令他满意的

而与此同时,他本身也发生了一些变化,这种变化令他觉得新奇,也同样使他满意

他们——他自己——拥有自我了至少先兆已经出现

亚当爱上了阿格利博尔,而没有伴侣的天空使者以自己的意志追逐真爱他们不再于既定轨道前行了

而那条轨道……

并不是造物者的残酷——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造物者——不是这样一种存在安排了他们的命运,使得伊甸仿佛牵线木偶的乐园耶和华从不这样认为于伊甸诞生的造物,无论年轻还是年老,强壮还是瘦弱,聪慧还是愚钝……他们互称兄弟姐妹,这件事情永生不会改变这并非被镌刻下的情感,也不是强行颁发的戒律,只有一个缘由——他们是自然与永恒的造物,自然与永恒又是世界的基石——而反过来说,他们即是世界

其中的奇妙与巧合是永远无法计算清楚的,纯粹的力量在不知道哪一天忽然诞生了意识,这个意识非秤大,经历过漫长的时光之后这个意识又不知如何灵光一现,开始构造世界它成为了天空,大地,深林,日月星光……伊甸园的造物不断发展壮大着,并不是谁提早书写的计划,是他们呼唤彼此

成为天空的它叫做贝尔沙明,贝尔沙明意识到兼具智慧的责任实在太过艰辛,于是便有成为智慧的它名为耶和华与他一同降生了;他们想到需要光亮,于是就感觉到太阳雅里赫博尔与月亮阿格利博尔诞生在伊甸;又感应到了鲜活的气息,于是风暴的恩利尔出现在面前……他们既是生命也是秩序,是这个世界运行的法则

他们有灵魂,灵魂分成三个部分——位格,力量,­精­神——无从查觉,实际上他们共享着­精­神如果伊甸园中的生命树源泉拥有意志,这意志是他们本身

这个世界,他们所代表的这个世界太过稚­嫩­了生命不可能永远以强大的力量来维持与约束,是一种必然的发展,使得他们终将从“一个人”变成“无数人”

世界缓慢成长,耶和华知道,没有任何计划是完美的,它的成长方向需要时时修正他愿意做那持刀人,砍掉不必要的枝丫,削掉腐溃的疤疖——否则还有谁能够做这件事情呢他降生的时候就拥有了一切的智慧,总有一天……他能够想象那是哪一天,世界不再需要这样一个持刀人,他就会死去,会消失,会将这些智慧的力量还给世界,让世界将它们分给千千万万的人

我并不惧怕死亡,但我已感到寂寞与不舍了耶和华是不该那样想的,但我产生了这样的感情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抚摸着自己面前用以书写计算的书页,微笑起来发自真心,这是第一次,这种新鲜的,满是活力的感觉充斥着这个笑容,令他明白这情绪是属于他自己的他感到高兴

他明白自己想要做又应当做的是什么了

——在我心里有这样一件事物,无论我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是贫穷,都会始终奉献我的忠诚,直到离开世界

···

金星问道:“伊甸园中有如此多的生灵,大家互称兄弟姐妹,就像阿格利博尔是由贝尔沙明迎接到世上,他称贝尔沙明为兄长为什么只有我将雅里赫博尔称作母亲,将梅利思安称作父亲?”

他回答说:“因为伊甸园中的生灵,我们的生命与力量都是生命树之源赐予的若说有一个母亲,那么它便是我们的母亲但你不同,伊斯塔尔,你的生命与力量是雅里赫博尔与梅利思安赠与的,你诞生自他们,自该称他们为父母”

“跟我来”他这样说,然后恰金星的手

伊斯塔尔察觉力量在他们相握的手中流淌,顺着他的躯体前往耶和华的躯体耶和华又将这种力量­精­妙引导,空气中现出复杂的纹路伊斯塔尔曾听耶和华与梅利思安交谈,明白这是奥术的符文法阵

伊斯塔尔身上的力量进入了法阵它顺畅流动,在他们面前开出一扇门来

“跟我来”耶和华再次说道

他桥金星的手,推门而入

里面漆黑一片,随后有水波涌动然而这些水波的触感十分奇异虽不凝滞,却也不鲜活伊斯塔尔发现自己竟能在水中呼吸,就像在6上一样

“这是过去只是景象我带你来,你可以自己看你是如何降生的”

耶和华指了一个方向伊斯塔尔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那方向上,水在狂怒涌动不安的水中是一团火,火里包裹的形象非常模糊,他却觉得亲切又排斥

“那是你”耶和华说道

来不及问询一团光向那个方向坠落下来破开水波,朝那火焰而去

“那是雅里赫博尔”耶和华说道

伊斯塔尔已经没有­精­力问询了仿佛是身躯还残留有那时的记忆一种灼烧的疼痛以及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将他笼罩

那是死亡

不能形容,但直到这个词汇之后,在这一刻,在被过去的景象唤回曾经记忆的这一刻,他明白了那个词汇的真正含义

那是死亡

比死亡更加切实的死亡

还没有见到真实就要湮灭在真实之中 ... [,]

被什么东西捕获位格,力量,­精­神都在强大的吸力下瓦解消失

他将要消失了!

要被那团火吞噬了!

而咀嚼着他血­肉­的那些东西就附着在水流四周不,那是一个透明的牢笼牢笼上镌刻着­精­妙的奥术符文所刻画的法阵

是一种突现的可怕灵感令伊斯塔尔回头看了耶和华一眼耶和华点头说道:“是我做的我意图剥夺你的力量,所以在这里设置法阵将你绞杀是雅里赫博尔感应到你的危险,进入水里来救你”

在死亡降临的那一刻,雅里赫博尔将他拥入怀中强大的剥离他生命的力量被雅里赫博尔用身躯阻挡住了透明牢笼上的法阵似乎被雅里赫博尔激怒,就像贪婪的兽口那样涌动起来

天空中光耀的太阳在生命之水中也显得这样弱小无力她被疼痛撕扯,却什么都做不了

——放开我啊母亲!请放手啊

过去的伊斯塔尔为存活挣扎着现今的伊斯塔尔为悲愤挣扎着

他的声音传达不过去,他的力量也传达不过去

“那是过去,你无法改变,这里也不是真实”

耶和华的声音轻柔平静,他的手握住伊斯塔尔的力量也轻柔平静,但伊斯塔尔却挣脱不开

“为什么这样做!”他悲伤而愤怒,“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出生前伊甸园迎来第一次死亡冥土的主人伊尔卡路拉错误降生在了伊甸园,她的身躯无法适应自然与永恒之力的冲击,在阿格利博尔与亚当面前化为飞灰这段事实我已同你说过了,现今我会告诉你一些你尚不知晓的”

伊斯塔尔浅淡的蓝眸呈现出某种遭遇过大打击而产生的错乱的灰败他生­性­纯粹,又对耶和华很有好感,如今自然无法承受真相的重压

更何况——并不难想到——雅里赫博尔真正沉睡的缘由究竟为何

他的手仍旧被耶和华温柔地握在掌心这似乎是一种抚慰,又似乎不像是一种抚慰伊斯塔尔无法想象,这个浅淡的男人——他的情感是不是也一样浅淡稀薄他的情绪似乎比没有情感的梅利思安更不易波动在他做过曾经的那一切之后他是以什么心情在做如今所做的事情?

伊斯塔尔眼睫颤抖,他看着耶和华的无­色­瞳孔,不知该如何面对,但耶和华却平静地注视着他

耶和华说道:“生命树之源使我们降生,自然与永恒创造了我们,它消我们尽到自己的职责,我们发挥了全部用处之后我们也便不必要继续存在了我说出一切我所知的事情之后便会死去伊甸园中再没有耶和华但‘耶和华’还会降生的原本的世界即是这样但最初创造一样东西总是各有缺憾,我们诞生于自然与永恒,居住在号称无忧的乐园,但既有永恒便该有短暂,既有无忧便该有忧虑这是平衡,是世界的存在之道我思索短暂与忧虑将从何处来,随即发现除了我们喜爱以及赖以生存的力量之外,还有一种与之相反的力量”

“我们不该称这种力量给伊甸园带来了短暂与忧愁,恰恰相反,是伊甸园使得这种力量短暂与忧愁就如同降生伊甸的冥府之主,她无法承受伊甸的力量,所以她死亡了这就是短暂,这就是忧愁我们不可也无法消除这种力量,它存在于我们身边是不安定的,但我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才好我探索了生命树之源,想到既然事物皆有正反两面,那么生命树之源也可以有另外一个出口于是我想尽方法在生命之水的储地之下挖掘,创造了背面的世界那里我将它称为冥府的伊甸,生命树之源的另外一个出口就在那个世界”

耶和华停下来思索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将一切真相都告知身旁这位名为金星的青年无数时光以来,他是很少踟蹰不决的,至少很少将这种踟蹰不决表现出来那些令他为难的选择他都自己承担,因为他保护着他的兄弟姐妹,从来不愿意让他们知道更多知道更多自己无力解决的难题就会诞生烦恼——就当作耶和华鄙夷了旁的所有人的智慧了吧

他从未说出口

连梅利思安都没有告诉过——但他知道梅利思安足以推敲出大部分真相了

只有这一次,他这样认真地思考,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否应当将一切告诉身旁的这位青年

这个人,应不应该承碘份烦恼?

毕竟在从前他为别人所做的选择最终都会走向好的方面,但这次却是……要求别人帮他承担

其实只有短短一小会儿的迟疑,毕竟耶和华已经把这个事情在心里思索了无数遍了最终他说:“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伊斯塔尔似乎并没有觉得这句话有什么突兀的地方他的头脑还没有从巨大的真相刺激中缓和过来他显得迟钝又茫然

那双浅淡蓝­色­的眼睛——与梅利思安如出一辙,但却不像梅利思安所拥有的那样仿佛冰封海面般的冷淡——唯有纯净,唯有清澈——他问道:“为什么?”

“我死去之后需要有人去做那些我还没有做完的事情”

“去杀死他人!掠夺力量!伤害那些信任你的人吗!”

耶和华平静地听着伊斯塔尔的谴责他明白面前的青年只是被吓坏了这青年有习自梅利思安的优雅姿态,平城不会这样大声叫嚷的他神态祥和地听着那些责骂,等到伊斯塔尔沙哑着嗓子安静下来,他才说道——就像刚才不曾被打断似的:“要完成这件事情需要有特殊的力量这种力量你从梅利思安那里继承来了他当然也可以代替我去做,他不会拒绝,但私心里,我不消他做”

梅利思安的名字是个魔咒

“你想让他­干­什么!我不会让你伤害他!”

“我爱他”耶和华说道,“并不少于你,甚至比你爱他更多”

他语调平和

伊斯塔尔颤抖起来:“你……”他闭上眼睛,然后又艰难地睁开,最终下了决心:“我会听你说,但我不会去做那些事”

无­色­的双眼似乎望进他的灵魂,洞悉了那些他自己也无法掌握的思想

伊斯塔尔被这目光搅得头脑混沌,气喘吁吁耶和华仍旧握着他的手即使是非常柔和的力量也令他感到抗拒与害怕这种抗拒与害怕却并不完全是对耶和华的,伊斯塔尔自己明白——我是在害怕被他说服

“你会去做的,只要你听完”

36光耀晨星【7】

( 伊甸园没有分明的四季

阳光永远明媚,风永远温柔绿­色­植物的叶片有的苍翠浓郁,有的鲜碧欲滴花朵的颜­色­都是娇­嫩­可爱的,放眼望去所见的一切都有一种柔软舒适的感觉与这种景­色­相比,那些散落四处的宝石也就没有多么吸引人了

这是乐园,是育婴园,里面居住着这个世界最初创造的,柔软高贵的生灵

无论力量多么强大,他们的灵魂全部都是柔软的

没有棱角与污垢

——在漫长时间的交往中,人鱼意识到了这一点

纯净得不能想象简直要叫人忧心

伊甸园呵……

梅利思安从舒适的睡床中苏醒,有力的鱼尾摆动两下高高跃出水面水珠子随着他的动作在澈蓝的水上铺展出一片银光闪闪的有趣图案,原本聚集在水边的独角兽吓了一跳,大睁着紫水晶一样透彻的眼睛惊慌失措地跑开了

这是这种叫人惊叹的美丽生物每隔十天回到生命树之源的日子

落回水里的人鱼侧头看着它们,也许是伊甸园无忧的空气对他产生了一些影响,人鱼的神情也显得不是那么宁静冷淡了,倒是显得有点儿可爱加之他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与独角兽并不相上下的美丽,这情景简直无人能够抗拒

但银­色­月光般的独角兽却并没有为他的美­色­所迷惑,这些野兽看见人鱼的视线,又纷纷惊慌失措地后退了几步

“呵……”人鱼发出轻笑睡眠醒来后舒展过身体的人鱼以悠闲姿态游到水面另一端,不再欺负这些可怜的生物了

独角兽

空灵纯洁,喜爱纯粹美好的事物,传说只有心灵纯净的处子才能接近当然也有某些文化中将之视作喜爱剥夺处汝身份的邪兽它们头上的那支­精­致的螺旋状独角既是象征也是武器,并且还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被赋予一种生殖崇拜的象征意义

不过伊甸园中的独角兽像后世所传的大多数诗歌所描绘的那样高洁优美,纤细纯洁

本­性­也似乎像传说一样,喜欢清澈无瑕的灵魂

在这无忧的乐园里,生灵都没有邪恶的心思,所以除了处子身的少女之外,譬如伊斯塔尔就很受这些生灵喜爱

当然,实际上伊甸园里会受独角兽排斥甚至到达恐惧程度的人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但人鱼就是其中一个

我似乎也没有做过什么太邪恶的事情呀人鱼托着下巴这样漫不经心地想到,同时眼神瞟过岸边,一只胆大靠过来的独角兽又被吓跑了

人鱼耸耸肩,感叹着——不过确实我也不算“处子”了,而伊甸园中的大多数却还纯洁地处于连­性­都不知道的阶段呢

人鱼露出一个同心中所想绝对背道而驰的优美柔和的笑容——不过它们也不是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惧怕我呢

独角兽喜欢什么?

——厌恶什么?

世俗所认定的存有偏差,而真相……人鱼当然知晓,但是从没告诉过任何人

永远不会是纯洁

耶和华会这样说的——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失却情感的梅利思安更加纯洁

这种……悲哀的透明,令人疼痛的洁净

“喂!喂!梅利思安!”

在人鱼微笑的那一刻,距湖水不远的金发青年就已经看见了他受这个优美柔和的笑容的鼓励,金发青年拉着身旁介于少女与女人之间的同伴快乐地跑了过来路过那些独角兽的时候,四蹄的美丽生物们有意无意地阻挡着两人的脚步,似乎不愿意他们去靠近什么危险似的

金发青年有点困惑地退下来:“怎么了?”正如独角兽喜爱他,他也十分喜爱这种四蹄的美丽生物它们有着月辉一样的银­色­皮毛,而他又对月亮有种无法探究的钟爱

也许是与生俱来的喜好吧

独角兽亲吻他的手心,不肯让开

“可我要去找梅利思安艾他在叫我呢”带着与年龄非常不符的稚­嫩­神气,金发青年摸了摸这头独角兽的额头,“等一会儿再陪你玩好不好?”

他身边浅金发­色­的伴侣已经牵起他的手,拉着他跑了起来:“亚当亚当!快点呀!”

亚当转头朝独角兽投递一个清澈的意味着歉疚的眼神,然后就握紧夏娃的手朝湖边宁静微笑的人鱼跑去了

“梅利思安,我们来看你啦!”

人鱼柔和地点点头,视线扫向相携而来的两人,眼神中所流露的情绪微妙地改变了一下——这两个家伙又把衣服脱到哪里去了……

即使他们的思想像是孩童一样洁净,人鱼还是无法认同一位少女赤|­祼­身体,他无奈地叹息一声,然后摘下几片无花果叶片奥术的力量在指尖传动,绿­色­的长袍出现在亚当与夏娃身前

“你们的衣服呢?”

亚当支支吾吾地说:“跑起来总是会刮到树枝,所以脱掉了”

夏娃则激动地没有注意到亚当给她使的眼­色­:“你看你看,我就说梅利思安会再变给我们看的嘛!”

“……”亚当红着脸扭开头

梅利思安又叹息了一声:“想要看的话我会表演给你们看的,不需要把衣服藏起来”

夏娃随意将长袍套在身上,然后跪在水边的泥土与草叶上,拉住梅利思安洁白修长的手:“今天我们学什么?”

“昨天学习的东西你们还记得吗?”

夏娃认真地点头:“都记得!每天我都会想一遍耶和华说过,每天都记住一点儿,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全学会啦,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到伊甸园外面去那真的不会很久吧?”

“这是当然的,你们这样聪慧”

这对人类的始祖在听见这样的夸赞之后都笑了起来夏娃笑容明媚,亚当则略显羞涩

仿佛被这样的笑容刺伤一般,人鱼微微垂下视线

“耶和华呢?”夏娃忽然问道

“他同伊斯塔尔离开了”伊甸园中确实没有他们的气息

“是去天上了吗?”夏娃仰起头,被明亮的阳光晃花眼睛,亚当马上伸手来为她挡住阳光

人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夏娃向往地说:“我也想去天上我总觉得我生来是该在天上的呢,那个地方总好像很熟悉对吧亚当?”

“嗯……”亚当思索着,露出一种困惑迷茫的姿态,缓缓点了点头

“会有机会去的”

这样的回应多是敷衍,但夏娃却并不知晓,她快乐地笑起来:“那就太好啦!”

人鱼以柔和的嗓音唤回她飞翔起来的心绪:“开始学习吧,在耶和华回来前我们就把今天的部分结束,他会高兴的”

人类的始祖一起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 [,]

——他们都如此信任耶和华如此喜爱他如此依赖他但会不会有一天因为这种信任喜爱与依赖而憎恶他?

之后的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亚当与夏娃接受这些新鲜的知识丝毫不感到滞涩就连他们自己也认为这是由于他们聪慧的缘故人鱼却知晓更多

与其说传授知识,倒不如说唤醒沉睡的记忆更为贴切

耶和华啊……你并未愧对他们的信赖,你花费如此多的­精­神来掩盖了他们所经历的痛苦,在你眼中无论多么巨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吧

“夏娃,你想要离开伊甸园吗?”人鱼忽然这么问道

“嗯!”夏娃认真地点头

同日后相传的满带遗憾的传说相较,夏娃的回答显得异常讽刺幽默历史艾无数的时间来磨砺它,没有像宝石变得越来越美,反而千疮百孔面目全非有谁会想到,伊甸园中的双树里,生命树其实是一眼泉水最后汇聚而成的湖泊,智慧树则是耶和华本身呢

在人类始祖们眼中闪烁的智慧之光,完全是耶和华亲自传授

“那就努力吧”人鱼在少女额上印下一吻亚当也期待地望过来人鱼朝他招招手,金发青年就露出一种腼腆的神情低下头来接受了一个同样的亲吻

“我想休息一会儿,你们送独角兽回森林去吧”

耶和华特意嘱托过他们不要打搅人鱼休憩,于是他们听话地跟这位导师以及兄长告别,在独角兽们轻盈的簇拥下离去了

独角兽

喜爱洁净与善意

人鱼望着那些亲昵地行走在这对青年男女身边的美丽野兽

亚当曾被它们排斥,而如今却又重获喜爱,如果要深究这是为什么的话……并非奇迹,也不是那个青年通过忏悔的方式洗濯了灵魂

只是遗忘罢了

以耶和华的天赋,凭借梅利思安的力量,亚当被清洗掉过去

这种洁净并非日后人们以为独角兽会喜欢的那一种但忘却前尘意味着消除一切经历过的苦痛仿佛新生幼儿一般,不再拥有烦恼与悲伤……这样的灵魂才得到了独角兽的喜爱

这种美丽的野兽,是该以残酷来形容好,还是该以脆弱来形容好?是追求着无忧以至于抛弃一切饱经痛楚的灵魂,还是善良敏感会为旁人的疼痛而疼痛得无法忍受?

无论是哪一种,在这伊甸园中真正被这些四蹄的兽类惧怕并且排斥的仅仅有一个人

梅利思安

无法留住情感

无论是欢欣还是惆怅,无论是幸福还是苦痛——他自以为灵魂空洞,但独角兽却让他意识到,也许灵魂早已伤痕遍布,只是他自身无法体会到罢了

若有那么一天,他得到自己的心,能够接纳一切情感的时候,千疮百孔的自身是否会当时就崩浪呢?

那着实可笑

我是那样一个脆弱的人吗?

——而即使真相如此,他明白自己也会选择去体会那一瞬间痛楚的溃败

有些生命既是在腐土上生长而来的

最初带着后世所记录的关于伊甸园的浮华景象的记忆来到这个奇迹之园的时候,他确实抱有某种敌意人类最初的净土,因为得到智慧而被驱逐离开的天国花园,对于像他这样一个人来说总会感觉厌弃的

他曾经不无恶意地猜测过,这个堂皇的地方其实跟他一样,在完美的表象下掩盖着一个腐烂的真相,等到时机来临的那一天,眼前既见的美景会被哭号吞噬,一切都毁于一旦

他冷眼旁观

面颊上温柔的笑容实际上只是一瞬间曾经产生过的冷眼旁观的愉悦罢了,他人为延续着这种愉悦,在遇见耶和华的时候更加愉快地想着……诞生于伊甸的一切生灵,耶和华的兄长以及未来一切弟妹,他们尚没有被称为真正的神灵,但那力量显然不会是后世随意哪种生物会拥有的这些最初的力量与美的汇聚,在日后是如何逐渐消散,竟然只存留一个作为创造世界的唯一神被传诵呢?

他明白过于空白的情绪令他喜欢混乱,刺激,行走刀剑的危险感他喜爱这个乐园,喜爱将会到来的一切诡计,喜爱看历史如何成真……

无数个日夜,他这样恶意揣测与观察着

意料之中又预计之外地窥见了伊甸园的真相

并不是由于富足从而无忧,不是长寿所以快乐

伊甸之所以被称为乐园,因为其中生灵都是为奉献而生

——若有一天它消隐踪迹,一定是因牺牲从而毁灭

人鱼疲倦地垂下眼睫已经没有亚当和夏娃出现时候的那种活力四­射­的样子,他看起来十分虚弱,甚至有一点死气沉沉但这种状况他似乎并不是多么在意美丽的指尖已经再次在空气中划下一个银光闪闪的符阵——使用奥术会令他疼痛,从而更加虚弱,但他最终迟疑地放下手却不是为了这个原因

他本打算听听耶和华跟伊斯塔尔交代了些什么的即使没有亲临现场他多少也能猜出大概以前他从来不会错过这种事,甚至可以算得上“津津有味”但这一次他放弃了

他喜欢窥探罪恶,但却不爱目睹牺牲……这是通过梅利思安那短暂的拥有情感的幼年得出的结论

既然灵魂已经伤痕累累,又何必要看得更多,给自己增添一个日后也许会发作的伤口呢?

即使耶和华此时就牺牲而死,他也不见得会多么难过

但是在日后,那个“梅利思安”,也许会痛苦吧

人鱼钻入水下

安静地蜷缩在他水中的睡床里,就那样沉沉地睡去了

···

“贝尔沙明是首先从生命之水中诞生的生灵他拥有绝对的力量,他的眼睛装载周天寰宇,同时编织万物法则的重任也承在他肩上”

世界的意识完全被贝尔沙明集成,在一个奇迹的瞬间,使得世界选择以这个形态诞生的灵感又起了作用贝尔沙明意识到这空间与时间中只有他孤单一个,这是不足的他自己并不知晓,在他动了这个念头之后凝聚在身体中的意志就又分散了,贮藏在生命之水里原本承载万物的他就改变了他变成了两个人

“他还没有离开生命之水,天空与大地的表率就被分开,成为了两个人我们是从水里相携而来的他意味着天空,意味着力量我则归属大地,拥有智慧”

“你应该不难理解,伊斯塔尔”他说道,“我不拥有力量,但只要双脚曾经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他的力量便能为我所用在这伊甸园中唯有离开王座便行走于银­色­环合的贝尔沙明——我无法使用他的力量并不难理解我们彼此都是最初,如果我使用了他的力量那么天地可能会再次合一”

“我发现了伊甸园中的弊端,于是借用这伊甸园中生灵的力量创造了冥府的伊甸但冥府伊甸仍有 ... [,]

(不足”

那些无法在此处永恒的力量汇聚在那个仿佛镜面另外一端的世界然而当创造这个世界的意志创造了世界的这一端的时候,它还是完整一体的,耶和华创造冥府伊甸的时候却只有当初一部分的力量冥府伊甸不足以与伊甸园平衡,甚至也许会倾塌耶和华为此苦苦思索,但是无法可解

“直到梅利思安出现他并不属于伊甸园,也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是我所创造的冥府伊甸破坏了某种平衡,他被我带到这里来”

那生灵如此美丽,身上携带着从未出现过的强大力量,与此同时他又是那样脆弱,那些力量他动用一分就会带给他自己十分的痛楚耶和华第一次觉得慌乱了那是超出他认知的生灵

耶和华接近他,观察他,唯恐这个外来者破坏伊甸园的平和同时耶和华也珍惜他,照拂他,因为是他将这无辜的人带离自己原本的生活随着人鱼渐渐向他敞开心怀,耶和华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人鱼的经历

耶和华爱上了人鱼,像一个父亲爱自己亲爱的孩子那样

因为他知晓那是他的责任是他将梅利思安带到这个世界后便应由他背负的责任

“他赠与我许多东西,那些即使是我的智慧也从来不曾创造出来的……你无法想象我从他眼中看见了什么,那是未来”

那是未来

遵照未来的指引,他意识到当世界的规则都稳定运行之后,他们这些集成世界智慧与力量的最初的生灵——在日后被称为神的人,全都消弭无踪了他们并非成品人才是,伊甸园外的动物才是,那些春季开花冬季枯萎的植物才是他们是巨大的意志本身,是最初所做的努力与尝试,等到任务完成职责卸下的时候他们将要回归意识因为他们太强大了他们灵魂中­精­神的那一部分是共享的,已经无法脱离

遵照未来的指引,他设置了冥府,尝试创造出人,人的身上应当有两种力量的平衡,不仅仅是自然与永恒,就像知道喜悦也该知道悲伤那样他首先尝试创造的是冥府的生灵,这样才能更加了解那一边的世界

这样,在日后,人的寿命终结时不会因为自然与永恒之力的脱离而消亡,他可以在另外一种力量的依托下前往冥府

那是在日后那些看似脆弱实则完美的人才能够拥有的待遇

耶和华为日后的世界终于发展得那样完美,无需他们这些神灵­干­预就能够平和继续下去感到欣慰同时,不知为何,还觉得有些悲哀

——除了我以外,谁也看不见那个未来

然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在未来我们都消亡了,我不愿如此,决意改变于是在那之后我将由于我创造冥府伊甸而迟迟未能降生的夏娃抹消了我夺得她的位格,甚至在她之后,所有因为伊甸中的生灵的一个念头而被感应到会从生命之水中出生的,我全部都夺来了我发现灵魂的三种成分中,位格与力量也早被确定它们息息相关,几乎是固有的,无法分离而­精­神直到降生才会被注入,那­精­神与所有人联通,承载着所有人的愿望”

当他说到自己抹消了夏娃的降生的时候,他感觉到伊斯塔尔与他相握的手中所传达来的那个力道他于是停下来,以温和的目光鼓励伊斯塔尔提问那神情在伊斯塔尔眼中是种卑劣的引诱,是对意志的强行误导

伊斯塔尔倔强地别开头,什么都没有说

似是叹息了一声,又好像无比平静,耶和华继续说道:“你为爱而感到疑惑你不曾因夏娃一降生就深爱亚当而感到难过吗?那种情感……如果是因为我,因为你,因为贝尔沙明,因为雅里赫博尔,因为我们所有人的都认为她该深爱亚当而产生的,你不因此感到悲哀吗我不愿那样的夏娃降生”

梅利思安为他描述过,爱是自由的

相爱的男女说这样一段话,‘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这是平等的契约,然后结为爱侣

爱不应被强加更何况亚当已有所爱

“但你也不能——”伊斯塔尔为自己突然开口而懊恼不已,他恼怒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没错,我也不能随意剥夺她的生命我若向你说明在我眼里那不算一个生命,因为她是被我们创造的,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产生独有的自我而我令她消亡,反而使得她脱离了被我们强加的未来,我为她高兴——我若这样说,你一定会认定我是在狡辩所以我愿意承碘个罪孽我会承碘份罪孽”

察觉到伊斯塔尔的思绪因为他所说的那些话而变得激荡不安,他的声调便显得更加柔和了

“我用这些位格与力量创造了冥府之主但没有成功,它暴露了‘死亡’我将这个掩盖了去,仅有贝尔沙明知晓”

耶和华也尝试过期待令冥府伊甸自己创造这样一位冥府的统帅就像贝尔沙明曾经动了念头,日月使者就降生那样,尝试但没有成功耶和华只好自己创造但他所创造的冥府之主,却降生在了伊甸也许是因为期间有夏娃的位格的原因,亚当感应到了她,还亲见了死亡那是第二次,他觉得恐慌他不愿意旁人知晓,他不愿意因此而给伊甸带来忧愁

“为了解决它,我需要更多的——杀戮与罪孽”他这样说道“就如你想的那样之后我一直在那样做着,期待能够创造出一位使得冥府正常运转的主人来直到你出现……”

“不!你误导了我耶和华!”伊斯塔尔将视线投到两人相握的手上“你告诉我你是因为不愿意夏娃遭遇那样的人生所以消除了她,那么冥府之主伊尔卡路拉呢?如果夏娃的生命可怜,那么她与夏娃有什么不同?从前的你可以得到一切曾经踏上土地的生灵的力量,而如今你仅能以触碰这样的方式获取力量你已经衰弱不堪,距离死期不远你不愿意死去,所以做了这一切!”

“正是如此我的确还不愿意死去”即使这般严厉的谴责,耶和华仍旧还是那样平静,他没有多做纠缠,而是说道:“我试图创造冥府的主人,若仅仅是因为从众多牺牲中选取最为微小的那一样,这未免太过虚伪我创造她,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使伊甸的众生灵从那强大的意志上脱离——就仿佛种子脱离树木的枝叶——我知道了那个方法”

“而我所做的你也看到了”他说,“夏娃已被我抹消亚当的爱侣,你当他是谁呢?”

“阿格利博尔……”伊斯塔尔震惊地望向身旁着浅淡得仿佛马上会消失在目光中的男人,“他是阿格利博尔?那月舟中……”

“月舟是我封闭的伊尔卡路拉消亡后,贝尔沙明频繁前来伊甸园,他与我一同探究冥府奥秘,他虽然不知道我真正想要做的,但借助他,我知道了那个方法因为有这样同他频繁接触的机会,我便盗用了他的力量阿格利博尔意味着月的位格与力量被我借用贝尔沙明的力量 ... [,]

(剥离下来,附着在月舟上待贝尔沙明察觉我对阿格利博尔做了什么的时候月舟已经封闭他质问我,但我不愿告知他真相他从此厌憎与忌惮我,认为我走火入魔在做危险的实验”

“他不算想错”

“没错,他不算想错但阿格利博尔将会面对的一切我已告知他,连夏娃的事也没有隐瞒他自己选择了”

“你如此擅长引诱与欺骗!他自己选择的?”

耶和华柔和地望着他:“我从不说谎”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

伊斯塔尔沉默了

耶和华说道:“天空与大地不能交汇我盗用贝尔沙明的力量时,就将自己同大地剥离了你之后有诸星辰诞生,他们代替我负担大地位格,他们在天上,是因为天空与大地因为力量的相交而有一部分又重叠了”

“我的时间将粳伊斯塔尔,我需要一个人来在我之后完成一切冥府的主人伊尔卡路拉已重新降临,那是位格与力量的简单调和,她可算还是‘死’的,她可以支撑一时,但需要有人接替她的王座以及已诞生的生灵,需要有人将他们的­精­神剥离出来,然后使他们得到永恒与短暂两种力量调和的躯体天地万物不应该再由有灵智的生灵掌控,过于强大的力量在各种情感都完备之后必然会引发争端贝尔沙明早已制定过天地万物的准则,但是这准则还从未施行,你一定觉得疑惑太阳由雅里赫博尔掌控,为何还要规定日升月落的规矩?那是因为——既然我已经感应到当职责已尽我们便会消亡——那贝尔沙明自然也有预感他是在为那时做准备”

“我想要你做的事情……伊斯塔尔,‘杀死他’,将他的力量夺去,将他的时间盗痊让他的身躯腐朽在那个王座上把他——带走让他成为未来那些平凡普通的一员,让他抛开一切职责,让他成为一个人,不是天空仅是一个人”

伊斯塔尔瞪大眼睛

“我请求你,伊斯塔尔”耶和华的声音是那样轻柔,又是那样疲惫“我请求你,伊斯塔尔”

伊斯塔尔不知道如何抉择,他慌乱无措那双无­色­的眼睛里蕴藏着深沉的重责与请求,这视线令伊斯塔尔后退了一步,而这一次他被耶和华握住的手竟然就那样脱开了

周围的景象模糊晃动起来

他向外看去,发现那“过去”的时间不知为何早已停滞雅里赫博尔正怀抱火焰,形象正要消散伊斯塔尔一惊,赶忙又握住耶和华的手,那些画面重又清晰起来

画面中,人鱼遥远的歌声传来,然后仿佛又一颗星星坠落——梅利思安打破了那些透明的屏障他环顾四周,痛楚在他脸上一闪即逝

他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伊斯塔尔分辨出——那是耶和华

梅利思安知晓是谁做的这一切了他发动奥术,灼烧伊斯塔尔的火焰忽然熄灭他将雅里赫博尔与伊斯塔尔的身躯拥赚然而他们已经失去生命的迹象那悲伤的歌声愈加强烈人鱼低下头,从左眼中捧出一团光,他将它分成两份,放入雅里赫博尔与伊斯塔尔体内

“那是什么?”未来的伊斯塔尔问道,“他给了我什么?”

“他以灵魂守卫你,那是他一半的生命”

“他身上与生俱来有一种力量,能够调和永恒以及短暂那是生命之水的能力他救回了你们,但他自己就时时处于痛苦的折磨中他本来也有人类的双腿,但那之后他只能以最初最为无力的形象出现他再不能行走,也再不拥有视力”

“怎么会……怎么会!”

“他惯常伪装也善于欺骗,如果他想要隐瞒,你又怎能知晓他的痛苦呢?你问询我,为何你要称雅里赫博尔为母亲,梅利思安为父亲因为是他们给你生命雅里赫博尔将力量给了你——梅利思安只能真正救起一人,所以雅里赫博尔陷入沉睡你该想过为何雅里赫博尔不愿到伊甸园中来见梅利思安因为梅利思安在每一次要求你带他前往日光城时,都会偷偷地动用奥术将自己的生命给她”

这个事实令伊斯塔尔咬住自己的指节,发出痛苦的呼喊

“母亲……母亲!梅利思安,父亲!”他悲恸地哭泣着滚热的眼泪仿佛要灼烧掉他的灵魂似地

而在外面那个属于过去的时间里人鱼正用奥术将新生的伊斯塔尔与雅里赫博尔朝水上送去,他自己却无力地越沉越深

然后——存在于那个时间的耶和华出现了——他将人鱼拥在怀中,脸上是疼惜以及懊悔

耶和华的声音穿透那过去的影像而来:“你拥有梅利思安的一半灵魂也就拥有了他的力量我所请求你的事,梅利思安也能够做到但我偏爱他,我不愿他去代替我做伊斯塔尔,你不愿去的话,他会去的甚至他若想要去,我也无法阻拦你了解他伊斯塔尔,选择吧伊甸园庇护你,雅里赫博尔与梅利思安为你牺牲伊斯塔尔,选择吧”

“您是在逼迫我!”

“我是在逼迫你”耶和华伸出手,揽住伊斯塔尔的身躯,令这悲痛的金星靠在自己单薄的身体上“我是在逼迫你”

37东方君主【1】

( 亚当同夏娃在伊甸园中进行了神圣的结合,此后十个月,夏娃诞下他们共同的子嗣这孩子名叫该隐,亚当和夏娃带着这头一个从母体中诞生的婴孩一同离开伊甸,离开这个地上乐园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时间漫长,光­阴­遗失,一度辉煌的永寿的生灵已大多隐匿行践昔如风消散,故事却仍在流传

有些确有其事,有些随意编纂

宫廷诗人以优美曲调将之吟诵,也有流浪人会风尘仆仆地述说

如此九百三十年

有一位尊贵的王子他是那位离开伊甸在荒凉土地上建立了王国的万王之王亚当之后代这男孩喜爱传说胜过刀剑与骏马,宫廷中最为博闻的侍官早已说尽了故事,那些厚重珍贵的书籍亦同样不再满足他如此数月,王子满心烦闷,他的随从便提议这王子去打猎散心王子听说林中总有隐士藏匿,于是同意了

且说这王子从何处出发

——于两条美丽河川之间,遍有沃土的平原上,有着传说中以葡萄酒混合黄金沙制成的砖块垒砌的富饶王城这王子便是拥有这富贵王城的帝国国主最疼爱的儿子

他出发时正是狩猎的季节

王子不喜爱旁人凶恶的猎犬与吵闹的随扈,于是就驾驭骏马带着自己的仆从与猎犬朝东方而去

毕竟他还年少,不多久就渐渐沉溺在愉快的狩猎活动中,甚至追逐着猎物越行越远,进入了王国东方的密林,不知不觉与随从走散疲倦与恼怒之际,忽有一道银白流光穿透浓密枝叶而来王子被这道光芒吸引,斩开荆棘,看见一匹只该于传说中出现的绝世无双的生物

它的毛皮仿佛银月辉光,纤细四蹄如风轻盈,王子那匹全国最好的骏马甚至都追逐不上丢失这样的猎物未免太过可惜王子抽出猎弓,将锋利箭矢对准这银­色­野兽的后蹄箭矢破风而去,那野兽感觉到危险,紫水晶般的眼睛中投­射­出悲哀而惊惧的视线

正在这时,一个青年人突兀出现在王子面前那青年正站在那头银­色­野兽前面,王子来不及发出警告,只能任凭一场事故发生

然而

仿佛时光之弦被一双手按压静止一般,那个青年人抬起一只优雅美丽的手,像摘下一朵绽放的玫瑰那样捏住了那支箭

那青年将冰雪覆盖一样的蓝­色­视线投注到王子身上,他开口便是歌那声音连宫廷的歌者也不及万一

“人间界的守门人,您不请自来,还要在主人庭院中伤害他的贵宾吗?”

这实在太使人惊叹了!

王子打量着那个青年即使再挑剔的王宫内眷也会赞叹这青年的美貌,并且他举止优雅,言谈高贵,身上的衣着也并非那些常见的隐士或者山野流民所穿的那样寒酸落时就像一位在自己宫廷的花园中接见贵宾的王子——高傲而轻蔑

若在往常,王子一定会与这离奇出现的人结交然后相谈甚欢了——毕竟最初王子就是为了隐士而来的

可问题就出现了这隐士若是年迈苍老,或者落拓憔悴都好,总归不该是如此完美得令王子自惭形秽的涅

王子有点儿恼怒了

随即他想到,这片土地是属于他的父亲的,也就是说,就算他真的在别人的花园里­射­杀一个人——这个人无疑是自己冒出来的——那也没人敢当面向他发泄怒气

更何况……

王子打量四周

又有谁家的花园会这样粗狂而不修边幅呢?这仍旧是那片供他打猎的山林罢了!

既是男人,又是王子……这年轻人自然对自己的领地出乎意料地执着于是他生气了

“我来此狩猎!”他仰着下巴倨傲地说,“在我自己的领地上!”

气氛有那么一点紧绷

那个美貌的年轻男人望着他那神情可一点儿也算不上美丽冷峭仿佛冰原上冻结的空气,微微眯起在观察着王子的那双眼睛令人体会到深陷海水中一样的窒息感

王子可没上过战场实话说,就算是狩猎,如果遇上大型的——诸如野猪这种程度的——猎物的话,他也许还会惊叫一声然后强作镇定地掩饰着说:“啊——好大的猎物,去把它赶到我面前来!”然后他的随从,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实力强悍的猎手们就会乖乖地把一只半死不活的猎物几乎算是‘摆放’地呈现在他面前然后让他‘杀死’

所以这位王子在这种冷漠又洞悉的眼神下简直要撑不住自己的荣誉了

就在冷汗直冒连脸­色­也苍白了的时候,那个美貌的青年忽然笑了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美貌!

甚至比那头银­色­月光一样的野兽还要旷世绝伦!

是冰原消融是荒野忽然变为天国花园一样令人诧异的幸福感是种……实在无法形容,总之王子莫名地觉得自己就像是获得新生了

所以他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简直是“可耻而僵硬”地从马上落了下来,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跌入那个美貌青年的怀抱

“您没事吧?”那个青年温柔地询问道

“咳!没……没事!”九岁的王子——是的他才九岁——提醒自己要找回体面,于是装作刚才其实是自己想要下马的样子倨傲地抬起头来说道:“你是谁?”

青年微笑着

杀伤力很大

如果王子听说过“一笑倾城”的话——会觉得“啊这样形容未免也太过夸张了!但我愿意用我最好的那件宝物去跟他换!——喂,再笑一次吧”

青年如果知道自己的杀伤力却还故意这么毫无压力地笑着的话那就太可耻了,但青年的眼神非虫挚,他问道:“您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独自前来了?”

“我还带着——”王子环顾一圈,生气地哼了一声,有种出门淘气回来面对自己母亲的错觉,“是他们自己跟丢的!——况且这是什么地方?”

“四河的源头,伊甸园”

“什么?!”王子眨动着那双九岁男子汉的眼睛,“金子呢?!珍珠呢?!红玛瑙呢?!”

“啊……宝藏”那美貌的青年人以看着一个亲爱的孩子的眼光看着王子:“您消有那样东西吗?”

王子还在生气着,他认为自己被愚弄了

“必须是有的!”他说道,“我的先祖,万王之王亚当,正是从伊甸园出生的他亲眼所见,伊甸园满地都是无人收藏的宝藏,树上结着人间界不会见到的珍奇异果,而这里的生物——”他偏头看了一眼,“那头野兽算得上举世无双,你姑且可算美貌善良,但没有宝藏不可能!”

青年微笑着:“我的眼中珍宝遍地,只是你看不见”

“你在戏弄我!你在欺骗我!”王子不满地斥责他,青年却只是安静微笑那美 ... [,]

(貌的面颊就在眼前,鼻端还传来深海般悠远安宁的芬芳王子觉得面颊热了起来,耳尖也好像在滴血他努力板起脸做出威严的样子:“放我下来!”

“殿下,”青年优雅地垂着脖颈,却不像仆从显得卑微,“请允许我在这片土地上您寸步难行”

唉!怎么能够同一个男子汉讲这样的话呢?

王子的面颊因为被小瞧了的愤怒而更加通红,他挣动着:“无礼的家伙!快放我下去!”

那貌美的青年叹息了一声:“那请至少让我桥您的手吧”

一个男子汉……可不愿意像那些没断­奶­的小崽子一样被桥手走路

青年一松开怀抱,王子就自己利落地跳下地,然后骄傲地甩开青年的手哼了一声:“我是万王之王亚当的后裔,河流会在我面前分开,沼泽会为我凝固,没有什么能够困住我!”

他说完便迈步走了起来

走第一步时,脚下的道路再无踪迹

走第二步时,眼前的树木仿佛灰烬一般消散

走第三步时,明亮的天空暗淡下来,折的功夫就昏沉无光

走第四步时,大地动椰裂隙横生

走第五步时,他的身躯就像石塑的雕像那样僵硬,再也动不了了

在这黑暗中,叹息声自耳边传来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少女般洁白纤细的手指仿佛在发出光亮那貌美的青年将手环过他的身躯,把他拥在怀中

倚靠在他温暖散发着海潮般馨香的躯体中,知觉回来了,光亮回来了,道路回来了,笼罩世界的虚妄被青年优美的声音破开,一切恐怖的形象在他温柔的目光中纷纷退散

王子还惊魂未定,他惊慌失措,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青年便爱昵地吻了吻他的额头,使得王子得到一种令他平静下来的力量

青年重新把这九岁的男子汉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里

“高贵的王子艾”他说道,“勇敢无畏的殿下这是伊甸园曾经永恒的乐土,现时虚妄的乐园你既是万王之王亚当的后嗣,便不该遗忘他所说过的话这位伟大的王同他妻儿一道离开伊甸时曾立下誓言,他离开伊甸就再不回来,他死后的骨骸也不回归初始之地在他之前,从来无人离开伊甸去外面的土地生活;在他之后,没有人能够回转他在人间界与伊甸之间立下一道凡人不可逾越的门扉尊贵的王子,你的父亲,黄金之都巴比伦的圣王,他的国度便在这道门扉一侧而你,巴比伦圣王最为宠爱的儿子,你便是这道门扉的守卫者,人间界的守门人”

王子听过许多故事,也阅读了许多书籍,但是没有谁——更没有哪一本书是这样描述万王之王亚当的事迹的他瞪大眼睛,既害怕——这青年的怀抱还没能把他从刚才的惊吓中完全安抚回来——又恼怒他如此崇拜自己的先祖,倒对这青年描述自己的语句没那么留心倾听了

“你说谎!你又在说谎!”他说道,“万王之王亚当是永恒之王,他的寿命漫长没有终点,他不会死,更没有骸骨用以埋葬他时常对后人回忆伊甸园中往事,他这样热爱伊甸为什么不愿回来?”

青年垂下他那浅海般洁净的眼睛:“万王之王离开伊甸园之后便来到人中间,他教导人们如何在贫瘠的土地上建立丰饶国度,他教导耕种与丰收,教导疾病与死亡,教导治愈和新生,教导贫穷和财富,他是无愧的王者,诸国的领袖但当他统领了这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国度,因为思念家乡想要回去看一看的时候,却发现找不到回去那乐园的路途了”

王子点点头,这正是他最熟知的传说

“亚当所热爱的伊甸是回忆中那个无忧的乐土他所惦念的,是一去不返的昔日时光而他踏出伊甸,正是因为憎恨,正是因为痛苦闭上眼睛”青年低声说道,“我来使你见见这个腐朽的迷梦”

那双美丽的手向王子的眼睛覆去他下意识阖下眼睑微凉的触感令他的眼睛不安地转动

“睁开眼睛”青年说道

但那双手却挡在他的眼前他觉得眼睑像是铅块那样沉重,完全抬不起来

“睁开眼睛”青年柔声催促着

可眼皮就好像挂上千斤重量,再威猛的勇士也撼动不了

“别害怕,睁开眼睛”

青年的手指在王子的眼睑上轻柔抚摸着受到这样的鼓励,王子再次用力抬起眼睑这一次光亮透了进来

他的眼皮明明还是闭合的,眼睛却看见了周围的景­色­

以黄金铺设的道路,用翡翠雕嵌的阶梯,拿玛瑙雕砌的围栏,碧玺红玉架起桥梁,又把珍珠攒起做了装饰这里珍宝遍地,树植高耸,青草散发香气……莹白的花朵像是灯盏,微风中轻轻摇曳,又发出小银铃的响声有种金­色­的花朵,每一朵里面都藏着一面小小竖琴,不知道是谁弹动,发出奇异乐声……

王子为这人间难以见到的景­色­着迷:“喂,这里真的是伊甸!”

“人间的眼睛无法看见它,所以我使你睁开了另外一双眼睛”

王子讶异地张望,又在园子里看见许多大理石的雕塑的男女他们衣着优美,面容­精­致,动作和神态都栩栩如生

“这些雕塑是谁?”

“曾经生活在伊甸园中,与万王之王亚当同样来自生命树之源的兄弟姐妹”

“也有万王之王的塑像吗?是谁雕刻的?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手艺了你能带我见他吗?”

青年微微摇头

“好吧,这是奇迹之园,不属于人间界的国度……”王子有点儿失望得说道,“他也一定不喜欢见到外人真可惜,世界上不会再有超越他的雕塑师了”

“这里没有旁人了”青年说道“你想要­射­杀的兽正是独角兽,只有我们共同生活在这里”

王子侧过头,就看到青年美貌的脸黑­色­的眼睫纤长,微微垂着,使他的目光看起来有些忧郁王子想了想,忽然不可置信地说道:“我的先祖,万王之王亚当记得伊甸园的方位,那是在东方伊甸也便被称为东方乐园,天堂国度他想到过去岁月,想到伊甸中他所牵挂的友人,便令诗人传诵伊甸的故事那是以珠宝铺路,富贵长生的土地,里面有世上绝无仅有的花树生灵,从无忧愁,只有欢欣故事里传诵着一个名字,他智慧而高贵,又有无双美貌,亚当称他为东方君主,他名为梅利思安——你是梅利思安?”

青年没有回答他的神情也完全没有变化只是抱着王子往前走去月光一样纯澈美丽的独角兽嘶鸣一声,那双紫水晶一样无瑕的眼睛朝王子瞧了瞧,然后便迈开轻灵的步子跟在他们身后

“你为什么说万王之王憎恶这里?为什么说他会对此处怀有仇恨?如果你不是东方君主,那么他又在哪里,为何抛弃自己统领的乐园之国?伊甸园中为什么只有你和独角兽?其他人呢?他们去了哪 ... [,]

(里?你又为什么不去?为什么留下?……”

王子喋喋不休地询问,这样的求知欲望与不挖掘出真相就决不罢休的脾气曾经令许多服务宫廷的智者头疼不已但青年却不以为意

他认真地听着,不过一个问题都没有开口回答直到王子终于问得口­干­舌燥,他才说道:“你来自人间界,不能在此久留我带你到我的居所去,从现在开始直到金星从天幕降落,我会为你解答你的疑惑——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

“但是有一件事情,你要答应我”

青年温柔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那双浅­色­的眼睛温柔清澈,又像锐利的刀锋与严寒的冰雪一样

他说道:“我送你离开的时候,无论你还想知道什么都不准再开口询问我离开伊甸园的道路在脚下的时候,千万不能回过头来寻觅你要做到这一点,我才答应满足你的好奇心你要承诺你要向我发誓”

被那双眼睛注视着,王子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他说出誓言——刚想问为什么——青年却打断了他

严肃而凝重,青年再一次告诫道:“万王之王亚当的后代,黄金之国巴比伦圣王最爱的儿子,人间界的守门人,你要记住自己所说的话”

38东方君主【2】

( 这真是所寒酸的房子

没有一点儿珠宝镶嵌,甚至连王子所在的以大理石搭建的宫廷都远远比不上在伊甸园里住着这样一座寒酸的房子实在不能不令人感到疑惑

那是两棵巨大树木互相纠缠下所形成的缝隙,在距离地面向上不太远的地方,并不是树洞,但看起来也算坚实可靠,以藤蔓编织了帘子来当做墙壁从缠绕的藤蔓间穿过去——大约就是门吧——里面的空间比想象中要显得宽敞些有两张床,是树­干­上伸展出的卷曲的枝­干­上面被柔软的草叶编织的席子覆盖着,还有亚麻的被单有一张桌子,是藤蔓蜷曲编织而成,并且这些植物并没有被砍伐下来,在桌子上开着细细小小散发清淡香气的白­色­小花房间里另外还有一张躺椅和一把看起来非诚肃的靠背椅——除了这些就是用发光果实制作的灯以及在墙壁周围排列满满的厚重大书了

虽然看上去就像是故事里所描述的野人居所,但是房间里非常­干­净整洁一扇窗子开在正对着湖水的地方,轻薄的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窗帘在风中微微浮动

“这里曾经是耶和华与梅利思安的住所”仿佛猜测到王子心中的念头,青年解释道,“贫穷与富贵是为外面的人创造的词汇,对于伊甸的生灵来说,既没有想要购买的物品,这些宝石也仅仅就是随处可见的漂亮玩意儿罢了在伊甸园里只有意义才能赋予价值所以这是伊甸园中最宝贵的地方之一”

青年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抱着王子在躺椅上坐下来独角兽就趴在树下青翠的草丛中,紫水晶一样的眼睛从窗户朝里看了一眼,然后垂下头睡去了

“你真的不是梅利思安?”王子问道

“并不是”青年回答道,与此同时他温柔地取走王子抓到手里看起来十分奇异的水果:“这里的食物你不能吃”

王子有点儿不高兴地问道:“为什么?我饿了”

青年为难地看着他:“那样你就回不去了”

“这里是万王之王都无法回归的伊甸,就算一辈子都住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

“那么你的父亲和母亲呢?你的兄弟姐妹呢?”

“能够居住在最初的故园,他们会为我高兴的!”王子并没有把青年的告诫放在心上这骄傲的王子呀,他被父母兄弟宠爱着,从来没有遇见过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他看过很多书,听过很多故事,总有人赞叹他的博学——他自己也便这样相信了刚才所遭遇的令他害怕的事情马上被他抛在脑后,他甚至都不记得在这伊甸园中他只有待在青年的怀中才算安全

就像所有无知无畏的孩子那样,王子怀抱着没有什么难题是解决不了的想法,认定就算吃了这里的食物也一定能找到方法离开

这样天真无惧这样勇敢这样使人叹息

但青年并没有露出忧郁的神情,反而微笑着吻了吻王子稚­嫩­的面颊:“如果离开父母,用不了一天你就会大哭大喊地要求别人带你去找他们啦”

这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是这九岁的男子汉却一下子生气地跳了起来——如果不是青年紧紧搂住他的话,他恐怕就滚到地上去了他的眼睛瞪得滚圆,面颊也鼓了起来:“你又在戏弄我!你怎么知道的!那是去年的事情了!”

“我……”青年长长的眼睫忽然又垂了下来,那双晕染着柔和笑意的眼睛一下子满是沉寂的忧伤神情这变化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王子不知所措地看着这忧愁的美貌青年——他自然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啦?”

青年眼睛里的悲愁又像烟雾一样马上消散了,他回答了王子的问题:“因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刚才忘记了”

这句话可真奇怪,但王子瞧了瞧青年浅淡的眼睛,决定不询问他这个问题了

“好吧,”他自己重新在青年的膝盖上坐好,神情骄傲得像是坐在自己父亲的王座上似的,“为什么吃了这里的食物我就出不去了?”

对于青年来说这个问题显然好回答多了,他柔和的神情中带上了一点感激的情绪,令王子非常得意

青年说道:“伊甸园是世界初始之地,生命树源泉中的生命之水创造了世界最初的生灵那是自然与永恒的源头,在它的滋润下所形成的伊甸园正是自然与永恒的汇聚殿下,您应当可以理解,在这个世界上拥有越大力量的就应当接受越大的约束虫蚁从厨房搬走食物,人们从不认为这是偷窃,因为它们力量很鞋拿不走多少东西野猫从厨房搬走食物,人们会生气发火,但也不会把这可怜的东西送上绞刑台,因为它们力量很鞋使人遭受不了多大的损失而一旦一个人他甘愿做了窃贼,人们便会捕捉他,斥责他,惩处他——因为姑息他所可能带给别人的灾难是无法估计的农夫们只要遵守律法,即使衣衫不洁言语粗俗也没人责怪;骑士们除了律法,还需要受骑士的准则束缚,他们要约束自己的行为,甚至到每一个动作,因为他们手上拿着武器,而武器可以伤人;国王呢,他虽然是考察批准律法施行的那个人,一整个国家里似乎都由他说了算,但是他却连一句话都得说得小心谨慎,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给别人带来巨大的改变而在伊甸,那些由自然与永恒汇聚而成的世界的宠儿们所当受的便是这样的约束——我们不得离开伊甸一步如果您吃了伊甸园中的食物,您的身体也就会像我一样被自然与永恒之力充斥,您会拥有这个世界上任何人也无法企及的力量,您也许会为此惊喜不已,为自己所能做到的事情骄傲万分,但同时,一条锁链也将永恒地加诸于您身上”

青年忽然绽露了一个笑容

并不温和,也不柔软,虽然美艳,但是却掩盖不住其中冷酷的凉薄

“在你这个年龄那一定是诅咒,无法理解这样的力量,无法正视自己的责任,怨天尤人哭天喊地,自以为是被命运戏弄,实际上不过是败给奢华安逸的可怜虫罢了你口中伟大的万王之王亚当曾经就是这样从伊甸园落荒而逃而你竟然回来了,竟然满心以为这是无忧的安乐窝您错了,王子这个地方,负蹬一整个世界的重量,能把您压得粉身碎骨!”

“梅利思安?”王子害怕得缩到躺椅的一边青年此时仍旧紧紧攥着他的手腕,但却分不清是害怕他在伊甸园的空气中迷失还是像野兽咬紧自己的猎物

青年那双澄净美丽的眼睛如今是那样凉薄锋利,就像一柄匕首贴上肌肤,冰冷得令人战栗

“——梅利思安!”王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呼唤这个名字也许因为诗人们总是在歌颂伊甸的时候同时歌颂这位东方君主,也许因为诗篇中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往往是伊甸园最为耀眼的光辉,也许是因为他看出了青年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那小小的,一瞬间的迟疑“梅利思安!”

那只手的力度令他觉得疼痛但他直觉下的选择并没有错青年浅­色­的眼睛 ... [,]

(茫然睁大,如梦初醒,他惊慌地松开手,又在下一秒想到王子的处境而重新将他搂缀“我……”

“你怎么了?你吓坏我了!”

青年垂下眼睫,那是个歉疚的神情,王子却觉得其中隐藏着深深的苦涩

“我……”那种茫然的惊惶还没有完全从青年的眼睛里退去,他轻声说道,“我独自在伊甸园的时光太过漫长,有些……不知道怎样和别人说话”

王子皱起眉头,在他那张小小的脸上摆出一个看似生气实际上又非常担忧的神­色­,然后扭头说道:“如果你下次还这样的话我就不原谅你啦!”这可一定是他最大度的一天了

“抱歉……”

王子可不喜欢这种愁苦的气氛,他挪了挪ρi股,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来回答我的问题吧,那样我就不给你降罪了”

青年注视了他一会儿他自己一定没有意识到那一本正经的神态在他稚­嫩­的小脸上出现时有多么可爱,青年就那样笑了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好的,我尊贵的殿下”

他时而温柔可亲,时而又冷漠疏离王子看着青年的笑容,把这个疑惑压到心底“那么,”他以一种严肃的态度问道,“你真的不是东方君主梅利思安?可你对那个名字有反应那么他在哪里?……”

一连问出许多个问题并不是好习惯否则王子就能从青年的脸上看见那些微小的迟疑了只可惜他一旦被勾起好奇心便完全沉溺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青年看上去是在安静地等待他说完,但也许早就无法专注其中直到王子停下他那跳脱的提问以认真而渴求真相的眼睛凝视他,他才从某些令他分神的事情上回过神来

可他的伪装实在高明,使得那九岁的孩子没有看出一点破绽

在那目光中,他回答道:“远于亚当离开伊甸,梅利思安便已回归生命树之源”

“像人回归大地一样吗?”

“并不完全相同,但也相差不多”

王子露出一个诧异的神情青年说道:“您的先祖,万王之王亚当自然不会将这些告诉旁人,他自己也并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他大约还在期待有一日梅利思安能够从水中回来毕竟在这伊甸园之中我们从不探讨寿命,因为我们皆为永恒亚当从伊甸园仓皇而逃多少是因为受到了此事惊吓他并不是肩负使命身披荣光离开的,在我看来他胆小懦弱,落荒而逃”

“你……”王子想了想,“你不喜欢他,你对我的先祖怀有恶意”

青年并没有否认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又忧伤地垂下眼睫:“不,我很喜爱他他曾经是我最喜爱的兄弟”

王子又摸不清头脑了他对传说故事非常拿手,但对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却又稚­嫩­无知,他不能理解这青年矛盾复杂的心思,为了不表现自己的弱点,他便故作老成地挥挥手:“好了,来说说别的吧,我有一千个一万个问题要问你,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了”他想了想,“从最初说起吧!宫廷诗人总是从‘天空之主贝尔沙明于伊甸诞生’开始,那么你也从这里开始吧!”

青年想了想,点点头:“贝尔沙明于伊甸诞生……”

···

——贝尔沙明于伊甸诞生他出生时,他双生的兄弟耶和华也从水里出来这是世上最早的两位生灵

他们一同创造了山川河流,以及将来的万物生灵每当他们所预期的其中一位由他们的手创造出来的时候,他们便像是未来人间的兄长——又或者父母那样将他们迎接上来贝尔沙明会赋予他们生命与力量,而耶和华教导他们使用力量的所需的智慧与知识

但那个时候,未来还没有形成在数个日夜的探讨之后,贝尔沙明仍旧无法完全编织这个世界的规律不过他已经使得一年分为四季,一季拥有三个月份,太阳同月亮分别掌管白天和夜晚,风传播季节的音讯,水流则带来生命他想这样的世界总是讨人喜欢的他在心中期盼着更多生灵从他们手中被创造出来,这些未来的弟妹同子女要在伊甸中快乐生活那时他想到,当伊甸园中的土地再也容纳不下的时候,他便要叫这些未来的生灵到伊甸园外的世界去,那么那里也该同样富饶而美丽,风是轻柔和缓的,土地是丰润多产的,生灵之间亲密友好,那是伊甸园外的伊甸他目力所及的地方便该是乐园

耶和华并不赞同他的想法

贝尔沙明,——耶和华这样说道,伊甸园是生命之水赠与我们最初的温床,要扩大它必然要耗去过多的力量,你我是万物的守护,自该慎用这些力量

贝尔沙明回答说,伊甸园外一无所有,就令他们这般出去实在太过残酷,我既热爱他们,为何不当为他们将贫瘠改为富饶,将困苦改为幸福?

耶和华道,我们只管用手为他人铺好道路,他人只需享受这分庇护,这令我不安

贝尔沙明问道,我的兄弟,天地的主宰与永有的智慧,你因何产生这样的苦恼?

耶和华蹙眉答道,我们这些最初的生灵都有自己的职责,而后来的人你却叫他们只管享乐我与你同样偏爱他们,知晓他们是因你对生灵的喜爱而生的,但从来只会索取而无需付出的人,他们难知感恩,他们未来会做出的事情实在使我心中难安

贝尔沙明说道,我赠与他们美好的品德,你教导他们处世之道,我们一直以来便是如此,从来没有发生过差错,这样他们从水中诞生开始便是纯善美好的,又怎么可能做恶的事情呢?

耶和华说道,你创造千千万万的生灵,创造头一个的时候你可以细心赋予他美好的品格,但创造第一万万个的时候难免生出差错我教导第一个的时候自然倾尽心力,但教导第一万万个的时候难免心生疲惫贝尔沙明,我的兄长,即便你我也会犯错,而只要他们每人犯一个过错,未来就令人满怀忧虑

贝尔沙明不满道,我无不能,你无所不知,难道还无法在他们犯了过错之前纠正他们吗?

若有一天你我无法再庇护他们……

耶和华,贝尔沙明打断了他,我们生于永恒,自然也是永恒的,我们既爱他们又如何会有那样一天呢?你太过忧虑了

耶和华从未与这兄长针锋相对,他叹息摇头道,兄长,即使如此……但即便是你我也有觉得生活空旷无趣的时刻,你什么都不叫他们做,他们不会觉得枯燥乏味吗?贝尔沙明,被豢养与设计妥帖的并非人生

那么我们自己呢?贝尔沙明有些恼怒地问道我们生来便知晓身上责任,难道并非被设计妥帖吗?你我并没有产生不满,又为何要恶意揣测后来人呢?

耶和华没有想到兄长会这样大声呵斥自己,他张了张口,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这争吵便到此为止了,贝尔沙明为自己得不到耶和华的赞许而感到内心烦闷自他们兄弟于伊甸园中降生以来还从未在意见上产生分歧但他也明白耶和华的忧虑不无 ... [,]

(道理他并不像如今的人那样因为一点口角便对耶和华心生怨恨,他反倒为自己竟同耶和华争吵起来而心生愧疚这样数日之后,耶和华竟也不再前来同贝尔沙明见面,贝尔沙明便忐忑起来他们自降生起便有情感智慧,并不像后来的生灵那样是由贝尔沙明与耶和华抚养教导而生了灵智,他心底是明白恼怒与不满的,他害怕自己最亲爱的兄弟因此同自己疏远,于是便决意前往探望他

39东方君主【3】

( “这不对,”王子说道,“那位贝尔沙明是天空之主,掌管万物的规律,世界上的一切都应是他创造的,可你说耶和华与他有同样地位,他竟也叫耶和华为天地的主宰,这是为什么呢?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后来诗人传唱的时候为什么把他给漏掉了呢?”

“既是口头传诵之过往,自然会有偏差”

“可这是我的先祖亚当亲口向人说的!”

“诸人传说,难免出现差错将黑说成白,将白说成黑也不可避免”

“诗人是世界的记忆,这是他们的工作,在我的宫廷里他们一口气能够背下一千页的书,连一个字都不会有错!”

青年轻声笑起来,以那优美无瑕的手指轻轻弹了王子的额头:“我的王子,您信仰您的先祖,以致我口说与他不同的话你便生我的气了吗?”

王子皱着鼻子:“可亚当怎么会向诗人说谎呢?”

“您那,您的眼中是非分明,不容有一丝差错,可世界并不是这样的呢我没有说您的先祖说了谎,这不过是……”他想了想,说道,“只不过历史是人眼所见人耳所听的真实,却总并非真相呀”

这九岁的王子似乎十分不解,可又隐约觉得详细询问会被当成孩子小瞧,他更加嘟起嘴——他自己竟不知晓这也够孩子气的了——说道:“你还没向我起誓绝不说谎呢!”

青年弯起秀丽的眉眼,说道:“就将我当成在您宫殿中侍奉的诗人吧,我对真相比他们更加忠诚我所说的,自然是我所知晓的”

“那么好吧”王子又做出一副叫人发笑的勉强认同的神情那神气可真够骄傲的青年爱怜地看着他:“在日后,贝尔沙明确实成为天空之主,他掌管天下的法则戒律,但在此时,那件事情还未发生呢且听我说吧我的小殿下,说他害怕自己最亲爱的兄弟因此同自己疏远,于是便决意前往探望他”

···

——贝尔沙明害怕自己最亲爱的兄弟因此同自己疏远,于是便决意前往探望他他遍寻伊甸园,发现耶和华仍在生命树之水旁边,连姿势都未改变,仿佛从那日一直坐到如今

贝尔沙明对自己的弟弟既怜惜又愧疚,他抱住耶和华的肩膀连连道歉,又是亲吻他的面颊又是拍抚他的肩背,但耶和华却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动作也不做他仿佛石刻的雕塑般坐在那水边对贝尔沙明——他那后悔万分的兄长一丝回应也无

于是贝尔沙明日日夜夜都坐在他身旁,日日夜夜哭泣,日日夜夜哀求这诚意总该将世界上最坚硬的石头都感动了,可那冷硬心肠的耶和华艾他还是连眼珠子都不转动一下

便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贝尔沙明想尽方法也唤不回他,便绝望地想要放弃了他起了这个念头,想要最后一次再看看自己兄弟的样貌,却见耶和华的身躯忽然间像是冰雪消融,又像是光在黄昏中消隐那样忽然间不见踪妓

他大惊失­色­,痛苦得失了声音,却又忽然看见耶和华曾经所在的地方长出一颗树来——

···

“啊”王子惊呼了一声将这故事打断了青年看向他,发现这孩子显得愤怒又难过他轻轻拍抚王子的后背:“您怎么了?”

“你竟说耶和华冷硬心肠!可贝尔沙明伤透了耶和华的心,最后还放弃他使他难过得死去了,这真是太残酷!”

“死?”

“在死人墓上都要栽种一棵树的!我明白这个比喻,诗人们念那些诗篇给我的时候也总是这样含含糊糊,譬如他们说相爱的男女手栽一株树,树上结出了他们的孩子来,这便是他们在林中交合诞生了子嗣”

青年有些错愕地睁大眼睛,然后又轻声笑开:“是的,我的小殿下,您博学多识实在叫人惊叹可这次您却想错了耶和华并没有死伊甸园是无忧的乐园,又哪里来死亡会在旁窥探,对于我们来说这不过是生命换了一种方式罢了耶和华化身成为树”

“变成树?那么他是树人?他能说话吗?还会动吗?去摘他的叶子会像是揪去一根头发那样疼痛吗?……”

王子问了大串的问题,青年有些尴尬地看着他:“我也并不清楚,我没有变成过树……”

王子便意兴阑珊了,但下一刻他就又激动得跳起来——就像跳起来那样:“你说谎!你才跟我说过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青年听到这谴责便怔住了,仿佛有些不可置信,又好像恍然大悟:“是的……我……对不起,我又忘记了……”

王子皱起眉头来

“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您也不算说错,小殿下,耶和华便是死去了,他变成树就再也不是耶和华,他没有知觉,没有记忆,他已不是一个人,那么耶和华自然是死去了”

王子思索着这些话,青年又说道:“您为耶和华不平,您赞同他吗?”

一听到问题,喜爱答辩争论,又热衷追逐真理的王子便又忘记去理会青年的异样他像是哲学师又仿佛辩论家那样神采飞扬地说道:“那当然!在我看来他的忧虑全都有道理我也不愿意什么都按照父亲说的那样做贝尔沙明不是想创造生命,他是在创造玩物”

“可他无心如此……那是个善意的过失,难道不值得原谅吗?”青年垂着眼睛,显得有些哀伤

“那……那……”王子有些慌张地说道,“要是他改正了,那便原谅他吧!”

青年点点头,说道:“您也误会贝尔沙明了他从未想过放弃耶和华,在他心里这位同自己一同降生的兄弟再重要不过了,他是心灰意冷所以便想……”

“他要自杀?!”

“不,不,”这说法叫青年有些慌乱,他忙说道,“并非自杀,伊甸园并无死亡……只是也许差不多吧,像耶和华变成树那样……其实他又如何不知晓耶和华并非是在责怪他,他明白耶和华是在想办法为他完成那个愿望那样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早明白耶和华是做了什么才会那样石头一样不说也不动……他是想……是想替换耶和华”

“耶和华想做什么事?创造人类吗?帮贝尔沙明造一群玩物的生灵吗?他不是排斥这件事吗?对了!他是想造出一批不会变成他所想像的那样的结局的生灵吧!那他­干­了什么?贝尔沙明什么时候发现的?他又该怎么替换耶和华又怎么知道只要替换耶和华就会没事呢?对了,他没有成功对了!一定是耶和华察觉了贝尔沙明的念头,所以才着急得变成了树吧!可他变成树又能怎么样呢?这棵树有什么作用呢?他怎么没有想到贝尔沙明该如何自责,这样想来他真是冷酷无情了呀!”

王子长串长串地说着问题他的小脑袋飞快地思考他总不需要别人逐一回答自己问出的话,也许就是因为他自己已经在这个过程里想到答案了吧

青年却显得十分窘迫,似乎为自己跟不上这伶俐的孩子而羞愧不已,他支支 ... [,]

(吾吾,垂着眼睛,面颊上晕出一片浅­色­红晕,倒比那九岁的王子看起来更加稚­嫩­羞涩了

“我……我……”

王子转动着那双渴求真相的眼珠子认真地瞧着他:“你怎么啦?”

瞧呀,这王子已经忘记自己刚才问了那样多的话了,可青年还记得,他也以认真的神情想了想,只勉强记得王子说的一小部分,于是说道:“您说的没错小殿下耶和华本是在思索如何解决那个难题,他同贝尔沙明一道出生,他心底在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贝尔沙明更加重要的了他们争吵过后他察觉了贝尔沙明的失望,于是便千方百计地想要完成贝尔沙明的愿望要如何使贝尔沙明想象中那些成百上千的生灵不走上他所担忧的那种未来呢?他想到一种方法,还没有来得及完善它,便匆匆忙忙地变成了一棵树”

···

——耶和华变成了一棵树

这棵树折间便长得枝叶繁茂郁郁葱葱,上面结了玲珑可爱的果实一半鲜红招椰滋味甜美;一半翠绿可爱,却有些苦涩

伊甸园中的造物,那些贝尔沙明曾经说过要将伊甸园填得满满当当,还像成熟的葡萄汁那样满溢到伊甸园外的生灵们——每当从水中降生,贝尔沙明便桥那新生生灵的手,然后摘下果子来给他吃

红­色­的果实意味生命,生命甜美绿­色­的果实意味智慧,智慧时有苦涩如此这般,这些新生的生灵就像个个都得到贝尔沙明与耶和华­精­心的教导同抚养,贝尔沙明想道,自己那聪慧的弟弟想到了这样的点子,那么一切都没有问题了吧他总是坐在水边,坐在那耶和华变成的生命与智慧之树下看着那些欢欣愉快的生灵们——那分明是他曾经如此向往的景­色­

——这世界分明已经这般美好快乐

可他却觉得……

却觉得……

贝尔沙明又怎能知晓那种情感呢?他从降生开始身边就有耶和华陪伴他失去耶和华,又怎能知晓那种情感呢?

伊甸园并无死亡,耶和华只是成为树,他还在呢贝尔沙明倚靠着树­干­合上眼睛

他怎能知晓那种情感呢?

···

“不对!这不对!”

青年宠溺地看着又一次将自己打断的孩子这九岁的王子呀,他一定是被宠坏了,才这样不顾虑说故事人的心情可在他父亲那堂皇富丽的黄金宫殿里又有哪位宫廷诗人敢谴责他这不礼貌的行为呢?

青年也没有生气,他似乎非常喜爱这小王子骄傲又充满活力的神情

“什么?”他柔和地问道

“耶和华呀!我竟然忘记了,他怎么可能变成了树呢?后面还有许多关于他的故事,你也说过这里是耶和华同东方君主梅利思安的居所,那个时候梅利思安还没降生呢!如果耶和华变成了树那后面故事里说的是谁?”王子忽然停下来想了想,又急躁地惊叫一声,趴在窗户上瞧着湖水边上那些巨大的树木,但是没有那一棵显得特别独特,他困惑地嘟囔着:“难道是你没提到梅利思安?难道你说了个简略的版本?难道耶和华就在那里?可那些果子呢?贝尔沙明呢?我们就是那些吃了果子的智慧生灵吗?啊呀!不对!……”

王子显得万分苦恼

那样子着实可爱,青年笑了起来:“不……你说的那些确实还没发生呢,在——”

“这么说一定是贝尔沙明又把耶和华救活啦!”王子又一次打断他

“不……”

“啊哈!我知道的,伊甸园没有死亡,所以不能算是救活对吧!”

“不……那个耶和华已经不在了”他垂下眼睛

可王子还一个劲儿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说着,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青年叹了口气:“我的小殿下,请您听我说吧”

王子即刻在他腿上坐好了

那张认真的小脸呀……

青年垂下的眼睛慢慢抬了起来:“贝尔沙明在生命与智慧之树下沉睡了许久……”

···

——贝尔沙明在生命与智慧之树下沉睡了许久

等他苏醒时,伊甸园中的一切都已不同了

如此陌生,如此混乱,如此叫他心痛

这世上最初的乐园啊

他曾同耶和华一起细心呵护的无忧之地呵!

贝尔沙明何曾想象过这样的景致悲伤压抑在空气里,似乎将人的灵魂都要压弯狂躁与混乱的呼喊此起彼伏,就像濒死野兽的哀嚎在这伊甸园中,那些纯洁的生灵何时学会过互相伤害,又何时会这样痛苦挣扎……

贝尔沙明忽然明白了耶和华所的的事情

他没能给这些生灵一个完整的灵魂他为他们安排好未来,但从未想象过生命需得消去滋润无止境的生命中,永远无物去追寻的灵魂终会堕落迷失

他痛苦啜泣着,悲痛喊叫着

耶和华啊耶和华啊我的兄弟,我究竟使你做了什么!你一早便知晓这样的结局了吧!你是想叫我清醒!你是在嘲笑,是在鄙夷,是在可怜我啊

——那么我们自己呢?

——我们生来便知晓身上责任,难道并非被设计妥帖吗?你我并没有产生不满,又为何要恶意揣测后来人呢?

他想到耶和华正是在听到他这样的质问后才陷入沉默他想到,我们有一天也会成为这般涅吗?

贝尔沙明抚摸着那生命与智慧之树

你这曾经繁荣而快乐的伊甸园呵!

你究竟缺少些什么?

究竟要如何,你这树上才会不结那沉沦的恶果

贝尔沙明大声呼喊天空同大地因他的呼喊声而战栗不止伊甸园中的人惊恐地望着他,大张着嘴,聪慧却空洞

他流淌下泪水泪水滋滋作响,竟灼穿他的皮­肉­他同耶和华所化的那株树一同燃烧了起来火焰腾腾漫卷,凡触碰到的,都消失在这火里那些永生的智慧的伊甸园中人却停止了从前漫无目的的哀痛,纷纷停下来,等待那火焰灼到自己身边

并没有过去多时,那火焰席卷过世界金­色­与红­色­的炎舌摇曳,在这些舞动的焰光里,分不出树木或是人身最后竟连灰­色­的烬尘最终都再次燃烧起来,直至一切归于空无

归于水

水从地下溢出

慢慢浸润

轻柔地,轻柔地……

抚慰这创伤的人间乐园

这无忧又满是忧虑的——

最初之地

40东方君主【4】

( “贝尔沙明在悲痛与绝望中意识到自己所期待的未来是错误的于是一切都在火中消失,最终又归于水世界重新开始天空与大地的主宰于生命之水中降生一位有包含周天寰宇的眼睛,容纳天象四时的蓝­色­发丝,掌管天空与天下的法则戒律一位黑发黑眼,像智慧一样空灵又沉重,掌管大地与自有永有的智慧”

“是贝尔沙明与耶和华重生了!”

“不”青年摇头,“他们不是贝尔沙明与耶和华但他们确实还叫这个名字”他有些为难地思考要如何才能将这些描述清楚:“就像一幅画,第一次画它的时候多有不满,于是毁掉它再画一张这两张画不是同一样物事”

“可也有一样的地方呀!”

青年想了想:“作画的人是同一个”

“啊哈!”王子激动地说,“这么说贝尔沙明和耶和华也是被创造的了对吗?那个作画的人是谁?”

“一定要说有那样一个人的话……那正是贝尔沙明同耶和华本身”

王子皱着自己秀气可爱的眉头:“我不明白!”

青年也皱着俊秀优美的眉毛:“我……我说不明白……贝尔沙明和耶和华就是作画的那只手,他动了笔,于是自己就成为了画中人他成为画中人,便不记得自己是那个画者他在画中是贝尔沙明和耶和华,察觉了这幅画作最终失败,于是便推倒一切重新开始贝尔沙明和耶和华重新成为了他,可他知晓要怎么动笔,却已经不记得关于自己是贝尔沙明和耶和华时候的事情了这就像……就像……”

青年羞愧又焦急,但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要怎么来描述这件事这神情令小王子都觉得不忍心,他握住青年的手像个见多识广的大人似的——见多识广这一样是真的——安抚道:“我把这个记住就行了,说不定哪一天就明白了吧没有关系,你瞧,不是所有人都得擅长讲故事就像我父亲的宫殿里头虽然有许多十分称职的宫廷诗人,也不是所有人都喜爱听他们念叨呢说故事与听故事这件事……嗯……嗯……大概就像……就像……”

王子可不经出这样安慰人的活计,简直比看书,提问题,或者是冒险都要难多啦!他说着说着就把自己也绕晕了,只好故作镇定地一拍手——就像他父亲在不愿意听大臣们絮絮叨叨的时候所做的那样——:“总之就这么决定了!”

然后他又做出骄傲的神情说道:“我这么聪明,反正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这样的安抚实在没有什么效用——更何况王子还是个孩子呢?但青年好歹重新微笑起来,那双浅淡蓝­色­的眼睛好像寄托了夜晚的星光,浅淡又璀璨他抱着王子:“亲身体会过就会知道了……”

他的声音十分轻柔王子觉得那其中透露着一种难言的惆怅,他忙抬起头来,却发现青年仍旧微笑着,没有一点儿惆怅的迹象可王子总感觉青年似乎不愿意自己深究,于是他说道:“唔……如果有机会弄明白的话我还是会去弄明白的,要是没有机会就算了”

“……有那样的机会……”青年注视着他稚­嫩­无邪的侧脸,“亲身体会才能知晓……”

可王子这回什么也没有听到,他抬起头:“就别说这一段儿啦,说说接下来怎么啦?这一次总该是我知道的那些历史了吧?”

青年抚摸着王子绒软的头发,说道:“生命之水中诞生了最初的两个生灵他们同过去是不同的,唯有姓名濒下来在那个时候姓名仅仅是符号,或者像是职位一样但世界毕竟曾经形成过,世界的记忆或许以旁人都不知晓,仅有它本身能够察觉的某种奇异的方式存留了下来……”

···

……但世界毕竟曾经形成过,世界的记忆或许以旁人都不知晓——仅有它本身能够察觉的某种奇异的方式濒了下来

上一个世界的耶和华曾忧心贝尔沙明苦苦思索遍寻出路,于是这一回智慧便归于耶和华所有上一个世界的贝尔沙明曾悔恨自己拖累了兄弟,于是这一回世界的主宰分为天与地,他们一个居住在天空殿堂,一个居住在地上伊甸

贝尔沙明身上聚滤天地之主的所有力量,出行时要走在银­色­环合,他不接触地面,耶和华便再不能使用本是他们共有的这些力量做危险的试验

在耶和华作为生命树曾经储的地方,生命之水涌出地面,这道源泉被称为生命树之源贝尔沙明同耶和华不再创造生命,新的生灵皆从这水中来,这样生灵的未来便不能由他们随意覆灭了每一个生灵降生,他们便将世界的责任赋予他们一部分,这样世界就不会因为他们发生意外而发生意外

于是那些掌管日月星辰,掌管风水土地的生灵便出现了他们是耶和华同贝尔沙明的一部分,他们按照耶和华贝尔沙明以及他们共同的愿望存在,并且依照这些愿望管理这个世界

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所有人共同期待他们去做的,他们所产生的一切情感都是所有人共同期待他们产生的他们并不算是独立的个体,但他们自己并不知晓

···

“这样一来一切难道不仍旧跟过去相同吗?甚至这一次连思想灵魂都没有自由了呀!”

“他们就像是生长在同一棵苹果树上的苹果,此时还是果树的一部分,但有一天却能化成单独的种子呢但并不是每一个果实都能够脱离母体,而耶和华发现生灵们彼此之间的联系的时候已经知晓他们是永远都没办法脱离果树了”

“但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诞生于生命之水,从生命树之源降生,他们有超绝的智慧与永恒的力量,正如我对你说过的那样,他们太过强大了,所受到的约束也便更多,脱离果树也便更加困难”

“那么……难道……”

青年读出了王子那苦恼神情中所表达的意思,他以温煦笑容安抚听故事入迷了的王子:“总会有方法的”

然后他继续叙说:“耶和华本是在为这世界尚未构建出的未来而苦苦思索,倾尽心力,满心以为凭借自己永恒的寿命总有一天能够用解决这个难题确实,他是这世界上自有永有的智慧,无人能及的智者,有什么能够难住他呢?但一样叫他始料未及的事情却毫无预兆地发生了他忽然衰弱了下去最初衰弱非常缓慢,他以为这只是因为自己太过劳累于是便没有多做理会后来他自己察觉到这种衰弱无可遏止,于是就追查起缘由来随即他发现每当伊甸园中有一个生灵诞生的时候他自己的智慧就减少一分,贝尔沙明的力量也减少一分……”

“他就这样发现那个秘密了!”

“是的”青年点头,“他如此聪慧,又怎么能够发现不了呢?这秘密会令人恐慌,他便向所有人隐瞒了一切只是由于他没有力量所以衰弱得尤其明显,这种变化使得贝尔沙明也察觉并忧虑起来了耶和华没有告知他真相,贝尔沙明便认为耶和华是太过劳累 ... [,]

(,于是便要求旁人不要去打搅他,轻易不要拿问题去问询他无人打扰后,耶和华便更加在这件事情上殚­精­竭虑他认识到自己的时间已经并不充裕,也猜测到‘耶和华’不应该获得永恒的理由太过强大会引发混乱,由一个人支撑的世界容易脆弱崩毁世上的生灵享有同一个­精­神,这种联系虽然强大但也是致命的弱点他们是世界的基石,但永远不会是世界的主宰——这个世界并不是为了他们而创造的——必须要成功,耶和华心中生成这样的信念……必须要成功”

···

必须要成功

如果世界再次创造,那么这里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还会有耶和华,还会有贝尔沙明,但他们永远不是我们

耶和华并不觉得怨恨,也没有产生惆怅他热爱这个世界,愿意付出一切他明白在这无忧的伊甸中所有人的想法都与他相同他只是觉得遗憾如果失败了便连痕迹都没有,当世界不断被重塑最终变得完美的时候他们却什么都看不见——他只是觉得遗憾

这样紧迫的压力使得耶和华产生一种疯狂的想法

现在的人看不见未来,但未来对于未来的人来说却是现在

···

“耶和华向未来的人询问了未来?他怎么做到的?”

“不,他使得其中一个回到了他所在的时间”

“那是谁?怎么做?他成功了?他当然成功了,否则我们不可能在这里对不对!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回溯时间河流的法术你会吗?……”

青年笑着摇摇头:“那是个艰难的法术,耶和华将之称为奥术只有掌握了世界本源奥义的人才能够施展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够比耶和华更加了解这个世界呢?就连天空之主贝尔沙明也不能这样自诩在耶和华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够施展这项奥术了他带来的是一个同他息息相关的人,过会儿我会告诉你的但首先,耶和华所要面临的确是这样一个难题:他的时间要不够了”

“可他已经掌握了时间的奥义,可以不断回来呀!”

“有谁能够愚弄时间?耶和华看见了时间的奥义,却也只能对一个人施展选择的条件又非常苛刻,由过去追溯至未来,仅有一个人符合他身上不仅有过去的烙印又有未来的痕迹,当耶和华发现他的时候简直欣喜若狂又或许时间怜悯耶和华,才使得他能够找到这个人吧”

“快说快说,他是谁?”

青年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我的王子,您又打乱我的故事了我可没有您那样聪慧机灵,您再这样随意打断我,说不定我就要把故事忘掉了呢”

王子赶忙捂住自己的嘴青年笑起来王子觉得青年一定是在逗弄自己玩呢!可是他又万一青年说的是真话,那时候就再没有故事可听了,于是他委屈地鼓起面颊,满是一副如果故事没有趣味就马上发脾气的样子

青年俯下头来,柔软的嘴­唇­在他的面颊上吻了一下

“快说吧!”王子扭开红腾腾的面颊,勉强用高傲语调说出命令

“好的,我的小殿下”青年继续用他那轻柔舒缓的声音叙述起来

“——耶和华决意要向未来者问询未来,他探究时间的奥义,终于找到了方法只是伴随伊甸园中生灵越来越频繁地从生命树之源降生,他变得越来越虚弱,连样貌也发生了改变他那漆黑夜空一般的眼睛以及头发都消去颜­色­,变得浅淡稀薄耶和华明白这是‘力量’离他而去,时间很快就会将他洗刷成虚无他会生活在伊甸园所有生灵的身上,那本身并不是一件会令他恐慌的事情,但那之后他所濒的秘密也会被诸人知晓他还不能消失,为了挽留自己身上的时间,他做了一个决定——只要生命树之源再无生灵诞生,他便能继续存在——他剥夺了之后本会降临伊甸的生灵的灵魂”

“他扼杀别人的生命!”一直忍耐着没有说话,甚至还用手捂住自己嘴的王子终于还是惊讶地喊了出来

青年似乎原本就没有觉得他能够忍耐多久,所以一点儿也没有意外他知道王子一定会打断他的故事,还所以刻意退下来小王子气鼓鼓地瞪着他:“耶和华杀了人,你一点儿也没有配合气氛!你该表现得……唔——愤怒,声音也要低沉叫人紧张,这一点我父亲宫殿里的御用诗人可比你表现得好多啦!”

青年微笑着:“我在山野中生活,还无缘见到外界辉煌呢从出生开始甚至连别的生灵都不怎么见到,要如何同那些游历大6的歌者相比?”

那双美丽的浅蓝­色­眼睛里似乎酝酿着细微的惆怅,小王子懊恼地嘟囔着:“嗯……其实你也很不错,声音很好听,那么,那么反正——反正耶和华杀了人,就应该表现得特别点儿,可你连温吞吞的笑容都没变!”

“不,”青年说道,“耶和华没有杀人,在这无忧的伊甸——纯白的乐园——最初的生灵连死亡都不曾知晓更何况是杀戮呢?我的王子艾您要是拔掉自己的头发,剪下自己的指甲,会觉得自己是在杀人吗?这伊甸的生灵共享着庞大的灵魂,直到躯体从生命树之源诞生,耶和华分享出智慧,贝尔沙明分享出力量,姑且算是一个个体,但我说过,他们是生在同一棵树上的果实——种子没有脱落没有发芽之前是算不得单独的生命的”

“唔……好吧,可还是令人觉得……嗯……”王子皱着稚­嫩­的脸蛋艰难地思考着这貌美的青年对他说过,伊甸中的生灵所拥有的生命形态除非亲身感受否则不能理解,他还是难以将那些由于耶和华而没有降生的生灵看做是头发或者指甲随即他想到:“可是伊甸中的其他生灵并不知晓这个秘密,耶和华做这样事情就不能告诉他们那么生命树之源忽然间没有生灵降生他们难道不会感到慌张恐惧吗?”

这聪明的王子总爱打岔,却也总能问到那些至关重要的问题青年点点头:“没错伊甸中的生灵除了耶和华之外谁也不知道自己只是世界灵魂的一部分,耶和华便也不能告知真相所以生命树之源不再诞生生灵之后伊甸园中便出现前所未有的恐慌虽然有贝尔沙明及耶和华极力安抚,但也引发了不少事端”

他说到这里略微叹息了一声:“您瞧,我的王子殿下,您将我的顺序完全打乱了,我该从什么时候开始讲才好呢?且先叫我想想……那么便从耶和华最初触摸到这个秘密的时候开始讲吧那时候耶和华意识到通过生命树之源赋予生命的生灵是无法脱离世界灵魂的……”

···

耶和华意识到通过生命树之源赋予生命的生灵是无法脱离世界灵魂的,那么生灵便该由别的方式创造

只有生命才能创造生命,但又不应该由旁人像制造物品那样创造出来

——或许是灵光一闪,他忽然想到为何不让男人同女人孕育子嗣呢?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瞬闪过然而这短短的瞬间已经足够使得庞大的世界灵魂接纳这个念头,于是亚当便诞生 ... [,]

(了

他是日后走出伊甸的人类始祖,统领伊甸园外的万王之王,然而当他刚出生的时候又有谁能知晓呢?

实际上他的出生是出乎人预料的原本生命树之源诞生的生灵都是被需要的,他们在降生时就会被感应到,自然有人前来迎接就像贝尔沙明曾经下意识地期望有人来掌管日光城及月之舟,于是他便感应到生命树之源有天空所属的造物降生果然当他赶到的时候日之雅里赫博尔与月之阿格利博尔便降生了他们降生后便知晓自己的职责,几乎无需旁人教导

但亚当却不同

他出生的时候无人知晓

他该同女人夏娃共同孕育的那个未来模糊不堪,使得他自己也不像旁人那样初生便有了智慧与责任他懵懂无知,甚至单纯愚蠢他独自坐在生命树之源边上,因为寂寞同害怕而小声啜泣——直到月之阿格利博尔无意中发现他

你是谁?月之使者看着这位金发蓝眼的自己从未见过的兄弟,他甚至不知道这兄弟叫什么名字

我……我……亚当不住用稚­嫩­的手抹自己的泪水,但眼泪却怎么都停不下来他从阿格利博尔身上感受到一种天然的亲切,是生命之水的同源令他感到安心,但这毕竟是他见到的第一个人,他又同时觉得委屈害怕亚当将自己蜷缩起来,用怯意的眼神望着阿格利博尔,仿佛一只刚刚破壳的湿漉漉的雏鸟

阿格利博尔从没在伊甸园见过这样战战兢兢的神情,他觉得有趣又可怜,于是便把这幼小的兄弟从地上拽起来

对于这些永寿的生灵来说,阿格利博尔自己的生命也才刚开始,他的心灵还是个孩童,又哪里有贝尔沙明或者耶和华那样包容的温柔呢?于是他把这个初生的小兄弟从地上拽起来,嘴里却嘲笑他哭哭啼啼,将亚当欺负得嚎啕不止直到亚当抽噎得嘴­唇­泛白他才惊惶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做得有点儿过分阿格利博尔懊恼而温柔地拥住亚当,说,喂笨蛋,在伊甸园中会有什么令人恐惧害怕的东西存在呢?我不是咒骂你,鄙夷你,这是一种疼爱的表现罢了!

那时候的亚当确实是个单纯的傻瓜,他小心翼翼地望着阿格利博尔,问道,那是真的吗?你不讨厌我吗?

我很喜爱你!阿格利博尔做出一副庄重的神情,在亚当面颊上响亮地亲了一下,说,你瞧吧,我只这样亲吻我双生的姐姐雅里赫博尔呢!

于是亚当就笑起来了,他的笑容柔软羞涩又满怀依赖,令他那双蓝­色­的眼睛就像最好的晴空一样美丽

阿格利博尔最为憧憬仰慕自己的兄长贝尔沙明,于是便对这双天空般的眼睛尤为喜爱他伸出手摸摸亚当的眼皮,又戳戳亚当的眼角,把亚当弄得泪水汪汪才停下来

可你在这里做什么呢?阿格利博尔问道,竟没人来接你呢好罢!今后就由我来照顾你,你就是我的啦!

亚当张那湿润的眼睛,温驯地点头,期待又忐忑地问道,我在等夏娃,你是夏娃吗?

夏娃是谁?

夏娃是女人,是我的妻子

阿格利博尔发出一阵嗤笑,我才不是女人,我是阿格利博尔,天空使者,月之主宰

可你来接我,你为什么不是女人?

阿格利博尔指着亚当赤|­祼­的身体说,女人跟你是不一样的,但我跟你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下面!

阿格利博尔不耐烦的样子令亚当害怕地缩了缩这可怜的神情叫月之主宰抓了抓了头发

伊甸园里还没有夏娃哩!她多半还没降生,以后我有空就陪你来生命树之源来等她吧!

从此阿格利博尔便同亚当格外亲密,几乎时时将他放在身边照拂这位月之主宰的­性­格嚣张十分喜爱恶作剧,总会把亚当欺负得泪水涟涟甚至伤痕累累可亚当却惟独喜欢他,甚至不愿意离开他到耶和华身边

天空之主贝尔沙明面冷心热,看上去傲慢冷漠,但实际上总是偷偷关注伊甸园中兄弟姐妹,暗中照拂他也为亚当的事情忧虑不堪,甚至决意不顾亚当的想法将他带离阿格利博尔身边

亚当哽咽不止,委屈又可怜阿格利博尔烦躁生气,但又不敢违背兄长的话语

最终是雅里赫博尔向贝尔沙明进言

天空的主宰贝尔沙明艾阿格利博尔虽然顽劣难改,但他真心疼爱我们的这位兄弟亚当我们皆为伊甸的子女,皆从生命树之源诞生,他又怎么会想要伤害亚当呢?请让别让他们分开吧,我会劝劝他改变脾­性­,您晓得他是会听他的孪生姐妹我的话语的请等等吧,您何时见过阿格利博尔将旁人带去月舟呢?他只为叫亚当不会寂寞害怕就将他带上去了呀,那难道不是连你我都不曾涉足的地方吗?

在雅里赫博尔的劝说下,贝尔沙明于是解除阿格利博尔禁足的命令,又放亚当回了阿格利博尔身边他们两人愉快地互相拥抱,这伊甸园中再找不到比他们更加亲密的兄弟了贝尔沙明也只好警告阿格利博尔不得再欺负亚当使得他受伤害,也便由他们去了

41东方君主【5】

( 王子犹豫踟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打断青年的叙述

“怎么了?”青年柔声问道

“你说要讲耶和华的事情,可却说开我的先祖亚当啦!”

青年以一种略显诧异的眼神凝视他:“我以为您崇敬您的先祖亚当,所以心底便会更加愿意多听些关于他的事情呢”

这眼神令王子觉得忐忑又窘迫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对不起先祖亚当

“我……我当然最崇拜万王之王亚当了!可是……可是……”

青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是被王子的反应逗得忍俊不禁:“哈哈,你真有趣,即使想要听别人的故事也不算是背叛他嘛!你的父亲想必一百年也不见得会有一次想起来要去万王殿见亚当,难道他就背叛亚当了吗?”

“是亚当陛下不喜欢被人打扰!”

“才怪,他最怕寂寞了”青年耸耸肩然后伸手在小王子的脑袋上揉了几把,把那软软的金发揉得乱七八糟才松开手

王子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太过分了!

这王子虽然只有九岁,但早已在宫廷中展现了自己的威严与睿智,特别是那些宫廷诗人以及见多识广的侍者无不为他孜孜不倦追求真理的意志震撼折服——渺小自卑得每次远远见到这位王子殿下就不由自主想要溜开

所以这青年竟敢如此作乱王子的仪容,简直不可饶恕——就算他长着一张美貌无匹的脸并且是伊甸园中的生灵也不行!

这是当然的

侵犯王子的威仪即是侵犯未来国王的颜面,这是死罪!

——况且王子最讨厌被人当成小孩子了

他怒火中烧,鼓起稚­嫩­并且略微有些幼年肥的面颊,在脑海中酝酿青年罪状,预备像一个国王那样威严地宣布他的罪行,然而青年却仍旧笑嘻嘻地,不仅把他的头发揉了又揉,还捏着他气鼓鼓的面颊左拧右拧

——虽然力道不大,但王子那尊贵的脸蛋还没有被谁这样无礼对待过呢!

这可……这可实在是太过分啦!

王子挥舞拳头要守卫自己的尊严他大声呼喝:“无礼之徒!无礼之徒!我要处死你!”

王子虽然总是这样说,可还没真正处死过谁呢

一个成熟的大人——就像国王,或者王子的随侍侍官那样——理应能够听出来这是气话可眼前的青年却忽然­阴­沉下来那双浅淡的眼瞳仿佛冰封的严冬,冷漠凌厉的情绪在其中汹涌:“你要处死我?”

“我要处死你!”王子大声叫嚷,也不过像只受到惊吓的小野兽嘶嘶嚎叫外强中­干­罢了

青年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眼睛牢牢盯住他仿佛­阴­间的风吹刮过皮肤,伊甸园和暖的微风变得像墓­茓­中凝滞的空气一样沉重湿冷

夜晚的月光忽然消隐,星光也一瞬暗淡,窗外影影绰绰,那些仿佛真人一样的石像竟然好像全部都抬起头来,石质的眼珠子统统像盯着猎物那样盯着王子

这小家伙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的惊吓呢?

牢牢按住他的青年像野兽又像恶魔鬼怪那样­阴­森森地咧着满口白牙,苍白的脸忽然放大:“你要处死我?”青年发出桀桀怪笑:“我本来想把你养胖一点儿,那就现在吃掉你吧”

他的眼睛竟然冒出幽幽的鬼火,声音嘶哑冷酷:“你知道亚当为什么声称找不到回归伊甸的路途,这么多年来也从来没有伊甸的消息传出吗?这林子毕竟就在这里,就像你一样每年闯入的人都有不少呢因为——伊甸园中的生灵最喜欢吃人­肉­了,特别喜欢你这样美味可口的小王子!”

“哇——!”

他感觉冷冰冰的牙齿在自己脖颈上磨来磨去,大恶魔还不停嘟囔着挑挑拣拣,一会儿说要从脸蛋吃起,一会儿说要从手指头开始嚼,一会儿要放在火上烤,一会儿扔到水里煮,一会儿又想起来要剥皮,一会儿研究着怎么剔骨

他起初还挣扎反抗,最终竟然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连哭泣声都微弱又可怜,身体害怕得发凉,骨骼不由自主地格格颤抖

青年并没有注意到王子的异状或者说被吓坏的孩子都是这个涅,而青年对此不以为意让一个高傲而任­性­的小家伙嚎啕大哭是件挺有趣的事情,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

——亚当的后代,那羞涩腼腆的家伙的后代,应当善良而彬彬有礼

直到他察觉王子的身躯骤然冰冷下来啜泣声已经消失孩子战栗颤抖着,最终在一阵痉挛后彻底没有的声息

“喂?!”青年猛然从某些零碎的片段中回过神来,将王子安静的身躯扶起来

那刻骄傲的头颅低垂着,红润的面颊此刻消去了血­色­,像死人那样苍白灰败

“喂!”他伸出手

这孩子虽然还在细微地吐息着,蓝­色­的眼睛并没有闭合,暗淡无光不再聚焦

王子如此恐惧痉挛着,颤抖着,浑身被汗水浸透空茫的眼睛对上青年那双片刻前还曾温柔凝视他的眼睛,却只觉得其中弥漫而出的死亡­阴­影如此庞大

那是一张坚韧而恐怖的网,他是蜘蛛网上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的猎物

仿佛有毒素在他的血液中流淌,他四肢麻木,渐渐得连同呼吸的力气都消失了……

在那双浅淡蓝­色­的眼睛的深处,他看见了一条仅供灵魂独行的道路这道路引诱他不由自主踏上去,不知晓通往何方,孤寂又冷酷

那是死亡?

这是恐惧

眼前是无望的渊薮

灵魂正在走向虚无

为什么?

怎么回事?

他忘记自己为何会陷入这样的境地也不记得要杀死自己的是谁

有一种力量,正要把他拖曳到永恒的沉寂之中……

那似乎又不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似乎只要接受就能……

就能……

——谁在呼唤我?

——我要去那个我必然会去的地方

王子的身体僵直,像个死人似的不再动弹了

青年停止了焦急呼唤

无人看见那温柔惊惶的面庞上无数的神情一闪而逝,最终统统冰雪般消融

汪在那张美丽面庞上的是这世上最为冷淡无情的神态

青年松开手令这奄奄一息的孩童躺在他的膝上生命远离的声响清晰无比,与死亡并不相同,灵魂的脚步如此轻盈曼妙

他伸手取下恶作剧时戴在眼睛上的荧光植物,又朝天空伸出手,­阴­云飘散开,星辰在天幕上显露,最终又隐匿于月舟的光辉中

仅有金星如此明亮,并不受他驱逐也不受他召唤

他垂下头看着膝上的孩子

这般幼小 ... [,]

(无辜金­色­发丝在苍白月光中无力摇曳,晴空般的蓝眸无力闭合怎么能不叫人怜悯?

可又不能怜悯

何不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呢?

是承担责任,还是逍寅活——何不给他这样一个机会呢?

这伊甸最终的生灵,有着无双的美貌与力量,统御天地包容万物的青年垂下眼睛在他灵魂深处有声音絮絮低语那是他的意志,又并非他独自的意志

——这人间界的守门人,这最后一柄钥匙……他曾如此怜惜疼爱我们,我们如何能够享受这份牺牲?

——他如此年幼无辜,与你我皆不相同他是最后的锁钥,是那个人最终的寄身所,要损伤他的身躯,要毁灭他的灵魂,要使那个人永恒地消失吗?

——如此漫长时光,如此辉煌愿望,如此艰辛困苦的等待,一个人与千千万万个人要如何抉择呢

——要手染鲜血吗,要以那个人来换取你我未来吗?

——他离去时便已说明,那不是你我的未来,是万万亿亿生灵的未来在他心里有这样一件事物,无论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是贫穷,都会始终为之奉献忠诚,直到离开世界这是他的心愿,这是他的抉择

——我等也同样!为何不替代他!为何不替代他!

——狡猾艾这智慧与仁慈的宠儿,他要我们眼睁睁瞧着呐!他要我们痛苦呐!他要我们做这般艰难的选择呐!

——不叫他如意!不能叫他如意!来吧!来吧!如今他稚­嫩­年幼,再叫他选一次吧!一切后果由我等承担,一切重责由我等背负!

——耶和华啊

那双浅淡的蓝­色­眼睛中突然又涌现了无数的情绪这样来来回回地,忽而温柔深情忽而焦躁狰狞,仿佛有无数种情感在其中变换,有无数个灵魂在争夺这具躯体最终那些纷乱漫卷的情绪再次全部沉淀下来,那双眼睛就像冰封的大海,荒凉淡漠

青年伸出手,就像少女一样白皙美丽的手指在月光中划动,白­色­月光凝聚在那些纹路里,即使是人间最为博学的智者也无法解读这些符号,来自伊甸的万王之王亚当也只能勉强辨认出这是奥术

青年低下头,将那明亮的字符印在孩子的额头上,它们就像水流渗入土地那样进入了王子的身躯与他的灵魂缠在一起

“醒来,诺亚”

神秘的力量在孩子的身躯中奔腾着抚慰他,召唤他,引导他,呵护他

然而金星的光芒忽然像锁链一样缠绕在青年的身上,似乎要阻止他做这件事一种看不见的争斗重新在这躯体中发生,那张美丽的面庞在痛苦中呈现出更加惊人的美丽——并非浮于表象,而是呈现于意志同灵魂他的躯体却迅速衰弱下去,疼痛带走力气,甚至几乎支撑不住孩子瘦小的身躯

终于,星光锁链发出难堪负重的声音,然后碎裂成为辉光粉尘

青年垂下头颅,看见孩子的眼睛恢复灵动生气

他伸出轻柔地触碰孩子的面颊:“亚当的后代同他都如此相似……蓝­色­的晴空的眼睛,金­色­日光一样的头发……你成为这个样子……”

在他温柔的触碰与叹息声中,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感觉恐惧的重压终于从身上离开的王子猛然伸出手抱住他,嚎啕大哭起来

不记得为什么害怕,但清醒过来的瞬间,他迫不及待地躲藏到那个温暖的怀抱中

这幼小的王子确实被吓坏了

青年又一次拥住这颤抖着哭泣使得嗓音都沙哑了的孩子的躯体:“亚当也曾经在我……曾经在梅利思安怀中这样哭泣……”

他仰起头来

金星高悬在夜空,竟仿佛比冷月更加辉煌那是一只冷酷的眼睛是一只绝不动摇的手是那个人留在人间最忠诚的代言是他为自己准备的锁链,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屠刀

——耶和华呵……

青年垂下视线

金星光芒再次缠绕在他的身上,他没有再次挣脱

又有无数星辰光辉坠落,光亮耀目汇聚在他纤细的身躯里

然而那孩童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是仍在啜泣

青年抱住那柔软稚­嫩­的幼小躯体

“天快亮了,我来为你将这故事说完吧”

这青年便开始娓娓道来

“耶和华发现那个秘密,发现伊甸的众生灵诞生于同一个意志又无法脱离这个意志,他想要改变现状,于是便苦心孤诣地研究起来他是世上一切智慧的集成,不多久便从这秘密中解出了一样更大的真相,这真相令他自己都……都曾经害怕过吧他发现了,伊甸之先已有一个伊甸,贝尔沙明之前早有一个贝尔沙明,而他自己,这世间的智慧,大地的主宰——也早就有过一位他朝那世界的意志挖掘,便将存留于过去的那些消息全部得来了他知晓这世界曾经造成又毁灭过一次,并不是因为造物弱鞋也不是因为造物蠢钝,而是因为他们太强大又太聪慧他们在世上无所不能,再没有追逐的目标一切得来太易,也就不知珍惜渐渐地,这些灵魂堕落,最终跟绝望的贝尔沙明一起毁灭

耶和华知晓这一切,他继承了从前耶和华的意志,就相当于成为了从前的耶和华,然而他又没有得到那个耶和华的情感,于是他便知晓——耶和华只是一个符号他知晓他们并不是完美的造物,因为他们太过强大他想到日后的生灵应当弱鞋应当体会辛劳——这念头一形成,亚当便这样诞生了

对于耶和华来说亚当的诞生是一件失误,因为他还并不知晓日后的生灵到底该是怎样的才算完美他害怕亚当这个尝试又像曾经的耶和华所做的尝试那样失败便更加限制了亚当的力量与此同时,耶和华又明了伊甸中每一个造物诞生他自己便衰弱一分,他害怕自己会在寻找到世界出路之前消失,于是封闭了生命树之源那些不及降生的生灵,他将他们的力量收归己用,因为他有了一个计划,他打算以奥术‘找到’未来

最初他并没有想过要召唤一个未来的人回来时间如此奥妙,实际上他只要寻找到一个未来的人,就表明在这个时间流向上未来顺利形成了他顺着时间的河流摸索,将一切蛛丝马讥在手中,渐渐地也就知晓未来应有的样貌了

正如水流最终汇聚于天空,又从天空降落下来,世界该有一个回环才算完整只是隐约的灵感,耶和华想到生命之水必定还有另外一个出口他是智慧,又是广阔的大地之主,于是便借着这个便利在人间的伊甸反面开辟出一个冥府的伊甸生命之水中累积不通的另外一种能量便顺着那个出口涌入冥府伊甸中但此时回环还没有完成,只是一潭死水

耶和华竭力从探究得到的关于未来的讯息中寻求解决的方法,这时候他的时间奥术却忽然出了差错也许是窥探未来的次数太多,也许是开辟冥府伊甸使得这个世界的力量平衡出现了偏差,时间奥术暴动起来 ... [,]

(,在耶和华竭力压制终于平复的时候,他发现竟有一个未来的人被他带到了这个世界

那是个他从未见过的生灵生命之水是世界的初始,那时候世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水中的生灵,即便是贝尔沙明与耶和华也从没想象过会有水的造物诞生但这生灵却一条蓝­色­鱼尾他身上既有未来的印记,又存留着人间伊甸的痕迹——他竟是这伊甸的血脉?这青年一到来,生命之水就开始应和他,源源不断的力量从生命树之源注入他的体内耶和华愕然发现这青年就像一道门扉,联通了那回环缺失的最后一个部分

这便是梅利思安生命之水的眷顾之子,深海的宠爱

耶和华将梅利思安接到了身边亲自照顾他探究越多就能从梅利思安身上发现越多令他惊奇讶异的事情由于对世界本源奥秘的掌握,又由于自身并不能像贝尔沙明那样使用力量,所以耶和华创造了奥术这是凝聚耶和华智慧的结晶,出乎他的意料,梅利思安竟然也会使用但梅利思安每次动用奥术,他的身躯就会遭受到常人无法想象的疼痛梅利思安却对这种疼痛不以为意他与伊甸中所有生灵都不相同——他缺失情感

即便是智慧的耶和华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而梅利思安的灵魂中还蕴藏着一种混乱无序的东西,似乎随时都处在爆发边缘,任何时刻都有可能把那具躯体撕碎耶和华发现这潜藏在梅利思安灵魂中的混乱无序竟来源于生命之水那是上下两个伊甸不同的力量激烈碰撞被联通之时激烈碰撞形成的东西,并非生命,却又有自己的意志人间伊甸的力量可以通过这东西传达到冥土伊甸中去,梅利思安正是因此可以联通两个世界耶和华将这种混乱无序称作‘门’

‘门’并不是使梅利思安疼痛的缘故,而是生命之水的力量通过梅利思安运转,这力量太过浩大,使得梅利思安的身体不堪负荷

耶和华想到人间伊甸诞生了统御者,而冥府却没有主人,所以生命之水的回环才如此暴烈于是他创造了冥府的主人伊尔卡路拉但耶和华诞生于人间伊甸,他不是冥府造物,所以他所促成降生的伊尔卡路拉多有缺陷这冥府之主甚至在降生时错误降临在人间伊甸,造成生命树之源的动荡,耶和华只好将她的力量剥夺,修补了受损的生命树之源第一位冥府生灵给这人间伊甸带来了第一次为人察觉的死亡,她正是在亚当同阿格利博尔面前化为飞灰”

一直柔软地蜷缩在青年怀中的孩子忽然瑟缩了一下他听到死亡这个词汇,像是害怕又像是难过地颤抖起来——但刚刚他经历了那么叫人恐惧的事情,这样的反应也便不足为奇了

青年放柔声音小声安慰他:“别害怕伊尔卡路拉是伊甸之树上结的果实,是那巨大意志的头发与指甲,对于她来说死亡是回归本源,并没有那样痛苦”

“是……是真的吗?”王子不再像之前那样神采奕奕,他的声音听起来微弱又可怜

“是那样的”

“但耶和华……他创造了伊尔卡路拉,却那么冷酷,用她的力量来修复生命树之源的破损他没有想要救她”

“他救不了”

“那么他还会继续这样的试验吗?”

“他继续了这个试验,继续尝试创造冥府之主”

“他不会为此感到痛苦吗?”

青年垂下视线,轻声说:“他为什么不会为此感到痛苦呢”

人鱼蜷缩在柔软舒适的扶手椅上,耶和华以为他睡着了,他走过去想要将人鱼抱到床上,人鱼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浅淡蓝­色­的瞳仁似乎能够洞穿世上所有的情感,这空心的生灵竟比任何人都更加敏锐他问道:[看见冥府主人遗骸时那个悲伤的神情并不是伪装吧?]

[嗯]耶和华平静地回应了他

他们只是果实,只是世界意志的头发与指甲,但却是耶和华的骨骼血­肉­,却是他的身体四肢

失去了骨骼血­肉­,失去了身体四肢,为什么不会疼痛?

[即使疼痛你也会继续尝试吧]许久之后人鱼这样说道

耶和华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将人鱼抱了起来,轻柔地放到床铺上仅有人鱼知晓,在他提问的那个瞬间耶和华的身躯痛苦地颤抖了一下

42东方君主【6】

( 孩子拽着青年的衣襟,更紧地倚靠在那温柔的怀抱里,他小声说:“继续讲这个故事吧”

于是青年继续说了起来

“耶和华早就知晓世界要在生命之水的回环彻底形成之后才算完美无缺,但冥府的创造太晚,已经无力诞生自己的生灵只有把人间的生灵引入冥府,但他们这些自然与永恒的造物却无法跨越那到门扉是梅利思安的出现令他看见了更多的未来,他明白,死亡是一条途径,然而那些能够被死亡拥抱的生灵又从何而来呢?”

“他确实思索过这个问题在梅利思安出现之前也隐约有一丝灵感这些能够被死亡拥抱的生灵不当在伊甸被创造他便想到使得男人与女人结合共同孕育脱离生命之水的后代这些孕育而出的后代也许便没有那样大的力量与永恒的寿命,通过磨砺成长就不会轻易堕落他虽然封闭生命树源泉,但却唯一期待着夏娃的降生然而夏娃的数次诞生都发生了意外即使有耶和华在旁看护女人也无法成型,这令他困惑不堪是梅利思安对他说的话给了他灵感了日后相爱的人会共同孕育子嗣——耶和华猜测自己的不安大约来源于‘爱’亚当与夏娃的结合是出自自己的意愿,这不能算作嗳”

“如何才是相爱?耶和华注意到阿格利博尔这位天空使者与亚当的关系并不是出自伊甸众生灵的意愿甚至贝尔沙明还曾想分开他们却没有成功梅利思安说过,爱是自由情感,最为深刻——阿格利博尔与亚当之间会不会生成爱?于是耶和华做了尝试他对阿格利博尔百般诱导,又同梅利思安做出两人是情侣的假象给阿格利博尔提供榜样最后阿格利博尔同亚当成为了爱侣”

“伊尔卡路拉的事情发生之后耶和华不得不暂时停止对冥府伊甸的创造那并不是他的属地,倚靠他独自的力量无法创造冥府之王于是耶和华把关于冥府的事情一部分告诉了贝尔沙明,使贝尔沙明每日都到伊甸园来跟他一起探索这个奥秘这期间,由于频繁接触,耶和华得以盗取贝尔沙明的力量,他使用这些力量为冥府创造了一个虚无的主人这位冥府之主并没有真正的意志,是依靠耶和华控制的傀儡贝尔沙明隐约察觉了耶和华的行为,又发现耶和华故意使得阿格利博尔与亚当相恋的事便同耶和华吵了一架随后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已经被耶和华盗取太多他无法继续留在人间伊甸,否则代表天空的他与代表大地的耶和华又会合二为一这样世界会再次毁灭他只好回到天空王座去,虽然愤恨恼怒,但又无法再Сhā手伊甸的事情了”

“亚当与阿格利博尔的关系以及耶和华与贝尔沙明的关系对于伊甸园诞生的生灵来说是前所未见的天空使者月之雅里赫博尔为此忧心不已她也是伊甸最早的造物之一,拥有非晨大的意志,她在潜意识里面消有一个可以解决这样事态的人出现,这个念头一产生就被生命之水接纳,于是便有新的生灵诞生了”

“为解决困境而诞生的生灵拥有非晨大的力量如此一来耶和华就会更快地衰弱这一次世界意志非晨烈,耶和华不得不在水中布置下奥术法阵来阻止这本该出生的生灵降生由于生命树之源多年来再未诞生一个生灵,感受到那天空造物即将诞生的雅里赫博尔便赶来水边,她感应到那生灵遭遇危险,竟不顾一切去了水中陪伴她的梅利思安便也跟了下去雅里赫博尔为了保护新生的生灵遭受重创,将自己的所有力量都赠予这生灵梅利思安赶到时雅里赫博尔与那生灵已经都奄奄一息他即刻解开奥术,然后从左眼取出自己的一半灵魂置入新生生灵的体内,又将自己的力量分享给雅里赫博尔但即使如此,那本来能够成为新的天地之主的生灵仅仅成为一颗星辰他便是闪耀的金星伊斯塔尔而梅利思安虽然竭力救治雅里赫博尔,雅里赫博尔却仍旧陷入沉睡而梅利思安他本也在这奥术法阵中遭受重创,随即又付出灵魂与力量,所以从此以后再也无法行走,不能用双眼视物”

“呀!”这无忧的伊甸中竟发生这样的悲剧万王之王亚当非常敬爱梅利思安,所以他口述的伊甸故事中有许多关于梅利思安的事情他又将梅利思安称为东方君主,诗人们便更加热爱歌颂这位传说中高贵善意的君主王子从小听着梅利思安的故事长大,自然对他很有情感,梅利思安所遭受的痛苦要比伊尔卡路拉所遭受的更加令他难过

“耶和华……”他说道

“嗯?”青年平静柔和地望着他

“耶和华这样聪慧,他也没有办法治好梅利思安吗?”

“他自然对这未来人最为疼惜愧疚,但是也无法治好他”青年揉揉王子绒软的金发,“或者说,在不损伤自己的前提下他是无法救治梅利思安的”

王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不相信吗?”青年微笑着,“任何人也无法同他的计划相比,他正是这样一个疯狂的人啊曾经的耶和华为了贝尔沙明可以拿一整个世界做试验同一只手做出的画能有多么大的偏差呢?这个耶和华也是同样啊……”

也是同样

可以为了一件事情不顾一切,但比起旁人来他更不怜惜自己

为人所误解与恼怒也从不动容

是这样一个疯子,耶和华呵……

[你是个疯子,耶和华呵……]人鱼轻声低笑他美丽的面庞孱弱苍白,华丽的蓝­色­鱼尾也失去往常辉光,那双浅海般洁净的眼睛暗淡无神,憔悴虚弱得叫人心惊

[你无法再变化双腿,我将你送回水里吧]白发人以他那一贯轻柔的嗓音说道——就仿佛比那虚弱的人鱼更加虚弱,连发出稍响的声音都会令这具苍白近乎透明的躯体崩毁

[为何不要我相助呢?你将灵魂中大地的位格给了伊斯塔尔,你的力量还能坚持几年?你想完成的事难道不会被拖累?]

[还有伊斯塔尔]耶和华冷静说道这冷静在此刻显得如此无情[他有大地位格,又有你的灵魂,我和你能够做到的事情他都能够做到我会劝说他帮助我]

[我给他灵魂,雅里赫博尔给他力量,他称我们为父母但耶和华,你何尝不是他的父亲?要让自己的孩子去做这些吗?]

[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梅利思安,你并不属于伊甸]

[你实在冷血无情]人鱼再次轻笑起来[我在伊甸园生活了这样久,你却将我排斥出来呢]

[你自称没有情感,即使在伊甸生活千万年,这里的一切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啊……]人鱼叹息道,[你智商卓绝又尖牙利齿,我何尝能在道理上说服你呢]他以手托腮,满含兴味:[不过伊斯塔尔降生时本该有与你相符的智慧和主宰天地的强悍,生命树之源为何会忽然叫这样一个生灵诞生呢?雅里赫博尔自己的愿望不该造成这样大的影响吧是你动摇了耶和华,你也消有这样一位领袖,来接替你,来支撑这个 ... [,]

(世界的未来你也感到疲惫了吧耶和华]

[嗯]这白发的男人说道,[只有这一次]

···

圆月早已隐去,星辰光辉亦已暗淡西方翻出陈浓的墨蓝,同东方一线灰白正相应和

旭日即将升起

只有金星仍旧闪耀

青年抬头看着那颗星辰,说道:“雅里赫博尔受伤太重,即使有梅利思安让渡力量仍旧很不乐观耶和华将雅里赫博尔封在日光城中,无人可以进入伊斯塔尔是天空造物,便被贝尔沙明接去天上雅里赫博尔的沉睡给伊甸园带来一轮新风暴,贝尔沙明不想引起恐慌,便说雅里赫博尔是因为劳累而沉睡但耶和华反倒将部分真相透露给了阿格利博尔他对阿格利博尔说亚当注定要娶夏娃为妻,因为未来是由男人同女人共同诞下的子嗣创造的但他给阿格利博尔一个选择,他告诉阿格利博尔夏娃始终无法降生,所以他可以继承夏娃的位格,成为夏娃但他却没有说那时候阿格利博尔只有深爱亚当的本能,却不再拥有阿格利博尔的记忆——阿格利博尔便从这世上真正消失了阿格利博尔同意了耶和华便封禁月舟,将阿格利博尔的力量引导到月舟上,然后剥离他的灵魂等到贝尔沙明发现的时候这奥术已经开始无法逆转贝尔沙明因此勃然大怒,但是他被盗取太多力量,又加之之前天地界限模糊的状况使得他无法离开天空殿堂一步并且耶和华告知他将阿格利博尔的月之力转移到月舟上十分凶险,贝尔沙明虽然恼怒,但还是不得不使用自己的力量去维持这个奥术,但他想不到耶和华在这奥术上动了手脚,这法阵源源不断吸取贝尔沙明的力量,使得贝尔沙明已经没有办法按照自己的意愿离开天空王座一步了”

“数年后金星伊斯塔尔已可独当一面此时贝尔沙明已经无力管教他,只好要他去伊甸听从梅利思安的教导,并告诫他不可接近耶和华金星回归伊甸之后耶和华便也准备好将生命树之源的禁制解封无数星辰从中诞生,归伊斯塔尔统御这样即使雅里赫博尔沉睡,阿格利博尔消失,贝尔沙明虚弱,也可由星辰巡视天地星辰诞生使得耶和华也虚弱不堪,他借取多年来从贝尔沙明那里得来的力量延续自己的­性­命”

“又过了数年,海之宠爱梅利思安诱哄金星伊斯塔尔将自己带到日光城城门是以奥术封蝇梅利思安自然知道如何解开,其后,他便悄悄准备一个奥术法阵,预备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沉睡的雅里赫博尔好将她唤醒伊斯塔尔从未见过自己这位母亲,自然十分亲近,梅利思安只要提出前往探望他从不拒绝直到奥术发动那天他才知晓”

“察觉的自然不只是他贝尔沙明也感觉到了他跟梅利思安并不是非匙密,但雅里赫博尔却是他最爱的妹妹他是天空王者对日光城中发生的事情多少也有猜测只是他预料不到梅利思安竟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回雅里赫博尔他惊慌失措,耶和华曾经教导过他一种方法,使得他能够短暂挣脱天空王座的束缚他忽然想到耶和华竟早就预料会有这样一天他前往日光城,却打不开那扇门扉,最终只好唤来暴风恩利尔要他去将耶和华带来耶和华终止了梅利思安的奥术雅里赫博尔虽然苏醒,但贝尔沙明却知晓她的生命坚持不了多久了他从未这样痛苦,却也只好向耶和华求告

···

天空殿堂空无一物阿格利博尔曾经向贝尔沙明说过,若说寂寥,倒不如寒酸更加贴切他很消兄长将此处建造得惊奇堂皇一点,这样他便可以好好使亚当开开眼界

声犹在耳,但阿格利博尔却早不在身边

天空之主贝尔沙明坐在那无型王座上,问道:[你想做什么?]

并不愤怒只有疑惑与深浓疲惫

耶和华安静注视着他,白发轻柔扬动,浅淡得仿佛会消失在光里

他没有说话,贝尔沙明却更觉得疼痛他回忆起最初的伊甸,回忆起自己同耶和华一道从水里诞生,回忆起自己这双生的兄弟本是漆黑的头发与眼眸,像是沉淀最深的智慧,坚实可靠的大地

他虽然曾经恼怒愤恨,可他知晓耶和华不会做出伤害伊甸的事情他们这些生长在伊甸的生灵呵,有谁会伤害自己的母亲?

他只是不理解,不明白——是什么使得耶和华如此疯狂,孤注一掷?

[告诉我吧,耶和华,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你我是双生的兄弟,你又有什么需得隐瞒我呢]

[你害怕死亡吗?你同我说的,我们无法前往冥府伊甸,灵魂终会走向虚无]

[你会因为害怕死亡而做这一切吗?]

[你会因此伤害阿格利博尔吗?]

[你想做什么耶和华?]

紧接而来的是长久沉默

贝尔沙明无法再开口,他看着自己双生的兄弟

时间已如此漫长,他几乎忘记他们是否有过少年时代

天生便有的智慧与力量,出生就明白的职责——有了这一切,他们一直都成熟稳重,照拂世上的一切

是否有过少年的时代……

他曾和耶和华相依为命

那是一段漫长而空旷时光

雅里赫博尔同阿格利博尔的到来是在许久许久之后

他记得耶和华那双明亮的,热烈的黑­色­眼睛,是蓬勃的消,是充满生机的未来

他们是否有过少年时光?

弟妹还没有降生

这世上只有彼此

一切未知都那样令他们兴奋

耶和华总是能够知晓更多,但从不向他隐瞒

他第一次前往天空王座的时候耶和华就站在伊甸望着他他想耶和华一定非常紧张,他自己也十分紧张

紧张又新奇,他对自己的兄弟说道,等我熟知天空的殿堂便带你去天上瞧瞧

耶和华一直那样冷静而可靠,那一日他仰着头,没有一点焦躁的情绪流露,那漆黑的视线仿佛沉稳的大地将他缓缓托起但贝尔沙明知晓,耶和华一定同他一样,激动又兴奋,紧张又新奇

他们是否有过少年时光?

太过漫长

但那时光是否真的会被遗忘?

他望着耶和华耶和华却仰起头就仿佛目送他离开伊甸的那一天一样,仰着头,看着比天空殿堂更高更远的地方

[我会把你囚禁在这里,慢慢剥离你的力量你将在这里沉睡等我做好准备就把你的灵魂抽离]白发的耶和华将目光慢慢地转到贝尔沙明身上,[你用了我告诉你的暂时脱离天空王座的方法,现在那条锁链已经将你束缚得更紧贝尔沙明,我今日是来同你道别的]

[你也取走了阿格利的灵魂,你将灵魂拿去有什么作用?]

耶和华沉默不语

[耶和华!耶和华!]贝尔沙明在天空王座上挣动,他的愤怒使得天空雷火通 ... [,]

(明,威严的嗓音在天空殿堂中回荡,[你不会没有发现梅利思安要用自己­性­命去救雅里赫,你到最后才阻拦你想要对雅里赫同梅利思安做什么?你想要梅利思安为你做什么?!]

[梅利思安不会有事]耶和华以那惯常的轻微的声音回答

[你想把伊甸的灵魂都收集起来,你是找到了脱开世界意志的方法?!]

那是伊甸最初的生灵,是同耶和华共同诞生的兄长,他看着耶和华平静的神情,但怎么会不知晓那之下掩藏的细微惊惶?

他们究竟有没有少年时代……

在最初降临的时候……耶和华曾经向他垂下头颅,安静又温顺,乖巧地听他说话耶和华从没有犯过过错,那是这天地间智慧聚集之人啊……贝尔沙明这兄长从来没有机会训斥他,但即使如此贝尔沙明也不会看错……

耶和华艾这天地间智慧聚集之人,他分明是在焦急窘迫

有什么秘密必须要隐瞒呢?

——我是你在这世间最亲密的兄弟

耶和华呵……

——再没有谁会比我更知晓你

这位天空的王者,世间第一个出生的生灵,诸人的兄长——他向自己的兄弟伸出手去他不是个温和柔软的人,常常显出严厉的姿态,但他的手心温暖,从不吝于包容呵护

他是耶和华双生的兄弟有一个仅有他们自己知晓的秘密——在世界的最初,他降生时想到孤单一人未免太过寂寞,所以他伸手向水里,耶和华也便同他一起降临他们是世界的意志,是力量的汇聚,是最为紧密亲切的兄弟是在时间流逝中这样的亲密渐渐为旁物取代——可正如贝尔沙明即使疑惑愤怒也永远不会对耶和华生出憎恨之心,耶和华也同样,当兄长伸出手,他便无法拒绝

这苍白的男人半跪在天空王座之前,他附身亲吻兄长的手

属于天空的辽阔及温暖包裹着他

在世界仅有他同贝尔沙明两人的时候,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

[耶和华,告诉我,你是否为我等安排好未来?]

[你自身呢?]贝尔沙明小心地抚摸着耶和华苍白的面庞,他的兄弟呵……他这从不将真正困境透露给旁人知晓的兄弟呵……[耶和华,你根本没有为自身寻找过未来]

耶和华依旧沉默不语但贝尔沙明还有什么猜不透的呢?

他这双生的兄弟是世间智慧的化身,是解答一切疑问的全知者——他是无法说谎的

[耶和华,我又怎么能叫你如意呢]

他攥着耶和华消瘦见骨的手腕,将他紧紧拥在怀中风暴与雷云在他们周身涌动即使被天空王座束缚锁囚,但贝尔沙明仍旧是天空之主这是世界上最初的一个人,是世界力量的汇聚,即使耶和华也不会比他更了解自然同永恒的力量他的双眼­射­出威严的锐利目光,力量从中涌出,汇聚流动,像生命之水那样将耶和华包裹起来专属于贝尔沙明的力量像是守护之手那样把耶和华牢牢围拢——

[耶和华,你大可去做你愿做的事情谁会不信任你呢?但你别想要独自去做那些事情,我不会叫你如意]

这语句在耶和华耳边萦绕天空王座之上,贝尔沙明的身躯却寸寸僵硬他仿佛石刻雕塑一般静坐不动,力量在他周身形成世界上最为坚固的硬壳他再无法言语,也没有了丝毫的知觉——天空之主放弃了生命但他的灵魂被他坚硬的躯体困锁在心的位置耶和华永远无法得到

——你损伤自己,我便为你承担一半伤害

贝尔沙明没有说出这句话,但耶和华怎能不知晓呢?

他是世间智慧的化身,是全知的智者,有什么是他不知晓的呢?

那便那样望着贝尔沙明石刻雕塑般的躯体将手放在兄长坚硬的肩膀上,俯身拥了拥他——然后什么话也未说,就那样转身离开了

——我怎能叫你如意呢,贝尔沙明,我最爱的兄长

谁也不会听见,他在心底这样说

43东方君主【7】

( “贝尔沙明只好向耶和华求告,但他不曾料到耶和华竟对他设下陷阱贝尔沙明极力抵抗,最后也只是将自己的灵魂濒在了躯体中天空殿堂散发一阵威严压力,使得诸天生灵都不敢靠近耶和华便用计造成假象,令人以为贝尔沙明是因梅利思安伤害自己以救治雅里赫博尔的事情在发怒”

“那时夏娃已经降生梅利思安在伊甸园修养数月后便帮助耶和华将阿格利博尔的灵魂同夏娃位格相融,这新生的女人并没有过去的记忆,仅有对亚当的爱意始终不变亚当并不知晓这就是阿格利博尔,他一面对自己这命中注定的妻子怀抱责任,另一方面——阿格利博尔毫无征兆地抛下他,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但使终对阿格利博尔余情难消亚当无法忘记阿格利博尔然后同夏娃结为真正夫妻,他痛苦难当,最终耶和华诱使他放弃过去记忆耶和华同亚当说这件事情不能告知梅利思安,否则梅利思安会生气恼怒,于是亚当便不再见梅利思安于是等那奥术发生效用被梅利思安知晓时,梅利思安已无力阻止了”

“这对初始的男女由耶和华同梅利思安共同教导,后来结为人间的夫妻这件事情已了,耶和华便专心一意去修正生命之水的回环,梅利思安也在一旁协助但人鱼的身躯与灵魂承纳不了这样巨大的力量他被痛苦折磨日日衰弱,终被金星伊斯塔尔察觉伊斯塔尔将梅利思安视作自己的父亲,他忧心不已,最终打破向贝尔沙明所做的绝不同耶和华有所联系的誓言前去问询求教耶和华便将自己所做的一切告知他,将梅利思安为他所做的奉献告知他,最后把人鱼痛苦的缘由告知他还将数年来自己所深藏的秘密透露给他——伊甸中的生灵仅为世界意志的分支,若要独立,便该从现金身份抽离梅利思安便在帮助耶和华做这些事耶和华叫伊斯塔尔选择:是替代梅利思安做那些事情还是任梅利思安痛苦下去直至最终消亡伊斯塔尔知晓梅利思安一旦下了决心是不会改变心意的,于是便决意代梅利思安去做那一切”

“伊斯塔尔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贝尔沙明的灵魂夺出他本该是生命之水中诞生的第二任天与地的主人,在降生时遭到耶和华阻碍,最后借由梅利思安同雅里赫博尔的灵魂与力量降生,但他身上仍旧带有世界之主的印记耶和华如此聪慧,他钻研出一种奥术,使得伊斯塔尔能够与贝尔沙明抗衡而贝尔沙明在曾经同耶和华对峙时便消耗太多力量,他最终不敌伊斯塔尔,被伊斯塔尔抽取出灵魂,化作一尊石刻雕塑然后耶和华又使他逐一拜访园中生灵,将他们如法炮制伊斯塔尔力量强大,自然无人可以抗衡”

“梅利思安自然察觉了贝尔沙明的变化,他满怀忧虑去问询耶和华耶和华却令伊斯塔尔将他困赚然后与伊斯塔尔一道将梅利思安锁囚在生命树之源中梅利思安­精­通奥术,更能使用生命之水最初的力量未免他逃脱,耶和华便用奥术使得梅利思安成为衔接生命之水上下两处伊甸的门扉那力量太过强大,梅利思安无法挣脱如此梅利思安仍旧还要承受痛苦伊斯塔尔觉得耶和华欺骗了他,便对耶和华大声驳斥他懊悔万分,悲痛不已,便没有注意到耶和华早已对他施展奥术,控制他的意志”

“恰在此时,亚当撞见伊斯塔尔同耶和华的争吵,又正好看见被囚困沉睡的梅利思安,他惊讶诧异不可置信在这伊甸之中,伊斯塔尔是他的挚友,耶和华同梅利思安是他所敬重尊崇的兄长与老师,他不知晓耶和华为什么同两人产生罅隙,最终竟互相伤害他大声质问,耶和华便以奥术将他远远推开耶和华说道,你注定是伊甸园外至尊之王,生命之水此刻庇佑你,我便不会伤你,夏娃是你妻子,要为你诞下子嗣,我也不会伤她亚当怎肯将挚友与兄长留在此处?他也不相信耶和华竟真会做这种事他仍想抗争,可他身上的力量与智慧又怎能够同耶和华相抗衡?他无力改变现状,又不愿意真正同最为尊崇的兄长敌对,只好退居伊甸深处照拂怀孕的夏娃”

“其后,耶和华便令伊斯塔尔去收取雅里赫博尔的灵魂待他将太阳力量稳固在日光城中之后,伊斯塔尔便又开始收取诸天星辰金星乃诸天统帅,星辰齐列,跪在天空殿堂之前他们并不反抗,只沉默不语,逐一在伊斯塔尔手下化作石刻塑像”

语言虽然简单平淡,但青年眼中却仿佛映着那时的星辰辉光王子凝视着青年的眼睛,觉得悲伤又心绪激荡

“那么这些……这些……”他望向窗外青灰的黎明下一尊尊雕像庄严储他们美丽高贵,庄严神圣“这些是……是伊甸的生灵?”

青年平静地点头

“伊甸并没有雕塑师这是灵魂被取出之后躯体化作顽石”

王子大睁着眼睛沉默着说不出话

这个幼小的孩子,他大概吓着了吧

青年仰头望去在层层叠叠缟玛瑙般铺展开的细微晨光里,金星仍在闪烁

时间不多了

他搂住孩子孩子却忽然以哀伤的神情说道:“你一直以来自己居住在这里吗?”

“还有独角兽陪伴”

孩子垂下头:“可是……这是个墓园呀我知晓了,你……你厌憎我的先祖亚当他逃了出去,却将你留在这里”

青年的神情还是那样平静但他洁净浅海般的眼眸深处却流露出一丝茫然:“我……”他说,“不,没有人能够将我留在这里,我是自愿的而且我并非在园中长大”

“咦?”王子睁大那双天空蓝的眼睛他毕竟天­性­喜爱探究事物的根本,那双眼睛终于有了一些神采来了

青年轻柔地微笑道:“我会对你说的,亚当离开伊甸的时候其实我还……”

他顿了顿

“……其实我还远未出生呢”

王子更加好奇地看着他他便附身在孩子的额上吻了一下

“便且听我说吧”

“金星伊斯塔尔收下星辰的灵魂耶和华便令星辰按照贝尔沙明制定的规律运行起来这样四季四时黑夜白昼便可以永恒地自己轮转,已经不再需要世界意识来­操­控了毕竟灵魂都会产生情感,而情感总会使得恒久的规律出现差错”

“或许是收取力量的时候遭受过大的冲击,伊斯塔尔竟忽然摆脱了耶和华的控制他虽然认同耶和华是想要改变伊甸的困局,但当他想起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仍旧痛苦地不可自抑他在伊甸园中看见栩栩如生的石塑,这些石塑仿佛影子追逐着他,仿佛剪刀割裂他的肌肤他又去天上,想起诸星辰跪在他面前,无人反抗,任由他抽取灵魂,心便痛楚得仿佛要停止跳动他又前往日光城,跨越重重庭院,看见雅里赫博尔的塑像立在眼前——她仿佛并不放心地眷恋看着伊斯塔尔,然而肌肤却再不温热,口舌也再不能说出爱昵语言伊斯塔尔抱着母亲的石塑痛哭不已,便连周天寰宇都为他的悲伤颤动起来耶和华看了他一昼 ... [,]

(夜然后将他带走,前往囚锁梅利思安的地方门虽安放在梅利思安的身上,但耶和华还同从前与梅利思安亲密相处时候一样仍旧时时前来与梅利思安探讨研究伊斯塔尔并不知晓这些,耶和华对他说这时候他所要收集的灵魂及力量已经几乎完全,所以便前来使得梅利思安陷入沉睡”

“伊斯塔尔想到父亲温和宁静的神情,又想到从今后他也会永恒离自己而去便觉得痛苦万分他惊惧颤抖,央求耶和华独自前往,不要把他带去但耶和华并不听他请求那双消瘦苍白的手竟有那样大的力气使得伊斯塔尔挣脱不开耶和华将他带到梅利思安面前,命令他协助自己使梅利思安沉睡,并向他说道:‘梅利思安时时忍受身体的疼痛,你不叫他睡去,难道要叫他生生忍受吗?’

伊斯塔尔挣扎嘶吼道:‘我已同意你代替他,你为何还要使他成为门,为何还要令他受这样的痛苦?’

耶和华道,‘梅利思安虽将一般灵魂赠你,你也可调动他所拥有的力量,但他是不可替代他是接通过去与未来之人,他是连接人间同冥府的通路,他是生命之水的宠儿,是最大的眷顾者你无法替代他,这个宝座只为他准备’

‘你欺骗我!耶和华,你欺骗我!他对你如此崇敬爱戴,他的目光永远流连在你身上,你也曾经那般宠爱呵护他,你怎忍心叫他受这样苦楚!’

‘我并不忍心叫他受这样苦楚,但绝不止他一人会受这样苦楚伊斯塔尔,你知晓灵魂与躯体契合,难道你从未想过将灵魂与躯体剥离会是一种什么滋味?你便觉得贝尔沙明不曾痛苦,阿格利博尔不曾痛苦,雅里赫博尔也不曾痛苦吗?’

这些都是伊斯塔尔最为敬重崇拜的人,还有他最为爱惜仰慕的母亲,他的心原本便为他们化身石塑雕像而疼痛不堪,如今更知晓他们之前所忍受的苦楚,此时更加悲愤难当他用力挣扎,想要挣脱耶和华手腕,想要在他身上将这些疼痛全部讨回但耶和华只是抬抬手指,他便跌坐一旁再不能动弹

耶和华说道:‘你自然憎恶我,你自然痛恨我诱导你,你便永远不要忘记此时情感我使他们遭受一切,有一日,你也有机会使我遭受这一切,那时候不要被你那软弱善良阻碍’

伊斯塔尔便那样痛楚地望着他,任他将自己力量取走,任他以冰晶牢笼将梅利思安包裹其中

从此后这位深海的宠爱,伊甸诸生灵共认的耶和华的伴侣便再也没有苏醒过来”

水流轻缓地环护着人鱼

他从来不会将痛楚表现给旁人看

总是那样自如安宁,总是那样优雅美丽

[耶和华,你果真从不说谎]

白发的男人虽然神态温和,但永远自治冷静

[谎言揭穿的时日难道不比真相更令人痛苦吗?]

[我至少会给他留个美梦]梅利思安挑衅般望向耶和华他被囚困在生命之水的深处,却显得这样宁静自如,[耶和华艾受你宠爱的人多么不幸你如此在乎伊斯塔尔,甚至夺走他的意志令他对雅里赫博尔下手时不止太过苦楚,又为何忽然解开禁制要他看这样悲惨的现实?你为了要他成为你的那柄为自己准备的屠刀,竟然这样冷酷无情]

耶和华平静地注视着他

[你从不反驳啊耶和华这样高傲冷淡……]

这些话使得耶和华叹息一声:[你并不真正在意,何必要伪装出这样恼怒又别扭的神情呢?我确实已不足控制他到最后,否则我也会令他安眠至一切过去]

[莫要戳我伤疤啊耶和华我同你感情深厚,你竟要我毫无知觉地睡在这里,连你最后一面也不愿使我见到,若是常人总该生气吧耶和华,你厌弃我没有情感,你鄙夷我没有心吗?]

[梅利思安]仅有人鱼能够叫他流露这样无奈神情吧耶和华走近他,[梅利思安,我是来同你道别的]

[我既然无心又无有情感,你又何必来同我道别呢耶和华,是你对我念念不忘你不认它是爱情,却固执说像父亲那样爱我耶和华,你看那,地上的伊斯塔尔,那颗光耀的金星继承你大地的位格,他才是你的孩子,你待他却不像一个在我面前这样的好父亲呢你这狡猾的智者,你总要在我心底留下痕妓,你总要将这谜题留给我好要我对你不能忘怀了吧]

耶和华微笑起来:[能使你牢记,日后的道路我便能坦然行走了]

他底下头颅在人鱼额上温柔亲吻

[我来同你告别]

44东方君主【8】

( “十个月后,夏娃为亚当诞下子嗣众人皆知亚当与夏娃的第一个孩子唤作该隐,却不知该隐有一位双生的兄弟伊甸从未有过从母体降生的孩子,夏娃生产该隐与亚伯时分外艰难亚当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愿意向耶和华求助,但在这伊甸园中又有什么事情是耶和华不知晓的呢?在亚当与夏娃降生之前,耶和华便明白日后的人类是由男人与女人共同孕育的,但亚当与夏娃毕竟还是伊甸园中生灵,他们的孩子若要降生便要从母亲那里活的灵魂他告诉亚当,夏娃的力量不足,腹中的两个孩子无法全都降生,只能选择其中一个亚当恳求耶和华把亚当的力量供给孩子令两个孩子都能降临在这个世界,但耶和华并不听他求告亚当未来将要离开伊甸,成为伊甸之外的王者,耶和华不会令他有丝毫损伤于是耶和华便自作主张,令其中一个婴儿得到夏娃所能供出的灵魂,另一个婴儿便死去了亚当更为痛苦,同时也得到了憎恶的情感,这种情感令他羞愧与恐慌他与夏娃一道将死去的孩子埋葬在伊甸之中,这孩子便被他们唤为‘虚无之子’亚伯”

“及至亚当与夏娃的第一个孩子,‘恩赐而得之子’该隐降生,梅利思安已经沉睡,伊甸众灵也俱化作石塑这繁华无忧的乐园凄清惨淡,就连飞鸟与走兽都不见踪记当悲痛难过,他既憎恶又羞愧——看见伊斯塔尔憔悴悲愁,耶和华苍白虚弱又说不出质问的话语来了他将妻儿带出伊甸,离开时便立下誓言,伊甸之外他的后代子孙及他所统领的所有国度之人,甚至飞鸟虫鱼都不再踏足伊甸最初的乐园晦暗无光,亚当抛下它——记忆仍旧鲜活美丽,但他无法再看这个堕落的乐园”

“‘人会到来,人将会有自己的妻子,他们将要带领自己的后代去伊甸园外生活’这是耶和华开启了时间奥术后亲自写下的未来但未来从不因为记录而诞生亚当及夏娃离开伊甸之后,园外世界仍旧荒凉凄清历来诗人描绘这段历史时皆传唱亚当离开伊甸,他步履踏过,荒凉大地上便生出树木花草,谷物食粮百兽虫鱼也渐渐孕育而生,飞禽翱翔天地又有人类从山川河谷聚拢来,他们并不是伊甸园中生灵,也不是亚当后嗣,这些新生的人类同猛兽比起来娇贵脆弱,又灵智未开亚当便教导他们如何猎捕,如何耕种,如何建筑房屋纺织布料就这样亚当为这些人类兴建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帝国”

“诗人们是这样传唱那段历史,亚当自己也是这样以为他并不明白自己怎么做到这些,在那伊甸园中的时候他的力量同智慧就无法跟旁人相提并论他的一切都是耶和华与梅利思安教导抚养而来,他想到如果耶和华与梅利思安也在,一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想到耶和华与梅利思安便忧愁苦闷——他不知道伊甸为何最终落到这样下超只懊恼自己如果早日离开伊甸,这园外世界虽然不像伊甸一样不许劳作就有所获但也兴旺可爱——把梅利思安也带出来,邀请耶和华一起来是不是一切会不同呢?”

“但他并不知晓,能够离开伊甸在外面生活的只有亚当与夏娃曾经的天空之主贝尔沙明虽然很少离开天空王座,但他脚下的光之环呵同伊甸园互相联系的至于阿格利博尔与雅里赫博尔他们每天也都会回到伊甸而在亚当忧愁苦闷的时候,他并不知晓,他所主宰的土地是伊甸园里的耶和华一手造就”

“耶和华为此已经准备多年他以梅利思安为门,联通上下两个伊甸,生命之水的力量就在两个伊甸所接通的世界中循环流动,形成稳定的世界基石天空已经稳定,而伊斯塔尔身上有大地的位格,他通过伊斯塔尔将那些从伊甸生灵身上抽取的力量分散在大地上形成自然万物不过荒原虽然改变样貌,但这些力量并不是直接从生命之水得来,所以万物十分脆弱,外面的生活并不像伊甸那样无忧也是生于这种力量的新的人便要刻苦劳作才有所获他们自己努力才能有好生活,便知道感恩与珍惜,不会浪费同堕落”

青年说到这里忽然退下来,他低头看着伏在自己怀里的王子孩子半睁半闭着眼睛,好像十分疲惫困倦

青年又仰头去看天空天边发亮的青灰中露出一线活泼的玫红——晨光马上就要升起金星的光芒也显得暗淡了一点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金星忽然又跳动几下,星光缠绕在他的身上——像是束缚又像是守护

青年重新垂下眼睛他轻轻在孩子耳旁叫他的名字:“诺亚,天马上就要亮了太阳升起的时候我要送你走还有一小会儿,我把故事说完”

十分困倦的孩子应了一声,抓着青年的手用力睁开眼睛,他显然十分不舍这个故事,但是幼小的躯体又抵抗不了睡意

“很快的”青年拍着他的背脊,“很快的”

“亚当在伊甸园外教导新生的人类并且建造帝国,他逐渐将伊甸堕落的悲伤抛却,但新的悲伤悄然降临能够离开伊甸生活的只有亚当与夏娃,但伴随亚当的夏娃却拥有一部分阿格利博尔的灵魂,因此数年之后夏娃便渐渐衰弱最终死去了夏娃的死便是人类对面对的第一场死亡但事实上对于亚当来说夏娃的死亡在亚伯离世时便有预示夏娃死后亚当将她埋葬起来,在夏娃埋葬的地方生长出一株巨大的树木,这树木在夜晚会散发银月般的光辉日后亚当便将自己的万王殿建造在此处”

“能够离开伊甸的仅有亚当与夏娃,拥有阿格利博尔灵魂的夏娃离世之后不久,从伊甸离开的该隐也日渐衰弱耶和华再一次来到亚当面前,他告诉亚当除了人间伊甸之外还有一个冥府伊甸,是人死后的灵魂归宿伊甸生灵是无法享受死后永生的,但梅利思安成为了上下伊甸的门,耶和华可以将该隐从门中送去亚当无法忍受永远失去爱子的痛苦,于是让该隐跟随耶和华而去了”

“亚当以及亚当的后代注定要统领伊甸外的世界,他创造王国,要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子孙后代来成为人间界的王者耶和华为此在人间界建造了一座高塔,并在其上镌刻奥术的符文他告诉亚当这座塔可以为他带来子嗣”

“这便是通天的高塔巴比伦,既联通苍穹又贯穿大地,它吸纳亚当身上的力量同自然与永恒缔造的灵魂,竟然真的在其中造出一个孩子亚当为他取名为赛特,意为‘替代之子’此后高塔吸纳亚当的力量,又为他创造无数子女,这些亚当的后代便分别作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帝国的王人间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位帝王获得亚当曾经获得的智慧,他们教导子民耕种渔猎,人类就这样兴盛起来了亚当隐约预感到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于是就回到了埋葬夏娃的地方耶和华却已经为亚当在此处建造了一座宫殿他告知亚当这宫殿即为万王殿,除了人间界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未王之外,还有一位无冕之王,有一日无冕之王会回到万王殿来亚当便已经知晓自己的­性­命不会久长他居住在万王殿不再外出,也从不坐上万王王座因为万王殿的缘故,他被称作万王之王有时他想到伊甸园中他最为敬爱喜欢的两位兄长——耶和华令他痛苦却又敬重 ... [,]

(,梅利思安如此温柔却称为了上下伊甸的门扉他思及过去悲苦难当,又想到在人间界竟然无人知晓伊甸众生灵的名号于是他将伊甸内的故事编纂称歌叫诗人传唱他称耶和华为老师,将梅利思安称为东方君主,替代那无冕之王的位置”

青年停下叙述,将伏在自己身上困倦不已的孩子扶起来,呼唤他的名字把他叫醒:“天亮了,我的故事也说完了”

王子睡眼朦胧地问道:“全说完了吗?”

青年点点头

王子晃晃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些但睡梦的­精­灵将手捂在他的眼睛上,让他根本打不起­精­神来王子毕竟好奇心盛,在这朦朦胧胧的时候还是不忘满足自己的求知欲也许一觉醒来之后连他自己也不会记得最后问了些什么问题吧……

他问道:“那么耶和华去哪里了呢?你又是谁?”

青年扶着他,好令他不会摇摇晃晃跌落自己的膝头他说道:“人间世界已经稳定,耶和华在那之后不久便在伊甸园中离世我生在巴别高塔里”

“你也是我先祖亚当的后代,是我父亲的兄长?!可你为什么憎恶我的先祖亚当?”

“我与你父亲并不相同,我不是亚当子嗣耶和华曾经令伊斯塔尔为他取来伊甸生灵的灵魂,他用其中的力量开辟了园外世界,用他们的位格维持世界稳定,而用他们的情感意志造了我我出生在塔里,如果要说我有一位父亲,那便是耶和华我厌憎你的先祖亚当是因为他胆小懦弱他不知道耶和华为他付出多少,只晓得一味逃避如果他曾经不恳求耶和华消去他的记忆,耶和华也无需耗费之后许多的力量”

王子羞愧地垂下头,青年又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抚他:“我也知道,耶和华从不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别人,这不能怪亚当况且亚当是伊甸中最小的兄弟,他的智慧也被耶和华限制,他的­性­格也不能说不是耶和华造就——那其实并不能怪他”

王子却忽然抬起头说道:“你说耶和华用伊甸生灵的感情和意志创造了你?你是说他们的灵魂在你体内?那么你……你……”

“天亮了,小殿下”青年打断他的话“金星马上就降落,按照约定你该离去,我不会再解答你的疑问”

“但……”

青年却收敛起温和神情他站起来,将王子抱在怀里,然后捂住他的眼睛王子只感觉光与影不断在面前交替滑动,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伊甸的边缘

“你该走了小殿下”那双温柔的眼睛忽然迸发赫赫威仪,就像广阔的天地不容抗拒

“你曾向我发誓,离开时无论心存怎样疑虑都不得再次开口问询,一旦离开的道路在脚下就不能回头来寻觅诺亚,黄金帝国尊贵的王子,人间界的守门人,你已立下这个誓约,现在是践约的时候了”

王子低下头他脚下是人间的眼睛无法看见的道路,联通过去与未来,虚无同恒久他被青年的话语控制,心底虽然一瞬间涌上千千万万个问题,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一步一步远离伊甸而去

他是王子,当然会履行自己的誓约,但心底有种非常执着的意志却令他的脚步渐渐沉重起来

——不该如此

——有件事我还没做

——不能走

——我不……

在光暗与­色­彩间杂的混沌中,一道明亮星光忽然划破他眼前冗乱的幻像青年留在他心底催他前行的声音曳然而止,变得模糊不清的一点景­色­忽然清晰起来他下意识想要回头,耳边却传来青年恼怒的大喝

“不准回头!”

王子吓了一跳冷汗从他白皙的额头上渗出,这声音威严肃穆,令他手足发软

那道星光越来越近

耳边虽然传来青年催促他继续前进的声音,可他发觉自己再不愿迈动脚步

然后一瞬间,视野被光亮填充,即使闭上眼睑,刺痛的泪水还是忍不住流淌下来他没敢回头去看,也没有人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直觉却叫他觉得是金星从苍穹落了下来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

是金星伊斯塔尔!

他想到

是金星伊斯塔尔在同青年说话!

···

是金星伊斯塔尔在同那青年说话

星光的锁链蔓延在青年身上,逐渐延伸,也捆缚王子的身躯,令他不能前行但王子看不见这一切

金星降落在青年面前,他单膝跪下,亲吻青年的手背

“从亚当称王直到今日,您在此等待九百三十年,亚当最后一位子嗣出现在了伊甸园,这位人间界的守门人——您难道忘记耶和华的嘱托要令他离开吗?”

听到他们在谈论自己的事情,王子又一次想要回过头来

青年察觉他的念头,又以严厉的声音阻止了他

“伊斯塔尔,我是伊甸众生记忆同意志的集合我便是他们所有我代表伊甸的意志,代表世界初始的一切我们决意不按照耶和华安排的未来前行伊斯塔尔……”青年的神情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一会儿像贝尔沙明那样高傲威严,一会儿同雅里赫博尔一般温柔沉默,一会儿仿佛阿格利博尔开朗直率——无数人的影子在他那美貌的面庞上闪动,无数人的声音从他喉中发出,“伊斯塔尔,把锁链解开我是天空大地的主宰,是日月星辰的统帅,我身具所有人的意愿——耶和华一意孤行,他不能决定我们的未来”

“那是正确的未来”金星仰起头,他仍单膝跪地,与青年如出一辙的洁净浅海般的眼睛平静得毫无波澜,“他窥探了时间的奥义,又得来联通过去与未来的梅利思安,你们与我同样清楚,那是正确的未来我们同为世间最早的生灵,我们生来便背负这个世界的重碘是使命,你们为何要对耶和华的做法纠缠不清?”

“因为这世界的重担该由我们一同背负,怎可令耶和华独自夺去这份荣耀!”

“不!”金星站立起来,他目光灼灼,迸发耀目辉光,“你虽然身具伊甸生灵的记忆与意志,但你仅是耶和华创造的树,你是果实的寄身,你并不是我真正的兄弟姐妹你要孕育这些记忆同灵魂,要使他们成熟脱落变成真正的种子你没有资格同耶和华一道背负众人你不是你们,你仅是你一个”

金星的话使得沉稳威严的神情迅速从青年的面庞上退去他忽然慌乱无措,像个孩童般茫然又无助地望向金星:“我……但我……”

金星又柔和下来:“那并非您的情感,也不是您的愿望,您只是寄存的容器罢了”

“可……可是……”青年惊惶而害怕地后退一步,“我自己也不想……也不想父亲离开”

“虚假的愿望与真实的愿望您更倾向哪一个?”金星咄咄逼人,令青年畏惧瑟缩他似乎想要逃开, ... [,]

(但金星向前一步,再次跪在他面前

金星执起青年的手:“耶和华离去时便如此告知我,这是最后要做的一件事情必须要成功,否则便功亏一篑伊甸生灵所遭受种种苦难,耶和华曾做的一切牺牲都化作乌有,您真的消践踏耶和华的努力吗?我的王,耶和华为了我能狠下心肠来,甚至不惜告诉我伊甸众生曾经经历过的苦楚,甚至要我恨他才肯罢休我的王!”金星亲吻青年的手背,“您如此艰辛,背负不该属于您的人生,但不要为之迷惑您自己的人生尚未开始呢!您的头上虽无冠冕,但您终会坐上那个宝座”

王子一直安静倾听,这时候忽然诧异地喊了出来:“他是无冕之王?!”他下意识想要回头,——不知是回过神来还是习惯使然,青年再次厉声喝止他

“您真是固执那么便叫他自己选择吧”金星握着青年的手他站起来转过身去,向着王子说道:“黄金之都主人的掌上之珠,人间界的守门人,以诺亚为名的小殿下,您听我的王为您叙述过去,如今也请听我为您讲一讲吧王降生后岁月究竟不如我这样漫长,许多事情他也并非完全知晓呢”

“伊斯塔尔”青年开口想要阻拦金星望着他:“我的王艾追求真知是他的心愿,您怎忍心阻拦呢?”他再回过头去问道,“小殿下,您要听吗?”

“我要听!”

“历史向来庞大纷杂,我便仅同你说王未告知你的耶和华的故事”金星开始叙述:“耶和华是世间智慧的表率他自从知晓伊甸众生灵仅是世界意志的一部分后便开始寻求解决之道他看过世界的未来便已知晓,要想世界稳固,我们这些最初的生灵便不该存在掌管巨大力量的人不当有过多私自的情感,他醒悟正是因此伊甸生灵最初才没有自己的意志但随时间变化,又有谁能不产生情感?他从亚当与阿格利博尔身上知晓伊甸的生灵要脱离世界意志并非没有可能,他既欣慰,又满怀忧虑维系世间法则运行的伊甸生灵拥有太大力量,一旦产生自己的情感,在漫长时间过后定会引发灾难但他不忍磨灭伊甸生灵的意志,于是便想到一个办法正如王适才跟你讲的那样,耶和华取走伊甸众灵的灵魂,其中的力量用以构筑园外世界,位格赋予万物依照法则运行,意志原本要归于虚无——这正是伊甸生灵的归宿世界成长完全之后我等本应消弭踪迹但耶和华保下了我等的意志这是我等存在的证明,其中有我等的情感及记忆情感与记忆毕竟没有身体依托,耶和华便使用了危险的奥术——他利用了你的先祖亚当”

“你知晓亚当是因为耶和华的一个意愿而诞生耶和华消通过亚当与夏娃诞生出真正完美的人来,虽然后来出了差错,最初的夏娃没有能够降生,但生命之水确实已经确认亚当是完美人类的始祖但那样人类的力量会太过强大,也是因此耶和华在重塑夏娃身躯并将阿格利博尔灵魂置入的时候变设下禁制,想要削弱他们——但他没有成功,夏娃最终死去,亚当与夏娃的两个子嗣也最终离他而去但亚当拥有他自身并不知晓的力量,他可以调动生命之水耶和华便在伊甸园外造了一座高塔,口称是为了给亚当制造后裔这自然是其中一个目的——就像当初伊甸生灵通过分享贝尔沙明的力量与耶和华的智慧降生一样,亚当的这些后嗣便分走了亚当的力量同智慧,这样一来伊甸园外的人类都能有一个王去管束,亚当也不会强大到耶和华无法抗衡的地步另一件事是,耶和华借助高塔,通过亚当而盗取生命之水的力量创造了一个生灵,并将我等伊甸众灵的意志填充于这具­肉­体之中,又用奥术使得我等的身躯终有一日会在芸芸众生中诞生那时候只要将这意志归还我们,我们也便可以像平凡人一般享有生与死亡的馈赠这生灵便是无冕之王,是你眼前的这一位”

“耶和华做完这一切力量便已耗粳他的­性­命走到尽头,却并不让我取去他的灵魂从生命之水诞生的生灵除无冕之王外还有亚当及他的子嗣,耶和华不容这些永寿者存在世上,他要将亚当的灵魂也收回,并将纯粹的生命之水的力量归于生命之水中去”

“诺亚,你是否想过,亚当有如此多位儿女,却从未有哪一个诞下过属于自己的孩子仅有你的父亲,黄金之都,人间门扉的圣王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便是你,尊贵的小殿下,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位王子,你可知这是为何?”

王子从小聪慧,但金星的问题却如此艰难孩子隐约觉得这答案似乎有些不妙,却控制不住好奇,老实地摇头并要金星为他解答

“因为你是耶和华手造的生灵他使得生命之水形成循环,梅利思安是那道门扉,他用自己的灵魂作为钥匙,来控制那门扉的开合他称你为人间界的守门人,你可知为何?因为你掌握了人间的繁荣生死,你便是那一柄钥匙他将自己的灵魂洗濯,将情感驱逐,然后置入亚当与夏娃的夭折之子亚伯的幼体之中你便诞生了你并不能算作是耶和华,可在我等眼中你是他存在世上最后的依据诺亚,他便是设计你来合上那扇门,那时候生命之水溢出伊甸,地上属于它的力量自会被收回无冕之王便可取回亚当与他后裔的灵魂,其后这世上再没有强大不可抗拒之人,再没有危险不可控制的力量,那时候耶和华眼中的世界才算完成”

“不……”金星忽然叹息了一声,“这世界是永远无法进入耶和华眼中了”他不知何时走到了王子的身后,将手轻轻搭在王子肩上,“我的小殿下,您要如何抉择呢?要完成耶和华的愿望,那便必定要洗刷万王的痕迹,他们应当死去,还当带走他们身边过分庞大的势力可他们毕竟是你的父兄,而生命之水一旦泛滥也总会酿造悲剧人类不会灭绝,但经历一次劫难在所难免小殿下呀,您要如何选择?就算您对耶和华的做法心怀不满也不会有人责怪你——我等世界初始的生灵,伊甸的造物自有方法同万王同归于尽这法子­干­净有效,不会祸及他人世界原本便是我等责任,为之牺牲正是我等荣耀小殿下,您要怎么选择呢?”

王子即便再聪慧,毕竟也只是个孩子金星说耶和华的灵魂在他的身体里,但那位智者不会教导他该如何选择,又有什么作用呢!更何况即使耶和华还有知觉,一定便控制这躯体选择前一条道路了吧

他犹疑未决,踟蹰不安,金星却显然不愿无休止地等待下去他在王子身旁半跪下来,按着王子的肩膀说道:“您也总该知晓,无论您选择哪一条道路,您手上都要染上鲜血,万王是必定要死,您要保护人类还是要保护伊甸众生呢?人类的灵魂能够去往冥府,但伊甸的生灵可享不了那样馈赠但有谁去过冥府又有谁知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呢?小殿下,无论你选择哪个,对你自己又有什么差别呢?你的灵魂是耶和华的灵魂,耶和华的灵魂又是那门扉的钥匙一旦使用,耶和华自然便彻底被生命之水绞散,如果不使用,也必定要同我们一道消亡的小殿下,又犹豫什么呢?你总要死,死后便无知觉了”

王子因为这些话更加陷入混乱无冕之王却惊异地望向 ... [,]

(金星,那张美丽的面庞无比讶异,他想要开口,金星却忽然缚紧星光锁链令他疼痛得无法开口正在这时侯,王子侧过面颊来

无冕之王惊惶地大叫了他的名字,但王子已经将身体转过来了

有谁会知晓这幼小孩童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他的神情仿佛惊惧又仿佛解脱也许是心神震荡下意识便回头来求得一路陪伴他的青年的帮助,也许是听到自己的名字弄巧成拙,又也许是下定了决心才最终这样做

谁能知晓呢?

孩子闭上了眼睛

他忽然觉得自己成为了天空大地,化作日月星光,化作鱼虫百鸟他觉得自己变得广阔而庞大,逐渐便忘记了自己是谁?

如果他还有自己的意志,他便该想到无冕之王对他说过的话——亲身体会才能知晓……

他化作了世界的意志,世间再没有这样一个孩童

“父亲——”无冕之王望着王子身躯消失的地方他的声音痛楚难当,眼中却流淌不出泪水金星走到他身旁,再一次跪下来,握住他的手,亲吻他的手背

一道人间不可见的光芒投入生命树之源里,那是耶和华明亮的灵魂

“你欺骗了他……伊斯塔尔你究竟如何才变得这样冷酷无情”无冕之王疲惫至极,他想甩开金星的手,却敌不过金星的力量:“你欺骗他如果他不去打开那道门扉他自己就不会有事!你害怕刺激他所以不告诉他真相……”

“耶和华早已离世诺亚就算拥有耶和华的灵魂,他也永不会是耶和华”

“可那是耶和华的灵魂啊那是他在这世上存在最后的依据就算他憎恶我我也要违逆他的意愿……伊斯塔尔,你怎么知晓我的痛楚”

“他永远不会憎恶您的您是他唯一的爱子,他怎会憎恶您呢”金星垂下头,再次亲吻无冕之王的手背,虔诚又不舍,“我怎会不知晓您的痛楚呢?我所经受过的要比您更多,我的兄弟姐妹,我的父亲及母亲,都是我亲手葬送的您可以想我是自私,毕竟我所敬仰钟爱的人在后世可以回来……可耶和华……我曾深爱他,即使他令我遭受痛,我仍深爱他我大可以控制诺亚令他去完成耶和华的遗志,可我给了他选择的机会我心中何曾不怀抱侥幸但我又明白耶和华所做的一切才是对的您怎知我没有挣扎,怎知我没有痛苦,但我却还是不敢直接违逆他的意志……踏上那条道路便必有牺牲……他知晓,他也教我知晓可我即使给了诺亚选择又能如何呢?那侥幸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我这样了解耶和华,自然知道他的计划必定万无一失,我怎么会猜不到那孩子会怎么选择呢——您说得对,我如此冷酷无情”

他站立起来,亲吻无冕之王少女般美丽的手,捧起无冕之王的面颊,亲吻他的额头他那样留恋不已,那样悲伤深情,洁净浅海般的眼睛里似乎燃起了一团火焰

“……伊斯塔尔?”金星的神情实在奇特,无冕之王犹疑地呼唤了他一声

金星面庞上露出在青年面前从未露出过的温柔神情“我要同您告别了我要到冥府的伊甸去那里是由耶和华开辟,虽然耶和华将该隐送去了那里,但冥府伊甸仍旧太过轻微我要到那里去,成为冥府的基石就在此告别吧……”

他叹息着双眼凝视面前这俊美无双的无冕之王,然后用自己的嘴­唇­在青年那柔软的­唇­上触碰了一下

“我是多么憎恨……憎恨他,也憎恨您您拥有那样多的记忆,拥有那样多的情感,但那些并不属于您您是这世上最洁净的灵魂,再无人可以同您比拟若有那一天您能够知晓……知晓我如今的情感……知晓我有多痛苦,有多污浊……知晓……”

隆隆的巨响掩盖了金星最后的话语

金星忽然伸出手,从无冕之王的胸腔中取走了一样跳动的器官

那是心脏

无冕之王无摸胸口那里并没有伤痕也不觉得疼痛

他想要问询金星为何这样做但金星却已消失

联通上下伊甸的门扉已经闭合,无处可去的生命之水席卷而来

淹没土地山川,森林旷野眼睛所能看见的地方都被茫茫的水所掩盖只有无冕之王的身边,生命之水温柔地环绕他,呵护他,守卫他……

他茫然望着金星消失的方向声音虽被掩盖,但他却觉得自己能够听到金星说了什么

——知晓……梅利思安……我如此深爱您

伊斯塔尔

他念着这个名字,仰起头对着天空发出一声长啸生命之水已经没过苍穹,世界颠倒过来他的力量化作一道巨大的屏障,将大地上肆虐的生命之水卷起收拢,隔绝在比日月所在的苍穹还要更加高远的天上耶和华对他说过,是人间与冥府终于相对,生命之水是两个世界共有的天空,已经无需门扉,最后的回环终于形成这是耶和华将他创造之后要他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以他作为这个世界最后的守卫

然后他来到辉煌空旷的万王殿,坐到那个宝座之上

他闭起眼睛

心底回想的却不是金星所说的令他惊慌的话,也不是生命之水轰隆隆的巨响而是隐约中,他仿佛看见在一张并不柔软的座椅上笔直坐着一个消瘦孱弱的人,那个人在光中拖曳出一道漫长的影子,像个沉默的巨人似的可靠而肃穆,

那个人这样说道:[我虽然不会有那样一位爱人,不过在我心里有这样一件事物,无论我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是贫穷,都会始终奉献我的忠诚,直到离开世界]

——end——

45Reality

( 夏夜

城市中不会有草虫鸣叫,也不会有璀璨星光

但霓虹辉煌耀目,空气中弥漫着机械与无数奢侈品所混杂出的令人迷醉的气息

在大都市生活过,就不会喜欢回归旷野旷野纯朴清新,但也凝滞闭塞

这个地方才是天堂

有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猎物,这么多让人心脏狂跳的刺激

他吹着夏夜略显燥热的晚风,抓抓头发,深吸一口浑浊又令他沉迷不已的空气

这才是他的世界

繁华绚烂,光怪6离

艾对了他是个小偷

不仅仅是小偷,或者可以称作诈骗犯

哦哦当然这不是个很值得炫耀的职业,甚至应该被人唾弃鄙夷,但总有一两个比较特殊对不对?比如传奇故事里的侠盗,飞檐走壁的义贼……我是个好人!——他向来是这样认为自己的

——我当然是个好人!

他目送出租车离开——车里有个很让人难以忘怀的美人儿他本着某种职业习惯在送美人儿上车前搜索了一番美人的口袋,真遗憾里面没有证件也没有电话本当然钱也没有所以他就在美人儿口袋里放了一些零钱,在外卷的纸条上留下关于自己的线索,当然没有忘记写谢谢然后他所要做的就是安逸地听着爵士在家里等待……

等待什么?除了一遭顺利进入完美结局的艳遇还有什么值得等待的!

艾真的,他笃信得很为什么这么笃信呢?不光光是因为他明白自己魅力无穷,还因为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喜爱刺激同冒险,对方一定跟他是同样的人

这种笃信很有可能是自我意识过剩或者单纯的一见钟情导致荷尔蒙错乱但反正他的直觉很少有不准的时候

哟呵!今天真是好运气~

从无聊透顶的早上忽然接到邀请来参加一场有趣的狩猎开始他就觉得这一定是个幸运日跟安妮一起来到目的地,在认出酒吧老板亚当的时候特地在他面前说粗鲁词语惹得亚当黑脸让他格外兴奋然后站在亚当身边的那个貌美青年出言帮他消灾解厄实在令他忍不住荡漾起来紧接着——哎呀任务反而乏味无趣起来,他开始一门心思研究怎么勾搭这个美丽的小宝贝表面上看起来美人儿似乎是亚当的情人那份亲密也太碍眼啦!那漂亮的细腰是随便什么人可以搭的吗?!当然他也不会错看美人儿虚缓的脚步以及壁们奇怪的态度

啊哈!逼良为娼?受胁迫?潜规则?

他倒是没怎么担忧,反而饶有兴味地想等会儿要怎么溜去偷看

偷看什么?

当然是公主大败黑魔王!

至于为什么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美貌柔弱青年有这样的信心——那是因为——你瞧,你要是在丛林里呆久了,一眼就能分辨谁是真正的野兽,谁是外强中­干­

那之后的事情……咳,当然是没有让他失望啦!而且­精­彩得叫他想要鼓掌赞叹!当然不是因为剧情离奇或者被害者大翻盘让人感觉全身爽快那主要还是因为……那个——衣衫半褪的美人儿真的好诱人!尤其是那双眼睛,湿润煽情,冶艳魅惑,又像野兽一样凌厉危险……美人儿将刀子抵在那不可一世的大少爷喉上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几乎要……嗯……那可真丢脸

可惜通风井里的视角不能三百六十度随意转换,真想录下来好好品味呀

就因为他这么一瞬间的走神,他懊恼地发现自己的美人儿竟然不见了随后进来的杂乱人等在房间里四处搜索,他只好悄悄离开再然后——用安妮的话来形容就是贼心不死地在附近晃来晃去期待再相遇

然后他衣衫不整的美人儿果然又出现了

——我是好人!我是世界上最好运的好人!

温柔体贴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当然是小菜一碟结果看见美人儿脖子上那个暧昧痕迹的时候不由自主想起对方躺在沙发上仰着头喘息的样子——那真是——嗷唔,差一点就在美人儿面前提前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哎呀呀,总之说到这里还有什么好继续说明的呢?不就是英雄救美必有艳福嘛哈哈哈

他抓抓自己头发那张脸平凡无奇,可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迫人的光辉在这个好运一天的最后一段时间应该­干­点儿什么呢?唔……要去定支红酒,然后布置一下卧室,再然后……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

如果有一天你走在路上,世界忽然分崩离析,你也会这样瞪大眼睛

也许还会惊声尖叫,也许还会拔足狂奔

可他是个见过世面的小偷与诈骗犯,他虽然也没有看过哪栋楼房悄无声息地变成微尘,哪条道路像水流一样涓涓淌走,那片天空会如同沼泽深深下陷——但他确实没有惊慌失措而是镇定无比

你看,有些人你总是捉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他们总是令你气急败坏焦躁无比,他显然就是其中一个

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好在美人儿的坐的车只开出几步远,也许有机会再来一次英雄救美顺便在以身相许前来个亲密接触哦耶!

成功的小偷与诈骗犯靠的是高超的智商以及无与伦比的行动力几乎就在世界刚刚开始发生奇怪变化的那一秒,他已经一边在脑海中播放少儿不宜的镜头,一边欢快地跑到了美人儿的车前他拉开车门,却又忽然平静地站着不动了

他看着车里的人

一个美貌的青年

身体纤细,肌­肉­流畅

好像柔弱可欺,但实际危险无比

这美人儿侧头靠着车座

在这样分崩离析的世界里,他的身边安宁寂静再没有什么人能打扰这个美丽的男人,连世界末日也不会向他身边蔓延

欺诈师抓抓头发他看见青年缓缓睁开眼睛,仿佛是在酣沉的美梦中苏醒,那双夜­色­般的漆黑眼睛柔软又朦胧,却不带一点困惑迷离——这是个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平静解决的男人坚韧又强大,无论多狼狈都不会等待旁人的援手

他注视对方忽然深蹙的眉头,以及一瞬间不知为何虚软的身躯——但他却没有伸出手去

你问为什么?

哦,说真的,为什么呢?

美­色­当前却没有上前大吃豆腐这当然不是他的风格

实在要问的话那么果然是因为——这青年蜷起躯体——那双修长的腿——不知何时——化作一条华贵美丽的蓝­色­鱼尾

哎呀,这见过世面的小偷与欺诈师,他没有为世界的奇怪变化震惊,却为一条鱼尾大惊失­色­了

他能够从那紧绷的肌­肉­上感觉到对方所经历的疼痛,是病发?药剂?还是别的什么?可他却没有上前施以援手——这真是太棘手了!

你瞧,要是 ... [,]

(有双腿的人类还好办,可捡到一条美人鱼——这样在床上的时候要怎么­操­作呢?看得见吃不着实在太令人痛苦了,就不如见死不救吧!

——成功的小偷与诈骗犯靠的是高超的智商以及无与伦比的行动力几乎就在青年化作人鱼的那一秒,欺诈师就关上车门准备撤离

但世界上从不存在没有失过手的坏蛋,就算这坏蛋坚信自己是好人并且运气天下第一也一样

欺诈师转过身去,发现身后悄无声息地站立着一个男人这男人穿着灰­色­的制服,腰间垂下燕尾一般的奇异腰带

“阁下,能请您暂且照顾他吗?”

“要是我拒绝会怎样?”

“我会强迫您那样做”

“哦,那好吧”欺诈师耸耸肩,重新坐到车上然后把人鱼揽到怀中虽然鱼尾让人有点扫兴,可那张美丽面庞柔顺地依靠在自己胸膛里的感觉实在很不错而且腰肢果然纤细柔韧!欺诈师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那个灰衣的男人为他们关上车门,然后便驾驶着车子移动起来了

流动的大地与倾塌的天空忽然停止崩溃仿佛有只不可思议的手用画笔在画布上描绘奇异的图案宝石般变换­色­彩的美丽天空,纤细绸带一样架在空气里漂浮的道路,浓碧高大的树木,光辉璀璨的花朵……仿佛仙境又好似童话……连那平凡无奇的车子都变成高雅华贵的马车

欺诈师忽然赞叹了一声

“噫!啊喂”

灰衣人侧耳示意自己在听

“我说,”欺诈师摸摸自己的下巴,眼睛从车窗外撤回,视线投注到人鱼那美丽的面庞上,“错过这样的景­色­实在太可惜了!我能不能人工呼吸把他叫醒?”

46Reality

( 于现实与迷梦的罅隙之中有一条彩­色­宝石铺就的道路

路旁储的灯柱上悬挂着玉兰花般绽放的灯盏里面有天上盗来的月光,轻盈洁白,使夜­色­摇曳生姿

在这道路尽头便是传说中的白银王座相传王座之上的身影不可被人间界的眼睛所见,王座下自有衷心的属臣在其下随侍

在漫长岁月中有幸踏上这条道路的人寥寥可数,但好歹留下了诸般传说于是诗人同歌者便在日后有幸流传的诸多传奇诗句中这样形容这白银王座上的王者——他无处寻觅又无所不在——世人尊称他为乌有之王

传说总是庄严肃穆空灵而神秘但现实时有残酷

此时此刻,那随侍乌有之王座前的蓝发侍官正暴跳如雷

“那个流氓!骗子!­色­魔!小偷!混账!你看到他想做什么了!他脑子里只有一团污秽!”

“贝尔沙明”一个清朗温柔的声音无奈叹息一声“那毕竟是梅利思安的伴侣,他这样想也没什么不对的”

“他还没恢复记忆!”

“你也没恢复记忆呢”

“可我什么都知道,但那个混蛋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想想吧,他会对着路上每一张漂亮脸蛋发情,你能想象把梅利思安交给他吗?”

“但是梅利思安选择了他,”那个温柔的声音有点尴尬地说,“况且……嗯,你知道,他们从前的关系也挺乱的”

“所以他一直都是个混蛋,梅利思安怎么可能会看上他!那是因为他强迫!强迫!”

“唔……”那个声音含糊地应着,显然说话人在安抚贝尔沙明这件事情上不太拿手,他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至少你该相信梅利思安,他很聪明……”

“那是狡诈!”贝尔沙明恼火说道,“我当然知道没人比他更狡诈!可他学不会爱惜自己!我们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把自己弄得浑身狼狈,第二次……想想他在那间破酒吧做了什么!”

那清朗柔和的说话人发出一阵无可奈何的轻笑:“你既不接受厄洛伊斯,又想要梅利思安为他守贞呢”

“这算什么?我怎么会要梅利思安为那种混蛋守贞!我是在批评梅利思安生活糜烂!”

“容我打扰,您以前也有不少─夜情对象”一个新的声音忽然Сhā了进来

这是黑历史贝尔沙明哑口无言

他恼火得瞪着走近前来的灰衣骑士兰斯洛特,然后底气不足地狡辩道:“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贝尔沙明!”

“您现在也不是请恕我直言,您跟天空之主的相似之处只有令人无法忍耐的高傲但天空之主至少高洁尊贵,但您却养成了吹毛求疵的恶劣­性­格,当然我不得不承认您新得回的洁癖实在也令您自己吃了不少苦头”

要说这不是挑衅又有谁相信呢?

贝尔沙明被气得满面通红,他那俊美的脸孔仿佛要燃烧起来

这只该死的忠犬!装出一幅温良的样子,但就是喜欢向别人找茬

兰斯洛特却并没有在乎贝尔沙明怒火熊熊的视线,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斗的人,但凡是朝他的殿下大吼大叫的家伙都得得到一点儿教训

“请恕我直言”骑士朝那蓝发男人说道,“除了厄洛伊斯以外再无人能接近梅利思安耶和华选他作为我们共同灵魂及情感的容器,只要你我接触他的躯体,他的灵魂就会产生□”

蓝发男人愕然地瞪大眼睛:“你们没跟我说过!”

灰衣骑士为他的质问的语气蹙起眉来,但那虚无之人却并不介怀

他叹息一声:“那么现在你知道了……兰斯洛特,他们来了吗?”

“是的殿下,”灰衣骑士向那虚无之人这样回答道然后他朝那白银王座望去只有虚无映入他的眼睛,却忽然从那虚无中睁开了一双洁净浅海般蓝­色­的眼睛骑士恭敬地朝白银王座上的人行了骑士的礼节,禀报道:“要令他们进来吗,陛下?”

并没有声音传来过了好一会儿,那双眼睛合了起来

虚无之人清朗温柔的声音在殿堂内响起:“让他们进来吧兰斯洛特”

“是的,殿下”

···

这个小偷以及诈骗犯抱着人鱼走进门扉

那实际上算不得一道门扉,因为欺诈师既没有看见门框也没有瞧见门槛,甚至连门都没有就像一路上看见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一样,他适才其实只看到那个灰衣的男人停下马车,然后消失在一片——也说不清该叫迷雾还是别的什么——总之那地方好像覆盖了一层雾花钵墙一样

过了一小会儿,那灰衣的男人向他做了个请进门来的手势,那好吧,就当作是走进门扉吧

——这小偷以及诈骗犯抱着人鱼走进门扉

威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有一两道并不那么友好的视线

哦,这样接待客人实在太没礼貌啦!

“嗨~”他毫不在意地殿堂里的人打着招呼

“轻浮”一直深蹙眉头的蓝发男人厌恶地瞪着他

欺诈师摸摸下巴他既不恼怒也不慌张,像是一个游客朝四周打量

——这是个浮华奇妙的殿堂但最令他惊奇的却是那空荡荡的王座他看见它,心里忽然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渴望就像一枝藤蔓在心海发芽,细小的藤蔓枝叶延展进血液骨骼里,想要挠一挠又不得其法

真奇怪……

欺诈师不由自主地垂头看了一眼怀中的美貌青年不知道他被何种疼痛侵扰,在沉眠中人鱼仍旧蜷紧躯体,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大汗淋漓

但他仍旧很美,这种美在欺诈师眼中无法形容欺诈师觉得自己在看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好像中了某种恶毒的魔法还有别的解释吗?欺诈师自认为见过无数珍宝,但很少有什么令他这样挂怀人鱼……欺诈师没有办法形容他,就好像身边的空气,对他产生的爱慕与眷恋都非常平淡,但又怎么都离不开

这一定是某种恶毒的魔法!

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我的感情是清白的,我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就一见钟情!

——美人也不行!

欺诈师在心中天马行空,没有注意到他所身处的殿堂就像他前来的那个世界一样在他面前分崩离析

一个声音——并不以通常的形式传达进他的耳朵然后被大脑接收就像是一段思波直接在他脑海中形成那样,那声音以最原始的形态在他脑中组合起来

[奥术师,厄洛伊斯]

欺诈师抬起眼睛

那声音在他脑海中形成,他当然看不见说话的人他所见过的那种离奇的银白­色­雾气出现在了这个虚无的空间里

无法形容虚无这个词既没有光也没有暗

所 ... [,]

(以那些出现在虚无的雾气令欺诈师惊讶不已

多么有趣的事情!他有些期待起来那个‘声音’再次出现了

[奥术师,厄洛伊斯,我要你听一个故事]

银白­色­的雾气开始在他面前翻滚起来它们钩缠又离散,聚拢又分开,慢慢在欺诈师的面前堆砌出一个无比真实的微小幻境来

那是在日月星辰诞生之前,生命的水中诞生世界上最初的生灵

[那是代表天空的天空主宰与代表大地的大地主宰这是这个世界诞生之初]

“嗯”欺诈师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回应相比于那些雾气奇妙的运作方式,他对故事本身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不过那个声音似乎也并不打算给他上一趟神学历史似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划过,那些雾气微微震颤,在雾气包拢中那个­精­致的小小幻境飞速地改变着荒芜的土地开始产出,日月星辰终于走上正轨,生灵开始变得种类繁多,又不知为何经历了一场毁灭然后就像日升月落周而复始,这一切又重新来了一遍……又或者比一遍更多?

[世界是这样形成的]那声音说,[以你能够理解的方式来说明,那么就是一种可以被称为理­性­规律的东西,它造就了完善的天体系统,有生物圈,有智慧物种,然后这些东西就形成了但它在创造智慧物种的时候出现了麻烦最早被它创造的,我们现在称为神的那些物种没有自由意志,他们是它的分支,是它死板生硬的复制,是一群由程序­操­控的机械人而不是生命为了解决这个麻烦,那些神中的一个想出了一个办法只要把这些神的强大力量剥除,然后找一个能够彻底隔绝世界意志的容器存放他们慢慢诞生的自我意志,足够长的时间以后他们就能够独立于是这个神,你可以叫他耶和华,找到了这么一个人]

“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该不会那个人是我?”这是种冷嘲热讽般的幽默欺诈师确信那个声音似乎被他逗笑了这种感觉有点奇特,就好像他和那个声音的主人之间本应该有某种亲密的联系似的

[那不是你]那声音说,[但他跟你息息相关他是你的伴侣]

欺诈师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在他臂弯中沉眠的人鱼的躯体在这片虚无的空间里显得格外轻盈

[或者说你前世的伴侣你正抱着他]那声音轻描淡写地这样说道让欺诈师觉得这是某种报复

“喔”欺诈师­干­巴巴地回应了一声,“那么你想要我做什么?听完这个猜测然后帮助我的前妻去完成他伟大的使命?”

那声音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这虚无空间里的那些银­色­雾气活泼地翻滚着,­精­致的幻境中那些小巧的小人四处走动,有一些建造起王国有一些则变成石刻雕塑

[你知道时间的奥术吗?]

欺诈师挑挑眉毛:“如果你认为我应该知道的话,我会表现得让你相信我确实知道这是我的职业”

那个声音轻声笑起来

[你很敬业]

“当然”

[时间奥术可以让人做时间旅行就像你们一直期待科学能够为你们做到的时间机一样在时间里穿梭是一件新奇的事情,因为有时候我们能够先于过程看见结果我找你来,是因为我已经看见了你会帮助我们的结果——你还没有出发,但我已经知道你成功了这就是时间奇怪的逻辑]

“我确实很有可能被你用这个有趣的理由说服”

[我不是以此说服你,奥术师厄洛伊斯我在向你说明一个事实而我用来说服你的理由是我认为你非常在意自由]

“那我有可能就不会答应你了,毕竟答应你之后我似乎会失去某种程度上的自由”

[你会的,奥术师厄洛伊斯,一旦你知道自己很难长久维持对别人的感情是因为你曾跟梅利思安交换过一小段灵魂烙印的话]

“你觉得我会非常在意它?在我前世的爱人如此合我心意的前提下?”

那声音没有说话,倒是发出一声轻笑就好像在嘲笑欺诈师嘴硬的辩驳

“你确实很理解我恕我直言,你也好像很在意我能得回自由”

[是的]

“你爱上我了?”

这对于那个人来说似乎是比刚才还要更幽默的话欺诈师几乎能够透过那层虚无看见那本来不该被看见的讽刺笑容

[我当然不可能爱你]

“那么你一定爱他”

[对他来说或许比任何人的爱都要更真实]

“喔,”欺诈师耸耸肩,“祝你好运”他看向自己怀中的人鱼“但我想你知道,对于我来说在有了竞争对手之后还主动放弃是不可容忍的”

[我不介意公平竞争]

欺诈师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下了结论:“从男人的角度来想,你的思维方式令人难以理解”

那声音没有理会这种挑衅

银­色­的雾气翻滚起来

欺诈师看见其中耸立着一座高塔,过了一小会儿之后又有大水将世界掩盖这令他想到圣经里灭世洪水的故事这也许描述的正式那一段的历史但那个­操­控一切的人似乎并不想让他继续观看下去银­色­的雾气被驱散了仿佛带走一个不能被他知晓的秘密……

只是一种直觉他猜测那个声音的主人原本想要他看些什么东西,但是又忽然推翻了自己的决定

[我会帮助你得回自由,但这需要漫长的准备你必须跟他一起跨过时间的门扉,任何向你伸出,消得到你帮助的手你都不能拒绝,这是一种奥术约束,这个过程中保存在他灵魂中的自由意志就会被还给主人在那个刹那,我可以侵入他的灵魂以消除你的枷锁]

一扇门扉在虚无中显现出来

[跨越这道门你便会前往过去的某处,我无法告知你奥术师厄洛伊斯,你是奥术的继承者,是万法汇聚之身,你自会懂得如何使用那种力量,知晓如何保护自己]

一枚银­色­指环出现在欺诈师右手的小指上

[奥术师厄洛伊斯,它会指引你]

47巴别之王【1】

( 偷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的英俊窃贼

被美丽高贵的女士所钟爱的迷人欺诈师

万法汇聚之身的奥术师厄洛伊斯

——在这种地方没有一个名头能够用上而且最后一个有待考究

欺诈师盘膝坐在阒然无声的虚无里,这地方既没有光也没有暗连同他本身也变得飘渺起来空寂又无聊,唯一的好处是似乎不会饥饿也不用上厕所这真是谢天谢地按照生物钟的提示——如果它还没有完全错乱的话——他已经在这里呆了至少一周

正抽况下人应该已经绝望疯狂但欺诈师觉得自己的状态勉强还可以称得上平静哦……他睡过了开头的四天……用接下来的两天思索了一下周围环境与逃脱方法,第七天的时候他对现状略感绝望,理智告诉他探讨一下人生与哲学能够让自己冷静下来——有好几次他就是这样绝处逢生的

于是此刻他盘膝坐在虚无里,一边更新自己的世界观一边懊恼自己错失良机

原本抱在怀里的前妻在进门的一刹那就不见了!早知道就应该先亲一口的好失策!

欺诈师觉得自己被深深伤害了

他抹了抹口袋,从烟夹里掏出一支烟

前妻都丢了烟竟然没丢!

也许成为一个寂寞沧桑的男人是他的宿命欺诈师叹了一口寂寞沧桑的长气,开始摸口袋寻找打火机

一分钟以后,欺诈师彻底见识了命运的残酷与不公

他郁闷地将没有点燃的烟叼在嘴里——烟都没丢打火机你回来啊啊啊

听说每个来历怪异的指环里都住着一只天使欺诈师百无聊赖地摩擦着中指上的银­色­戒环:“小指环哟小指环哟,听我说哟,照我做哟,给我来个口袋里装打火机的前妻吧!”

命运如此残酷,孤高冷漠又反复无常但人们总这样为它着迷,因为它不知何时就会忽然温柔一把

欺诈师诧异地瞪着那枚戒指莹白纯净的流光汇聚成束直指前方,像是一柄利近开虚无的混沌在光芒尽头一道挺拔的身影显现出来……

那是……

欺诈师发出一声惊喜的喟叹

“卧槽!”

他在此处降生

是耶和华手造的生灵

他称耶和华为自己的父亲

几千直至几万的日夜,他静坐在这里既不知孤独也不懂得寂寞

他的父亲耶和华有时会来陪伴他,会传授他高深的智慧,会将外界发生的一切说给他听

他喜爱耶和华亲吻他的额头,喜爱耶和华用轻柔而略带倦意的嗓音,喜爱耶和华轻抚他的背脊使他安然入睡

对于他来说这便足够了

不知何时,耶和华不再出现,他便明白耶和华已经死了

死亡并非终结他的父耶和华同他说过,死亡之后灵魂可以去一个地方,那是与人间伊甸一样的世外乐园,是冥府的伊甸,是他的父耶和华盗取贝尔沙明的力量创建的亡者归属之地但他的父耶和华不会到那里去

他并不知道更多

他的父耶和华没有告诉他更多

有一天他知晓他的父耶和华的一部分灵魂在一具孩童的尸骸中重生了那孩童是万王之王亚当的第一个孩子,原先叫做亚伯,如今叫做诺亚

可他明白诺亚并不是耶和华

因为他的父耶和华同他说过,洗刷去记忆同情感之后,那份灵魂就算不上独一无二

耶和华已经死了

诺亚身上濒着耶和华的最后印记

但诺亚并不是耶和华

再没有人会比他更加明白这一点因为他的躯体中濒着整个伊甸生灵的情感连同记忆这些情感连同记忆有时会令他疑惑,有时会令他觉得自己并不能算作一个人

因为在这样庞大的情感之中,他自己实在是太渺小了

他孤身一人

但他不懂孤独,也不知寂寞

亚当将会有万王之王的尊号,该有九千九百九十八个子嗣,于是每隔几年亚当会来这里促使自己的子嗣降生但亚当并不知晓他的存在,自然不会同他交谈

相隔久远时日,金星伊斯塔尔也偶尔会来他面容严肃,也很少说话,但他安静坐在贝利亚身旁的时候贝利亚也会觉得温暖安心但金星每次汪的时间都太过短暂

直到一日,他感觉到时与空之弦竟不知为何轻轻颤动,那无法被人间界的耳朵所捕捉到的韵律被他收拢在手心

他朝那个方向伸出手去

他并非耶和华一般全知又仿佛无所不能,但有一件事情——耶和华这般告诉过他——这件事情是只有他能够做到,就连耶和华也做不到的

是他的灵魂——由生命之水滋润,吸纳了伊甸亘古永恒的记忆同情感——可以贯通过去与未来

只有他的手可以拨动时间之弦,只有他的声音能够吟诵时间的韵律

他朝光­阴­伸出手去,从未知未尽的未来中迎接来一个男人

他看着这个男人——以他能够穿透时光的目光,一种难言的情绪攥住他的心脏,他不懂表达他拥有那样多的情感,但那些情感都并不是真正属于他的最终他只是说道:“万法汇聚之身,你是奥术师厄洛伊斯,海之宠爱梅利思安的伴侣”

大宇宙果然对虔诚的人类是不怀恶意的!欺诈师兴奋而激动他刚才说什么来着?每个来历怪异的指环都住着一个天使!它真的把前妻召唤来了!

——而且是修长双腿的那个人类版本的

哦呀我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好运的好人!

欺诈师在头脑中天马行空,但其实也仅有短短的一小瞬间罢了一个欺诈师的头脑是如此灵巧活跃,一秒钟就可以翻过无数思绪!

而在现实里,那少女般纤细优雅的手还在空气中缓慢划动,然后轻柔地停在欺诈师面前那个人说道:“万法汇聚之身,你是奥术师厄洛伊斯,海之宠爱梅利思安的伴侣”

“呃……嗨”

这自我介绍也实在太过怪异欺诈师看着那双美丽的手——像是一个迎接的手势,但又仿佛不是拥抱的起始;如果是代表友好的握手又实在抬得太高了一些也许人鱼——就算变出人类的双腿这也始终是一条人鱼——的社交礼仪有些奇怪?

他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握赚然后以相同的格式开始介绍自己:“人鱼,你是梅利思安,欺诈师厄洛伊斯的前妻”

“……”那个人用那双浅海般洁净的蓝­色­眼睛望着他,然后又略带困惑地垂目看向两人交握的手: ... [,]

(“我不是梅利思安”

“可是手感很像啊”欺诈师用拇指摩挲对方的手背,露出一种回味又满足的神态这个登徒子,浪荡儿,能对所有长相漂亮的人发情的小混蛋——贝尔沙明的评价并没有一丁点儿冤枉他

但那被他称为梅利思安又自我否认的人却如此纯白无垢,对这欺诈师的暗示一无所知他并不适应这样亲密又奇异的触碰,想要抽回手来,又觉得或许不太礼貌那美丽的面庞显露出一种无措的苦恼:“我并非梅利思安……我于此处降生,我的父耶和华称我为贝利亚你所寻找的人曾在人间伊甸,他自时光彼端来,又回到时光彼端去”

“这不可能!”欺诈师做出一种讶异的姿态来,“我跟他一起跨进一道门,然后他不见了我许了愿望来找他,你便出现了对了!”欺诈师又用一副灵光一闪的神态说道:“把手抬起来,让我找找看就知道了”

贝利亚从出生开始所见的人只有三个,虽然经耶和华传授智慧,但仍旧单纯懵懂,不懂防备他人的恶意如今他还未吸纳伊甸生灵的记忆同情感,但即使吸纳,那些伊甸的生灵如此纯白无垢,又怎知晓后世的人会有怎样不洁的心思呢?

欺诈师不曾向贝利亚表露杀戮及伤害的愿望,贝利亚便觉得欺诈师是个好人

他虽然不知晓欺诈师想要寻找什么,但他依然依照欺诈师所说抬起手臂,说道:“你尽可寻找”

欺诈师走上前来,他在贝利亚腰肢两侧摸索了一会儿,有些沮丧地说道:“啊……你的衣服上没有口袋”他解开贝利亚外罩的长袍,在里面的衣衫上又摸索寻找一番,仍旧一无所获于是他又再次解开贝利亚长衣上的双排扣

“里面没有其它衣服了我没有口袋,你想寻找什么?”

“打火机,我许愿见到梅利思安时他的口袋里有只打火机”

“那是什么?”贝利亚问道

“能产生火焰,用来点烟”欺诈师以一种沉重的语气这么回答着,一边还仍不放弃地继续解贝利亚衣衫上的纽扣

贝利亚的脖颈很快便从严谨扣拢的衣领中显露出来,紧接着白皙胸膛也暴露在空气里欺诈师除去他全部的衣衫,使他­祼­露出躯体,却还是不死心地继续在他的皮肤上摸索寻找,就仿佛他会把那样打火的器械藏在骨骼血管下面似的

从未有人这样触碰过他,耶和华也不曾给予他这样亲密的爱抚这感觉有些怪异……他迟疑地开口说道:“你……”

欺诈师看向他,脸上还带着一种期待落空的失望贝利亚见他这样难过,于是安慰道:“你同梅利思安总会再相见,不必焦急哀愁你若想要火焰,我可以造匣中火给你”

欺诈师发出一长声的叹息他伸手搂住面前青年,仿佛疲惫万分地把面孔埋在青年的颈窝里“你们长得一样”他蹭着贝利亚白皙美丽的肌肤,在他耳际轻轻嗅探“腰一样细,连身上也一样香,怎么可能不是他呢?你一定在生我的气,之前我没有第一眼认出你来,所以你也假装不认识我”他搂着贝利亚,一只手圈着贝利亚纤细柔韧的腰肢,一只手从他脖颈沿着挺直的脊骨慢慢滑落,一边还委屈而哀伤地说道:“我听说从前我很对不起你,你应该恨我,可我那毕竟是上辈子的事情你从来没有爱我过吗?你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贝利亚从来没有宽慰旁人的经历,他翻寻头脑里的记忆,最后也只会伸出手拍着欺诈师的肩膀来安抚他,焦急慌张地开口辩解道:“我不是他,并没有说谎梅利思安为伊甸园中我父耶和华最为喜爱的生灵他创造我时便赋予我梅利思安的样貌我未见过他,不知晓同他到底有多么相似但我们身上的气息该是不同的请你仔细闻一闻他是深海的宠爱生命之水的宠儿,身上自有洁净包容的深海气息我的身躯却是以奥术创造,汇聚伊甸生灵的记忆同情感,并没有生命之水给他的这样恩赐”

“你真的不是他吗?”欺诈师神情而哀伤地在贝利亚赤­祼­的肌肤上摩挲嗅闻

欺诈师的动作带给贝利亚一种既想逃离又仿佛欢愉的感觉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他的心脏不安地怦怦跳动,身躯也微微战栗,连力气也好像丧失了一样他只以为自己是因无法安抚欺诈师的情绪而低落,于是又解释道:“我不是他,但我的父亲耶和华跟我说过他的事情耶和华告诉我梅利思安也深爱你,只是他没有心,所以自己不能知晓请相信我”

欺诈师紧紧拥住他同伴侣分开两地的实情似乎打击得他心神恍惚他将面前的青年紧紧拥在怀里,就像害怕贝利亚忽然消失贝利亚有沿袭自伊甸生灵的温柔善意的天­性­,所以也轻柔小心地回抱他若他们确实是一对爱侣,这情景正是彼此分享身体的前奏,但贝利亚却对此一无所知

在贝利亚看不见的角度,欺诈师的脸上带上一抹猎人般餍足的笑容

哦呀,真是个单纯无知又长相美丽的小可爱~

欺诈师最喜爱将这类人骗到床上然后调教开发青涩真挚的身躯他没有爱人之心,从来只知享乐,学不会对伴侣的忠诚他没有对别人产生过深刻爱情——也许就像那乌有之王所说的那样,上辈子的厄洛伊斯太过钟情于梅利思安,甚至将这辈子的爱情都留在了梅利思安身上

对于欺诈师来说这可真是一种耻辱他追逐自由,世界上不该有任何东西束缚他

——诶嘿嘿

他愉快地笑着

——让我来看看这个世界,让我来看看谁才是我真正的对手,让我来看看乌有之王自大狂妄的交易,让我来得回那份可笑的爱人之心

他的心因为这种挑战激动地跳跃起来这种激烈的渴望同情爱欲望如此相似,他察觉自己已经有点迫不及待欺诈师抚摸着怀中人光­祼­的肌肤,亲吻他薄­嫩­敏感的耳后,得意地感受到对方轻微战栗的回应

啊哈,这无知的可怜猎物,他尚不知晓猎人已经将他捕捉进网里吧

“厄洛伊斯?”身躯上奇怪的感触令贝利亚并不确定地轻声问询,细微推拒

“梅利思安……”欺诈师以一种沉痛哀伤的语调呼唤出这个名字,然后感觉到怀中人果然不再抗拒,而是伸手像安抚孩子那样抚摸他的头发

天父耶和华,感谢您创造了一个善良懵懂的好孩子!

他托住这美貌青年的后脑,然后深深地向这青年吻去

若要形容……这该是欺诈师有生以来最痛苦失败的一次亲吻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道强烈的光芒夺去他的视觉疼痛随后袭来从身上的痛楚分析,他判断自己是被小绵羊甩出去了

真不愧是神奇的造物,拥有这样非同常人的力量!

欺诈师一边揉自己摔疼的ρi股,一边在心底惊讶赞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朦胧地看清面前的世界

贝利亚既懊恼又生气痛恨地站在他面前

... [,]

( “你是梅利思安的爱侣,你怎可将神圣的亲吻赠予他人!梅利思安深爱你,你不能背叛他!”

咦?

是不是只要不接吻就能做到最后不算不忠?

就连欺诈师也为眼前人的单纯叹息起来了但他仍旧做出一副深情痛苦的样子质问道:“如果你不是梅利思安,为什么回应我?”

“我……我……”贝利亚有点手足无措他只想安慰眼前的奥术师,但对方似乎在指责他也有错他弄不明白,又不敢询问,显得焦急难安:“可是……可是我同你说过我不是梅利思安”

“人都会说谎,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是例外?你说耶和华按照他的样子创造了你,可以在时间上来看你是伊甸时代的造物,而他是从未来回到现在的人,你诞生在他前面,他怎么可能是你的模板!”

对模板这个词略微有点疑惑,但贝利亚没敢岔开话题面对欺诈师恼火的质问他显得有点害怕瑟缩……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但他刚才确实使用了耶和华告诫过他不该随意使用的强大力量他想到自己也许令欺诈师受了伤害,就更加紧张不安起来:“我……可我……可我确实是耶和华仿造他而创造的生灵时间的流动本来单向而唯一,但梅利思安被耶和华以时间的奥术带回过去对于他自己来说他的时间仍旧是一条直线,但对于别人来说他的时间却是回环他到来在父亲创造我之前,这没有冲突请……请相信我,我没有说谎……”

“梅利思安,别欺骗我了!如果你不爱我,我可以离开你!原本我也不知道你,而且过得很好是你们那一类人非要让我想起你来!”

贝利亚不太清楚那一类人指的是谁,但隐约明白自己一定也是其中之一,他更加愧疚懊恼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伤害过他人,现在只想求得厄洛伊斯原谅:“他们……我们……我们没有恶意……”

像只害怕被抛弃的幼兽般小心又可怜这副样子让欺诈师心痒难耐,但他还是以恼火的口吻说道:“反正我只是普通人类,你们当然可以随便戏弄我”

“你是万法汇聚之身,也拥有强大力量”

“那我怎么会被你扔出去?”

“我……我……”看着欺诈师皱眉的神态,贝利亚焦急得几乎哭出来,“我可以教你,我没有骗你,我的父亲耶和华告诉过我,你是万法汇聚之人,是奥术师的统帅你只是……只是忘记了”

“如果学了我会跟你一样厉害?”

“可……可我是伊甸力量的汇聚……也许……”

“所以就算我学了,你也一样可以随便戏弄我!”

“我不会戏弄你!”贝利亚眼中有泪水在打转他活过这样漫长的年岁,但对于伊甸的那些永寿的生灵来说却也不过只是个孩子罢了耶和华离去之后,漫长时光中他多是一人度过,他无法接触更多人就无法真正长大

“请你……请你原谅我……”他的情感如孩童般稚­嫩­泪水从美丽的面庞上滑下他委屈又可怜,一边流淌泪水一边瑟缩地拉住欺诈师的衣角:“父亲……父亲没有教过我……我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我……”

他哭得那样楚楚可怜,但欺诈师可不会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他甩开贝利亚的手环抱起自己的手臂:“那么你发誓,以后不经过我的同意就不能对我使用你的力量”

“我以父亲的名义起誓,如果你不同意我就不对你使用力量”

“也不能违抗我”

“也不会违抗你”

“不对我说谎”

“也不对你说谎”

“要听从我”

“但是……”

欺诈师不快地皱起眉来贝利亚忙说道:“我会听从你!”

“好吧,那我就相信你了”他拍拍贝利亚的脸蛋,“别哭了”

贝利亚不敢违抗欺诈师对他的第一个命令,生怕欺诈师又生气起来责怪他不守诺言但他如此委屈,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他紧紧抿住嘴­唇­,可胸腔还是不由自主地抽动着

这分明是孩童的神态动作,却出现在这美貌的青年的身上

欺诈师就这么看着他哭泣了一会儿,才朝他说道:“好了,真的,我相信你”他揉揉贝利亚缎子般的长发,“去穿上衣服,然后来教导我奥术你还得好好跟我说说关于这个时代的事情”

贝利亚抬起通红的眼睛望着他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真的不生气了吗?”

欺诈师给他披上衣服:“只要不违背自己的诺言我以后就都不会生你的气了”

“我不会的”

“乖啊”欺诈师掏出一支烟来叼到嘴里,“把它点着”

这种简单的创造火焰的奥术难不着贝利亚他微皱着眉头看这样味道难闻的消遣品:“这是什么?”

“哦,烟,男人在伤心的时候就会想抽烟”

“我会教会你奥术然后为你找到梅利思安的”

贝利亚认真的神情令欺诈师奇异地想要发笑

“好啊……”他点点头,“我相信你会还一个情人给我”

48巴别之王【2】

( 位于黄金之都巴比伦的西方,高塔仿佛利剑直入云霄黄金圣王尚没有降生,高塔之下的这片土地由亚当亲自管辖人间界的王们都接受到亚当的忠告:不要靠近这座塔

它无门无窗石头的墙面层层累加,泛着星光一样朦胧的辉煌即使在非常遥远,跨越无数国度的地方,只要仰起头来张望也能瞧见它就像一颗地上的星辰为旅者指明方向

从来没有人会朝那里去人们总是说在塔的东方西方南方北方……将它当成某样标准,但永远绕塔而行,从不会有人说我要去塔的脚下

这座塔叫做巴别

这是变乱的意思

人们总说如果男人去了那座塔,他的家庭就会争吵不休;如果一个城镇的领袖去了那座塔,那座城市就会战乱不休;如果一个王国的国王去了那座塔,那么那个王国就会分崩离析……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相信这样的传言呢?”贝利亚转头疑惑不解地问道,“王是亚当的子嗣,他们的王国由亚当创造又受他庇佑,这样的王国怎么会分崩离析?”

“啧,别动”欺诈师在贝利亚的额头上弹了一下,那贝利亚马上乖乖回头坐好“乖啊”欺诈师摸摸他的头,“亚当离开伊甸已经数百年,除了他的子嗣,伊甸外的生灵都会衰老死亡真正跟亚当接触过,曾经听过他的教诲又曾经见过他熟知他的人一个都不在了对于寿命短暂的人类来说一百年就可以造就传说,亚当显然只是其中一个”

“可亚当还在……”贝利亚再次疑惑转过头来

“别动!”欺诈师又敲了他一下,“亚当成天躲在家,又没人看见他,谁信他还在!”

“可……可是……可是他确实还在……”

“哦,这个内涵就很深刻了以后人类里面有一大批没有事做的聪明人弄出来的一种叫做哲学的东西里有一个流派是这样说的:我看不见的东西都不存在”

贝利亚苦苦思索他觉得这个说法很有问题,欺诈师便有趣地跟他争论起来贝利亚被绕得迷迷糊糊,最终踟蹰犹豫觉得这种说法似乎也很有道理欺诈师虽然看不见他苦恼的神态,但却也同他足够熟悉能够轻易想象出他的样子了那情景使得欺诈师乐不可支,他敲着贝利亚的脑袋:“笨蛋不要思考这种问题,否则会饿死”

“可是我不饿……”

“噗”欺诈师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贝利亚疑惑地抬头看向他,但是又忽然想到自己不能乱动,于是慌慌张张地转回去垂下头

这实在是太可爱了!欺诈师俯下身在贝利亚面颊上亲了一下

“你只要记赚大部分的人类是一种不爱讲道理,只喜欢相信自己胡思乱想的生物而少部分的聪明人他们懂得利用这一点为自己获取利益你跟我说了很多伊甸的故事,难道在伊甸里耶和华不是这样欺骗他人吗?”

“父亲是为了……”

“所以你要知道,欺骗不一定是坏事欺诈是一种伟大的艺术你要懂得怎么运用它来造福人类乖乖跟我学,嗯?”

“嗯”贝利亚认真地点头他立下过誓约,欺诈师的话他都会听从

“好的,现在是第一课如何改变自己的形象”欺诈师弹了个响指,一面镜子出现在贝利亚面前镜面中的青年俊秀优美,但发型却显得十足古怪

“厄洛伊斯……”贝利亚委屈地回头望着欺诈师,“今天伊斯塔尔要来……”

“不是很好嘛”欺诈师在贝利亚的肩膀上安抚地拍了拍,“让面瘫变脸最有趣了”

···

金星从天际降落他携裹着太阳的辉光,却比月亮更加清冷寂寥那俊美的脸上从来没有笑容,显得格外冷漠疏离

并不需要多做研究多年以来的职业素养使得欺诈师一眼就看穿这个男人意志坚定又很有智慧,欺诈师绝不愿意轻易成为他的敌人

——也只有贝利亚会因为伊斯塔尔这种难缠的角­色­到来而露出欣喜期待的神情

欺诈师站在­阴­影中

他看着贝利亚快活地朝伊斯塔尔而去,伊斯塔尔则在看见贝利亚的瞬间表情僵硬那神情像是怜惜又像是愤怒,然后一种刀子一样锋利的情感朝他投递而来

金星怒火冲天,但他的神情只有一瞬间的裂痕,随即在贝利亚面前又表现得如往常一样严厉死板

可那一瞬间表情的变化也足够欺诈师欣赏了他吹了一声口哨,快活地弯起嘴角

“双马尾果然是人间杀器呀!”

欺诈师自动忽略了金星对他的愤怒,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呢?他胆小怕事,畏惧危险,可也最懂得分辨什么样的危机徒有其表,什么样的险境才是九死一生

金星厌憎他,可不会对他动手,他对此笃信无疑,于是他就尤为喜爱这种激怒金星的游戏

——我真是个天生的贱骨头

他吹了口哨,从­阴­影中撤离

大约在巴别塔里待了十年之后,欺诈师已经能够熟练自如地使用奥术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上隐藏着什么秘密,但称他为万法汇聚之身的人都没有说谎他对奥术有着天然的领悟能力,有时即使贝利亚也不能企及

金星每隔几年就会到巴别塔来他对欺诈师的憎恶一直没有消减,在贝利亚面前却总是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自己的情绪在贝利亚注意不到的时候欺诈师总是想尽一切方法挑衅他

金星总是忍耐着怒火,简直像是圣徒那样高贵

“我觉得很荒诞,”欺诈师环抱手臂站在金星面前,“你有受虐倾向?”

金星紧抿嘴­唇­,颤抖身躯,愤恨地瞪着欺诈师

“你这么讨厌我,却还要跟我待在一起,或者你暗恋我?”欺诈师凑近金星,几乎要贴上那张俊美的面庞

“收起你肮脏的想法!”金星发出低吼他这样恼怒愤恨却还是没有选择离开

“那么我就猜不透了,高贵的大人,到底是什么让你坚持这么多年来瞒着贝利亚跟我私会……喏,我看得出来你很爱他但这样下去你就要跟你的情敌产生畸恋了”

“你在胡说!我对贝利亚——”

“啧啧啧,别在撒谎的专家面前撒谎亲爱的大人你瞒不了我,你的眼神,你的语调,你的神情,你的动作,甚至连你带动起来的风都能告诉我这个讯息——你简直爱惨了他,可是又不敢让他知道”

金星恼火地瞪着他,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欺诈师看着他隐藏在深处的恍惚与疑惑勾起嘴角:“还很稚­嫩­呐,青涩得连自己的喜欢都察觉不到”

那之后金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在欺诈师面前出现过

表面上虽然是由贝利亚在教导欺诈师奥术已经向他讲述各种历史,但实际上贝利亚自己还需要教导者,所以真正 ... [,]

(向欺诈师传递知识的人是金星伊斯塔尔伊斯塔尔不再露面的这段时间中欺诈师把贝利亚以及伊斯塔尔教授的奥术反复练习,他还将贝利亚和伊斯塔尔告诉他的历史与自己熟知的历史做了对比,发现许多有趣的东西几年之后,亚当的最后一位子嗣被他从巴别塔带走,加上亚当自己,人间界已经有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位帝王贝利亚告诉欺诈师自己将要离开巴别塔,到伊甸园里去

不久之后,已经无数年没有再在人间界现身的亚当在诸王的簇拥下前往耶和华建造的万王殿,诸王称颂他为万王之王,他并没有接受这个称号,只是告诉大家在生命之水的源头伊甸园中有一位风华无人可及的君主,他曾是亚当敬重的师长此后诗人在编纂诗歌时就将这位君主称为东方君主,由于亚当是离开伊甸引领人类的人,所以他们仍旧称呼亚当为万王之王

欺诈师知道亚当最终没有坐上万王座,而他口中的东方君主就是梅利思安

贝利亚曾经许诺为他寻找梅利思安,也向他说过跟亚当对人间界诸王所描述的不同,梅利思安并不在伊甸园里贝利亚曾说耶和华使得梅利思安成为联通上下伊甸的门扉之后,梅利思安便回到了现实世界因为门扉缺少了梅利思安的镇守,所以耶和华才创造了贝利亚,并将贝利亚的一部分留在伊甸里面如今万王归位,贝利亚就要回去伊甸了

“对不起……我不能带你去伊甸园……”

虽然活了这么长久,但因为一直没有离开过巴别塔接触外面的世界,贝利亚仍旧像孩童那样单纯他低垂着头,显得非常沮丧

欺诈师不在意地捏捏贝利亚的面颊:“我相信我对梅利思安的爱让我迟早会找到他,所以不要的了”

贝利亚张眼睛,有点委屈地说:“可是我答应过你,要陪你找他”

欺诈师轻笑着拥了拥贝利亚,看出他其实你是舍不得离开自己:“我不会忘记你,你也会记挂我的对吗?”

贝利亚乖巧地点点头:“伊斯塔尔也不来了,父亲离开以后只有你陪我”

欺诈师在他面颊上亲吻了一下:“离开亲近的人之后男孩才能成长成男人,等你变成真正的男人的时候就能再见到我了”

贝利亚笑了笑,但欺诈师的安慰显然并没有令他完全放心从那双忧虑的眼睛里,欺诈师觉得贝利亚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但欺诈师并没有追根究底他虽然跟贝利亚十分亲密,也很喜欢贝利亚的依赖与信任,但在他内心深处,却又并不真正十分在意贝利亚欺诈师想起乌有之王对他说的话,他的心在出生之前就给了别人,所以任何人都走不进来也许他会答应乌有之王跨过门扉前来这个世界的确是因为渴望着摆脱这道枷锁

斩断那段连他自己都不知晓的荒诞爱情,得回一颗自由的心,欺诈师想这也许正是他一直以来所期待的

最终贝利亚没有向欺诈师揭露心里的那个秘密几天之后金星伊斯塔尔将贝利亚接去了伊甸园那是几年来伊斯塔尔第一次出现在欺诈师面前,他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沉默地看了欺诈师一眼

贝利亚无法离开巴别塔,所以欺诈师也一直没有到塔外去贝利亚离开巴别塔后巴别塔中的门便打开了,欺诈师于是也离开了巴别塔前往人间界去他一直喜爱历史与传说,欺诈师的行业也要求他懂得更多的知识,跨越遥远时光的河流亲眼看见先祖们生活的样子是件十分有趣的事情他察觉自己对这个时代尤为留恋,就好像灵魂中有一颗­骚­动不已的种子在催促他接近这个世界他想是梅利思安就要出现了

最初他并不相信贝利亚只是以梅利思安为模本所创造的生灵,但他从贝利亚身上确实体会不到接触梅利思安时那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悸动但为什么一同踏入那扇门扉梅利思安却不见了呢?贝利亚虽然向他解释过时间的奥术­精­密而复杂,并不能被人真正掌控,可欺诈师觉得这并不是真正的理由况且贝利亚对他说的那些历史中也曾提到这个世界上就连创造奥术的耶和华自己也不能使用时间的奥术,只有梅利思安能够拨动时间之弦,只有梅利思安可以跨越时光河流那么自己又是怎么跨越那道门扉的呢?贝利亚因为是梅利思安的仿造品的缘故所以也可以使用时间奥术吗?

这疑问始终是梗在他心头的刺他觉得这应该是他发现真相的锁钥

欺诈师在人间界游历的事情金星自然知晓贝利亚说过在天空之主沉睡之后金星伊斯塔尔就得到了天空的宝座,他是贝尔沙明之后伊甸所认定的第二位天空王者,虽然耶和华意图剥夺他的存在,但在日之雅里赫博尔与梅利思安的­精­心呵护下他仍旧成长起来,最终耶和华也只好承认他,并且将自己属于大地的位格也交给了他当伊甸园古老的生灵离开之后,金星伊斯塔尔就是名副其实天空与大地的主宰,这世间发生的一切事情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欺诈师以诗人的身份在人间界行走他见多识广又英俊多情,每当他唱起诗来总会有许多人围绕着他数位国王想要邀请他到自己的王宫中做专属的宫廷诗人,但欺诈师只在每个国家逗留几年然后就离开了或许因为他并不属于这个时间的缘故,他的容貌始终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未免引起­骚­乱,欺诈师便用奥术使自己慢慢衰老

他很少再像从前那样使用骗术这个世界的人都十分单纯可亲,远远不像日后那样自私狡诈,欺诈师没有必要玩那种义贼的游戏

数年之后金星伊斯塔尔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比上一次见到时更加憔悴忧虑,他对欺诈师说:“我带你去见贝利亚”

欺诈师见到那貌美的青年后就知道这已经不是自己熟知的那个贝利亚了他并不能进入伊甸园中去,贝利亚也不能离开伊甸到外面来,他们便隔着一道菲薄的雾气互相打量交谈

“厄洛伊斯,万法汇聚之身,梅利思安的伴侣”贝利亚脸上的神情非常奇怪,又像是欣喜又像是鄙夷与排斥,“伊斯塔尔消我再见你一面”

欺诈师没有说话,只是仔细地观察贝利亚的神情样貌他觉得贝利亚的样子十分违和可疑

贝利亚却又像从前那样单纯而真挚地微笑起来:“你把自己变老了”

欺诈师撤销自己面容上的伪装:“我现在在人间界的王国里当诗人,只有亚当的后嗣,人间界的国王才会不老,所以我只好变老省得被过多关注”

贝利亚听到这些话又皱起眉头,叹了一口气:“任何不朽的力量都不应该存在”

“是吗?”欺诈师清淡地搭腔,一边更加留心贝利亚的神态,“的确,拥有过大的力量的人出现在弱小的人面前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你也是这样想的……”贝利亚伤怀又惆怅地说道“人间界的人真的会因为嫉妒最终憎恨我们吗?我们又肯定会因为过强的力量对他们造成伤害吗?”

欺诈师以他一贯的方式轻佻地笑着:“我只是个普通人的时候,非常讨厌拥有我无 ... [,]

(法掌握的力量的人你最早见到我的时候我因为怀疑你控制我而对你充满敌意但我学会奥术拥有无人企及的力量之后,我又利用这种力量给自己更好的生活”

“但最后你知道那是误会所以原谅我了,而现在你也没有用它做坏事”

“人的心是很复杂的,包括你的心和我的心也一样我是个骗术师但也不能让所有人都喜欢我你可以用真诚让我相信你,但你做不到让所有人都相信你力量会让人嫉妒和恐慌,这是两种瘟疫而拥有力量太过长久的人,有时候会注意不到自己对弱小者造成什么影响身躯过于庞大就很难看见脚下弱小的生灵也许我并没有用奥术做坏事,但用奥术改变自己的容貌难道不是一种欺骗吗?这对我来说只是一种便捷的做法而已,但也许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会使别人受到伤害”

贝利亚咬住嘴­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但我们只想守护这个世界”

“人是不会真正消神灵存在的”

“我们不是神灵……”

“那在人类眼中你们还会是什么呢?”

贝利亚显得愤怒又十分悲伤:“就连伊甸园外的景­色­我们都没有欣赏过……耶和华说只有人才是最完美的造物可我们为什么是失败品?”

“因为你们是为守护这个世界而生的”欺诈师发出一声轻笑,在贝利亚反应过来之前念出了奥术的咒文一圈金红­色­的火焰在他身边燃烧,将那些灰白的雾气全部驱散他跨过人间界同伊甸的界限,将贝利亚搂入怀中在他额上亲吻了一下:“无论你有什么改变,始终都是你自己”

贝利亚诧异地瞪大眼睛,而欺诈师已经被恼怒的金星送离了伊甸

49巴别之王【3】

( 耶和华说只有人才是最完美的造物,可我们为什么是失败品?

欺诈师想起贝利亚曾经问他的话,发出一声好似叹息又略带嘲讽的轻笑

距离第一次前往伊甸见贝利亚已经过了许多年那之后金星也好几次带他跟贝利亚见面有时候贝利亚会显得非常高兴,有时候却并不愿意见他,甚至还会充满敌意地观察他他没有开口询问过贝利亚身上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因为金星一定不会告诉他

在几十年里面,欺诈师在各个国家中旅行他从贝利亚以及伊斯塔尔那里听说了许多许多故事,又因为他学习过数千年人类发展积淀下来的艺术与思想,所以他所创作的诗歌总是受人追捧,让许多行吟诗人传唱

前来这个时代的时候欺诈师曾经与乌有之王立下约定:任何向他伸出手期望得到他帮助的人他都不能拒绝欺诈师以奥术帮助那些向他求助的人,也会向他们收取一些报酬通常都是一夜的住宿或者一顿餐饭,有时候也会要求主人的一个美梦这样奇异的行径使得他越来越受人瞩目,久而久之,竟有为他编写了一些诗词来赞颂他

为了避免麻烦,欺诈师行走在各个王国时总是使用不同的名字,也并不汪很久,但还是难免被认出来后来别人­干­脆称呼他为无名氏

逐渐融入这个时代之后,欺诈师渐渐喜欢上这样的生活能够接触到这些从前只能从书中读到的风土人情,让他觉得即使被乌有之王利用也没什么关系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天­性­热爱惊险与刺激,现在却意外地发现这种充满惊喜的平静旅行也能够给他带来很多乐趣

在他的名声越来越大之后,人们都传说诗人无名氏跟亚当一样是从伊甸中走出来的当旁人向他确认的时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几十年后,他所改变的样貌已经十分衰老他用奥术制造了一个孩童的假象带在身边,称那孩子为自己的弟子在他“去世”之后的几年,已经成长为青年的孩子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并且继承了无名氏的称谓于是无名氏的称呼就成为了诗人中一项独特的封号被传承下来不过那第一位无名氏仍旧被人们仰慕与悼念

就这样,无名氏的称号已经传递了许多代当一个人的寿命变得永恒,时间的流动就开始粘稠起来只有被伊斯塔尔带到伊甸园外与贝利亚见面的时候时间才会过得非掣速,有时感觉只说了几句话,离开的时候人间界却过了几十年

像是被时间抛弃了似的

他既不属于人间也不属于伊甸,但却从来没有感觉到寂寞过

欺诈师从不知晓寂寞这种情感他对世界上的一切都抱有好奇以及新鲜的感觉,总好像有一辈子都体验不完的快乐

只是快乐,从来没有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似乎认为他就是亚当口中的东方君主人间界的王庭越来越频繁地对他发出邀请,而这些邀请却往往不是来自于那些亚当的后嗣,而来自于那些尊贵的王臣

人间界的国王是亚当在巴别塔中创造,拥有智慧以及不老的生命,很少有国王会迎娶自己的王后,并且也从来没有哪一位王后孕育出过后代国王会将一些孩子接到自己的身边,像导师教导弟子那样细心培育,让他们成为王国的大臣

欺诈师开始留连在人间界的权力中心,在这些王臣身边充当某种智囊角­色­他为他们取得国王的更多信赖,从而获得更多对国家的掌控

但王从来是由亚当带来又亲自赐封,旁人即使觊觎王位又有什么作用呢?

从伊斯塔尔将贝利亚带去伊甸开始欺诈师就一直觉得人间界会有什么变化发生现在他觉得他摸到了真相边缘

如果这是他所处未来的历史,那么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难以猜测

在未来,世界上根本没有这样不老不死的永恒王权

正因为寿命短暂人类才会尤为贪婪他们享用的是永寿者的智慧与生活,但却没有那样漫长的寿命来挥霍

欺诈师从不认为贪婪是一种罪孽

无数年清淡恣意的生活之后,他再一次嗅到了那种曾经令他迷醉的血腥的刺激

再次回到巴别塔是因为贝利亚在最近的一次见面中,贝利亚显得坐立难安但是言谈举止又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同欺诈师记忆里那个单纯无垢的贝利亚相似贝利亚提起巴别塔,显得十分怀念

“我很想回父亲离开之后,您到我身边来的那段时光使我非臭恋”

欺诈师隔着伊甸的界限朝贝利亚抬了抬手,向他道别

不知不觉间,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到了塔下

他勾起嘴角从那扇凡人看不见的门中穿过,仿佛看见贝利亚留在此处的幻影欺诈师喜爱无数美丽­精­巧的东西,但他从不指望其中有哪一样能够长久抓住他他在美景中穿梭流浪,但是毫无停靠的意思也许贝利亚比想象中更加重要?他想到伊甸中越来越疯狂与古怪的贝利亚,叹息一声

不,如果真的那样重要的话,就该不顾一切去带他回来

这是一种有趣的赌博欺诈师在猜测着自己最终会将这段时光遗忘还是会忍受不了它消失

“……厄洛伊斯?”

一个男­性­的声音将欺诈师从自己的思绪中唤回这声音显得十分温柔并且富有磁­性­,但欺诈师仍旧敏锐地分辨出来说话人隐藏的很好的疲倦与忧虑——似乎忧郁是这个世界的主题?

已经很久没有人称呼过他的名字,更何况还带着一种奇特的好奇

欺诈师不由对说话人起了兴趣是什么人会拥有成人的烦忧,又像小男孩一样对陌生人充满兴趣?

他回过头,看见的是一个怀抱婴孩的金发蓝眼的英俊男­性­金发像春日阳光一样温暖,蓝­色­眼睛好似晴空一样­干­净包容

欺诈师在一瞬间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亚当在巴别塔中创造自己的子嗣,这气质仿佛邻家男孩般的男人正是人间界的万王之王

“陛下”欺诈师垂下头向他行礼

万王之王亚当在人间界接受诸国的朝拜,但他却好像并不习惯别人对他的恭敬亚当侧身退开,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怀中的婴孩转着清澈的眼睛瞧着面前的人忽然不高兴被冷落似地发出噜噜的声音亚当伸出自己的手指递给婴孩玩耍,显然对这样的事情非踌练“这座塔你不应当随便来贝利亚离开后,这里已经不再适宜你居住”

欺诈师在塔中生活的漫长时光里每隔一段日子就能见到亚当前来迎接人间界的王,但亚当跟贝利亚从无交流他以为亚当对贝利亚同自己的存在一无所知

“我能感觉到我离开伊甸后虽然已过去漫长岁月,但我毕竟是伊甸的生灵我知晓贝利亚是耶和华创造,他在塔中时巴别的力量能 ... [,]

(够被他安抚,他走以后连我也不敢随意前来我前来迎接诺亚,此后再不会到巴别来厄洛伊斯,你跟随我离开,今后也不要再来了”

他怀抱婴儿在前头领路,欺诈师便跟随在他身后亚当所走的道路并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一条他们眼前仿佛是一座巨大的迷宫,在正确的方向上有一道摇曳的辉光在闪烁亚当告诉他那时金星伊斯塔尔的星光

“我们曾是好友,但我从伊甸离开就再也无法同他们见面我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双眼睛,人间界发生的一切没有我所不知晓的,但故园的路途永远无法再看见”

欺诈师听伊斯塔尔讲过这位亚当的故事,但似乎从亚当口中听说又略有不同:“那么您后悔离开伊甸吗?”

亚当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我知道伊斯塔尔总到巴别来,但我无法看见他他还好吗?”

“他很好”

亚当不再说话了

欺诈师同亚当的相逢十分短暂此后欺诈师继续游走诸国在路途中他听闻黄金之国巴比伦的国王得到了一位子嗣那是人间界九千九百九十八位王中唯一降生的王子

欺诈师想到亚当从巴别塔中抱出的婴孩,便知晓王是不会有子嗣的,也隐约觉得这将是亚当的后嗣中最后一位王子

听说黄金之国巴比伦的国王得到一位子嗣的时候,欺诈师正在与之距离快马奔驰七个日夜的南方国家这国家的国王继承了亚当的柔软的­性­格,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显得优柔寡断他爱上一个少女,又因为种种原因不敢同她结为夫妻这国王听说无名氏的继承人正在自己的国都,于是便将他邀请入宫廷

“无名氏,我听说你别人的诉求有求必应?”

欺诈师在这位国王面前恭敬地垂首,声音虽然优雅动听,带着一种刻入­性­情的漫不经心

“是的,陛下,我继承无名氏的称号,被敬为伊甸园外最优秀的诗人,也就继承下了这条誓约:凡是向我伸出手寻求帮助的我都不能拒绝”

国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你是伊甸外最好的诗人,那么伊甸园里也有诗人吗?”

“伊甸园外的第一位诗人是万王之王,您的父亲亚当陛下他写出诗来,教导第一个男孩吟诵,他把那些我们所不知晓的历史编在歌中,令日后千千万万的诗人都传唱那些曲调是谁教导他呢?亲爱的陛下,万王之王,您的父亲亚当,他是伊甸园外的第一位诗人,第一位农人,第一位工匠……是谁教导他呢?”

“父亲说过,他的智慧来自他的老师耶和华,来自东方君主梅利思安,来自闪耀的晨星伊斯塔尔……”国王叹息了一声,“人间界永远无法触摸伊甸的大门,我们仅能从父亲的言语中窥探伊甸的智慧无名氏,你知晓这样多,有人说你来自伊甸,正是那东方君主,是真的吗?”

“呵……”欺诈师笑起来,他朝国王鞠了一躬:“陛下,无名氏确实曾从伊甸被驱逐出来但那是距今非常遥远的事情了”

国王笑道:“第一位无名氏是从伊甸而来吧你的年岁还没有我长久,但你站在我面前,我竟忘记了”

欺诈师没有说话

国王看了他一会儿,但视线又好像飘到了某个虚无的地方他露出哟个略有些期待又有些惆怅的眼神,问道:“无名氏,如果你们曾经像万王之王那样将伊甸园的智慧带出来,那么你能够解决我的烦恼吗?伊甸的智慧是无所不能的吗?”

欺诈师又微微朝国王躬了躬身体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无所不能的,我的陛下有一个故事,说一个武器匠人创造了一件能穿透一切的矛,后来又造就了一面能够抵挡一切的盾,他将这两样宝物在人前贩卖,有一个人边说,如果用你的矛去穿透你的盾呢?陛下,这两样东西就是无法存在的呀”

“就连伊甸的智慧也不是无所不能……那么连你也无法解决我的烦恼了”

“我的陛下,为这人间带来伊甸最多的恩惠的人正是您的父亲呀您想要食物时万王之王便教导您如何采集,如何栽种,如何猎捕;您想要衣物,他又教导您如何纺织,如何缝纫;您想要武器,他便教导您如何采矿,如何熔炼,如何锻造……他能够教导您更多,但您能掌握多少呢?我的陛下,您以为伊甸将智慧当成馈赠,您错了您认为亚当陛下离开伊甸时就已经无所不知吗,您又错了您会发现,这个世界由火,由水,由风,由土组成发掘它们的奥秘渐渐地您就能知道更多您将伊甸的智慧视作馈赠,那么总有一天,它会变成最后的施舍伊甸的智慧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可有样东西却能实现人的愿望”

“那是什么呢?”

“便是探索与求知的那颗心,是求而不得的欲望”欺诈师望向国王,他的眼睛那样深邃,像是要将国王的灵魂都吸进去国王不敢小瞧这名诗人,他虽然如此恭敬,却也如此叫人害怕“陛下,如果伊甸众灵无所不能,亚当陛下又为何从中离开?但那一切都是伊甸生灵自己该烦恼的事我的陛下,您所烦恼的又是什么,您想向我求得的又是什么呢?”

“我……”国王闪烁着目光,他不敢看诗人的眼睛,就好像里面有一把审判的铜锤,能够将人内心的一切­阴­暗都挖掘出来一一批判那并不是光明的判决,而是恶魔的天平“我……”他迟疑不定,战战兢兢诗人仍旧以那锐利的目光看着他,那双眼睛里除了露出令他惧怕的洞悉之外还有满溢出来散发甘甜香气的引诱

来告诉我吧亲爱的陛下那双眼睛仿佛在这样说来向我求得你所要的东西吧,只要你开口,无论是什么我都能为你得来

“我想……”国王艰难地喘息着,“我想要一个子嗣,要一个我的父亲——万王之王亚当不允许我拥有的禁忌的孩子我爱上一位美好的女人,我要迎娶她做我的王后但我的寿命这样漫长,她的青春却这般短暂,我要同她一道孕育这样一个孩子,这样她就不会在渐渐的衰老中发狂因为就算我不能陪伴她,她还有我们的孩子一个女人,有了一个孩子之后,就再没有人能够将她击败了”

“你想要一个孩子……”欺诈师轻柔地说道,“您是想一个孩子是比爱情能治愈人的良药吗?您是想,您的爱情也做不到的事情这个孩子会为您做到吗?我的陛下,可您是这样爱她,您知道您漫长的寿命会使她像是那些故事里国王们发了疯的王后一样憎恶嫉妒您,您还是想要迎娶她您知道最好还是离开她远一些,这样她就不用比旁人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被岁月侵蚀的痛苦,可您还是无法离开她您这样爱她,使您违背自己的意志,违背您的父亲——万王之王亚当的意愿也想要一个孩子……您却觉得您对她的爱还是无法留住她您认为,您所求得的这个孩子能够为您做到,能够使她一直爱您,能够将她留在您的身边吗?”

“不……我……”国王害怕地向后退去,紧紧地靠在他华贵柔软的王座上,“不……就当我没有请你来,当我 ... [,]

(没有向你提出——”

欺诈师打断了他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透着野兽一样的笑意

“我已经接受您的请求了陛下我会为您带来这样一个孩子的我会给尊贵的王后这样一个使她满意的孩子”

他踏上通往王座的台阶,然后垂下头在国王僵硬的手指上亲吻了一下

“陛下,这也是您哪位美好的女人的愿望正是她邀请我来到这个国度,正是她向您透露了我的行踪,我想也正是她告诉您……黄金之国巴比伦的国王,您的兄长,得到一位宝贵的孩子是她使您起了这样的念头吧,我的陛下,既然您的兄长可以有一位子嗣,那么您自己为什么不能有呢?”

欺诈师轻柔地笑着

“您的那位美好的女人,她也像您不想失去她那样,恐惧着失去您呀”

“我的陛下,请期待着吧,等到明年您所消的这个孩子便会从那位美好的女人的腹怀中降生了”

请期待着吧

50巴别之王【4】

( 一年后这个世界上的第二位王子降生了

这孩子有着同他父亲一样的璀璨金发,以及像他母亲那样翡翠般鲜亮的眼睛只是他虽然是在父母饱含期待的祝福下降生,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他毕竟原本并不应当降生”欺诈师这样向国王说道,“而如今您得到这属于您的秘密珍宝,又为何非要将他公之于众不可呢?”

国王忧愁地说道:“你还没有成为一个父亲,不知道一个父亲不能承认自己的孩子有多么痛苦他以一个孤儿的身份被我收养,有一天他也许会升起寻找自己亲生父母的念头,而他不会知道他的父亲与母亲从未抛弃他,一直那样爱他”

“我的陛下,您实在太容易伤感”欺诈师轻笑着说,“您的愿望是迎娶您心爱的女人,并让她得到一个孩子,这些愿望都实现了,您还有什么可忧愁的呢?”

“你说的对无名氏”国王叹息道,“但人总是贪婪的,就像你告诉我的那样,就算我是万王之王的后嗣,是永寿的国王也一样”

“是艾”欺诈师说,“这是人间界的常理”

这王子出生后不久欺诈师就离开了这个国度,他继续在人间界的王国游走,为他人实现愿望,也满足旁人的野心不时会有一些国王所亲近的宠臣请求他收自己的孩子为弟子,欺诈师从不拒绝,但他教导这些孩子,偶尔指点他们,却从不把他们带在身边

有时他会遇见一些国王像培育继承人一样培育收养的孩子王都是亚当的后嗣,他们有漫长的生命,也由亚当亲自授予王国,他们这样­精­心地培养孩子,仅仅为了排遣漫长的时光吗?欺诈师饶有趣味地观察这一切,他知晓某件他期待不已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

距离这些孩子长成,也不过还有几十年罢了

欺诈师再次回到那个与黄金之国巴比伦距离快马奔驰七个日夜距离的南方国家时,那位王后所生的秘密的小王子已经有将尽十岁了他待人就像是他秘密的父亲,那位优柔的国王那样温和有礼,只是那双同他母亲一样翡翠绿的眼睛却像夜晚饥饿的猛兽一样凛凛生辉

王子谦和的外表下总掩藏着高傲,他并喜欢接近旁人,却对欺诈师非匙近国王与王后都感到很高兴,他们要这孩子多多跟随在欺诈师身旁,并告诉他欺诈师是他们为他请来的最好的导师

欺诈师留在这王国中教导了这位王子□年的时光王子对他热爱而尊敬在王子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欺诈师提出自己将要启程远行

“我亲爱的陛下,我还从没有在那个宫廷中徘徊这样久,我该离开了无名氏是诗人,该在人间界不断行走”

“我不忍心离开你这宫廷中有什么令你不满吗?这里的生活有哪里使你不快吗?”

“都没有,我亲爱的陛下但就像您将雀鸟圈养在笼中,它总要忧郁地死去的”

国王早已将他视作友人,听到欺诈师的话大惊失­色­又悲伤万分:“我的朋友,无名氏,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怎么忍心你憔悴死去呢?我不忍心跟你分别,但更加不忍心使你失去­性­命我是个多么残酷的国王,竟然不知道你一直忍受着折磨”

欺诈师握住国王的手,他跪在国王的王座前,亲吻着这位仍旧同十余年前一样年轻英俊的国王的手:“我的陛下,您对我的恩惠使我留恋,您对我的情感使我欢欣,是我自愿汪在您的国度您并不知晓,在这里有着那样使我喜爱的东西陛下,就允许我再向您立下一个承诺吧我会守护您——万王之王亚当的后嗣,沙漠之舟的国王——所认可的继承者,会守护那个您所钟爱的孩子”欺诈师摘下衣服上的一枚银质纽扣:“就把它当做信物吧那孩子或者他的后代来寻无名氏的话,无名氏会帮助他的虽然无名氏从不拒绝旁人的请求,但看见这银纽扣,无名氏总会将这件事放到第一位的”

国王握住欺诈师的手,即将到来的分别使他难过地淌下眼泪:“我的朋友,我没有血缘的兄弟,请你照顾好你自己吧你给予那个孩子的爱与照料已经够多的了我不愿意想象你离开这个宫廷之后再没人准备好饭食伺候你,也没人为你清洗制作新的衣衫你竟是要离开这里去流浪了!你虽然说你天­性­便热爱这种旅途,但在我眼里你总是要出去受苦的请带上骆驼,带上黄金,带上一切我能够给你你又愿意拿走的东西吧我真想让我的王国随同你一起去呀!”

欺诈师发出一声愉快地轻笑:“我的陛下,这王国中还有谁的话会更令我欢欣呢?您要使我忘乎所以了,因为我总以为王后在您心中才配得上这份重视呢”

“无名氏,我挚爱的朋友,在我心底你与她是同样重要的”

“那么您可太贪心了”欺诈师站起来,他朝国王俯过身去,“贪欲是人间界的真理,可有时也必须克制我的陛下,尊贵的国王,向我告别吧”

欺诈师在国王柔软而浅淡的嘴­唇­上亲吻了一下,然后便转身离开了这错愕地忘记说话的国王

他走出那堂皇的宫殿时那位十八岁的王子走到他的面前来

“您实在要离开吗?”

“我已经没有更多的东西要教导你了”

“可您离开使我不安”

欺诈师看着他的这位弟子,用疼惜宠爱的语调说道:“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又是这个王国最珍贵的孩子,你为何还会不安呢?”

这位骄傲的王子在自己的导师面前露出孩子一样撒娇的神情:“我总以为您会永远在身边陪伴与保护我,您想要抛开我到哪里去呢?我实在不愿意离开您”

“那么就同我一起走吧”欺诈师勾起嘴角,“我最钟爱的弟子,我也期望能够时时看见你在我身边”

王子张了张口,欺诈师发出一声轻笑:“我最钟爱的弟子,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我……”

“我教导过你的,不能将你的欲念写在眼睛里,野兽若不知隐藏与伪装,要如何才能捕捉猎物呢”

一阵妖娆的笑声传来原来他们已经走入宫廷的花园里美丽的王后挥退她最喜爱的金发棕夫的侍者,躺在铺着珍贵丝绸的躺椅上

“我的珍贵的孩子,你又在你的导师面前向他炫耀从他那里得来的技巧了吗?”

王子跪伏在母亲的膝上:“是的,老师拆穿了我的诡计,还不愿承认我远远不足以离开他的庇护呢”

王后说道:“你的老师,他像是爱惜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惜你,无论何时都会给你庇护的”

欺诈师微笑着:“把这撒娇的孩子赶走吧,美丽的公主,您不是来同我道别吗?”

王后捂着嘴­唇­笑起来:“您自然是知道如何讨人欢心的好了,”王后将爱子拉起来,“别闹脾气了,你狠心的老师要赶走你呢快些离开”

王子满心不愿, ... [,]

(但在母亲的催促下也只好离开了

王后扭摆着身躯,像是藤蔓一样缠在欺诈师的身上她虽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一个孩子的母亲,却仍旧风韵犹存这美人成熟的魅力有谁能够抵挡呢?

欺诈师同她拥吻,抚摸她缎子般的肌肤

王后像春季的猫儿那般开口说道:“我只怕是我再留不住您的心了呢”

欺诈师搂住她的腰肢:“杜鹃鸟,你竟也觉得自己会有占据不了的巢­茓­吗?”

王后惹人怜爱地叹息了一声:“但您竟然要狠心离开了看看那个孩子,他还那样年幼,你怎么忍心抛下他离开呢?”

“他已经十八岁了,我心肠柔软的美人”

王后用手指抚摸欺诈师金子般闪耀的头发,发出一阵阵爱怜的叹息,“狠心人,一个父亲就算能够抛下孩子的母亲,可又怎么能放着他自己的孩子不管呢?”

欺诈师微笑着,那双子夜般漆黑的眼睛眯起来,竟然比王后翡翠­色­的眼睛更加迷人

“呵……毒罂粟”他握住王后的手腕,然后将那嵌在美丽指甲中的毒针拔了下来“您是怕自己对我思念成狂,所以想跟我殉情吗?”

王后惊恐万分,但欺诈师仍拥着她,她挣脱不开那个令她恐惧的怀抱

欺诈师在王后的耳边亲昵地说道:“您把我说的话记得很清楚只有死人才会必秘密,活着的人,即使再忠诚,也会不小心泄露线索所以亲爱的王后,若是一个死人来谋杀我,大概就成功了呢”

“我只是不愿你离开!只是害怕你忘记我!”

“嘘……蛇蝎的美人,不要对我说谎,我是谎言的爱子,欺骗的宠儿”他吻了吻王后鬓边的秀发,以爱怜的语调说道,“你从我这里求取的还不够吗?”

“我看到你从空气中抓出火焰,指使树木在林地中行走,你为什么不把这种神奇的力量教给我可怜的孩子!他也是你的儿子!你对自己的子嗣都不忠诚,我怎么能相信你呢!”

“没错……我是个欺诈师,谎言是我的天­性­我的确难以叫知道我身份的人安心”欺诈师苦恼地思索着,然后委屈地开口,“可我确实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般疼爱再没有哪个孩子能够使我的脚步汪这么久……我做得还不够吗?我毕竟不是他真正的父亲呀”

“你是!你是!”

“我同你说过了,不要对我撒谎看着我,我亲爱的王后”他轻柔念诵着某种旁人听不懂的语言朦胧的光将他的面容遮挡起来他那阳光般的金发忽然暗淡褪­色­,逐渐竟像最深的夜晚一样浓重他的面庞上,那些岁月留下的痕迹也完全消失不见,这黑发黑眼的青年放开怀中的女人,然后朝她行了个优雅的礼节——就同十九年前一样,一个陌生的英俊男人向她鞠躬,使得她几乎要相信一见钟情

王后尖叫起来

“你这个骗子!”

“编织谎言的人居然害怕自己的同行呢您可伤了我的心了”欺诈师温柔地微笑着,“王后,你这个美艳的女巫,我不会阻挠你的野心,毕竟我也对观赏这闹剧兴致勃勃来同我道别吧”欺诈师在那苍白颤抖的嘴­唇­上亲吻了一下,然后离开了宫廷

他裹紧身上遮挡烈日的斗篷,也没有带走国王的馈赠只是在足迹渐渐没入金黄的沙漠时忽然觉得这一切本该叫他兴奋不已的事情忽然有些索然无味

他想到王后该是他曾经最爱的那种女人,是黑夜里的女妖,会叫他留恋难忘但此时他却觉得厌恶了

他又想到离别时自己对国王恶作剧般的吻

呵……那个可悲的国王啊

不知为什么,欺诈师竟然为他惆怅起来了

那个可悲的国王啊他虽然­性­格软弱而愚蠢,可那单纯的神情倒是同贝利亚十足相似呢

他索­性­躺下了

躺在不知何时降临的夜幕中,躺在带着白日余热的金黄沙粒里,望着头顶永远明亮的金星,缓缓闭上眼睛

他不由又想到了贝利亚曾经问过他的话

耶和华说只有人才是最完美的造物,可我们为什么是失败品?

“因为你们不够狠心”

金星伊斯塔尔再次来到欺诈师面前要求欺诈师前去同贝利亚见面时,欺诈师拒绝了他

“他跟我无关”欺诈师坐在夜晚的河流边发光的昆虫在水边柔软的草丛中不住穿梭,一种白­色­花朵散发着清淡的香味

——仿佛梦境或童话一般

欺诈师有时也会欣赏这样的景­色­

伊斯塔尔因他的话而皱起眉头他的眼睛中泛着冰冷的怒气,这种神情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具有血­肉­身躯的人,而更加类似一座石刻雕塑

他是天上的一燎辰欺诈师想到这是他本质

伊斯塔尔没有再说什么,他就那样沉默地离开了

人间界的王庭越来越­阴­云涌动数年后将自己的容貌变化得衰老憔悴的欺诈师宣称无名氏要开始培养继承人,不再在人间界行走他远离人群,没有人能够找到他也就没有人能够向他诉求

不知不觉欺诈师又来到了巴别塔前,这一次他并没有进去,只是在塔下静静站立

“无名氏,厄洛伊斯”

欺诈师转身向亚当行礼:“又见面了,陛下”

“你不想同贝利亚见面吗?”

欺诈师发出一声轻笑:“陛下,你从未见过他,也会对他有这样深刻的情感吗?”

“我从未见过他,但他毕竟是伊甸最后降生的生灵”

欺诈师恭敬地垂着头,并未说话

亚当叹了口气,“我是为伊斯塔尔来劝说你”

“我不会去见贝利亚”欺诈师说道,“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拨动时光之弦的人是贝利亚,我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这个世界上创造了奥术的人是耶和华,我为什么会是万法汇聚之身?陛下,你从不怀疑你的朋友,我却要以恶意来揣度一个陌生人我从不愿陷身­阴­谋自己却一无所知因为我当惯了布下陷阱的猎人,无法忍耐自己做那笼中兽陛下,我没有必要参与这场游戏”

亚当有些张口结舌这位万王之王从来在争论中无法取得胜利“但他不会想要伤害你……”

“伤害有很多种,­肉­体或者心灵,陛下,对于我来说被人欺骗就是伤了自尊,会让我恨不得去死一回”

亚当惊讶地看向他,过了一会儿才弄明白这一次欺诈师是开了个玩笑他叹息了一声“但我也不能让你回去人间界的宫廷了,你已经将那那里搅得人心惶惶到万王殿居住一段日子吧”

“这是在您的纵容下发生的,陛下”

亚当忧郁地望着欺诈师:“是的,因为你也教导他们在失去我与我的子嗣后要如何 ... [,]

(生活,而我却在这件事情上无能为力你猜测到了,不,你从未来而来,你亲眼看见了”亚当就以那忧郁的,带着渴求又带着恐惧的眼睛盯着他:“那是个什么样的时代?”

欺诈师轻柔地笑起来:“那时代已经与你无关了,陛下”

“……是的”万王之王转过身躯他开始迈动脚步没走一步,他周围的景­色­都会发生不同的变化

这正是通往万王殿的道路

“我还想再询问你一个问题”万王之王以他那疲惫的声音说道,“你亲吻了沙漠之舟的国王,你爱他吗?”

“呵……您在人间界有九千九百九十八双眼睛,有什么是您不知晓的呢”欺诈师愉快地玩着嘴角“我喜爱他您想要为您的后嗣讨还公道吗?”

“不”万王之王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以为你爱他,所以他为此感到愧疚”

51巴别之王【5】[倒V开始]

( 万王殿建筑在亚当同夏娃离开伊甸之后夏娃第一次要求停下的地方

在此处,伊甸的生命之水分出的第四个分支比逊流淌着河床□的地方富有金和红宝石的矿石,白鸟在滩地栖息

夏娃离开伊甸之后就再没有进食与休憩她不能享用人间界的食物也不能在人间的土地安眠那一日她对亚当说道:[我们离开伊甸已经有多久了?这里的土地如此新鲜可我的眼睛却如此思念故土你看这流淌黄金与宝石的河流它同伊甸如此相似]

[这是生命之水流出伊甸的道路你口渴吗?这是故园的水”

[让我在此处歇一歇吧]

亚当让妻子坐在河边,他自己跪坐在妻子身旁,将杯中的河水喂给她喝这些水流淌进夏娃的身躯,却完全不能驱散她的饥渴

[这些水离开伊甸之后便再不是伊甸的宝物了]夏娃说道:[亚当,从我诞生直至我衰亡都忠诚如一的爱侣我是想同你一道走出伊甸但却不曾想过最终逃离那里]

亚当沉默不语

[我既怨恨耶和华又如此深爱他]

亚当将妻子搂进怀中:[夏娃……]

[把该隐抱来叫我见一见]

亚当把这个继承了夏娃灵魂的孩子抱到夏娃面前夏娃亲吻着亲爱孩子的面颊流淌下泪水:[我将离开你了]

亚当颤抖着哭泣起来[你将同我一起统御人间界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帝国]

[我是伊甸的生灵,我的脚踏上人间界的土地时,我的生命就开始流逝我在人间界陪伴你一千个日夜,这已经叫我知足了]

[不!夏娃!你仍要陪伴我一千个日夜,一万个日夜,一亿个日夜!你将陪伴我,直至永恒的时间也枯朽!]

夏娃颤抖着她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忽然窥探见漫长的过去她讶异地睁大眼睛,然后柔和地微笑起来:[亚当,从我诞生直至我衰亡都忠诚如一的爱侣,你听见这里的水声了吗?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还那样幼鞋在水边哭泣……]她的皮肤散发出银月般辉光,双眼仿佛晨星一样美丽,[你在寻找夏娃……我如此怨恨耶和华,又如此深爱他他教导我如何爱上你,如何卑劣地占去你心中女人的位置亚当,你是否会怨恨我?]

亚当不明白妻子在说些什么泪水从他蓝­色­的眼睛中涌出,那样美丽纯粹

夏娃抚摸着他的面颊,亲吻他的嘴­唇­:[你从未改变过]

[夏娃!]亚当痛苦地哭喊着,[我一生都在寻找与等待你,你不能离开我,不能让我再孤独一人寻找下去!]

[我的爱,]夏娃轻声说道,[将我留在这里吧]

她合上眼睛

天地间的光都忽然消失踪迹,只有她仿佛初生的月轮在荒原上熠熠生辉

亚当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他怀中幼小的该隐被父亲的吼叫声惊醒,然后声嘶力竭地啼哭起来

光像屏障般将亚当从夏娃的身边阻隔开夏娃的身躯在光中慢慢下沉,最后像是一粒种子深埋进泥土般完全埋没在地下

亚当仿佛听见自己的灵魂中传来崩塌碎裂的声音,一瞬间,伴随着剧烈的痛楚,那些从他初生一直至如今的记忆全部涌现上来他知晓所有一切的真相了他知晓他请求耶和华为他封存的记忆了

[阿格利博尔!阿格利博尔!阿格利博尔!]

他痛苦地跪在那片土地上,明白自己一直追逐与寻找的人再也不会回来

“夏娃死去后,这里长出了这棵树”万王之王亚当坐在万王殿的台阶上,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安静地注视着那株月光般美丽的树木

夏娃曾是月之使者阿格利博尔,然而她死后的身躯会化作如此辉煌的树木还是令人惊讶即使身为万法汇聚之身,能够­操­纵时光之外的一切奥术,欺诈师仍旧不由为它惊叹

“陛下,那么你深爱的夏娃究竟是谁”这对于欺诈师来说只是闲谈中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但他最近心情实在烦躁,于是自然知晓要怎么刺痛他人来让自己感到好受一些

这种爱好可真病态他甚至有点陶醉地这样评价着自己得治

万王之王却并没有动怒在他那英俊又像孩童一般天真的面容下,竟然浮现出一种包容睿智的微笑了

“这个问题确实困扰我良久,也使我无比痛苦我觉得我背叛了夏娃也背叛了阿格利博尔,甚至夏娃最初没有能够降生,以及阿格利博尔最后离我而去都使我觉得是我犯下了罪孽正是因此,我曾请求耶和华将我的记忆抽离——而你也知晓了,这个举动有多么愚蠢我并不聪慧,我原本没有指望这一生能够摆脱这种疼痛,然而当夏娃留给我的最后一个孩子被耶和华接走的时候我忽然间醒悟了再去纠结那些有什么作用呢夏娃的幻影使我对爱抱有期待,梅利思安同耶和华引导我找寻到一生爱侣,为了我可笑的坚持他用自己塑造了夏娃的形象在我心里,无论是阿格利博尔还是夏娃,他们是同一个人无论我因为什么爱上他,但我爱他他是谁又有什么紧要”

欺诈师挑起眉毛

他听出来亚当意有所指,也醒悟这万王之王是有意引诱他问出这个问题

猎人竟被狐狸欺骗!

欺诈师有点懊恼地发出嘲讽笑声:“陛下的智慧确实与日俱增只是无论阿格利博尔还是夏娃,您确实同他相爱,而我呢,只是在为我冲动的上辈子负责我倒是不知晓陛下同金星阁下的交往如此密切,使得陛下常能记起要劝导我去见贝利亚”

欺诈师不再对万王之王表现出恭顺与敬意,毕竟有谁会在一个注定要消失的国王身上耗费自己忠诚呢?至少欺诈师从来不会

亚当仍旧温吞地微笑着,这种柔和的笑容有些像耶和华,也有些像梅利思安毕竟他们是他的老师

欺诈师站在万王之王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陛下,我一直以为您懦弱无能,您想暗示我什么?贝利亚同梅利思安正是一人?你不怕伊斯塔尔责怪你向我暴露了这个秘密?”

欺诈师一瞬间的恼羞成怒令万王之王感到高兴——这意味着他确实找到了症结所在

“你一直知道不是吗,厄洛伊斯,否则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感到如此烦躁呢?我只是在说我自己的事情,并没有向你透露任何事”

“那你不如去劝劝你的好友,让他看清自己的内心!陛下,你知道我无法拒绝任何人的请求,因为我虽不强求报酬,但最终他们都会向我支付那么您知晓我为何能够拒绝金星阁下吗?因为他向我请求,却又不承认自己向我支付代价的身份”

欺诈师怒气冲冲地吼叫完毕然后旋步离开随后他躲藏到殿堂深浓的暗影中,静静停下 ... [,]

在白树的辉光下,一个披着漆黑斗篷的身影从空气中显现

欺诈师听贝利亚说过,天空之主贝尔沙明曾为金星织过这样一件斗篷,它的正面光辉耀眼,而反面则黑暗一片当将那黑暗披裹在身上,甚至连贝尔沙明本人也不会发现斗篷下的人

欺诈师自然知道来的是谁也知道这个人刚才就躲在那斗篷底下听他同万王之王的谈话——或说争吵也未尝不可

而此时万王之王见到了老友,眼中却并没有欣喜,只有忧虑他显然不明白欺诈师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那些话从一开就不是说给他听

“不要再劝他了”金星开口说道

他走向月之白树在那光滑的树­干­上亲吻了一下,然后再同亚当交换了一个拥抱

“我不会再来”

那之后金星伊斯塔尔再未前来过万王殿

欺诈师耻笑他对贝利亚心生爱慕却不敢言明,但有时又难免会想到自己

会关注一人,会思念一人,会为一人痛心,会为一人焦虑……欺诈师从不欺骗自己,他明白这就是爱

——其实我同伊斯塔尔有何不同?心生爱慕又不愿承认

但欺诈师只是偶尔这样自暴自弃他明白他同伊斯塔尔是不同的金星爱着一个人的过去与未来,爱着自己的导师和父亲般亲密的人,他所纠结苦恼的事跟欺诈师完全不一样

欺诈师的爱并不是自愿的

无论乌有之王告诉他的那个厄洛伊斯有多么爱梅利思安,甚至将心也交给对方带走那个人始终不是他

他不承认上辈子的爱

没有过去的记忆,那些情感就不应该被继承

他不由自主爱恋着梅利思安就算对方此时只是一个幻影念起对方的名字就觉得心中甜蜜,脑海中浮现对方的样貌会感到心中疼痛这种爱是卑劣的枷锁,是强迫的耻辱

欺诈师同样不由自主被贝利亚吸引

即使对方向他仔细辩解自己只是梅利思安的复制品欺诈师也从未相信过因为他知道,他的心在梅利思安身上,他只会爱上梅利思安一个

万王殿的生活数年来没有一丝改变时间变成最廉价的东西

人间界九千九百九十八位国王既是亚当的九千九百九十八双眼睛,所以外界的消息从来没有延误,但欺诈师对它们大多不感兴趣

有时亚当会同欺诈师聊些话题,更多的时候却沉默不语

人间界第一位国王将王位传给他人的那个晚上,亚当一直坐在白树下,他的视线透过皎洁明亮的叶片投向天幕,星辰的辉光在他眼底闪烁

欺诈师站在不远处漫不经心地看着他,过了许久忽然发现万王之王是在无声哭泣他走了几步,在亚当不远处的石阶上躺下“我一直觉得你软弱可怜从不抗争,失去时才敢哀悼”

亚当无法汀眼泪他如此悲痛这是一个父亲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他不得不将那可怜的孩子推一把以确保那孩子会坠入深渊

“你说得对我一直寻求庇护阿格利博尔,耶和华,梅利思安,夏娃……我是伊甸园中最软弱可悲的人,离开旁人的支持就不能存活我胆小懦弱,还是个罪人”

那双天空般明澈美丽的眼睛泛满泪水,这样的痛苦又有谁能够不为它动容?

欺诈师说道:“如果你是个罪恶的人,又何必使自己被自己的良心折磨?”

“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强大,至少心灵坚毅我带来九千九百九十八位人间的王者,我视他们为自己的孩子,我就是九千九百九十八个孩子的父亲我以为我已经是这样一位父亲,就必然能够扛起自己应有的责任,就如同耶和华与伊斯塔尔一般我如今因为一个孩子的离去而悲痛不已,耶和华同伊斯塔尔……他们亲自送离这样多的兄弟姐妹……”

“你不憎恨他们?”

“我曾憎恨他们”仿佛沉默会令悲痛更加剧烈,万王之王不断地向欺诈师诉说着

“我曾憎恨他们我无法理解大家是如此快活地生活在伊甸,他们为何要剥夺旁人的­性­命,囚禁旁人的灵魂直到我从巴别迎来我的第一个孩子,我抚育他成长,使他成为一国之王,但我知晓,他是从我灵魂中分割而出的子嗣,他的喜怒永远受我影响,他的爱憎也永远受我支配他们是我的眼睛,是我说话的­唇­舌,是我的双手双足我为他们编织人生,欺骗他们去过自己的生活我做了这一切,才知晓耶和华有多么痛苦,因为他窥探到那个秘密,他知道我们只是世界那庞大的灵魂中微不足道的一小份,而他与贝尔沙明,便是世界灵魂的至高支配”

“你羡慕耶和华同伊斯塔尔,觉得该同他们一般承受痛苦却从不哭泣吗?万王之王,人间界的统领,那并不对”欺诈师给了亚当一个拥抱,他柔声说,“眼泪是好的,是这样东西使得灵魂格外高尚”

亚当终于出声痛哭他从来仿佛孩童般受人疼爱在伊甸园里,他的童年与少年时代是那样漫长,耶和华甚至为了使他远离那些疼痛而叫他永不长大他离开伊甸时失去了自己的故园,他离开夏娃时告别自己的灵魂,他身上还剩下什么呢?

这个伊甸众灵最为疼宠的孩童,他逼迫自己成长,强迫自己压抑本­性­,但他的那颗心却始终那样柔软善良

“我知晓了耶和华与伊斯塔尔承邓多大的痛楚,因为我此时也亲身体验这种疼痛即使明白此时的劫难引向日后的坦途又有什么作用呢?它对疼痛毫无助益”

“他们永远不会知晓你此时的疼痛,但你明白他们日后的幸福”

“请你去见见他吧”亚当说道

“我会将他带回万王殿来”

“不”亚当说道,“请你独自去见他”

夏娃对亚当说道:[从我诞生直至我衰亡都忠诚如一的爱侣,我会陪伴你一千个日夜,一万个日夜,一亿个日夜,直至永恒都在你我面前腐朽我会为你诞下九千九百九十八个子嗣,使他们成为九千九百九十八个人间界的国王你便是他们的父亲,是人间界诸王的父亲那时,正如同耶和华教导我们的,你会与我一道住进万王殿里,你也会陪伴我一千个日夜,一万个日夜,一亿个日夜,直至永恒都在你我面前腐朽]

夏娃死后,在她安憩之地生长出一株银月般辉煌的白树

耶和华从伊甸出来,他找到亚当,说道:[将你的子嗣该隐给我吧我曾同你与夏娃说,在亚伯同该隐之间你们只能选择一个来继承夏娃的灵魂这样这个孩童才能在人间界成长你们选择了该隐,将亚伯的尸骸交托给我埋葬在伊甸园内如今我要告诉你,我没有使该隐夺去他母亲的灵魂,使他犯下弑亲的罪孽是误闯伊甸的冥府之主伊尔卡路拉的灵魂一直支撑他的­性­命,如今时候到了,他将要 ... [,]

(回归冥府的伊甸,他会成为彼处的王]

亚当说道:[我想在此处建造万王殿,这样便能实现同夏娃的约定]

耶和华说道:[我会为你建造]

耶和华又说道:[阿格利博尔曾借你骨中骨,­肉­中­肉­塑成夏娃的身躯,他将灵魂投入夏娃的身躯中便成为了夏娃你此生注定只有这一位爱侣,所以你要以这种方法得来九千九百九十八个子嗣我为你建造巴别塔,你可在塔中迎他们来]

[我要从何处得到灵魂?]

[你是伊甸最后一位受期待而生的生灵,你是我同贝尔沙明最后灌注心血的造物,你是男人,是人间界的统领你有灵魂,比旁人的都要强大你可将这件事情去问询金星金星伊斯塔尔曾这般创造九千九百九十九燎辰,他会教导你]

亚当听从耶和华的话,他寻到金星,在耶和华所造的巴别高塔中分开自己的灵魂,以自己的血­肉­创造九千九百九十八个人间界的王他视他们为自己的爱子伊斯塔尔教导他如何为这些国王编织未来这样,他们既是亚当本身,又是他人

52巴别之王【6】

( 欺诈师独自去见了沙漠之舟的国王

国王睁开那双天空蓝的眼睛看着欺诈师露出一个笑容:“我从未想过生命要走到尽头时应该做些什么”

欺诈师跪在他的床边,握住他的手:“陛下,我来见您”

国王柔和地注视着他:“我感到高兴这世上我最亲爱的朋友”

“我有解毒剂”

国王叹息了一声:“何必使他们恐慌呢?我是万王之王亚当的后嗣我的躯体不会腐朽这样的毒药只能使我虚弱并不会使我痛苦”

“欺骗与伤害您的人,您仍爱她吗?”

“我在这王国中已经经历如此漫长光­阴­在过去我是国王,直到我遇见她,才成为一个有着妻子同孩子的男人她使我懂得我的父亲——万王之王也不能令我知晓的东西我为何不爱她?她在我眼里还是那样年轻稚­嫩­她也爱我即使她爱我没有爱旁的东西更多,但她的确爱我她给我的对她来说如此珍贵她从我这里取走的对我来说如此低廉我感激她我为何不爱她?”

国王看着欺诈师轻柔地微笑着:“我的朋友,我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也有我知晓而你却不知晓的东西呢爱是如此蛮不讲理,怎能用常人的眼光去判断?就仿佛你……”

国王叹息着,笑着,怀念着:“你的语言欺骗我,你的行为欺骗我,但你的心从未骗我”

欺诈师第一次意识到面前的国王已经活过漫长岁月他已经成长了

欺诈师俯身,在国王­干­裂的嘴­唇­上亲吻了一下:“您的父亲是珍爱您的而我,您是我的珍宝”

“我知道你另有所爱,”国王疲倦而温柔地注视着欺诈师,“相信这份爱吧”

???

有越来越多的国王传位给自己选定的继承人

亚当总是流淌泪水,好像永远哭不够似的

他要哭泣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他有那样多的眼泪吗?

但欺诈师却再也无法嘲笑他

无法再戳穿他的软弱,无法再冷眼旁观他的悲伤

欺诈师会坐在亚当旁边

月光星光还有日光都无法遮蔽白树温柔的辉煌

这是夏娃也在一直陪伴亚当

“耶和华的灵魂已经注入亚伯的骨含他成为诺亚,成为我赠与黄金之国巴比伦王的唯一爱子他是生命之水的锁钥”

欺诈师安静地听着

“我不能再离开万王殿了”

“我不知道耶和华幼时样貌,也许他并不像我一样是以孩童的形象诞生在我印象中他白发白目,与诺亚没有一点相似”

“诺亚也许更像我毕竟他诞生在亚伯的骨骸中……”

“厄洛伊斯,是如今重要还是未来更重要?是追逐耶和华眼中的自由还是停下来,记住这个时间?”

“我怎么能解答呢陛下?”欺诈师说道,“这毕竟不是我的时间”

他再一次想到贝利亚曾经问询过他的话

[耶和华说只有人才是最完美的造物可我们为什么是失败品?]

你们并不是失败品

欺诈师在心里回答贝利亚

耶和华有那样的能力,他可以让你们得到自由但你们必须抛弃如今的身份以及强大的力量,必须遭受一次离别的痛苦,那是为了人——因为人会嫉妒,会因你们的强大而在愤怒中自我灭亡

你们并不是失败品

你们太过无私你们诞生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你们会将人类安放在超越自己的地方

所以你们不是最完美的造物

???

欺诈师有时候会诺亚

因为亚当热衷于关注诺亚成长的点点滴滴他虽然知晓那个从他的孩子的尸骸中诞生出的小王子其实已经不是耶和华了,但他还是贪婪地窥探着这个孩子

他也许是想要找到什么

欺诈师知道,亚当感到害怕

即使灵魂得到了轮回的权利,亚当害怕在漫长的时光之后失去自己

忘记了夏娃的亚当就不是亚当了

“耶和华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欺诈师这样安慰他

“但耶和华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

欺诈师看着悲伤的亚当,忽然发现,其实有时候亚当不仅仅是在为自己那未知的未来恐慌令他焦躁的其实是他记忆中的耶和华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事实

在诺亚成长为一个聪慧博学的小少年的这十二年中,欺诈师又代替亚当去见了许多位离开王座的国王

有一位国王被自己的臣子沉入水底欺诈师将他带上来,升起一团温暖的火让他烘烤自己的衣服

欺诈师每探望这样一位落魄的国王,都会说:“我可以帮你夺回王座”

也许是出自好心,也许是不怀好意这是欺诈师的游戏

但国王们都拒绝了他

有些国王显得悲伤难过,有些国王会露出惆怅的神情,也有些国王——就像他眼前的这一位,会对欺诈露出温柔而包容的笑:“厄洛伊斯,我知道你你追逐梅利思安而来你自称无名氏,我总听说你在诸国游走”

欺诈师耸耸肩“那位陛下会跟你们谈论我吗?“

“不,我们是他的眼睛与耳朵,但有时也能看见他所看,听见他所听”

欺诈师感兴趣地打量着这位国王他与亚当十分相似实际上每一位国王都与亚当相似金­色­璀璨的头发,天空一般湛蓝的眼睛,还有柔和的­性­格

“父亲越早带来的孩子便同他自己越为相似我们能够知道他所想,能够被他的好恶影响我们最初是父亲的一部分,渐渐成长的时候才变成自己”

“他为此愧疚呢”欺诈师笑眯眯地说,“你们不怨恨他吗?你们是他的复制品,你们的思维被他控制”

“为什么呢?”国王说道,“他给我生命他将他的知识与情感全部给我他是我的父亲”

“他也为你们安排好了未来”

国王笑起来:“父亲使我成为国王,我会做一个好国王当父亲给我的使命可以卸下时,我就开始享受这份自由我想做个诗人”国王认真地说,“我想用我自己的眼睛看看这个世界”

“即使你明白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即使我明白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国王穿上欺诈师为他准备的毫不起眼的斗篷,“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令人惧怕的事物,对于我来说死亡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种”

国王向欺诈师道别离开的时候他说:“你总是刺探别人,其实你是在 ... [,]

(鞭笞自己”

欺诈师躺在火堆旁边

他哼着一支小调

他想到亚当的泪水

“听到了吧”

爱哭包

至于国王送给他本人的话,欺诈师一转身就忘记了

???

狩猎季节到来时亚当显得尤为焦躁不安

黄金之都的王子诺亚将在几天后被引入伊甸

金星伊斯塔尔又前来了,这一次他对欺诈师说:“我爱慕着他”

欺诈师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嗯……”

“请你去见他”

没有见过你这样对待情敌的人!欺诈师躺在白树下白树温柔的辉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懒洋洋地,几乎要进入梦乡

“我……我爱他”伊斯塔尔的脸几乎低垂得要埋进地底他从来冷酷凉薄的面颊映照着晚霞的余韵他紧握双拳,痛苦地喘息:“我承认我爱他请您去见他!”

欺诈师忽然感到意兴阑珊

他本想击溃伊斯塔尔那装镊样的面具,打烂他那蹩脚的伪装欺诈师原本觉得对方剥落伪装后的狼狈会令自己感到快活但不知为何,他反而觉得心底苦闷

[你总是在刺探别人,其实你是在鞭笞自己]

欺诈师枕着自己的手臂,他问道:“既然你爱他,为什么不自己去陪着他呢?”

“你才是他的伴侣”

“我不是!”欺诈师猛地坐起来,“我是梅利思安的伴侣,而他只是贝利亚!”

伊斯塔尔沉默不语

“好吧”欺诈师说,“我承认我被他吸引但我厌恶你们这套宿命的说法如果我注定是他伴侣,那么我会自己去爱上他我也永远不会因为我注定成为他的伴侣就在这份爱情里坐享其成……你听懂了吗?”

金星只是苦涩地望着白树的枝杈他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欺诈师弯起嘴角:“是艾你不会想听我说话,这就像是可耻的炫耀甚至我也听不懂自己的话”他忽然凑近伊斯塔尔,然后热烈地吻上金星的嘴­唇­

欺诈师的吻是这样廉价

伊斯塔尔惊呆了,过了许久怒火才抵达他的脑海他像个凡人似的对欺诈师挥出拳头

欺诈师疼得弯下腰,他扭曲着脸大笑:“去吻他你会知道亲吻所爱的人有什么不同你吻过他,就不会再迟疑”

???

诺亚被引入伊甸的前一个夜晚,欺诈师履行自己的承诺去见贝利亚他不再是欺诈师记忆中的涅,嘴角含笑的样子倒是会让欺诈师觉得——很有我当年的风范

这个成熟俊美的青年不再是当初那个青涩懵懂的小可爱不能再随便欺骗调戏,不能再随便欺负逗弄欺诈师向贝利亚伸展开手臂:“我知道你早就想扑到我怀里来了”

贝利亚没有动

欺诈师只好自己走过去:“你在害怕什么呢?”

“伊斯塔尔告诉我你不愿见我”

一瞬间欺诈师就明白贝利亚成长的只有躯壳而已,他内里的灵魂还是那样纯粹稚­嫩­

怎么会弄错这一点呢?欺诈师想着亚当也存在了如此漫长的光­阴­,但他还是跟孩童一样单纯柔软

这些伊甸的生灵啊……

欺诈师叹息着,轻轻拥住贝利亚:“原来伊斯塔尔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

“不,他不是那个意思……我……”贝利亚焦急地解释起来

欺诈师轻轻笑着揉揉贝利亚的头发:“我知道”

他将贝利亚的头颅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我是来看你的,不要讨论他”

他以轻柔的动作轻轻拂过贝利亚的脊背:“你在害怕什么呢贝利亚?我不会厌恶你的因为你同我的爱侣,你同梅利思安那样相像但你是你自己你要记住这一点我知道你身躯中有着什么”

贝利亚僵硬地抬起头欺诈师又重新将他按到自己的颈窝

“第一次来伊甸见你的时候,我冲破伊甸与人间界的界线亲吻你时就明白你的身躯中聚集着无数的灵魂我向你说过,无论你有什么改变,你都是你自己就像阅读书籍,你不会成为书中人”

欺诈师握着贝利亚的肩膀,他凝视着贝利亚的眼睛

“贝利亚,你在害怕什么?你觉得自己会在旁人的思绪中迷失?你觉得自己只是无关紧要的容器?多可笑呀贝利亚,你甚至不知旁人爱你你的灵魂,就在这里”

欺诈师将手附在贝利亚的胸膛上:“最终的决定只有你自己可以做,最终的选择权也在你的手里贝利亚,我知道你心底有个答案,那不是任何旁人告诉你的”

“我……很害怕……”贝利亚靠在欺诈师的肩膀上,“耶和华我的父亲,他为什么要以梅利思安的样子来创造我?”

欺诈师看见站在葱茏树木中的伊斯塔尔向他露出恳求的目光于是欺诈师说道:“没有人因为你的样貌而喜欢你你是耶和华手造的生灵,他将你带来世界,你该懂得你对他来说多么珍贵”

“我也爱着他,”贝利亚说道,“像世界上所有孩子爱着自己的父亲那样爱他”

那个夜晚欺诈师并没有离开伊甸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秘密需要避讳他的存在了金星对贝利亚说:“诺亚的身躯中有耶和华的灵魂,但那并不是真正的耶和华他是钥匙,你要令他自己去打开那扇连接上下伊甸的门,这样我们所要做的以及他所期待我们做的一切便完成了”

贝利亚坐在生命之水边上在参天的树木中站立着只墅壳的化为石头的伊甸生灵这里连鸟鸣的声音都没有了贝利亚轻轻拨动湖水,发出哗哗的声响

仅有独角兽还存在着,它们远远望着他,然后又在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惊惶跑开

伊斯塔尔记得,独角兽也曾这样惧怕梅利思安它们是惧怕人心中的悲伤与疼痛伊斯塔尔想要像欺诈师那样给贝利亚一个拥抱,但是他没有迈动脚步

欺诈师也湖边他躺在柔软的草地中,仿佛睡着一般

在第二黄昏时伊斯塔尔披上他光辉的斗篷回到天上——他没有办法看着之后的事情发生

贝利亚则站起来——诺亚已在伊甸之外徘徊

欺诈师睁开眼睛——他并未睡着,也不在思考,只是听着贝利亚轻柔的声音,闭着眼睛发呆

恍惚间他觉得有什么在水中呼唤着他

欺诈师在空气中划出玄迷的奥术湖水在他面前分开,又伴随着他的脚步合拢他在不知距离地面多么遥远的地方看见了上下伊甸的分界那不是人间界所能拥有的任何的门,那是时间

在这时间的囚笼正中,人鱼沉睡着 ... [,]

他黑­色­的长发在肩头披散,蓝­色­鱼尾蜷曲着,上面搭着洁白大理石一样的手臂他就那样闭合着眼睛,眉间轻微隆起,仿佛忍耐着一个不那么美妙的梦境

他是停止的

他的世界中一切都是那样寂静

他美丽的面庞与贝利亚别无二致,却显得更加迷人,更加充满风韵

只该是时光的雕琢叫他成为这使人移不开视线的样子了吧

呵……梅利思安呀,你这空心人

欺诈师向时光牢笼中的人鱼伸出手去闪烁的能量的光环在他的手上炸开一个时间内不能有两个同样的灵魂,他能看见梅利思安,但梅利思安却并不同他处在一个“世界”

欺诈师静静思索贝利亚以及伊斯塔尔跟他说过的那些故事,渐渐地也就揭开了谜底

耶和华从不说谎梅利思安确实成为联通上下两个伊甸的门扉,这道门是时间能够使用时间奥术的人在这世界上只有一个,欺诈师也忍不住为耶和华的智慧惊叹但联通并非开启,耶和华正是利用梅利思安的时光属­性­使得冥府伊甸无法渗透入生命的伊甸中来这样曾经失败本该重来一次的世界得以保全

那么之后会发生什么呢?欺诈师安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时光的牢笼开始震荡

是诺亚向生命之水走来

熹微的晨光中这孩子的身影显得那样高大辉光他慢慢迈动脚步,就像一个巨人

——耶和华自己成为了钥匙,这把钥匙能够打破时间的囚笼

欺诈师抚摸着前来这个时间时乌有之王给他的誓约指环,指环形成一个厚实的屏障,将他的身躯保护在内

诺亚已经消失在了时光的牢笼中牢笼破碎伊甸的水开始向外涌动这些水吞噬了一切滞留在地面上的属于伊甸生灵的力量,这些力量在水中咆哮翻滚

那些亚当的后嗣,人间界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国王全都安静地站立着,他们面含微笑,任由洪水将他们吞没白树的辉光渐渐消失在水里,亚当就站在树边,最后也没入漩涡

在那人间的高塔上,贝利亚驻足在最顶端,他划动手臂,塔尖上荡出一轮轮的波纹这时一道光芒没入了水中那是金星的辉光这辉光指引着洪流中的力量朝固有的轨迹涌去

可他的力量是那样渺鞋伊甸之水的力量又是那样粗暴这样下去这洪水会将世界毁灭怎么可能呢?耶和华所计算的事情怎么会出错?欺诈师环顾四周,才发现本该完全消失的诺亚的躯体被包裹在一件璀璨的斗篷里

那气息是如此熟悉

这一刻欺诈师猛然醒悟

耶和华原本是打算用自己将力量完全引导入正确的轨道,他打开时间牢笼后已经太过虚弱,引导完力量之后就会彻底消失伊斯塔尔不愿他永远消散,于是就用天空之主贝尔沙明的斗篷护住了他

生命之水越来越狂暴,金星被卷入水中,渐渐消失在水流的尽头

欺诈师看着那斗篷中的孩童,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忽然明白了

万法汇聚之身——正是为此刻准备

玄奥的符文在欺诈师的指尖一个个闪现,这具强大的躯体吸纳了这个世界暴动的力量欺诈师并不知晓耶和华最初设定的力量轨记什么样子的他忽然想到乌有之王给他看过的关于梅利思安的人生的那些影像

乎的母亲曾对幼小的海之公主爱丝奥黛拉讲过一个故事:世界是被人鱼守护着的海面上的世界存在于一个泡沫中,那蓝­色­的垂进海里的天空其实就是海水的一部分在非常古老的时候,善良的人鱼因为可怜那些不能生活在海中的生物,于是就把自己变成一个泡沫来让它们居住所以艾人鱼死后都会变成合的泡沫

“童话揭露世界的本质呢”欺诈师轻声叹息着,将梅利思安的身躯搂进自己怀中他指引着躯体内的力量,在天空之外形成一个回环

贝利亚的身躯以及梅利思安的身躯在一瞬间于时光中相见,撞击产生巨大的力量,这份力量再一次被欺诈师捕捉

他将这力量传递给巴别塔,巴别塔便带着贝利亚一同升上空中生命与黄泉的水追随着他,在天顶的力量回环中聚拢

水在穹顶形成了巨大的莫比乌斯之环,它周而复始,无尽无穷

涌动的洪水终于安静下来了

欺诈师将进行的斗篷打开,斗篷中诺亚的身躯忽然变化做无数道光芒向四面八方投去

那是耶和华的灵魂

它没有消失,但最终碎裂

欺诈师叹息了一声

这从不说谎的耶和华艾他将自己完全献给了这个世界

水波轻柔荡漾着伊甸园的轮廓慢慢显露出来太多的力量在伊甸中震荡,使得伊甸成为了时间之外的一片永无又永有的空间

“你该醒了,我的睡美人”欺诈师低下头,在人鱼柔软的­唇­瓣上亲吻了一下他叹息着——你吻过他,就不会再迟疑

人鱼躺在欺诈师的怀抱中,他缓慢地,缓慢地,仿佛一朵花绽开那样睁开了眼睛

矢车菊一样美丽的瞳仁中,倒影着世界清明的景象

“你醒了”欺诈师轻柔地说

“唔……你是谁?”人鱼深蹙着眉头,不快地看着眼前过分轻佻的男人

“……”

大宇宙的恶意!拯救完世界之后发现媳­妇­儿失意了!

“我叫厄洛伊斯,是个吟游诗人”欺诈师向人鱼嘟起嘴­唇­,用滑稽愚蠢的声音说道,“欢迎爱上我”

没有那个男人热爱被调戏

即使雄­性­人鱼也是一样

梅利思安冲着厄洛伊斯的腹部来了一拳,令厄洛伊斯翻滚了三圈半

欺诈师揉着自己的肚子忧伤而漫不经心地想——最近被揍的频率越高呀~喔,空心人,我的美人儿,欢迎爱上我

——我能等到世界毁灭,然后跟你一起再次拯救它

53Rapunzel【1】

( 有一对夫­妇­他们一直没有儿女为此,他们从未停止过向上帝祈祷终于善良而仁慈的上帝赐给他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

这女孩长得非常美丽她有黑夜那样优雅美丽的黑­色­头发深邃的眼睛轮廓蜜糖一样可爱的皮肤

这女孩原本应该在父母身边快活地长大但谁又能跟命运争辩呢?在她五岁那一年爆发了一场无人可以抗衡的灾难大地被淹没了洪水没过街道,没过房屋,没过高塔她的母亲将她放进一只小木盆里,她就那样被这场无从抗衡的灾难带离了父母身边

她在这只小小的木盆里漂浮啊漂浮啊……睁着那双天真而美丽的眼睛观察着被水掩盖的陌生的世界那双眼睛里没有害怕,因为她一直被父母保护得那样好竟然并不知晓这个世界上有着害怕这样一种情绪她快活地在她自己的小船里冒着险经过哪些同样漂浮着的植物的枝枝丫丫的时候就高兴地去拽上面绿­色­的叶子她并不知道在这些流水的底下很深很深的地方,就是她曾经美丽的家园那些倾倒的房屋露出幽深的瞳孔,没有来得及逃出来的邻居们或者朋友们的尸骸安静地仰着头,所有这一切都安静而悲伤地注视着这个快活而天真的生命

她什么都不知道

还以为自己正在做一个在湖面上捉迷藏的游戏呢

她什么都不知道在茫茫的水面上寻找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忽然冒出的玩伴然后就那样——像一切兴高采烈的孩子那样——在游戏中幸福地睡着了

水流温柔地推动着她这些可怕而暴烈的家伙忽然安静下来,像是被驯服的野马那样忠心耿耿它们将她与她的那艘小小的船一起推过一道道凶险的漩涡,湍急的水流,最终在一片宁静的水域里停下

在美丽的银­色­月光下,一个披着明亮辉煌的斗篷的人将小木盆里面的孩子小心地抱出来

这个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但其实,这个故事本不应该从这里的开始的,因为这个故事原本说的是一位在高塔中的姑娘邂逅了一位高贵的王子,虽然经历了许多波折但他们最终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然而在这个故事里面,有千千万万的人,他们非常重要,少了谁都不行然而他们却没有被提到一丁点儿,以至于,又有谁知晓他们在这个故事里面那样举足轻重呢?

所以就让我们随着这个小小的孩子去经历一次她的人生吧去通过她无垢的眼睛与灵魂来看一看这个世界的样貌仔细地想一想那样的世界与我们所见的世界是否相符如一耐心地查看一番,真实的故事里会不会有不小心遗漏的秘密就像我们总是说的那样,用自己的眼睛所看见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用自己的耳朵所听见的也并不一定是真实的

那么什么是真实的呢?

那一定是能够用心,也只有用心才能体会到的东西

现在,我们这位小小的女孩已经十五岁啦

这个早晨,她被照入高塔的温暖的阳光唤醒她推开窗子,让带着­嫩­芽绿­色­的光亮与青草香气的风为她梳理好那头美丽浓密的缎子一样的黑­色­长发有几只燕子站在不远的地方互相梳理着羽毛,鸽子咕咕地向她打着招呼,黄鹂则不放过任何一个时间来炫耀自己清脆的嗓音

她看着这一切,心里马上快活起来

她像每天早晨一样做好一顿丰盛的早餐,把削下的面□剪碎,挂到窗子下边的小篮子里——这是给她那些会唱歌的朋友们的食物

然后她在窗子边坐下,用一只小银锤敲打起一小排­精­致的黄铜小钟来这样新奇的乐器于是就唱开了:

“叮叮,

当当当,

谁在敲我们呀!

谁在敲我们呀!

是高塔上的好姑娘瑞文索尔~

这位美丽的姑娘,

她准备好了­精­致的饭肴,

叮当,

叮当,

瞧吧!

热气腾腾的燕麦粥,

加上白雪一样的糖霜,

她把这样甜蜜的东西舀起来,

盛放进清洁洁的小碗里

叮当,

叮当,

瞧吧!

金子一样的烤面包片儿,

还有橘黄­色­的覆盆子酱,

她将这两样东西准备齐

放在亮堂堂的碟子里

叮当,

叮当,

瞧吧!

冒着热气的牛­奶­,

撒上香草叶子,

再来一点儿葡萄汁呀,

倒进亮晶晶的杯子里

叮当,

叮当,

瞧吧!

撒上胡椒的小排,

淋着­奶­油的羊羔­肉­,

腌渍好的小咸鱼,

好好待在刀叉边儿上

叮叮当当,

嘿!

我们的好姑娘呀!

她还留下黑面包的皮子,

掺和进饱满的谷粒,

这是给朋友们吃的,

燕子鸽子还有小黄鹂!”

欢快的歌子叮叮当当地响着,就从高塔的窗口飞出去了

飞过绿茵茵的草地,蓝宝石一样的湖泊,整整齐齐的小麦田,弯弯曲曲的石子路它们飞过早起的农夫们的肩头,善良的主­妇­们的白围裙,在孩子们的耳朵边儿的时候总会调皮地转上几圈儿,让淘气包们馋得直流口水

于是人们就说:“啊啊这是瑞文索尔的小钟在唱歌哩!无名氏大人就要回来啦!”

所有人于是全都朝高塔上望去,在高塔的塔尖上,往上数十个指头的距离,有一颗明亮的星星坠落下来它坠得那样快又坠得那样轻盈,像是一只有着巨大矫健的翅膀的鸟儿那样落在了高塔最高一层的阳台上

耀眼的银­色­光芒叫人忍不住闭上眼睛,然而谁也舍不得错过这一幕,于是无论是农夫,主­妇­还是小孩子们都用手挡住那种耀眼的光芒,从指缝中间小心翼翼地去看

之间那颗银­色­的星星刚落到阳台上,美丽的姑娘瑞文索尔就扑了过去,快活地笑着拥抱住它:“老师,老师,您回来啦!来吃晨间饭吧!”

那是多么地叫人惊奇呀!从那颗银­色­的星星里竟然走出一个人来他宠爱地搂了搂自己的弟子,然后在瑞文索尔那被光芒照耀得流下泪水来的深邃眼睛上吻了一下:“莽撞的傻姑娘,去把我的斗篷收起来吧”

瑞文索尔将老师那件散发耀眼光辉的斗篷折了起来,顿时叫人睁不开来眼睛的光芒就消失了,人们这才看清站在阳台上的无名氏,他是一位同星辰光辉一样耀眼俊美的青年!

谁也不知道这个青年的名字,人们都将他称呼为无名氏大人

几 ... [,]

(乎从人们意识到这位大人的存在开始,他就带着瑞文索尔居住在了高塔里无数年里面,他为居住在这里的人们解决了无数的问题,无论是田地里的灾荒还是人畜的杂症,没有一样他从未听过从未处理过的

有那么一日,无名氏抱回一个幼小的孩子,然后在之后的十年里,小丫头瑞文索尔长成了美貌的少女

然而无名氏仍旧同第一次被见到那样年轻俊美

岁月是不会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的,就像人世间并没有关于他的任何记录一样

白天,如果没有站在高塔下寻求帮助的人的话,无名氏就坐在他的房间里安静看书,教导自己像是眼珠子一样疼爱的孩子,到了将要夜晚的时候,他就披上他的那件光耀的银斗篷离开,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人们总是说,无名氏大人是天上的一颗星星哩!所以夜晚的时候他是要回到天上去的呀!

于是美丽的瑞文索尔也就被称为了星星的女儿

无名氏与星星的女儿瑞文索尔的事情虽然在这个村庄里无人不晓,但是因为这个村庄非常偏僻又非常渺鞋所以关于他们的事情竟然直到瑞文索尔十五岁的这一年还没有被外界人知晓

那一天,夜晚下了巨大的暴雨,等到白天将近正午的时候村庄里来了一批狼狈的年轻人他们显然是在夜晚的那场恐怖的暴雨里迷了路,身上带着伤口进了这个村子住在这里的都是些善良而诚实的人,他们为这些疲惫的年轻人准备了食物和休息的房间,并且告诉他们如果遇见了困难可以去向高塔里的无名氏大人求助

“那是一位怎么样的大人呢?”领头的年轻人这么问道

他虽然伤痕累累又非尘悴,但是他身上的那种气度却叫人非常喜爱这一户的主人就对这位英俊的小伙子说道:“那是位再好没有的大人啦!他和他的那位女弟子居住在高塔里——实际上说是他自己的女儿也不会错的!至于他自己,除非你亲自见到,否则又有谁的语言足以形容他,有谁的想象力足以描绘他呢?”

“我需要带什么礼物去才能登上那座高塔呢?”

“那是座没人能够登上的高塔,它根本就没有门呀只要在那座高塔下面轻轻扣一扣那个嵌在石头墙壁里的铜门环,无名氏大人就能收到你的请求,他会帮助你的,还没有什么事情是他解决不了的呢!而且他是从来不收取报酬的”

“对呀,只会向你讨一些奇怪的小玩意儿呢!”主人的女儿快活地说道

“那么他自己是怎么登上去的呢?”

主人笑了起来:“这就是奇特之处啦!那位大人是天上的一颗星星哩,只要穿着他那件银­色­斗篷,任何地方他都能去!而瑞文索尔小姐是从来不从塔上下来的”

这个消息实在太过令人惊奇了于是年轻人在心里头做了决定,在第二天早上敲响了那座高塔下的门环

果然就像那位好心的主人所说的,高塔里传来的回应,并不是从嵌着门环的石墙背后传来的,而是从高高的塔上传来的

年轻人仰起头来,发现伸出身子来的是一位有着乌黑的头发,深邃的眼睛以及蜂蜜一样肌肤的美丽少女这个少女用一种活泼欢快的语调问道:“陌生人,你遇到什么困难了?要知道没有正当理由的人是无法敲响它的”

“是的,”年轻人向高塔上那位美丽的姑娘行了个礼,然后礼貌地说道:“我听说住在这里的人能够为别人实现一切愿望”

“那可太夸张啦!”少女瑞文索尔用她特有的快乐的声音回答道,“老师是从来不为别人实现愿望的,他只帮人们解决烦恼不过你叩响了门环,那就等着吧,等到夜晚来临的时候你的烦恼就能被解决啦!”

年轻人还想问些什么,不过瑞文索尔已经回到了塔里他向后跑了一段儿再仰头向上寻找,只看见一个隐藏在窗帘后面的苗条的身影

那天中午年轻人告别了这个善意的村庄,在村庄外面与他出去寻找回他们马匹的同伴们汇合那个晚上他们露宿在森林的一片空地上年轻人仰起头来的时候,看见一颗尤其明亮的星星悬挂在他们的营地上方在朦朦胧胧间,那颗星星忽然向着他坠落下来他吃了一惊,那颗星星却已经停在他面前除了他以外他那些忠实的伙伴们没有一个醒来的,就连那些敏锐的马儿也全部都在梦乡沉睡

年轻人虽然觉得有些紧张,但却不顾眼睛的疼痛勇敢地直视那明亮的光芒

这时候那颗星星开口了:“你是逃亡而来的吗?”

“是的”年轻人回答

“你是从那被赤­色­沙砾环绕的沙中之舟,火焰之都,燃烧的后逃亡来的吗?”

“是的”年轻人又回答道

“你想得到什么呢?”星星问道,“你想要得回自己应得的东西,还是想要一展宏图呢?”

“我要活下去,”年轻人坚定地说,“我要活下去,并要使千千万万个有与我相同的人都活下去”

星星靠近他那光辉的斗篷之下伸出一只劲瘦有力的手来这双手探向年轻人,拉起他颈间的银链那银链上挂着一枚朴素的银质纽扣

星星轻柔地抚摸着那枚纽扣:“这层属于万王之王的后裔,沙漠之舟的国王”他将那链子从年轻人颈上拉下:“我会帮助你这边是你要付我的报酬你该去被两条河流环绕,富有沃土的国度,你要带着这个孩子,你要像爱自己的眼睛一样爱她”

“我答应你”

星星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印记,然后脱下那件光耀的斗篷来年轻人这才看清楚面前站立的是一个星星般辉煌的俊美的男人少女瑞文索尔正被他抱在怀里

——这就是无名氏了!

年轻人惊讶地想到

这时候天空已经泛起明亮的光无名氏将怀中的少女递到年轻人的怀抱里,然后什么都没有说,将斗篷反过来披在身上,像是一个影子或是一阵烟雾那样消失了踪迹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照耀在了少女的眼皮上,少女睁开眼睛,既不害怕也不惊讶地望向抱着自己的年轻人她跳下地,用活泼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人,然后以快活的语调说道:“老师说今天开始我就可以离开高塔啦!你是我以后的同伴吗?”

“是的”年轻人微笑着说着握住少女的手:“我答应了他会像爱自己的眼睛那样爱你的”

少女清脆地笑起来,她的笑容纯白而无垢,令整个清晨的林子都鲜活起来

“是呀!”她说,“老师也像爱自己的眼珠子那样爱我呀!”

54Rapunzel【2】

( 于是就像所有的冒险故事那样,这支队伍开始艰难地向黄金之国进发在途中他们遇到过凶猛的野兽,遇见过捉弄人的山野妖­精­被湍急的河流拦住去路被强盗捉捕但这一切凶险都没有拦住他们

是的这个队伍中有星星的女儿瑞文索尔呢!

当凶猛的野兽在这支队伍前面咆哮时,瑞文索尔就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掏出熏­肉­­干­,然后敲起她的黄铜小钟来

于是黄铜小钟就唱起来:

“叮叮,

当当当,

谁在敲我们呀!

谁在敲我们呀!

是星星的女儿瑞文索尔~

这位美丽的姑娘

她准备好了­精­心烤制的熏­肉­­干­

来呀

大猫咪,

叮当,

叮当,

来吧!

大猫咪!

来尝尝这顿佳肴,

然后让开道路吧,

瑞文索尔要到黄金之都去呢,

她要去那里见一见国王呢!”

于是猛兽就温顺地趴在瑞文索尔脚边吃开了,它还要仰起头,叫瑞文索尔挠一挠它的下巴呢!

当捉弄人的山野妖­精­在这支队伍的面前设下层层阻碍的时候,瑞文索尔就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掏出编织的时候用的小珠子,然后敲起她的黄铜小钟来

于是黄铜小钟就唱起来:

“叮叮,

当当当,

谁在敲我们呀!

谁在敲我们呀!

是星星的女儿瑞文索尔~

这位美丽的姑娘,

她准备好了漂亮的宝石珠子,

来呀,

小­精­灵,

叮当,

叮当,

来吧!

小­精­灵!

来瞧瞧这些漂亮的小玩意儿,

然后让开道路吧,

瑞文索尔要到黄金之都去呢,

她要去那里见一见国王呢!”

于是妖­精­们就发出细细的笑声挥动着小翅膀抓起宝石珠子飞走了

湍急的河流拦住这支队伍的去路的时候,瑞文索尔就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掏出两只小铜鱼,然后敲起她的黄铜小钟来

于是黄铜小钟就唱起来:

“叮叮,

当当当,

谁在敲我们呀!

谁在敲我们呀!

是星星的女儿瑞文索尔~

这位美丽的姑娘,

瞧她手上是什么呀,

是摇摆尾巴的小铜鱼

来呀,

河流,

叮当,

叮当,

来吧!

哗啦啦的河流!

来瞧瞧这对伙伴,

然后让开道路吧,

瑞文索尔要到黄金之都去呢,

她要去那里见一见国王呢!”

于是河水就漫到瑞文索尔的脚边,好叫瑞文索尔把两只小铜鱼放到河水里去小铜鱼一进入水里就甩动烟雾一样美丽的尾巴游开了,满身金­色­的鳞片在水里头闪闪发光湍急的水流就带着两条美丽的金­色­铜鱼离开了,河水正中出现了一条宽阔的道路,等到瑞文索尔以及她身后的队伍全部通过才又重新漫回来

当凶恶的强盗把尖刀对准支队伍的时候,瑞文索尔折睛,然后问道:“请让我最后唱支歌吧,你们可以歇一歇,等我唱完这支歌然后再用刀子杀掉我吧”

只是唱一支歌罢了,于是强盗们同意了

然后瑞文索尔又敲起她的黄铜小钟来

这一次小黄钟的歌声不再那么快活:

“叮叮,

当当当,

星星的女儿瑞文索尔在敲我们呢,

她要我们为谁来唱歌呢?

是老妈妈,

是老妈妈

她在夜半还纺着线呢,

艾老妈妈,

艾老妈妈,

她要给自己的宝贝孩子做一件小褂,

要叫这宝贝疙瘩光鲜体面,

要像领主城堡里的贵公子一样呢!

艾老妈妈,

艾老妈妈,

她自己在啃黑硬的面包呢,

艾老妈妈,

艾老妈妈,

她将新磨的小麦粉揉好,

在炉火里烤得又白又软呢,

艾老妈妈,

艾老妈妈,

她藏着一罐蜂蜜,

还熬了覆盆子果酱,

都是留给小宝贝吃的呀!

艾老妈妈,

艾老妈妈,

她去领主的城堡里缝缝补补,

把背脊弯着,把指头戳破,

她每天都­干­这么多的活计,

她攒出十枚银币呢!

艾老妈妈,

艾老妈妈,

你有什么心愿呢?

来告诉瑞文索尔吧,

来说给小铜钟呀,

你有什么心愿,

我们来为你达成吧!

艾老妈妈,

艾老妈妈

她要把十枚银币收起来,

她要给自己的小宝贝收起来呢!”

凶恶的强盗痛哭流涕,他们都想起来自己的家里有这样一位老妈妈,但是他们的国家被一个邪恶的大巫师占领了,女人们和孩子们被留下来当巫师的仆从,男人们则被赶出来,谁也回不去瑞文索尔朝他们折睛,然后把自己的小手绢分给他们擦眼泪:“跟我们一起去黄金之都吧,我要去那里见一见国王呢,我要把路上见到的一切都告诉国王,好让他知道他的城堡外头发生了什么呢你瞧,这些是我的同伴,他们也要去向黄金之都的国王提出自己的请求呢”

于是强盗们收拾好自己的行装,骑上瑞文索尔用漂亮的彩纸剪出来的小马,跟他们一起上路了

他们翻过九座山,淌过九条河,越过九道深深的沟壑,穿过九座浓密的森林,最后终于进入了黄金之都的城垛穿着黄金铠甲的卫兵向他们走来

“你们是要来见一见黄金之都的国王吗?”

“是的”瑞文索尔说道

“你们中间有一位星星的女儿瑞文索尔吗?”

“那正是我呀”

黄金铠甲的卫兵说:“那么跟我来吧,星星的女儿瑞文索尔,国王正在等着你呢”

瑞文索尔折睛:“那么我的同伴们呢?”

“哦,” ... [,]

(黄金铠甲的卫兵说,“可是国王只提到要见你,也许你可以自己问问国王吧”

于是瑞文索尔就向朋友们告别,她跟在穿着黄金铠甲的卫兵后边走上长长的,用金砖子做的阶梯,进入国王所在的宫殿她首先在宫殿的右边看见了一株枯萎的白树

“哦,你是多么可怜呀”瑞文索尔抚摸着白树的树­干­,这株枯萎的树于是轻柔地摇动起来

“我可以为它唱一支歌吗?”

“国王在等你呢”穿着黄金铠甲的卫兵说,“等见过国王再说吧”

瑞文索尔只好向白树挥手告别她跟在穿着黄金甲的卫兵的身后,走进黄金砌成的殿堂里,看见了坐在高高黄金王座上的国王

“您好,”瑞文索尔脱下自己灰斗篷上的兜帽,提着自己的布裙子向国王行礼,“我来见您了,高贵的陛下,黄金之都的国王”

黄金王座上的国王抬起他戴着五枚金戒指的手:“过来,瑞文索尔,让我瞧瞧你在我的黄金教堂上有一座黄金的大钟,每天清晨以及傍晚,僧侣都会敲响它但最近它总是随时都在嗡嗡地响我让我的宰相去仔细地听它,发现它是在唱歌卫兵,卫兵,去吧我的黄金夜莺取来”

穿着黄金铠甲的卫兵取来一只金丝编成的­精­致的笼子,笼子里站着国王的黄金夜莺它的身上镶嵌着钻石红玉以及青金石,每当它扇动它那小小的­精­巧的翅膀,就有美丽的光彩折­射­出来

“给我的黄金夜莺上好发条!”

于是有一个穿着金丝织的裙子的美丽少女为黄金夜莺上好了发条

“来听听吧,这就是我的黄金钟唱的歌”

黄金夜莺于是就唱起来了

“当,当,

是谁在敲我,

当,当,

是那些虔诚的僧侣吗?

当,当,

他们每日夜都会祷告,

当,当,

要快乐还有富足

当,当,

可这次不是他们呐,

当,当!

是来自远方的风,

当,当,

它叫我这样快活

当,当!

有一个美丽的少女,

嘿!当,当,

她叫做瑞文索尔,

嘿!当,当,

她是星星的女儿,

嘿!当,当,

瑞文索尔的黄铜小钟,当!

也像我一样能被敲响,当!

它会好些快乐的曲子,当!

就在这风中四处飘荡,当!

这美丽的少女瑞文索尔,

她是那闪耀金星的女儿,

她叫她的小钟放声歌唱,

一路上没有什么能够将她抵挡!

当,当,嘿!当,当,

猛兽与妖­精­哟,当!当!

激流与强盗呀,当!当!

他们听着小钟放声歌唱,

都不再将瑞文索尔阻挡

当,当,嘿!当,当,

她要来黄金之都呢,当,当,

她要来觐见国王!”

黄金夜莺用它那小小的喉咙唱着黄金钟低沉厚重的歌,唱完之后还灵巧地在它那金丝笼子里抖了抖翅膀,让宝石反­射­出五光十­色­的光芒来

黄金王座上的国王问道:“星星的女儿瑞文索尔,我的黄金夜莺,我的黄金钟,它们唱出来的歌能够跟你的黄铜钟相比吗?”

瑞文索尔说道:“请让我敲响我的黄铜小钟,然后为您唱一支歌吧!”

黄金王宫中的侍官,大臣,还有王后跟公主听说瑞文索尔要开始在黄金大殿中唱歌,于是都挤到大殿来观察她

他们彼此间切切私语

“瞧呐,这个女孩子,她的脸蛋儿倒是挺可爱的,可穿得多么寒酸,简直像是乞丐,不,比乞丐还可怕呢!”

“是的,可怜的孩子,听说她长途跋涉,是自己骑着马来的呢!”

“是艾他们说她是星星的女儿,我可不信哩!有哪个小姐会没有一辆漂亮的小黄金马车,却要自己骑马来呢?”

——这是王后那些吵吵闹闹的宫廷女官们

大臣们则要稳重得多他们认为不应该直接评判一个可怜女孩的衣裳穿着,因为一个女孩子的出生是否尊贵可不是这个女孩子自己能够选择的呀他们主要开始关注瑞文索尔的仪态

“她虽然像是从沙土堆里爬出来的,但她还算是有礼貌”德高望重的宰相说

“是的,虽然她的礼仪比起宫廷中的女孩子来说还要差上一截,但是想到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就觉得不必在此责怪她了”

宫廷乐师们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因为黄金国王有他的黄金夜莺,所以宫廷乐师们已经很久没有在大家面前演奏了

甚至有那么一两个还会在心底悄悄地说:“看呐,多么朴素可爱的黄铜小钟!自从我的竖琴换上了黄金的琴弦,它就再也不能发出声音啦消这黄铜小钟不会遭遇这些”

这时候黄金国王已经叫来穿着黄金铠甲的卫兵为瑞文索尔端来一张­精­巧别致的黄金小椅子,瑞文索尔就在小椅子上坐下,然后取出她朴素的黄金小钟敲了起来

轻快的叮叮当当的声音马上像是黄鹂在空中飞翔或者是小鱼儿在水中游动那样在大殿里传开啦

小钟先是唱了瑞文索尔还在高塔的时候总是唱的那首曲子曲子在黄金宫殿中旋转着燕子啦,黄鹂啦,百灵啦,麻雀啦这些自从花园里的树木全部都变成黄金树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黄金宫中的鸟儿都飞来了厨娘们只好跑回厨房,每个人拿了一把装在黄金小罐中的谷子分给这些鸟儿们

接着,黄金小钟开始唱它的第二首曲子就是在路上遇见野兽时唱的那首这一次卫兵们都举起他们的黄金宝剑,防备着野兽们忽然跑到黄金宫廷中来不过这次谁也没有来,猎人们倒是蠢蠢欲动呢,因为自从黄金王国外的树林变成了金子树林之后,里面的野兽也都搬走了

正是这样,这次黄金小钟没有把野兽们引来,厨娘们准备的熏­肉­片儿也就没有用了她们就决定中午的时候给宫廷里头的大人们做熏­肉­吃,因为厨房里的谷子都分给鸟儿们吃完了

那也没有办法呀,野兽们可不像鸟儿们那样有一双可以飞翔的翅膀呢

第三首歌是关于河流的歌瑞文索尔先退下来,要求黄金殿堂里头的人都坐上船去于是黄金国王就叫人把他那艘巨大的黄金船拖了出来这艘船还从来没有下水过呐那是当然啦,没有那一艘黄金船能够在水面上漂浮的,即使它是国王的船也一样于是工匠们只好偷偷地把里面的黄金换成木头,然后再在木头上镶一层金箔,刷上金灿灿的金器他们时时刻刻都害怕黄金国王发现 ... [,]

(不过这艘船实在太大啦,国王也没有仔细检查过,而且黄金都的周围没有哪一条河流能够容下这条巨大的黄金船的这条没有被使用过的黄金船的秘密就一直都没有被发现

这时人们都登到这艘黄金船上去了,瑞文索尔就敲响她的小铜钟,小铜钟唱了起来河水哗啦啦地朝着瑞文索尔的方向涌来它们认真仔细地检查自己的步子,以防踩到农民们刚刚种下的麦子,或者不小心蹭倒别人的房子当河水终于把这艘巨大的船托起来的时候大臣们,侍女们,卫兵们,还有国王与王后全都发出快活的惊叹只有造船匠们忧心忡忡但他们的忧虑注定是白费了大家全部都关注着这些涌起来的河水,谁还会去注意这条金光闪闪的船呢?毕竟在黄金的王国中金子是最多见的东西啦

这时水里游来了两条美丽的铜鱼

哦!它们是那么漂亮,浑身金光闪闪的与其说是两条铜鱼倒不如说是金子做的哩!

国王打断了瑞文索尔的演奏

“让它把那两条金子的鱼给我”

瑞文索尔为难地看着国王:“陛下,那只是两条小铜鱼罢了”

“我是万王之王亚当的后嗣,是伟大的黄金之都的国王,我要这两条鱼,我可以给它们镀上金鳞片”

说完国王就叫他的卫兵拿着黄金的渔网把那两条铜鱼抓住铜鱼不断挣扎着,落下许多小铜鳞片国王的卫兵可不管这些鳞片,它们不是金子做的,有什么用处呢?

当它们终于把这两条鱼捉住的时候国王立刻下令叫自己的黄金工匠重新给铜鱼嵌上金子的鳞片

“就把它们的铜鳞全部剥下来换成金子的吧”

河水愤怒地咆哮着,铜鱼痛苦地挣扎着,瑞文索尔流淌下眼泪:“陛下,陛下,请您别这样做呀!”

黄金国王为瑞文索尔擦去眼泪:“我的好孩子,别这么难过,我会给它们补偿的一个人要得到更多的财富就必然得忍受更多的痛苦,这一点你是应该知道的”

宫廷的书记官们连声附和,他们都认为国王说的话非常有道理,于是就用黄金笔把这些字刻在黄金书页上可是这些书记官们都太老啦,他们眼睛昏花,手指也没有力气,又怎么能用黄金笔刻下字来呢所以最后那本记录黄金国王的话的书里还是什么都没有

这时候黄金国王已经下令抬来了许多黄金弓与黄金箭他命令自己的卫兵们把黄金箭­射­进河水里,一边说道:“收下吧,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用来换那两条铜鱼”

河流痛苦地吼叫起来黄金箭戳破它的皮肤,在它身上造成坑坑洼洼的痛苦这不像是小孩子们扔小石子玩耍那样,这些卫兵的力量那么大,河流愤怒而恐惧地退去了它冲倒了许多房屋,冲坏了许多田地,但是这有什么要紧呢?黄金之都有的是金子,房屋可以用金砖修葺,田地直接栽种上金稻禾就行了呀!

黄金国王对瑞文索尔说道:“来吧,好孩子,继续唱歌吧”

瑞文索尔哭泣着说:“可是我和我的小铜钟怎么还能唱的出来呢?”

黄金国王苦恼地说:“那可怎么办,你的朋友们也在等着呢”

瑞文索尔朝黄金国王视线的方向看去,只见在一间巨大的黄金牢笼中她的朋友们痛苦地望着他瑞文索尔啜泣着,但是她还是敲响了她的小铜钟这是最后一首关于老妈妈的歌了瑞文索尔虽然想要唱一首跟黄金国王有关的能够打动他的歌,可是当她看见国王那双冷冰冰的翻着金子­色­泽的眼睛,她就什么也想不出来了

黄铜小钟响起悲伤的曲调人们马上就安静下来了因为人们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样子的曲子了

可是黄铜小钟才唱了几句就被黄金国王打断:“好了这一首可不是什么好听的曲子瑞文索尔,从今以后你只要唱前面的几首就行了”

瑞文索尔痛苦地捏着自己朴素的裙子边儿,她知道,黄金的国王是不会被感动的,他的心是金­色­没有温度的金子做的

她跟着穿有黄金铠甲的卫兵离开,在离开之前,她央求卫兵们允许她收起铜鱼被剥掉的鳞片卫兵们同意了他们对待一个今后要为国王唱歌的女孩子还是十分客气的于是瑞文索尔就把那些黄铜鳞片收到了自己的小手绢中仔细地包裹了起来

从这一天开始瑞文索尔就在黄金国王的黄金宫殿中当起了御用乐师她穿着金线编成的美丽裙子,戴着小金冠,踏着金舞鞋国王给了她许许多多的金首饰,但瑞文索尔一样也不愿戴

厨娘们每天给她带来­精­致的事物,瑞文索尔只吃一小口

她敲着她的黄铜小钟,每天唱啊唱艾欢快的乐曲流淌在宫廷里

国王每天都允许她去见一见自己的朋友只有小小的一会儿瑞文索尔会戴着她做的面包给这些朋友们,要他们不要吃国王送来的一丁点儿东西

这些面包呢,就是那些英勇无畏的鸟儿们为她衔来的麦子磨的瑞文索尔自己有一只小石磨,每天晚上她就偷偷地去做这些面包

有一天宫廷的侍女为她梳理她黑端子般的头发的时候忽然说:“瑞文索尔,你长出了一根金发丝哩!”

于是从那一天开始,当她前往探望她的朋友们的时候,她都会穿上一件金斗篷,将她的头发都盖在兜帽下边儿

她的朋友们中,那位曾经在她的高塔下见过他的年轻人说:“瑞文索尔,你为什么要戴起帽子来?”

瑞文索尔就回答说:“虽然里面温暖,可外面却到秋季了呀,我感到冷了,所以穿上我的厚斗篷”

又有一天,当瑞文索尔敲响黄铜小钟的时候,她就看见自己的指头尖变成了金­色­于是从那一天开始,当她前往探望她的朋友们的时候,她都会戴上一双金线编的手套,把手指藏在里面

她的朋友们中,那位曾经在她的高塔下见过他的年轻人说:“瑞文索尔,你为什么要戴起手套来?”

瑞文索尔就回答说:“虽然里面温暖,可外面却到冬季了呀,我感到冷了,所以戴上我的厚手套”

渐渐地,当春季快要来临的时候,瑞文索尔越来越少到朋友们的黄金囚笼去了她准备了许多许多自己做的面包带给自己的朋友们

有一天,当宫廷的侍女来见她的时候却发现床上只剩下一尊金灿灿的少女塑像瑞文索尔安静地沉睡着,她的黄金面庞是那样美丽

侍女将瑞文索尔变成了黄金像的事情告诉了国王国王于是把瑞文索尔的小铜钟取来交给金匠,要金匠们把这黄铜小钟做成金子的于是金匠把它融化掉,造了一座一模一样的黄金小钟放在瑞文索尔的床边

黄金小钟造出来了他们把小钟放在了沉睡的黄金少女瑞文索尔的枕边有人忍不住轻轻敲了敲它,但是它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55Rapunzel【3】

( 黄金的少女安静地沉睡在她的黄金小床上不时有人去参观她就像是我们去参观一座蜡塑或者什么有名气的人的雕塑一样

他们会这样说:“看呐,这就是瑞文索尔呐,她来时是多么寒酸现在是多么尊贵荣耀”

他们仿佛十分羡慕这黄金的少女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在这黄金国王统治的国家里所有人都消自己变成一尊金雕塑金子虽然没什么稀奇的但人们就是疯狂地崇拜它

谁也不会觉得宫廷中再也听不见瑞文索尔和她的黄铜小钟的歌声有什么遗憾的毕竟国王有一只黄金夜莺呢!世界上没有什么曲子是只夜莺不会的创造它的宫廷御用工匠给它做了一个巧妙的心脏它能够记录下国王想要它记录的任何声音于是就在瑞文索尔躺在那张黄金小床上的时候,这黄金夜莺取代了瑞文索尔,它唱啊唱艾永远不知道疲倦

黄金王国的那些高贵的大臣们有谁能够听出国王晚宴上的歌儿与之前有什么不同呢?

他们是分辨不出来的

那么,再让我们来瞧瞧瑞文索尔的黄铜小钟吧这只小钟被国王命令丢进了通红的炉火中过了不多久就化成了红通通的铜水这时候金匠搅了搅这些液体宣布这种寒碜的材料永远也变不成金子他是王国中最资历最老的金匠啦没有任何一个金匠敢反驳他说的话

“那就把这些没有用的铜水倒掉吧,”这个德高望重的老金匠说,“我们就用金子再造一座小钟得啦,只要它金灿灿的,谁能知道它跟原来的那座小钟有什么不一样呢?”

谁也不会知道

于是金匠们就把这金子做的小钟交到国王手上,而那黄铜小钟呢,它化成铜水然后被倒进废水沟子里去了

这些铜水在凉冰冰又脏兮兮的废水沟子里流淌着它就像是一条赤红­色­的鱼它身上的热度一丁点儿也没有因为倒进水里而减少,反而越来越灼热越来越灼热忽然间!它竟然在沸腾的水中伴随着一阵阵蒸汽升上高空去了

这红­色­的鱼升上高空,就像是一颗灼热的赤红流星一样它划过黄金王国,飞越过金子的树林,飞越过金沙堆积的小河……擦过它身边的云朵都燃烧起来,变成成片成片的晚霞它越跑越远,越跑越快,最后挣脱了身下这土地的束缚,完全向着天空飞去了它仍旧燃烧着,仍旧加快着速度星星在它周围闪烁,又一颗颗被它抛到身后,最后,刺啦一声,它划破了天空

哦,它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树上结满数不清的果实,地上铺着闪耀的珠宝,林间漫步着圣洁的野兽,水中栖息有貌美的人鱼

而在人鱼旁边,一颗星星轻柔地从空中降落它要比融化的小铜钟更加明亮耀眼这星星就在人鱼的身边停下来了然后那耀目的光芒仿佛一件斗篷那样褪下,从中走出一个俊朗迷人的青年来

这青年俯□,向澄蓝湖水中的人鱼伸出手,人鱼便从水中出来了

他搂住人鱼的腰肢,像呼吸那般迫切又自如地亲吻着人鱼的嘴­唇­直到人鱼不高兴地推开他,他才轻笑着揉揉人鱼的头发

“瞧瞧,是什么来找我了?”

他向黄铜的小钟伸出手这炽热的金属的溶液就像被驯服的野兽那样低垂下骄傲的脑袋,它如同猫咪那般围绕着这俊朗的青年转了几圈,然后乖乖地停在了青年的手中

青年念诵着奥秘难懂的咒文,也仅有一折那样的功夫,这些铜液就化成了瑞文索尔的小铜钟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这青年毕竟就是无名氏呀!

瑞文索尔被称作星星的女儿,这星星难道指的不是她的这位导师吗?

小铜钟是这爱瑞文索尔仿佛爱自己眼珠子一样的无名氏送给自己的弟子的如今要重新塑造它,世界上简直没有比这更加容易的事情的啦!

“它来找你,说明你亲爱的瑞文索尔出事了”

青年敲了敲小钟:“那就听听它带来什么消息吧”然后他将人鱼从水中抱起来,轻柔地吻了吻人鱼的额头,人鱼美丽的蓝­色­鱼尾就变成了人类的修长双腿他不着寸缕,冷淡地闭上眼睛

“我的美人儿,你总要学会如何讨好我,我的手中还抓着你的把柄呐”

人鱼勾起嘴角嘲讽般笑起来:“我倒是觉得这样才正合你心意”

“喔,也没错”青年将人鱼放在了青翠欲滴的翡翠般的草坪上,然后退去自己的衣衫,动情地抚摸着身下白皙美丽的躯体,“无论你以什么面貌见我,我都最喜爱你啦我的美人儿,我的心可全都在你身上呐”

人鱼攥紧手指,他的灵魂冷笑着,排斥着,淋漓尽致地表现着自己对青年的厌恶但是他的身躯却颤抖着,呻|吟着,无不预兆着沉溺于情|欲的欢愉

这时黄铜小钟叮叮当当地唱开了

它这样唱道:

“叮叮,

当当当,

叮叮,

是创造我的主人,

闪耀的星星,

俊美迷人的无名氏在敲打我呢!

叮叮,

当当当,

叮叮,

他光辉闪耀,

睿智无匹,

他要我向他说说他像眼睛一般爱着的瑞文索尔的事情呢!

叮叮,

当当当,

叮叮,

他将瑞文索尔养大,

疼爱她叫人羡慕,

最后又将这美丽的少女托付给带着银纽扣的沙漠之舟国王的后嗣呢!

叮叮,

当当当,

叮叮,

然后他告别了这美丽的少女,

披上斗篷,

从天空的路途回去消失已久的伊甸园了呢!

叮叮,

当当当,

叮叮,

从那以后,

瑞文索尔艾

总是望着星空出神呢!

叮叮,

当当当,

叮叮,

瑞文索尔她,

悲伤过度,

最后变成一尊黄金雕塑呢!

叮叮,

当当当,

叮叮,

小铜钟我呀,

多么难过,

回来找我的主人无名氏大人呢!”

人鱼大笑起来

“欺诈师!你这黄铜的仆从真是深得你­精­髓他不仅懂得欺骗,连阿谀奉承也一道揣摩学会”

青年——这欺诈师——他难免有些懊恼于是他尤为用力地挺动身体,使得人鱼发出一声不及掩盖的哀鸣

“它可不是黄铜做的,我的美人儿,它汇聚了天底下 ... [,]

(最为明亮的星光,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材质比它更加宝贵不过你除外呢”欺诈师轻舔着人鱼白皙单薄的胸膛,玩弄着他凄楚可怜的身躯:“你的身体可是这世上最昂贵的珍宝”

欢愉与痛楚在人鱼的灵魂中交织,他淌下泪水眼泪变成一枚枚美丽的蓝­色­宝珠

人鱼呀,这本该是不会哭泣的种族,但他却为自己哭泣了呢

欺诈师靥足地笑了起来

他将小钟收好,然后轻轻拂弄着人鱼瘫软无力的身躯:“我的美人儿,你的一整个国家都在我手里呢,来吻吻我,我就让你的兄弟姐妹有些好日子过”

欺诈师完全不为自己的谎言感到羞愧他可笑地撅着嘴­唇­,摆出滑稽的样貌来

人鱼用手臂支撑起自己的身躯他垂下眼睫,同欺诈师交换了一个亲吻

“总有一天,你夺走的,我都要讨还”

“欢迎来~”欺诈师伸展开手臂

56Rapunzel【4】

( 欺诈师一直看着人鱼睡着他在他面前不会有多少防备好比一只猫做什么要防备自己的主人?人鱼不会对欺诈师有多少防备这不是出于信任,只是自知之明

欺诈师对这种自知之明又爱又恨

欺诈师满口谎言他察觉自己妄图用满口谎言来换人鱼的真心那真是个……无耻的挑战

欺诈师——厄洛伊斯——他在心底数人鱼失去记忆的这些时间一百九十六年零七个月十八天小时和分钟无从考证,毕竟那时候谁还有心情去看时间?

欺诈师——厄洛伊斯——他没有告诉人鱼“你的名字是梅利思安”在他被人鱼一拳揍倒的那天他对人鱼说:“你其实是深海国的王子”

人鱼挑眉冷酷地看着他的样子让他心襟荡漾于是他又说:“但是深乎国被恶魔占据你为了让自己的王国摆脱困境所以来求我我就答应了你知道代价是什么吗美人儿?”

“呵……”人鱼轻笑着,“以身相许?”

“不!”厄洛伊斯——欺诈师——他捧着胸口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神情,“我要你爱上我!”

人鱼一瞬间露出恍惚的神情

遥远的过去通过某种奇妙而不可言说的方式冲击着他,然而这些过去太过弱鞋无法冲破封闭他记忆的灵魂的壁障人鱼感到痛楚——所有人都会认为那是来自心的痛楚然而他自己却并不知晓

他忘记一切却仅有一件事记得清楚

——我没有心

一切惆怅与疼痛对于人鱼来说只是一闪即逝的烟云罢了是被某种灵感击中他说:“你的表演差不多该终止了吧,恶魔”

这一次露出恍惚神态的人换做厄洛伊斯他看着人鱼,以视线贪婪地舔舐着人鱼的样貌,然后他像是发了狂一般大笑起来

“没错!你的智慧与美貌相当,即使连我也骗不了你那么你该知道了吧,你是我囚禁的猎物,而你的锁链正是你的一整个王国你的家族与子民都握在我的手中,你能怎么做呢?”

“向你奉献我自己”人鱼这样毫不在意地说道他离开澄蓝的湖水滚落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他在美丽的光晕中化出人类才有的修长的双腿,然后他向欺诈师走去

“既然我是一国王子,当然担起我的重任,就算我要施展的不是才华而是容貌”他在欺诈师面前站定,近到一个仿佛亲吻在一起的距离,他将美丽的手指搭在欺诈师的肩膀上,那亲吻却没有到来

人鱼再次给了欺诈师狠狠一拳,然后他后退一步张开手臂赤|­祼­的身躯在柔软的晨光中散发出圣洁的辉光:“你想要什么?随便你”

在那一瞬间欺诈师感觉到的并不是澎湃旺盛的欲望……而是悲哀,是疼痛,是一种近乎可以被称为绝望的情绪……

他爱上一个人死了一次又再转生之后居然还爱这个人从前没有爱上他,这个人如今也像过去那样对他觉得憎恶

这个人,想起深海的王国,想起恶魔的身份,想起仇恨,想起耻辱,唯独没有想起这件事情——厄洛伊斯深爱着梅利思安,他甚至可以为了他去死

欺诈师对人鱼说了一个谎言

这谎言令他自己觉得痛苦,但是他却停不下来

人鱼已陷入沉睡他的睡顔宁静,仿佛时光在他周身停滞

欺诈师展现出人鱼清醒时绝对不会展现出的柔情他为人鱼盖上轻薄柔软的织物,然后附身留恋地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我深爱你梅利思安,你令我如此甜蜜又如此耻辱”

他取过自己光辉耀目的斗篷,那是诸神时代最后的遗物他披上它,化作光辉的星辰离开了时光之外的伊甸

···

有一枚星星向着人间的地面降落下来,它停在黄金的树林中,这些黄金的树木都为它的光芒自惭形秽然后这颗星星像是脱去一件斗篷那样脱去了自己的华光

这正是那无名氏呀!否则还能是谁呢?

无名氏将斗篷翻转过来它曾是天空之主贝尔沙明亲手为金星伊斯塔尔织造的衣物,正面的光辉可以媲美朝阳辉光,反面的幽暗则能够隔绝一切窥探无名氏反穿着这件斗篷,便像个谁也注意不到的幽灵那样往黄金之都的黄金王宫去了

他一边走,一边敲着曾经送给自己爱徒瑞文索尔的黄铜小钟哦,不,我们可得把它叫做星光小钟呢!这小巧玲珑的东西是无名氏用一百万颗星星的光芒铸造的,是世界上最为珍贵的东西黄金王国的国王曾经嫌它寒酸难看,知道这真相之后总要大惊失­色­懊悔连连了吧!

但是谁又晓得呢或许黄金王国的国王只钟爱黄金呢

星光的小钟在无名氏手中唱起来,它唱道:

“叮叮当当,

叮叮当当,

夜晚来临喽,

月光遮掩星光,

你怎么不去睡觉哟好卫兵?

连黄金铠甲都要困倦得睡着了呀!”

于是当歌声落下的时候,睡眠就栖息在穿着黄金铠甲的卫兵的眼皮子上了

然后无名氏又遇见了忙忙碌碌的厨娘

他敲响星光小钟,星光小钟唱了起来:

“叮叮当当,

叮叮当当,

夜晚来临喽,

月光遮掩星光,

你怎么不去睡觉哟好厨娘?

连炉子里的火都要困倦得睡着了呀!”

炉子里的火焰果真睡着了它不再跳动,安静地蜷伏在柴火上厨娘嘟囔了一声,抱着大汤匙倚靠着壁炉睡去了

之后无名氏又遇见了侍女养的猫咪,星光小钟唱道:

“叮叮当当,

叮叮当当,

夜晚来临喽,

月光遮掩星光,

你怎么不去睡觉哟好猫咪?

连耗子们都要困倦得睡着了呀!”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耗子从厨房里头叼着一大块­奶­酪跑出来了,厨娘们都睡熟了,谁也没理会它猫咪叫了一声追了上去,它们很快消失在了黑沉沉的夜­色­里

星光小钟懊恼地叹息了一声

那有什么办法呢?猫咪在夜晚可是从不睡觉的呀!

不过那之后星光小钟再也没有失败过啦!

无名氏走过金碧辉煌的长廊,里头嬉笑的侍女们便睡着了;走过宽敞广阔的殿堂,里面高谈阔论的大臣们就睡着了;走过热闹喧嚣的宴会厅,里面旋转着跳舞的年轻人们就睡着了……

连那只不知疲倦唱着歌的黄金夜莺也睡着了

这时候一整座黄金的宫廷都发出幸福甜美的鼾声,只有王座上的黄金国王还睁着眼睛

“是谁在那里!”他恼火地 ... [,]

(质问道

“夜安,陛下”

无名氏脱去斗篷这俊朗的青年优雅地向黄金国王行礼

“是我呀陛下,一个吟游诗人”

“吟游诗人!”国王生气地用他的黄金权杖敲着地板,“我没有请一个吟游诗人到我的宫廷中来,是你把他们弄得睡着的吗?我命令你把他们唤醒我的宴会还没有结束呢!”

“请可怜可怜我吧,叫人尊敬的国王,我已经很久没有找到工作了呀,您在这黄金的宫殿中,吃着美味佳肴,听着黄金夜莺的歌声,而我却连黑面包都吃不起了呢您就行行好,要这些不眠不休跳着舞的青年们睡一觉,叫那永不知疲倦的黄金夜莺睡一觉,然后来听听我的歌,赏我一顿饭钱吧”

“那么你唱吧,诗人”国王坐回了他的黄金王座上于是无名氏就开始要唱歌了

他摸了摸手上的星光小钟,星光小钟变成了一把竖琴

无名氏拨动竖琴,他张开口唱了起来

国王问道:“诗人,你在唱什么?”

无名氏回答说:“我在歌颂您呢!”

国王问道:“可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无名氏回答说:“既然是赞美,您该用心听呀!”

国王前倾着身体,但他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他发怒了

“诗人!你在愚弄我!”

无名氏仍旧拨弄着星光的琴弦:“我怎么敢愚弄您呢陛下,您可太冤枉我啦,难道您没有看见我的手在弹奏,没有看见我的嘴巴在歌唱吗?”

国王怒气冲冲地:“那为什么我没有听见声音?一定是你的琴弦坏了,你的喉咙哑了把我的大臣叫醒,把我的卫兵叫醒,把我的侍从叫醒,把我的匠人叫醒我要叫大臣去拟一份旨意,让卫兵把所有的诗人都带到我的宫廷来,让我的侍从跟我一道听听他们唱颂赞美我的歌发不出声音的琴弦就叫匠人换成金子的,发不出声音的喉咙就叫匠人换成金子的,这样你们就能唱出我喜欢的曲子了”

无名氏的手指还是拨动着琴弦:“那么您可错怪我们啦陛下,这个世界上哪个吟游诗人不是在用心来谱曲,在用灵魂歌唱呢?而您,您听不见我们的声音,是因为您没有灵魂,也没有一颗热乎乎的心呀”

“你这个大胆无礼的人!”

“您的心是金子做的!这冷硬高傲的金属怎么能听见旁人的声音!”

无名氏的话语在黄金的殿堂中发出隆隆声响

黄金国王的身躯忽然趴地一声裂开了他的身体变成一堆金灿灿的黄金粉末,里面有一颗裂成两半的金子的心这颗心在空气中发黑发臭,哪里还有那光华美丽的样子呢?

无名氏拨动琴弦,他弹出“火”的名字,火就将那裂成两半的腐臭的心脏与金粉一起烧着了

着黄金的宫殿中再也没有国王的存在的痕尖时候,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照进这寂静的宫廷来了

这缕阳光呀,它就仿佛画师的画笔一样,将在这金灿灿的王国重新绘上­色­彩绿­色­的森林又回来了,黄­色­的麦穗又回来了,澄蓝的河水又回来了,白­色­的宫廷又回来了,人们的衣衫虽不像从前那样华贵,但这些鲜艳的­色­彩才叫人喜悦呀!

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怎么迷了心窍,差点在金子中连灵魂都丢失了

宫廷中沉睡的人们都醒了过来,他们惊奇得看着彼此,就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似的

这时候那只夜晚追逐着耗子的猫咪也在阳光中舒适地伸起懒腰来了它刚刚发出了喵呜的声音就忽然发现自己长出了人类的手脚

原来他就是那个从无名氏手中接过瑞文索尔的年轻人呀!

那被他追逐过的耗子呢,就是他的那些伙伴以及后来加入他们的强盗们啦朋友们终于认出彼此,他们互相拥抱着,快乐地拍打着对方的肩膀,甚至高兴地哭起来了

这时年轻人问道:“我们的瑞文索尔呢?我们的好姑娘瑞文索尔呢?正是她救了我们呀!”

原来是瑞文索尔要他们不要吃国王给他们的东西,他们才没有变成黄金雕塑是瑞文索尔亲自做给他们的黑面包使得他们成为了小动物逃过国王的追捕呢!

年轻人在宫廷中奔跑起来,他询问大臣卫兵厨娘侍女,最后终于在一间屋子里将瑞文索尔找到啦他拉开窗子,打开门扉,让美丽的阳光照耀在瑞文索尔的身上,可这黄金少女的身体却没有发生变化

他同伙伴们一起将瑞文索尔抬到房间外头,让阳光照耀她的全身,她还是没有醒过来

宫廷里头的人们都围了过来

大臣们说道:“哦,这个女孩子呀,她虽然穿得不是那么体面,但是若没有她叫她的黄铜小钟给我们唱歌,我们的心也早就变成金属了”大臣们这样说着,怜惜地叹着气,互相商议着要给黄金的瑞文索尔造一个高高的台子,然后将她放上去,好叫人们都不会忘记她

王后与她的女官们也来了:“我曾经嘲笑过她用自己双脚走来呀,要是她醒过来,我就把我的黄金小马送给她”忽然王后想起来自己已经没有黄金小马了,于是她说道:“哦,就把我的小花马送给她吧如今我已经不是王后了,我打算去找个寺院做个老嬷嬷,就把我的漂亮衣服和首饰都送给她吧”

侍女与厨娘说道:“她是个多么好的姑娘艾她来的时候虽然那么朴素,可是那正和我们是一样的呀,要是没有她叫她的黄铜小钟给我们唱歌,我们早就忘记快活是什么啦”

她们互相拥抱着,为瑞文索尔哭泣起来

侍卫们则只是看着瑞文索尔叹气他们是些穿着铠甲拿着刀剑的人,他们说不来这些话,只有其中的一个说道:“是艾她是个多么有礼貌的姑娘,她对我说话的时候声音也那样轻柔”

大家都说完之后,感觉越来越悲伤年轻人唱起一只表达思念与悲伤的歌来,大家就都一起唱起来了歌声在空气中轻盈舞动着,将鸟儿们,野兽们,鱼儿们全部都叫过来了,于是鸟儿们开始鸣叫,野兽们开始哀嚎,连不会说话的鱼儿们也不断拍打着水面发出哗哗的响声

这时候无名氏到人们的中间来了

青年说道:“您使得我们脱离了黄金国王的统治,您也一定能唤醒她吧?请您行行好,就用我的­性­命去换她的­性­命吧”

无名氏说道:“贪婪与高傲的巫术可以用无私与谦卑解除,金子的心可以用真感情去击碎,可是拯救瑞文索尔的魔法我可没有呢”

年轻人淌下泪水:“可怜的瑞文索尔,她就只能当一座黄金塑像了吗?”

无名氏说:“沙漠之舟的王子,来自火焰之都的高贵年轻人,你曾答应我要像爱自己的眼珠子那样爱我的弟子,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您要我像爱护自己的眼珠子一样爱护瑞文索尔,可是我的眼珠子还好好地,瑞文索尔却为了 ... [,]

(我们变成黄金的雕像了呀!”

无名氏点点头:“那么你就去吻吻她吧”

年轻人以为这是无名氏要他同瑞文索尔告别的意思,于是他俯□,在瑞文索尔的眼睛上亲吻了一下他难过极了,痛苦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所以他并没有看见人们惊讶的神情

因为瑞文索尔的眼珠子竟然动弹起来,然后这黄金的少女睁开了眼皮,黄金就像碎裂的蛋壳那样从她身上脱落了

瑞文索尔坐起身来,她看见捂着眼睛痛哭的年轻人,于是问道:“赛罗伦,我的好朋友,你怎么啦?怎么在哭泣呢?”她笑起来:“男子汉可是不能哭泣的呀!连我自己都从来不哭泣呢!”

这年轻人——沙漠之舟的王子——来自火焰之都的高贵的赛罗伦发出一声惊呼然后紧紧地拥抱住瑞文索尔:“好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我可哪里都没有去呀!”她是那么快活,就仿佛她自己曾经所受的那些痛苦都不存在似的她拍了拍赛罗伦的后背,然后看见了无名氏这美丽的少女就像小鸟儿那样扑进老师的怀里:“您来看我啦!您是来接我回家的吧!”

无名氏搂住他心爱的弟子,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说道:“我的弟子,我的女儿,我像是爱自己的眼珠子一样爱着的孩子,如今已经有一个人,他爱你跟我比起来也毫不逊­色­,难道你不愿意待在他的身边吗?”

瑞文索尔的面颊像是早晨刚开的玫瑰花那样红起来了她拉住自己老师的手,像每一个快要出嫁的姑娘那样说道:“可是我也舍不得离开您呀……”

无名氏揉揉她漆黑的长发:“傻女孩,没有哪个女儿长大之后不离开自己的父亲到丈夫身边去的”

这时大臣们围过来了他们本来在开会讨论要将瑞文索尔的黄金雕塑放在哪里好呢大臣们总是这样严谨,他们甚至为这件事争吵起来了但是如今瑞文索尔既然醒了,大臣们也就没有什么问题好争论了可是他们是大臣呀,一个好的大臣每天必须要做出一个正确的建议,于是他们说道:“高贵的王子,就请来做我们的国王吧,瑞文索尔正可以成为王后呀!”

这一次他们的意见倒是十分统一呢

大家都为这个建议欢呼叫好起来大臣们得意极了

于是赛罗伦从草地上摘了一朵朴素的小花,编成一只指环他跪在瑞文索尔面前:“瑞文索尔,你愿意成为我的王后吗?”

这求婚的指环可真寒酸但是如今谁又会喜欢黄金的指环呢?

瑞文索尔朝无名氏看去,无名氏慈爱地向瑞文索尔点点头瑞文索尔在老师的面颊上吻了吻,然后让赛罗伦把指环带到了自己纤细美丽的手指上

无名氏将瑞文索尔的手交到赛罗伦手上,这样他们就是一对夫妻了

这婚礼无比简单,甚至连宴席都没有办因为新国王刚刚接管了国家,有太多事情要处理了而新王后呢,她敲着小铜钟,去消除王国的子民因为黄金国王所遭受的伤痛

不过这个婚礼保管是最令人难忘的婚礼啦那些见证过这次婚礼的人,在垂垂老去的时候,还不停地向自己的子孙后辈们描述它呢

57瑞文索尔【1】

( 诸君!

您们以为这是一个故事的终结但它其实是一个故事的开始

一个人,自他的婴孩时代一直到他组建家庭,那都还不完全算他开始了人生只有当他找到爱侣像他的父母那样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他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那些故事里面的王子同公主哟他们在父母的呵护下成长得无忧无虑待他们终于作为一个完全的人开始生活时,故事却曳然而止

呵……童话呀!

那可是给孩童们睡前消遣的读物

说故事的人总要使它温馨甜美,才不至于失却自己的听众

而我们——我们却不是在听这样的一个故事

我们是在寻一个主角,去亲历她的人生,去体验她的悲苦去分享她的不幸我们所要讲的并不是星星的女儿瑞文索尔的故事而是王后瑞文索尔的一生

且来找个切入点吧

就让我们从厨娘佩珀的眼中观察她

厨娘佩珀——她的母亲曾经做出过令黄金国王也赞不绝口的佳肴到了赛罗伦国王的时代,她的手艺更加大受追捧后来她就嫁给了一个总在厨房附近徘徊看能不能得到宫廷晚宴上一小块被遗漏的熏­肉­的卫兵他们的婚姻生活自然幸福妻子贤惠能­干­,而且有一手好厨艺;丈夫勤劳忠诚,一直被提拔为王宫卫队的卫队长而他们的大女儿,佩珀,更是因为母亲与父亲的缘故打小就能进入宫廷那可是贵族家的小姐们才能享受的殊荣

每一次皇家宴会赛罗伦国王都必然不会忘记他的这位令他骄傲的御用厨娘,他总爱叫这厨娘亲自把招牌菜端上来,然后等待客人们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厨娘最初还不算很适应这种被大人物们夸奖的感觉,但渐渐地也能自如地应对这份荣耀甚至有一次她还大胆地在大人们面前说了道谢之外的话

她说:“这可不是最好的哩!我的佩珀煮的番茄浓汤要比这个更好一百倍!”

王后笑起来:“那她就是我们的下一位宫廷厨娘了”

王后总是这样欢快开朗,也总是这样平易近人厨娘在她面前要显得更加放松

“可不是呢”厨娘说道

“那么,我们这位伟大的小厨娘几岁了呢?”

“我的好王后,到了今年六月她就整七岁啦!”

王后高兴地说:“明天就将她带进宫里来吧,她可以跟蔷薇一道在花园里玩耍”王后说完用她那双仍旧如同少女时代一样明亮清澈的眼睛看着国王

那时候赛罗伦国王还如此深爱着王后,他笑着说:

“好的,那就将她接进来吧”

于是佩珀就得以以一个厨娘与宫廷侍卫长的女儿的身份进出王宫,并且在王宫里头度过自己快活的童年时代

瑞文索尔王后是那样善良与快乐,而她与国王的女儿——同佩珀同龄的蔷薇公主是那样美丽活泼女孩子们在花园中奔跑着,玩伺,嬉戏着,然后一起跑向王后扑进她的怀里王后就在柔软的草地上跟女孩子们滚成一团

那时光是多么美丽

佩珀十二岁的时候蔷薇公主死去了

她玫瑰红的嘴­唇­变成可怕的青­色­,白皙粉­嫩­的脸蛋消去红晕,她睁着眼睛,漂亮的翡翠般的眼睛盯着每一个看向她的人

那是佩珀这一生所见过的最为恐怖的画面甚至比故事中的妖魔更加令她胆战心惊因为躺在那具小棺材里头的是她最爱的朋友,是那样美丽活泼的蔷薇公主

佩珀大病了一场生病的时候她当然就不能进入宫廷了有时候她的厨娘母亲会给她带一些漂亮的花儿回来,告诉她这是王后送给她的她就把这些花儿Сhā在陶罐里——这都是她与蔷薇公主最为喜爱的花儿呀!佩珀悄悄地流淌眼泪,然后喝掉药剂师送来的药剂,吃掉曾经觉得无比可口如今却难以下咽的食物她快速地恢复了健康,然后要求母亲带她去宫廷里头

佩珀见到了王后

这个佩珀像喜爱母亲那样喜爱的女­性­脸上仍旧挂着欢快的笑容她仍是那样美丽,那样慈爱,那样善良与纯真

“别为她难过啦,”瑞文索尔王后将佩珀搂在怀里,吻一吻她的额头,“蔷薇去到天国里了呢!”

佩珀仰头问道:“天国在什么地方?”

“喏,”瑞文索尔王后指着天空,“在那上面,天空是一片巨大的后,而我们生活在透明的珍珠里人的灵魂就要变成一条鱼,他们会升上天空,然后向后的尽头游去善良的人灵魂很轻,他们就游得快些,罪恶的人灵魂很重,他们要花很久才能升到天上去在那片后里星星会给灵魂的鱼引路,他们最终会游到一个乐园,一个伊甸”

“就像故事里面说的伊甸吗?”

“就像故事里面说的伊甸树上长满永远也吃不完的果实,道路上铺着珠宝,河里流淌的是美酒”

“那么我能够去找她吗?我能够跟蔷薇一起在伊甸里玩耍吗?”

王后又吻了吻她:“那可要等待很多年啦那是只有死去的人才能够到达的地方”

佩珀不是那么难过了她开始跟随母亲用心学习厨艺,因为蔷薇公主离开了,她得帮蔷薇公主照顾好王后

王后是那样美好啊谁都想叫她快活呢

她仍旧不时出入宫廷,并不像从前那样频繁,但没过几天总会去一次她带着自己做好的点心去给王后,王后就会夸赞她,然后吻一吻她的额头佩珀就感到高兴了,简直要比母亲与父亲的夸赞还要高兴

有一段日子国王到别的王国去了

听说是去联盟,或者是别的什么十三岁的佩珀才不关心呢国王离开宫廷之后王后就开始跟留下的大臣们一起处理王国的事物,她变得忙起来佩珀的母亲就将佩珀留在宫廷里,每天将厨房里特别为王后准备的佳肴送到王后面前去,省得王后忘记吃饭佩珀尽忠职守,她认真地完成着监督王后吃饭的工作她是多么骄傲呀!因为这可是那些高贵的宫廷女官们才能够做的事情哩!

夜晚的时候王后就会让佩珀睡在女官们的房间里女官都十分喜爱她,因为这女孩子曾经是跟蔷薇公主一道长大的,而大家又都是那样喜爱蔷薇公主她们说:“佩珀,等你长大了之后就可以来接替我们了呢!你可不像一个厨娘的孩子,你就像是一位公主那样呢!”

但佩珀总是扬起面颊,说道:“不,我要成为王国里最好的厨娘!这可是我小的时候赛罗伦国王跟瑞文索尔王后就定好了的!”

女官们笑起来:“是哩!小厨娘!”

有一天晚上,女官们都谁去之后,佩珀从她的小床上爬了起来她听见了歌声,于是她悄悄地沿着歌声离开了房间夜晚对于孩子们来说总是那样神秘又刺激

她穿过银­色­月光照耀的庭 ... [,]

(廊,越过小石桥,走过蔷薇花架,在花园的尽头退下来她看见瑞文索尔王后就站在最粗壮那枝蔷薇藤地下夜间蔷薇的香气要比白天更加馥郁芬芳,瑞文索尔王后举着她那有名的小铜钟,小铜钟散发着比月光更加明亮的光芒

佩珀没有出声,她静悄悄地躲在蔷薇的藤蔓里夜晚是这样安静,连风吹过的声音也不见了

然后小铜钟在瑞文索尔王后的手里变成了一架竖琴

佩珀当然像这个王国里所有的孩子那样听过瑞文索尔王后的小铜钟的故事,他们听过这个王国曾经被一位黄金的巫师占据,然后这个巫师用法术把王国里所有人的变成黄金人,是瑞文索尔王后让自己的小铜钟唱出歌来,带有魔力的歌声使得人们醒来当然啦,那段日子里恰好在宫廷里头供职的人们所知道的事情又要更多一些他们说瑞文索尔王后为了保护赛罗伦陛下跟朋友们,自己也中了黄金国王的魔法变成一座金雕塑,连她的小铜钟也被黄金国王命令金匠融化丢掉了黄铜小钟就变成一颗星星,去寻找瑞文索尔王后的老师无名氏无名氏重塑了黄金小钟,又将它变成一把竖琴,然后用竖琴弹奏了乐曲

那是谁也没有听过谁也无法描述的曲子,这曲子打败了黄金国王,让他的巫术完全失效然后国王用一个吻唤醒了王后,他们在众人的祝福下结为夫妻而瑞文索尔的老师呢,他化作一颗闪耀的明星离开了

人们将瑞文索尔王后叫做星星的王后,听说在她出嫁之前就被叫做星星的女儿呢

佩珀听说的就是这个故事她也见过无数次瑞文索尔的小铜钟,她还跟蔷薇公主一起敲过它,不过小铜钟只在她们手里头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这个世界上只有王后的老师以及王后自己才能让小铜钟唱出歌儿来呢

佩珀听过瑞文索尔王后令她的小钟唱歌,可她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看过王后弹起小钟变成的竖琴,听过王后自己唱起歌子

那是多么动人的乐曲呀!这世界上最好的诗人也找不出哪怕一个词儿来形容它,它比光阳更光亮,比鲜花更美丽,比蜜糖更甜美,比女官们的香水更芬芳在这令世界上最铁石心肠的人也会陶醉其中的乐曲里头,瑞文索尔王后面前忽然打开了一扇门扉

那其实又不是真正的门扉

就像水里的一阵涟漪,又好似风儿带着树叶子轻柔摆动,一种微微发光的细碎的小东西就在乐曲中聚拢起来,它们渐渐形成了一幅画面,那是一个园子,有着佩珀从未见过的奇妙景致然而佩珀却并没有将自己的目光汪在这些东西上,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否则她就要惊叫出来了

她看见了谁呀!

是那美丽又活泼的蔷薇公主,她坐在清澈地仿佛水晶片那样透明的湖水边上,晃动着她白皙的小腿,快活地哼着佩珀无比熟悉的曲子

佩珀发现了王后瑞文索尔的秘密,从这以后,佩珀每天晚上都会前来听王后弹奏那黄铜小钟变成的竖琴,然后看在曲子中汇聚的蔷薇公主的画面她终于知道为何王后并不显得那样伤痛,因为她每晚都能看见伊甸里头的蔷薇公主

有那么一天,佩珀正兴致勃勃地瞧着自己的伙伴从高大的树木上摘下一朵红宝石般美丽的花儿,忽然一个有着璀璨金发,蓝­色­眼睛,神情严肃得像大理石一样的男人将蔷薇抱了起来他冷酷地朝王后的方向瞧了一眼,然后用他骨白­色­的权杖狠狠地敲击了一下空气

那有着蔷薇公主与奇妙花园的画面就像打碎的镜子那样裂开了王后瑞文索尔发出一声惊叫跌倒在地上

佩珀吓坏了

因为刚才那冷酷的金发男人的眼神是多么地可怕呀!比赛罗伦国王发怒的样子可怕一百倍,比她父亲发怒的样子可怕一千倍!

她听见她喜爱的瑞文索尔王后发出受伤的啜泣声,于是这个女孩子鼓起勇气,用颤抖的双腿支撑住自己的小身体,准备拨开蔷薇花丛到王后那边去

正是这个时候!

一种比日光明亮一千倍一万倍的光芒在这花园的偏僻角落降落那光芒刺得佩珀的眼睛都疼痛了起来,她不顾这些疼痛还是大睁着眼睛,因为她是多么害怕失去那位令人喜爱与尊敬的王后呀!

她流淌着泪水在模糊的视线中那明亮的光就像一张斗篷似地褪下了,紧接着,一个俊朗迷人的男人出现在了光芒亮起的地方这男人半跪下来,叹息着轻轻吻了吻瑞文索尔王后的额头

“我的眼睛,我最疼爱的弟子,你做了什么傻事呀!”

佩珀一下子明白了他就是王后的老师,人间界的星辰无名氏

瑞文索尔王后扑到老师的怀中哭泣了起来:“但她是那样年幼!”

佩珀这才知晓王后一直以来都将悲伤藏在心底深处她藏在蔷薇花丛中静静地等待着,她不愿意窥探王后的脆弱,可这时候她也没办法不引起注意地悄悄离开

无名氏这时念起晦涩难懂的咒文,佩珀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奥术,但一小会儿之后王后的痛苦看起来减轻了她红着眼眶

无名氏说道:“蔷薇已经去了亡者的世界,冥府伊甸的景­色­怎么能用人间的眼睛去窥探你是我的弟子,是这王国的皇后,你怎么能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可我在皇后之前,在您的弟子之前,首先是一个失去女儿的可怜母亲”

“瑞文索尔”无名氏叹息着,“她的灵魂纯洁无垢,在冥府的伊甸自然能够得到最好的照顾陨落的金星——那冥府的君王伊斯塔尔已经察觉了你的举动,这一次他仅用死亡的权杖击碎你的镜子,下一次可没有那么好运了他已经对你做出了警告,瑞文索尔,你难道不再听我的话了吗?”

“那就请他将我也带走吧,让他将我带到可怜的蔷薇身边去吧她死得那样孤独痛苦,竟有人会忍心杀死这样无辜的孩子!”

佩珀吓了一跳当人们谈起蔷薇公主的时候总说是一种不知名的猛烈疾病夺去了她的­性­命这疾病发作得这样迅速,连王后也来不及医治她佩珀总为自己那去世的朋友伤心,她从来没有想过蔷薇公主竟然是被人害死的

“我的瑞文索尔”无名氏轻轻拍抚着弟子的背脊,“一个人,只有当他的寿命完全终结的时候,将会审视自己的内心,如果他怨恨,遗憾,满怀痛苦,他就会被人间界的景物迷惑这样,就算冥府的大门为他打开,他也会迷失在那漫长的途中只有像蔷薇那样­干­净无垢的灵魂才能够开始新的生活我的瑞文索尔,自杀是最大的罪孽,自杀的而死的人,他们的灵魂最为沉重,你或许还触摸不到那扇门扉,会被永远排斥在冥府之外”

“我每天咀嚼着失去蔷薇的仇恨,这仇恨令我的灵魂也扭曲了,老师,即使在我死后,也无法再涉足冥府的伊甸了就请让我见一见她,让我看一看她,让我凭借着她的面容来思念她请为我求求情吧!您从未向我透露,可我却知晓您来自诸神的时代,您一定认识他,因为您手 ... [,]

(中的不正是那金星尚未坠落至冥府时所穿的斗篷吗?”

无名氏长久地沉默着,他没有反驳王后的话,佩珀就明白王后的猜测是正确的

她为自己竟然见到了这样一位来自诸神时代的人物而讶异,但是她更为王后的痛楚而难过

无名氏轻轻抚摸着瑞文索尔王后的面庞:“瞧瞧你已变成什么样子了瑞文索尔”他的手指触碰过的地方,王后那光洁饱满的肌肤竟然充满衰老的皱纹,她的身躯伛偻,连明亮的眼睛也变得暗淡无光

“你瞧瞧你自己,瑞文索尔!为了窥探冥府的景象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正如你所说,我来自那个时代,我知道伊斯塔尔,他也知晓我甚至我们还有着无比紧密的关系但他向来是正直而不近人情的瑞文索尔,你应当要知晓,一个人手中握有的权利越大,他就只得更加冷酷无情他永远不能因情感而动摇意志”

“就像赛罗伦明知道是谁杀死了我们的女儿,还要叫他逍遥法外吗?就像他知晓他们是要以蔷薇的死来挑起争斗,却还要去同侩子手结盟吗?!”

这一次,佩珀发出了一声惊叫

瑞文索尔王后以及无名氏都超她的方向看来佩珀惊慌失措地瞪大眼睛,她跪在蔷薇花丛中,甚至都忘记要站起来跑开

无名氏走了过来

“小女孩,”他柔声说,“我知晓你,你是厨娘的女儿,是蔷薇的挚友”

佩珀点点头

“你无须这样害怕我瑞文索尔是我的弟子,她喜爱你,我自然也喜爱你”

“您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我为什么要说谎呢?”

“那么……”佩珀忍耐着泪水,“那么陛下为何要与杀死蔷薇的凶手结盟呢?”

“因为他是一个国王”无名氏说,“而你只是一个小女孩你不能明白国王心中所想,你也不该明白你只要知晓花有多香,青草地有多么柔软——你只要知晓这些就够了我的小女孩,善良的佩珀,现在睡一觉吧,我这样祝福你,令梦境带走你的一切烦恼吧”

这具有魔力的话语轻柔地环绕着佩珀的灵魂,她躺在无名氏的怀抱中沉睡过去了

无名氏将她放在蔷薇花的丛中,让那些花儿收起尖锐的小刺,让它们伸展枝叶,展开芬芳柔软的朵瓣蔷薇给佩珀编织了一张花的睡床,她就在其中做起了美梦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孩子在为你担忧呢,瑞文索尔,暂且收起你的仇恨来吧那个应当偿还蔷薇­性­命的,他总有一天要还清代价的你的心如此柔软,你甚至不忍心杀死黄金巫师,而如今你又要怎么去因仇恨杀人呢?那只会叫你更加痛苦罢了”

“更令我痛苦的是赛罗伦的欺骗”

无名氏揉揉弟子黑­色­的头发叹了口气:“那就跟我离开吧,跟将你当做眼睛来疼爱的老师离开吧这里的生活并不适合你”

瑞文索尔投入无名氏的怀中哭泣了起来无名氏用斗篷包裹住她,然后就像许多年前将她带到国王赛罗伦面前一样,抱着她离开了宫廷

58瑞文索尔【2】

( 最初的时候赛罗伦的愿望并不是当一个国王

他从母亲的手中接过用细细的银链子栓着的那粒银纽扣的时候,心里头的想的是:这种东西与其带在脖子上还不如拿去换一些白面包回来呢

赛罗伦的母亲看穿了孩子的想法她以怜爱又责备的语气说:“你得将它好好地收起来,戴在脖子上藏在衣服底下这是一位大人所留下来的信物他与你的家族——你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你的祖先——你那荣光可以追溯至诸神时代的血脉的源起人有过一个约定那位大人当他看见这信物的时候他就会实现你的一切愿望”

赛罗伦对母亲说的话表示出一种不信任与不屑的神情

他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拥有力量的大人们了

他们有领土有军队有城堡,有成群的仆人他们从来只顾得上自己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位大人的话,他早就该死啦诸神时代难道不只是个传说吗母亲?”

这个被贫穷与辛劳压弯脊背的女人捂住自己孩子的嘴她生气地瞪着眼睛,并举起另外一只手做出一个打的动作来

不过赛罗伦却知道母亲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母亲是不会真的打他的

“请原谅我的孩子吧,神啊他还太小还不知道您是多么伟大”

赛罗伦做出一副知道错了的神情不过他垂下的头颅下方,嘴角却不以为意又嘲讽似地撇了撇

“那位大人他有个来自伊甸的老师呢传说他的老师就是伊甸中的东方君主本人又有人说他自己其实就是那位老师,他既不会衰老,也不会生病死亡,他拥有的力量无人可以想象他只要张开口,就能够毁灭一座城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女人口中的那位大人确实有这种力量

“就算称呼他为神,他也会回应呢只要找到他,”女人日渐疲惫浑浊的眼睛变得闪闪发亮起来,像是充满了无限的消似地,“只要找到他,他就能实现一切愿望”

“我会找到他的”赛罗伦向母亲保证道但他的内心却并不相信自己的保证无论是柴火,面包,水……从来没有哪一样东西不是通过自己的手得来这个世界上如果等待别人的馈赠,那么穷苦的人一早就饿死了

但是他握住母亲的手做出承诺的时候是那样虔诚

赛罗伦知晓母亲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但是当一个处于痛苦的折磨中,她的灵魂就会变得格外相信奇迹

冬季到来的时候,赛罗伦的母亲过世了

赛罗伦甚至没有钱来请一位葬仪人他用节省下来的水向纺织人换来了一些粗麻布,这些不了仅够包裹住母亲一半的躯体,于是他只好撕开母亲一直舍不得穿的——实际上已经陈旧得快要破烂的亚麻布裙子来包裹她的另外一半身躯母亲是那样瘦小但是赛罗伦挖出一个能够将母亲埋葬进去的足够长也足够深的沙­茓­的时候,他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因为他并没有一件用来挖掘坟墓的工具

最终赛罗伦还是完成了母亲的坟墓他捡来许许多多的小块石头,将它们整齐地铺在墓­茓­底下,他将母亲小心抱进去,然后用即使在冬日的正午也滚烫的沙将墓­茓­填埋他用白­色­的石头垒叠出整齐的墓冠,最后他在坟墓前种上一株深红­色­的植物他没有办法弄来一棵树在这个赤­色­沙砾环绕的沙中之舟,火焰之都,燃烧的后——一棵活着的树要比他的­性­命更加珍贵

不,赛罗伦知晓,像他这样的孩子是卑贱的他的­性­命不该同珍贵这样的词汇连在一起

后来赛罗伦加入了一支商队他拿起武器,成为了保护商队不受土匪伤害的私人护卫即使在最为艰难,让一个孩子不知道要如何生存下去的日子,他仍旧没有卖掉母亲给他的银链还有那枚银纽扣因为他无法忘记母亲将这银纽扣交给他时那明亮到发光的眼神

那是渴望与期待,是一位母亲给他的祝福

几年之后赛罗伦成长成为一个可靠的青年商队的主人在他几乎要饿死的时候捡到他,多少年来一直将他视作自己的孩子那样疼爱他也回报着这份爱与信任,无数次从猛兽与强盗手中保护自己的主人

有一次,他的主人——他视作父亲对方也将他视作孩子的商人看见他银链上的纽扣,惊叹道:“这倒是一件奇妙的小东西呢这样的工艺与花纹在大洪水之后失传已久,只有一些古董商手里头才能看见一两件,它们也都被贵族老爷们珍藏起来可惜它只是一个小小纽扣,否则它能值一座城”

赛罗伦将这些话当做逸闻趣事那样来听他听自己的母亲说话,他的祖先曾经是这沙漠王国的国王——倒也许是真的呢,但那又怎么样?

不久之后厄运再次降临在赛罗伦身边商人的女儿被一位领主看上了,领主将赛罗伦视为妹妹的那位善良的女孩抢去商人四处求告,但一位商人,即使他倾家荡产也没有办法抗衡一位贵族呀

“请交给我吧”赛罗伦说道,他取出他的银纽扣,装在装饰华丽的小盒子里,他将它呈给那位贵族“这是诸神时代的遗物,您可以请您城堡里的药剂师看一看,它能够带给人幸运请将妹妹还给我,我将这枚银纽扣献给您”

城堡供职的药剂师——他们往往学识渊博——证实了赛罗伦的话于是领主说:“我既要得到你的妹妹,也要得到这枚幸运的纽扣”

他将赛罗伦关了起来,让卫兵们将他殴打得伤痕累累,又叫他跟凶悍的野兽搏斗赛罗伦都挺过去了一位卫兵钦佩他的勇敢,于是悄悄解开了他的锁链:“你逃吧,赛乐丝小姐的尸首在夜半时会被运出城堡,我为你打开门,你拿着这把刀子抢上她的尸体逃跑吧”

这卫兵喜爱赛乐丝,因为那少女是这冷酷城堡中唯一纯白柔软的光他想要这道光回到她的父亲身边一个纯洁的灵魂死后应当回去亲人身边

赛罗伦紧紧握着拳头他压抑下自己的怒火与悲痛,平静地问道:“那么你呢?”

“我给你打掩护”

“请跟我一起去做一件事吧”赛罗伦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兄弟,我可怜的妹妹的丈夫”

这城堡里还有好几位不满领主的人,有伙夫的孩子,马圈中长大的马童,花匠……他们奇迹地互相配合着,最后赛罗伦潜入领主的房间杀死了这个凶手他带走领主的金银,把那幸运的纽扣从领主的尸体上拽下来重新挂在自己的颈子上

他不再相信这是幸运的东西,而将它视作复仇的道标

他们带着赛乐丝的尸体逃出城堡,然后将这位纯洁无辜的女儿带给那位可怜的父亲商人的商队早已解散,失去女儿又失去养子的打击令商人一病不起这位父亲最后见到了女儿的尸体,他流淌着泪水,最后一次亲吻女儿的额头,然后便拉着赛罗伦的手永远离开了 ... [,]

(这个世界

商人没能说出他最后想说的话来,但赛罗伦听见了

他拔出刀子来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开一道伤口:“难道我们要永远都做受苦的人吗?!”

那些随同赛罗伦一道的年轻人也都划开自己的手臂,让彼此的鲜血融汇在一起:“我们不愿!我们也不会!”

他们将赛罗伦视作领袖他们成为了王国通缉榜上赫赫有名的盗匪与杀人犯他们将抢来的金银以妥当的方式换成食物衣裳以及水,将它们送给需要的贫苦人他们杀那些无恶不作的人,确实善良人的守护者

但他们毕竟只是商人的养子,叛出城堡的卫兵,花匠,仆役,甚至乞丐……最终国王派出了自己最­精­锐的骑士来围剿他们,他们不得不离开出生的故乡

“我们还会回来的!”赛罗伦对着燃烧之都发出怒吼

回音在宽广的沙漠中回荡

他的一位兄弟说:“国王的王位是靠欺骗与抢夺的手段得来的我们去寻找去真正的万王之王的后裔,然后将他迎回来做国王吧!”

赛罗伦握紧银纽扣:“我们到南方去”

他们穿越沙漠,淌过河流,跨越森林,在一个暴雨夜晚来到一个偏远的村庄这村庄里有一座高塔,高塔上有一位无名氏大人他对旁人的请求有求必应仿佛受到蛊惑一般,赛罗伦来到了高塔下

这高塔并没有门扉他叩了叩石墙上嵌着的门环,竟然发出咚咚的响声

高塔上传来一个活泼欢快的语调:“陌生人,你遇到什么困难了?要知道没有正当理由的人是无法敲响它的”

那是位有着蜂蜜一样的肌肤,漆黑的头发以及深邃的眼睛的美丽少女

那就该是星星的女儿瑞文索尔了

赛罗伦感到自己有些局促,这可是许久都没有的情绪了他向高塔上那位星星的女儿行了个礼,然后礼貌地说道:“我听说住在这里的人能够为别人实现一切愿望”

“那可太夸张啦!”少女回答道,“老师是从来不为别人实现愿望的,他只帮人们解决烦恼不过你叩响了门环,那就等着吧,等到夜晚来临的时候你的烦恼就能被解决啦!”

那个夜晚赛罗伦叫所有其他人都睡去,他自己亲自来守着篝火

那颗明亮的星辰果然降落从中走出的人长相平凡无奇,却有一双令人难忘的眼睛他拿走赛罗伦挂在脖颈的银纽扣:“这曾属于万王之王的后裔,沙漠之舟的国王”

赛罗伦忽然醒悟过来眼前的人是谁

他有那样多的问题想问但看见那平凡无奇的脸上那双奇特的眼睛的时候他又退缩了

那双眼睛里有那么多的情感,既有怀念又有鄙夷,既有欣喜又有厌恶——赛罗伦害怕他

无名氏要他到黄金递过去那是传说中万王之王的亚当第一次驻足的地方

“你去成为国王吧”无名氏说,“这枚银纽扣我就将它收走了,它是我馈赠给老友的礼物,它能够给你带来好运我遵守我的承诺,将我更珍贵的珍宝给你你要像爱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她”

无名氏将星星的女儿瑞文索尔交到他怀里,然后就离开了

对于赛罗伦来说那是一段最为快乐的旅途这纯洁又天真的少女敲着她的小铜钟,一路上为他们解决了重重的困难赛罗伦像爱着自己的眼珠子那样爱她,像爱自己的妹妹赛乐丝那样爱她,但超出这些爱,还有另外一种甜美的情绪在他心底滋长

赛罗伦就像那些所有不敢向自己心爱的姑娘吐露心声的小伙子那样既欣喜又惆怅但他也没有忘记无名氏的话成为一个王国,那时候他就能娶星星的女儿瑞文索尔了吧

在瑞文索尔所不知晓的地方,赛罗伦与他的兄弟们招揽着人手那些义贼们沿途­干­着曾经做过的事,他们洗劫达官显贵,然后将粮食与衣物交给穷苦的人有一伙山匪听说他们的事,他们被瑞文索尔所唱的歌子感动,成为了赛罗伦新的伙伴

他们说黄金的国王会一种巫术,他法力无边虽然有许多反抗的英雄却还是抵不过他

赛罗伦艰难地思索了三个晚上,最后他决定让瑞文索尔进入宫廷只有巫师才能与巫师抗衡赛罗伦并不知晓瑞文索尔掌握的是更加深奥的奥术,但是她相信瑞文索尔的力量

只是他要如何向这个女孩说明呢?

她天真透彻,洁白无垢,她不会了解仇恨与愤怒,不懂得人民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国王

黄金王国的大军已经迫近了赛罗伦看着人们凄苦与绝望的样子下定决心瑞文索尔的痛苦与这样多无辜人的痛苦在他心底的天平上终于倾斜

他发过誓,要让千千万万同他一样苦难的人过上无忧的日子

瑞文索尔的歌声是天堂的声音,她可以治愈人的心灵,但要怎么抚慰人们饥寒交迫的身躯呢?

歌是不能让人活下去的

赛罗伦最终做出了选择他要人宣扬这位伟大的女巫,说她是唯一能够破除黄金国王巫术的人他没有告诉瑞文索尔他们旅途的重点是要去进行一场复仇与谋杀他欺骗了瑞文索尔,并且想,就让我来欺骗她吧总比叫她知晓真相而痛苦要好得多

于是这位傲慢的国王将瑞文索尔接入宫廷

而赛罗伦呢,他将他得力的手下留在了外面他们联系了那些不愿意臣服在巫术下尚且保持清醒与理智的大臣,商讨如何令这个掩盖在华美外衣之下的腐朽的国度

赛罗伦自己留在宫廷中亲自作了诱饵他想到瑞文索尔所面对的危险时难以入眠,但是他劝自己说若是如此能够推翻那位国王的邪恶法术,一切都是值得的

每当瑞文索尔来探望他们的时候他总是喜悦又无比痛苦那就像有柄小刀子Сhā在他的心脏上瑞文索尔渐渐憔悴下去,赛罗伦渐渐绝望他虽然知晓那位无名氏是不会令自己的弟子出事的,然而看见变成一尊金雕像的瑞文索尔时还是痛苦地恨不得马上死去

他悲痛又愤怒

瑞文索尔有强大的力量,可她为何不愿使用呢?

当无名氏真的令瑞文索尔复活之后,赛罗伦向自己发誓,他再也不会让瑞文索尔陷入如此险境他再也不会再使用瑞文索尔的力量

赛罗伦成为了一位国王

大臣们早已站在他这边

一切都顺利妥当

那个夜晚,一道星光从空中降落赛罗伦离开熟睡的新婚妻子来到庭院中一整个宫廷寂静无声

无名氏——那面容平凡无奇,眼睛却仿佛能够看穿人的灵魂的奥术师说:“你是否像爱自己的眼睛一样爱他?”

“是的”赛罗伦盯着奥术师的眼睛说

“下一次我会将瑞文索尔带离你的身边”

“您不会有那个机会的”

“消如此” ... [,]

(无名氏又化作星辰离开了

赛罗伦虽然感激无名氏,但是也感到不快他明白无名氏并不相信他

但他怎么会再次令瑞文索尔受到伤害呢?

之后瑞文索尔为赛罗伦带来一个女儿这女孩深受父母的宠爱,她那样美丽与活泼,瑞文索尔叫她蔷薇人们谈到她的时候会说­精­灵的蔷薇公主

赛罗伦仍旧在继续着战争黄金国王死后,黄金帝国的许多位领主并不肯承认一位盗贼当了国王这当然只是借口赛罗伦知晓这些领主,他们贪婪而野心勃勃,想要自己坐上王座赛罗伦下达一个个命令,将那些领主的军队打败,然后将爵位分封给昔日的伙伴们让穷苦人的子嗣成为上等人,让他们得到耕作的土地,居住的房屋

瑞文索尔并不知晓这一切她­精­心地抚养着女儿国王允许臣民们前来拜见王后每周有三个下午,瑞文索尔敲响小铜钟,用魔力的音乐驱散人们心中的苦恼,她治愈疾铂唤来灌溉的雨水,安抚误闯人间的野兽……她的形象光辉无比而每当她帮助了旁人,她都那样愉快

她会收取报酬一粒花的种子,一个新奇的故事,一颗漂亮的石头,或者是新鲜的花边编织的方法

她并不知晓,她所见的每一个赛罗伦都­精­心挑选那些阿谀谄媚,心怀不轨的人都被国王驱逐;那些满口谎言,心肠歹毒的人全部受到责罚

就像无名氏那样,赛罗伦也为瑞文索尔建起一座无型的高塔

直到他们所珍爱的女儿蔷薇死去

在葬礼上,瑞文索尔说:“我知晓是谁杀死了她”

前来刺杀的是那­阴­魂不散的黄金国王的儿子的下属赛罗伦发了善心允许黄金国王的王后进入神庙修行但不曾想到她那时候已经怀有那邪恶巫师的孩子这孩子­阴­狠毒辣,发誓要得回自己的王位——谁又知晓其中是否有他母亲的教导呢?

那时宫廷中恰巧有邻国国王派来邀请联盟的使臣这使臣发现了刺客将他引到蔷薇公主的房间

使臣足智多谋

他知晓赛罗伦原本并不那么热衷于联盟

刺客杀错了人但蔷薇公主的死却能够引起赛罗伦的仇恨因为那黄金国王的子嗣背后站着的是在这片土地上的第三大王国的国王这国王对使臣的国家虎视眈眈,知晓他的国王有意与赛罗伦国王联盟,于是便挑唆自己的养子意图让他搅乱赛罗伦的王国

但­阴­谋最终败落了

瑞文索尔动用了她的奥术,她堪破了­阴­谋

瑞文索尔痛苦地说“我无时不听见蔷薇的灵魂在哭泣呀,你怎么能够与她的敌人站在一起呢,并且还发动战争呢?”

赛罗伦望着自己的妻子

他深爱瑞文索尔,深爱他们的女儿蔷薇

然而他也无法忍受这两个王国像野兽一样盘踞在他的王国周围

他必须先和一方联盟,等除掉敌人之后再彻底为自己的女儿复仇

瑞文索尔并不理解他

“但那千千万万的人,他们并不该为蔷薇的死而付出代价我只要两个人的灵魂向蔷薇忏悔”

“即使仇人的­性­命你也不忍心收割吗?”

“只要他们忏悔,蔷薇就能够前往冥府的伊甸赛罗伦,你的神情这样使人害怕难道你要蔷薇背负无辜人的鲜血吗?”

那是赛罗伦与瑞文索尔的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争吵

那之后的有一天瑞文索尔忽然恢复了从前那快乐的样子

赛罗伦并不知晓那是瑞文索尔亲手为蔷薇打开了通往冥府的门

蔷薇在冥府的伊甸安居后不久赛罗伦就亲自带着士兵出征了

瑞文索尔并没有再劝说他,只是微笑着以吻同他告别

赛罗伦认为自己是心肠仿佛少女般的妻子终于成长起来她原谅自己,也明白自己的苦心

然后,在几次胜利的战斗过后赛罗伦收到了来自宫廷的信件

瑞文索尔王后失踪了

王后曾经着急宫廷的官员,了解关于这个王国的一切

赛罗伦知道,瑞文索尔看见了他所为她创造的高塔之外的景象她知道了他的手并不清白,他的较沾满鲜血

他虽然难过,却不感到心痛

他虽然惆怅不舍,却不准备将瑞文索尔追回

那星星的女儿,那无垢的­精­灵——她是无法适应尘世的生活的

她连仇人的­性­命也不愿夺取

赛罗伦在星空下独自坐了一夜

他想起无名氏的话

——“下一次我会将瑞文索尔带离你的身边”

“是哪一颗呢?”

赛罗伦淌下泪水

这一夜之后赛罗伦命令谁也不许再说起瑞文索尔的事

人们说是那一次争吵令他们的感情破裂

国王已经不再爱王后了,而王后也将国王抛弃

他们并不知晓

瑞文索尔深爱着赛罗伦

赛罗伦也深爱着瑞文索尔

但是瑞文索尔的心是连一小粒尘埃都承受不住的水晶,而赛罗伦的心则是沾满鲜血的复仇与守护之剑

59瑞文索尔【3】

( 战争是什么呢?

不是故事书里头举着剑的俊美英雄美丽绝伦的公主,偶尔出现的凶猛巨龙,穿着亮闪闪铠甲的勇敢的士兵显示出主人公才智的计谋愿意为伟大的理想付出生命的年轻人……不是这些远远不是这些

也不是王国召集令中的荣耀财富权势大批可以充做奴隶的俘虏,收缴来的战利品,被奉献得来的富饶的土地,满腔的热血,被讨还的仇恨……不是这些远远不是这些

更不是那些被官员们记录下来的数字那些濒在羊皮纸上冷冰冰的描述那些借鉴,经验,教训,一道道的昭告同圣旨,喜讯传来时竖琴优美的音乐,铃鼓欢快的击打,听闻溃败时宫廷中压抑的气氛以及一杯排忧解难的酒……不是这些,远远不是这些

那是坟墓

是年老的母亲们

翘首的妻子们

失去父亲兄弟的孩子们

是墓碑,是腐朽

是流淌不完的眼泪

是独腿的老迈的士兵回忆时的恐惧

是胜利抹消不掉的伤口

瑞文索尔要从何处知晓这些呢

她长在高塔里她被她的老师无名氏­精­心呵护与疼爱那优美平静的乡下地方,人们每天都是那样快活无忧,她只见过善良的,没有见过邪恶的

后来她离开老师身边,敲着她的小铜钟,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难住她啦她拥有力量,但是在许许多多的人眼里她从不会正确使用她的力量,她简直是在暴殄天物呢!

她总是用自己所拥有的去换取自己想要得到的她敲着小钟,她唱着歌,即使在危险面前她也永远那么地快活

她就是那高高的塔上的小女巫呀她学习了奥术,但是却像每一个普通的小姑娘那样那么善良,又纯白无垢

她怎么能够适应高塔之外的生活呢

瑞文索尔艾她总是愿意付出比得到更多就连面对那个被黄金的邪术侵占了躯体的国王的时候,她心底的悲伤也比愤怒更多可怜的人啊瑞文索尔曾经每一天都为那位国王唱歌,她消她的歌能够唤回国王的良知,唤回曾经辉煌又令人向往的黄金帝国

她变成黄金的雕塑,不愿意看见这个国王最终在他自己的诅咒中灭亡

瑞文索尔是那样善良,她的心又是那样软弱

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扑进老师的怀抱里她为那国王感到惋惜,她将这惋惜悄悄地藏在心底

她是那样软弱,又是那样坚强得不可思议

正因为旁的人都没有她那样一颗水晶一样的心,所以便没有旁的人会了解她奇特的举止言行

她是知晓的

所以王后瑞文索尔将这些悲伤掩盖在她欢快的笑容底下

就好像蔷薇去世之后瑞文索尔只是在夜半醒来为自己疼爱的小女儿唱一支曲子,偷偷地看看她在冥府伊甸生活的景象

就好比,有谁会知晓呢?瑞文索尔为黄金的国王立过一个小坟墓,她会让自己的小钟在坟墓边上唱唱欢快的曲子,她消那国王的灵魂能够最终轻盈起来,飞向亡者的天堂

人们会说,瑞文索尔王后她是多么快活,又是多么善良

但人们也会说,瑞文索尔王后,她的心还像个孩子似的呐

她的心像个孩子似的

她的心是水晶做的

她没法像旁人那样将落在其上的灰尘接纳进自己红­色­的血液里

她的水晶心呀,被那些尘埃覆盖,这负担多么地沉重,沉重地在旁人都不知晓的情况下,她觉得自己想心马上就要碎裂了呢

谁能感觉到她的悲伤呢?

谁会知道,无垢的王后瑞文索尔,她是连一点点欺骗与恶意也承担不了的呀

瑞文索尔是那样善良,又那样软弱,是那样坚强,又那样脆弱

她以冥府伊甸的景­色­来麻痹自己的心灵,她用窥探人间的眼睛不该窥探的东西来消耗自己的寿命

最终她跟着爱她如同爱自己的眼睛那样的老师无名氏离开了宫廷

她离开自己爱的那些人们

离开她深爱的,又令她失望之极的国王赛罗伦

“回去高塔吧我的爱徒那里有你的朋友,有你喜爱的奥术的书籍,有你还没有织完的花边儿,有你栽种下的野蔷薇”

瑞文索尔——她的形象已经显得如此老迈她伛偻着身躯,皮肤上遍布皱纹,只有她的声音还是那样年轻好听

她抚摸着自己手指头上的戒指那是一朵朴素的小花编成的她令它多年来都不曾枯萎凋零

……瑞文索尔呀

“我想”她说,“高塔之外,宫廷之外,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

瑞文索尔像个老态龙钟的­妇­人一样蹒跚地迈出自己的脚步

她离开­精­心呵护着自己的老师

她离开也一样深爱她庇护她的丈夫

她离开了高塔

——然后她看见了战争

···

在没有任何一条道路可以到达,连时间也停滞的地方,曾经的人间伊甸酣眠着生命的水源早已离开伊甸,形成人间与冥府之间的宽阔河流地上的花,树间的果实,永远不会凋零坠落也永远不会成长居住在其间的人永远不会衰老也永远不会被疾病缠绕

独角兽迈着优美的步履在湖边散着步,偶尔互相蹭蹭犄角,或者迈动那纤细美丽的长腿跑动两步

一切都是那样轻柔,带着梦境般的甜美

人鱼趴伏在水中光洁的巨大白­色­岩石上

他墨­色­的长发铺展着,随着水波轻柔流淌

一面由水流形成的巨大镜子悬浮在宽阔的水面上方镜中,穿着灰旧破败斗篷的老­妇­人伛偻着身躯在战场中穿梭

骑兵们催动身下矫健的马匹向敌人发起冲锋,在号角声中那些第一次骑在战马上的年轻人微微颤抖,但他们手上的长矛没有一丁儿的偏移

一边害怕得哭泣,一边勇敢无畏地冲向死亡

这景象是多么使人敬畏

老­妇­人就像一抹灰­色­的幽灵一样她也许正是死神的使者,每当她在焦土与鲜血中停下,一个饱受折磨的生命就要离开人世她缓慢地行走着,同这个令人畏惧的战场如此格格不入

然而谁也没有发现她

——只有能够看见死亡的眼睛才能看见她

一双手拽住她那破败的斗篷

一双蓝­色­充斥着痛苦与恐惧的眼睛望着她

年轻人的胸膛被长矛贯穿,木屑扎在他的身躯里,肺腑的伤口令他无法再开口说话带着泡沫的粉红­色­的血液不断 ... [,]

(从他的口中涌出来

是痉挛与疼痛使得他在生命终结时还有这样大的力气,几乎将那件灰扑扑的斗篷攥出窟窿来

“你叫什么名字”死神的使者在他身旁跪下

这年迈的­妇­人有一双仿佛枯骨的苍老的手,但她的声音却像少女那样轻盈又温柔

这痛苦的灵魂回答她:塞西

“这是一个好名字”老­妇­人擦拭着年轻人脸上的汗水与污浊那真是一张年轻的面庞,即使被称为孩子也无偿不可带着少年特有的圆润与稚气,一定开朗爱笑“它意味着勇气”

塞西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的喉咙发出喝喝的响声这具躯体破败不堪,就像老铁匠更换下来的陈旧的风箱

“那没有什么好害怕的”老­妇­人握住年轻人的手,取出一只陈旧寒酸的小铜铃这只铜铃在她轻微的摇晃下忽然变成了一把没有琴弦的竖琴而老­妇­人用另外一只手拨动起那看不见的琴弦来

她唱起歌

那是除了迈向死亡的灵魂以外谁也听不见的歌声那歌声在空气中细细盘旋着,组成一架­精­巧别致的软梯沉重的灵魂攀附在梯子上疼痛与恐惧在向上攀登的过程中渐渐消失了它重新变得轻灵而洁净它向唱着歌的­妇­人点头致谢,然后消失在敞开的冥府之门中

老­妇­人为那失去生命的躯体合上眼睑

她继续迈着蹒跚的步履游走在战场中

像个灰­色­的幽灵

是死神派来的使者

她弹奏着仅有看见死亡的灵魂才能听见的曲子

每弹奏一次,她的皮肤就更加松弛,她的身躯就更加伛偻,只有她手上那朴素的小花编成的戒指永远那样新鲜

那仿佛是她身上唯一属于人间界的东西

——镜面慢慢碎裂开

水流的涟漪将那镜中景象一一掩盖

人鱼抬起头他漆黑仿佛夜空一般的眼睛盯着明亮的光中走出来的人,仿佛手工绘制般美丽的眉毛微微蹙起

欺诈师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出神

“你的眼睛不同了……”

“嗯?”

欺诈师耸耸肩,然后俯身托起人鱼俊美的面庞,在他浅淡柔软的嘴­唇­上亲吻了一下:“征战杀戮流血荣耀死亡——还有伤痛这些有什么好看的?”他将人鱼抱出水来,“我们可以来做一些更有趣的事情”

人鱼对那些更有趣的事感到兴趣缺缺他翻身滑下欺诈师的手臂美丽华贵的蓝­色­鱼尾在落地时就变成人类特有修长有力的双腿他从伸展到面前的无花果树枝上摘下一枚叶片,用手指轻微划过,叶片就变成一件看宽大的长袍

人鱼将长袍披在身上

他在无花果树向地面隆起的树根上坐下一本厚重的书籍在他腿上摊开,他用纤长白皙的手指翻动书页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优美自然,仿佛这个世界上除了这双手以外就没有别的任何人再配得上这个动作了

“你的弟子瑞文索尔,她创造奇迹却要为此付出­性­命怎么,无情的欺诈师,冷酷的恶魔,我以为她是你的眼珠子”

“我以为你是明白的跟灵魂相比­肉­躯微不足道我放任她伤害自己,是因为我知道她的灵魂只有这样才能像钻石被切割磨砺后那样美丽”

欺诈师也在无花果树的树根坐下,他搂住人鱼纤细的腰肢

“她只愿付出却不愿取得,我没法教导她这一点这只有她自己才能学会我能够为她做一切,但惟独在这件事上我不会帮她”

人鱼又翻过一页书

“人间与冥府被生命的巨河环绕,灵魂要淌过那条河流才能到达彼岸进入冥府的门扉而你的弟子瑞文索尔竟能将冥府的门开到人间界你给我的书中可从没有记载这种奥术”

“我的弟子,瑞文索尔,”欺诈师叹息着,托起人鱼翻动书页的右手亲吻,“是她创造了奥术,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奇记她不能实现的呢?”

“她是谁?”人鱼发问

欺诈师看了人鱼一会儿他托着下巴沉思,然后露出笑容:“从来没有问询答案却不付出报酬的呢”

人鱼于是在欺诈师嘴­唇­上亲吻了一下

欺诈师舔舔嘴­唇­,说:“冥府与人间的界限被重新划分的时候,奥术的主人耶和华将自己的灵魂填充进空洞他的弟子与孩子伊斯塔尔不愿父亲的灵魂永远消失,所以进入冥府用自己的力量填充了冥府的世界但是耶和华的灵魂已经经历过一次转生,早已没有耶和华的印记,并且伊斯塔尔也晚了一步,那灵魂还是碎裂开来灵魂的碎片在生命之水溢出而形成的洪水中漂泊,后来孕育出了能够使用奥术的人瑞文索尔就是其中之一我寻遍人间世界,暂时只找到她一个她的灵魂诞生于耶和华,她是万法汇聚之身,除了时间她能够掌控世上的一切奥术”

人鱼用他美丽的手指抚摸书页上面瘦长的字迹每当他这样做时总会有一种既怀念又难过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奥术之父耶和华留下的手稿

人鱼花费无数个昼夜苦苦思索,但是却找寻不到丝毫关于耶和华的记忆

“我似乎认识那个叫做伊斯塔尔的人”

欺诈师耸耸肩

“伊斯塔尔,”人鱼说,“我从镜中看见他我觉得怜惜他,思念他,也喜爱他如果瑞文索尔是你的眼睛,那么他就是我的眼睛”

欺诈师把人鱼扑倒在身下:“那你有没有想起我?”

人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人有着万王之王亚当的教导,他们传承来自伊甸的知识而深洋之下,人鱼的智慧尚在孕育之中欺诈师厄洛伊斯,我的王国从何而来,我的子民从何而来,我的都城与卫兵,长老与祭祀,妹妹们以及父母与亲人——你说给我的故事中繁荣的海底王城从何而来?”

欺诈师与人鱼的左手五指相扣,他在人鱼耳边说:“既然你称我为欺诈师,称之为故事,这说明你心中早有答案”

“瑞文索尔是耶和华灵魂的延续,那我是谁?”

“你只是一个囚徒”他亲吻人鱼的嘴­唇­,抚摸人鱼的肌肤,将那件光滑的宽大长袍从人鱼的身躯上退下

人鱼并没有挣扎,只是用那双黑夜般的眼睛注视着他

欺诈师的神情显得有点狰狞

他的样貌平平无奇,但他的眼睛却如此深邃幽暗吸人视线仿佛他的一整个灵魂都注进这双漆黑的眼珠子里

他毫不怜惜地进入人鱼的躯体,人鱼却连眉毛都没有皱起一下

人鱼并不在乎这些

他渐渐地熟悉情|欲与他身上的这个人

而这种熟悉似乎并不来源于伊甸岁月的叠加,更好像来自于他自己的那些丢失的记忆

就像时 ... [,]

(间的河流奔啸翻滚,所卷起的那些来自于上流的泥沙

人鱼沉迷于这种感觉中

而欺诈师挺动着身体,在高|潮来临时咬住人鱼白皙的脖颈这令人鱼觉得有些疼痛了他抬起眼睛注视着欺诈师

这个面孔平凡无奇,却有一双令人惊叹的眼睛的男人

——这一刹那,人鱼竟觉得他十足艳丽

仿佛在记忆之中,他就该有这样一幅样貌

欺诈师忽然捧住了人鱼的脸他吻上那双­色­泽浅淡又­唇­形单薄的嘴­唇­他喘息着在彼此的­唇­舌间说:

“只是个囚徒罢了”

60瑞文索尔【4】

( 这时候赛罗伦国王已经跟盟友一起毁灭了他们野心勃勃的邻居这位高瞻远瞩的国王在战争时一路收容因为战争而使得家庭支离破碎没有办法生活下去的战争难民,供给他们衣衫食物并给他们提供保护,甚至一度因为这样使得前线的士兵给养不足打了败仗但渐渐地帝国的土地变成了他的土地而帝国宝贵的农民变成了他的农民

直到战争快要结束时友军的国王才幡然醒悟自己这位狡猾的盟友都做了什么但这时他已经来不及阻止

赛罗伦的军队并没有因为战争减损反而成倍增加

又因友军国王在同他一起向第三国发动战争的时候用了各种手段创造出一个足够光明正义的理由所以当他接收被攻打下的行省势力时显得尤为轻松

那战败的国王,他平常用残酷的面目去对待他的子民,所以到头来被自己的子民残酷地抛弃

而赛罗伦的盟友……当他发现赛罗伦的野心的时候赛罗伦的军队已经包围了他的王宫,而他自己的军队还陷在遥远的战场上没有来得及回归

“你是个非骋运的人”赛罗伦站在这国王的王座前,他温和地跟自己的前盟友这么说道“但同时你也非常愚蠢你不该为了自己的野心而伤害我的孩子又不该在成功之后杀死向你献计的大臣现在我是来复仇的作为一个悲痛的父亲,与一个失去妻子的丈夫”

赛罗伦下令驱逐了王庭供职的侍女官员,然后他下令杀死了所有王室的成员之后一把大火将这华贵的宫廷烧成灰烬,这些灰­色­尘埃在王都中弥漫了三个月春季的时候赛罗伦下令在灰土之上种植了蔷薇

燃烧之后的土地尤为富饶,春季来临后不久,这些蔷薇就像发了疯一样地成长起来到了春末,缤纷俏丽的蔷薇已经将这篇焦土点缀得像是东方的锦缎一样美丽

蔷薇的香气流淌在王都的夜晚寂静的街道上,赛罗伦骑着他的战马,静静注视这一切直到晨光熹微的时候他才对同他一起站了一夜的骑士们说:“我们回去吧,伙伴们”

瑞文索尔王后失踪之后的第五年,国王赛罗伦迎娶了靠近赤红之海的小国的公主做自己新的王后

新王后有着耀眼的金­色­发丝,暖春新叶一样­嫩­绿­色­的眼睛,以及泛着玫瑰一样美丽光彩的肌肤她温柔娴静,同瑞文索尔王后没有一点相似

这一年,赛罗伦国王下令种植在焦土上的蔷薇花忽然全部消失传言有人听见竖琴弹奏的镇魂歌,乐声响了整整十个夜晚而死在那场大火中的王室成员恰好正是十位据说第十一夜的时候有人在那片蔷薇看见一个灰袍人的身影,她伛偻着身躯在蔷薇园中缓步前行每当她伸出手抚摸一株蔷薇,蔷薇就凭空消失在她的手指下

谁也没有看见她的面貌,但却看见她手上戴着一枚花朵的戒指这正是原本黄金帝国最为常见的野草花

第十二天,那片消失的蔷薇园中盛开了密密匝匝的浅紫­色­花朵,正与那灰袍老­妇­人所戴的戒指一模一样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国王赛罗伦正同新王后坐在一起招待各地赶来庆贺的领主那其实已经是数月之后了,不过由于战争刚刚结束,领主们只好先花费几个月来整顿领土,然后才能前来庆贺国王新婚

这消息是宴席间一位北方领主说的,他的领土距离那宫殿被燃烧殆尽的王都最近,所以这件趣闻他知晓得一清二楚在座的领主们都引以为奇谈,只有少数那么几位保持着沉默

他们便是从最初便一直追随着赛罗伦国王的伙伴,自然也是熟识瑞文索尔,知晓那矢车菊戒指的人

厨娘佩珀恰巧端着她的拿手菜上来新王后自然也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但却并不像瑞文索尔王后那样会送她自己烤制的小点心作为奖励她听到这个故事,第二天就来向国王告别:“我想辞去厨娘的职位,我想要去寻找瑞文索尔王后”

国王似乎没有听到她说话,就在佩珀几乎忍不住要去瞧瞧国王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国王忽然抬起眼睛,说:“她已经不是王后了”

国王赠送给佩珀许多财物以支持她的旅途并且还派了一位骑士保护她在这漫长的旅途中佩珀总是听见那个灰衣的死神代言人的传说又有人说她其实是一位仙女或者­精­灵,因为她的声音实在美妙

在这漫长的旅途中,佩珀与保护她的骑士陷入爱河并且结为夫妻就这样,三年以后,新王后为国王带来一位健康的小王子国王对这珍贵的孩子十分喜爱,在他满一岁的时候宣布他将成为自己的继承人

正是在这一年,战火重新弥漫

修养数年的王国军队无人可挡,仅仅半年时间就深入沙漠之国的腹地,只是从此开始却陷入苦战来自富饶之都的勇士们没有办法适应这里­干­旱的气候与灼热同严寒交替的气候,在自然的威压下战事变得胶着难明

佩珀一路追随着死神的传闻而来,一种信念支撑着她,使得她无所畏惧但战争并不会特意回避无辜的人们佩珀在战场外遭遇危险,是骑士救了她,但自己却受了重伤爱情终于打败了佩珀寻找到瑞文索尔王后的决心她带着骑士一路骑马奔逃,却并不知晓马儿是追随着一种人耳听不见的乐声在前行

他们最终来到一个宁静闭塞的村落这里热情而善良的村民救了垂危的骑士,他们邀请这一对狼狈的夫妻住在这里佩珀看见村落中奇异的高塔,她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无名氏大人曾经居住在哪里”好心人说

“对呀!我听妈妈说星星的女儿瑞文索尔每天清晨都会敲响小铜钟叫无名氏大人回来哩!”小女孩快活地回答

佩珀决定住在这里

她认为是命运的牵引,使她来到瑞文索尔王后曾经成长的地方

这一年的第一场雪落下之前,在善良的村民的帮助下佩珀和骑士有了自己的小屋小屋就盖在高塔旁边,带着一个温馨可爱的院落骑士的伤还没有好透,佩珀倚靠自己做饭的手艺开了一家小餐馆,以此来换取生活所需的金钱不过她的邻居们通常都拿不出钱币,却很乐意用多出饭钱几倍的粮食或者布料来换一顿美食

也正是这个冬天,赤砂之国残酷而年迈的国王在对战争的忧虑与恐惧中过世,继承他王位的是他最小的儿子这位小王子首先杀死了自己的所有兄弟姐妹,然后披上战甲带着士兵冲出火焰之都

这里的男人天­性­凶悍勇猛这为年轻的国王在赤砂之国难得一见的大雪中□着上身,投掷出一支沉重的铁枪铁枪穿透人群与层层盾牌,穿透国王赛罗伦的心脏

在漫天洁白的绒雪中国王赛罗伦坠下战马他躺在冰冷的大地上,白­色­的雪在他温热的血液中融化军医被簇拥而来,士兵们沸腾溃乱,但马上被赛罗伦的亲卫骑士喝止

他们都知道赛罗伦国王命不久矣 ... [,]

(骑士们喊叫着为国王复仇冲了出去,赤砂之国的新国王最终成为了赛罗伦的殉葬人

而国王赛罗伦……他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嘈杂的人声,在他周围穿梭的士兵,按压在他伤口上的手,这一切他都感觉不到

他大睁着眼睛,传统纷纷扬扬的大雪,一直在寻找着……

终于,他的视线中出现一件破败的灰­色­长袍一个伛偻的身影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到他身边

这苍老的­妇­人握住他伸出的手

“瑞文索尔……”

国王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赛罗伦”

一个少女般甜美的嗓音回答他

赛罗伦抬起手,他摸索着­妇­人灰袍下那枯骨一样的手,然后触碰到柔软的,由朴素的野草花编织的指环

“瑞文索尔……”他再次叹息了一声,把那指环取下来

无数年来没有枯萎的鲜花在赛罗伦手上枯萎了

它变成腐朽的尘埃,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像白­色­布匹上的污渍一样碍眼

瑞文索尔抽回手她掏出小铜钟,铜钟在她手上变成星光的竖琴她弹奏起竖琴来

赛罗伦闭上眼睛

“无名氏……为什么不带你……回到高塔上……去呢……”

“我自己想要来看看”瑞文索尔说

“你的眼睛……看见什么……?”

“无谓的争斗,可笑的坚持,脆弱的生命”

“这是荣耀……土地……以及生活的信念……”

“我无法理解”

“你无法理解……瑞文索尔……因为你有超脱凡俗的力量……你……会……失去什么……呢?而我们……一旦放松……会失去一切……”

“不,”瑞文索尔说,“我一无所有”

“因为……你在追逐……你并不需要的东西……”

瑞文索尔被赛罗伦激怒了她弹奏的乐声中充斥着怪诞的杂音

赛罗伦闭上眼睛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61瑞文索尔【5】[倒V结束]

( 赛罗伦国王的死讯传入王都是在两个月之后

消息是先于遗体进入王城的

柔弱的王后在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晕了过去幼小的王子在侍女怀中不停地哭泣

赛罗伦在当上国王之后虽然不停发动战争,但是他的军队纪律严明,正直而忠诚所以即使在被征服的国土上他的爱戴者也有很多

在赛罗伦的遗体被运送回来的那一天王都中所有人都穿着深­色­的丧衣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哭泣这噩耗令他们措手不及,甚至连悲伤都来不及涌上直到最后,谁也没有为国王赛罗伦淌下一滴眼泪

他是那样强大

泪水并不适宜在他的面前挥洒

赛罗伦是个好国王——这毋庸置疑他统一了这片古老的土地,使得那些挣扎在贫穷与死亡之间的可怜人得到了安稳的生活而那些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领主们谁也没有对国王的位置产生任何想法

他们轮流亲吻王后的手背,并且宣誓保护国土直到王子成年能够自己治理这个国家

王后开始摄政但她不愿意自己成为女王

而在遥远温暖的宁静村庄中曾经的宫廷厨娘佩珀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在这温暖而丰饶的地方春季已经来临了佩珀在清晨走出自己小屋的时候惊喜地发现高塔之侧缠绕着大片大片火焰一样燃烧的红­色­蔷薇

这些蔷薇曾经生长在一片焦土上,它们被奥术师强大的力量移植到此地后来那片焦土上开满了矢车菊再后来,矢车菊凋零腐败,在新的一个春季来临的时候,­嫩­绿的优雅从黑土中生长出来

并不是蔷薇,并不是矢车菊,也并不是任何一种美丽的开花植物那是麦子

在春季生长,蓬蓬勃勃,开花抽穗,让果实沉甸甸坠下

人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麦子

它们磨出细白的面粉,做成香气浓郁的面包

这片曾经装载着一个国王的仇恨与一个王后的痛苦的宫廷废墟上,生长出了能够让人填饱肚子的植物

然后,就这样一个又一个的春季来临又过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高塔下的蔷薇丛成长得像是密林一样茂盛,它们顺着高塔攀爬,使得这高耸入云的建筑简直像是披着一层火红的天鹅绒一样

在高塔的另外一侧造起一间小屋,里面住着一位苍老的­妇­人她是在雨季来临时出现在这村庄里,同样热情的人们接纳了这个看起来无家可归又沉默寡言的可怜老妪

她从不说话

佩珀总是十分关注她,因为她的形象与传说中那个死神的代言者是那样相似但是她一直将自己掩藏在那灰­色­的巨大斗篷底下佩珀看不见她的样貌也看不见她手上到底是否带着瑞文索尔王后的那枚戒指

人们说她也许是个女巫,因为有人生病的时候她会调制一些苦涩的草药汁给病人喝不过那都是些随处可见的普通的草药,她也从不在里面加那些奇怪的青蛙腿或者蛤蟆脓包她的药并不是每一次都有效,但病人康复的时候她悄悄离开,病人过世的话她就沉默地站在病人的床边,像个奇怪的巨大影子

说老实话,包括佩珀在内,村庄里的人都有些惧怕她

她从来没有做过害人的坏事,可却­阴­沉得可怕

她不会是瑞文索尔王后的,佩珀这样想,因为王后是那样热情快活,开朗而美丽

这是当然的……佩珀已经没有那个夜晚的记忆了她早就忘记自己曾经看见王后在使用奥术之后迅速衰老

时间又这样一年一年地过去

因为从前的战乱,一些无法抵御的自然的灾难,还有这样与那样的种种原因,这个宁静的小村庄中到来了越来越多的外乡人

又渐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受到外乡人所带来的那些外乡所流传的恐怖传说的影响吧,人们开始害怕起那个灰­色­幽灵一样的老­妇­人来

更后来的一些时候,那些曾经经历过战争,在死亡边缘徘徊过的人说起一个游荡在死神身边的­妇­人

“她总是汪在那些受了重伤的人身边,宣判他们的死亡她穿着一件灰斗篷,跟那个高塔下从不说话的老女人简直一模一样”

然后就有人应和说:“她为别人看病从来不收受报酬,她在站在死人床前的样子是那么可怕她其实是死神身边的使者,来夺取别人的灵魂!”

因为这样的恐惧,再也没有人敢找这老­妇­人寻求治病的药草了他们离得她远远地,甚至有些小孩子看见她会害怕得生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佩珀无法阻止自己对那苍老­妇­人的关注终于在一个黄昏,佩珀看见那灰­色­的影子幽灵一样像蔷薇丛后的小屋走去她鼓起勇气拦在老­妇­人身前

“你有没有见过一枚矢车菊的指环?”

老­妇­人沉默着

那兜帽下幽深的视线令佩珀害怕地后退一步

“你是不是那个战场上的幽灵?你有没有见过一枚矢车菊的指环?”

那令人忌惮的灰­色­影子顿了顿,然后那一件破败的似乎从未被解下过的斗篷被一双枯骨一样消瘦衰老的手拉了下去

“佩珀”

只有这声音是这样令人熟悉

佩珀看见那张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的苍老的脸害怕地又后退了一步但这少女般悦耳,又在痛苦的磨砺下变得格外温柔的声音将她的理智拉回

她看着眼前这瘦小的老­妇­人

她不再有美丽的丝绸一样的黑­色­长卷发,没有健康饱满蜜糖般的肌肤,连眼睛也变得浑浊不堪……但佩珀认出来了,她是佩珀一直寻找的王后瑞文索尔!

“天呐,您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佩珀跪在瑞文索尔面前,她抱住瑞文索尔的双腿,将脸埋在瑞文索尔的腹部哭泣起来

她不明白自己的委屈从何而来

——那是她为了瑞文索尔王后而产生的令她泪流不止的情感

“您身上都发生了什么呀!您为什么要离开?您为什么要抛弃您的佩珀呢?我的母亲,她在过世前还向我讲起您当年的事情,她说是您亲自来迎接我进入宫廷您是我的另外一位母亲,您为什么要抛弃我呢?!”

瑞文索尔想到赛罗伦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好女孩”她抚摸着佩珀的头发,“我的好女孩,是我令你痛苦吗?”

佩珀更紧地抱住她的双腿,痛苦啜泣着,说不出话来

“我如何能够忍心令你痛苦呢?”就像多年前她的导师无名氏曾经做过的那样,她对佩珀使用了奥术,“就让梦境带走你的一切烦恼吧”

佩珀陷入了沉眠

在她记忆中,关于瑞文索尔的一切都消失不见,连蔷薇公主的 ... [,]

(影子也逐渐她为王后,为她的这另外一个母亲所感到的委屈与痛苦也全部都消失不见当她的丈夫在蔷薇丛中找到她——就像当年女官们从蔷薇丛中找到她时一样——她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我似乎做了一个好梦”

他的丈夫——那勇敢的骑士说:“那你一定是梦见瑞文索尔王后了”

“那是谁?”

骑士笑起来:“她是你的仙女”

佩珀还以为丈夫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呢她握住丈夫的手:“多美的蔷薇啊如果我们有一个女儿,就叫她蔷薇吧”

骑士则以为妻子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中,他吻了吻妻子的头发:“就叫蔷薇吧”

佩珀说:“但瑞文索尔也很好听”

“那么我们就生一对双胞胎吧”

佩珀甜蜜地投入了丈夫的怀抱里

一个灰­色­的影子如同幽灵一样消失在燃烧火焰般的红­色­蔷薇之后她摘了一朵蔷薇别在自己枯白的发丝中,然后将星光的铃铛化作一柄竖琴

如果瑞文索尔的力量只能给别人带来痛苦,那么就让所有人都忘记这种力量吧;如果瑞文索尔的善意只能迎来猜忌,就别让旁人知晓这些善意好了;如果瑞文索尔引起别人的嫉妒,恐惧与排斥,那么­干­脆让瑞文索尔的名字永远消失吧!

这老­妇­人——瑞文索尔,她弹奏起没有琴弦的竖琴那些人耳不能听到,却使灵魂共鸣的乐声从那无弦琴上传播开来这乐音流散飘荡,在每个知道见过或者听说瑞文索尔的人的梦境中流动它们将这些人记忆中关于瑞文索尔的一切都包裹起来使它沉淀入灵魂的最深处

那老­妇­人——瑞文索尔,她收起无弦琴,像个幽灵那样离开了

62瑞文索尔【6】

( 如此数年之后在那曾经被一位黄金的巫师占据,后来又属于国王赛罗伦与他美丽妻子瑞文索尔的宫廷中,赛罗伦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他在母亲与诸位衷心领主的教导与辅佐之下成为一位不亚于他的父亲的出­色­国王

然后他娶了一位妻子生下一个可爱的小男孩为了纪念自己的父亲这男孩被命名为赛罗伦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曾经宁静无忧的村落中一位愁苦的妻子看见了邻居家菜园中鲜­嫩­碧绿的奇异植物,她对自己的丈夫说:“我想吃一些尝尝”

他们的婚姻已经持续了几十年了,他们深爱彼此,生活甜蜜又幸福只是随着妻子的年龄渐渐变大,他们却仍旧没能拥有自己的孩子——直到此时上天赋予妻子那属于女人的独有痛楚与甜蜜的烦恼彻底离开了妻子的身躯她意识到自己再不可能有一个孩子所以变得越来越焦躁与­阴­郁

她的丈夫是如此爱她

虽然那位邻人是远近闻名的死神使徒,恐怖的女巫,但丈夫还是悄悄溜进那座菜园子里去了

他身手敏捷——这是自然的,他曾是一位专属于国王的忠诚骑士呢

骑士看见了菜园中那种美丽可爱的植物像翡翠做的小塔排列在土地上,细­嫩­的叶片在塔边伸展,塔身上覆盖着一层可爱的糖霜般的白——真是难以想象,那可怕的女巫的园子里竟然会有这样奇迹一般的植物

要知道就连钻入女巫院子的红蔷薇都长得狰狞恐怖,它们像是拒绝生人窥探的恶犬与魔鬼,张牙舞爪,在风中凶险地咆哮

即使连像骑士这样勇敢的人也不敢去敲响女巫的门,问她买一些这种诱人的植物不过他在菜园子里留下了一袋银币,算是支付报酬

那天晚上妻子露出久违的笑容

她用那种谁也没有见过的翡翠小塔般的植物做了沙拉与浓汤这种蔬菜带着原野特有的香气与甘甜妻子的眼睛一直弯着,她感到十分愉快

丈夫欣慰地看着自己终于露出笑容的妻子

她的母亲曾经是王国最好的宫廷厨娘,她自己的手艺也不遑多让数年来他们依靠丈夫打猎的技巧以及妻子开设的小酒馆攒了不少家底——如果有一个孩子就好了

丈夫揉揉妻子的头发——但妻子最重要

那个寂静的夜晚,他们的邻居——那位死神的使徒像是一阵轻巧的薄雾一样滑过菜园白天挥舞着枝叶与粗粝尖刺的蔷薇藤蔓变得柔顺乖巧,红­色­的蔷薇花在月光下绽开,带着一种轻盈甜美的香气

穿着灰­色­斗篷的老迈身影取出她的无弦琴轻柔弹奏人间的耳朵所不能听见的乐声在夜晚流淌月光与星光交织缠绕,在那些翡翠的小塔般的植物上烙印下亲吻,这些植物舒展着身躯,散发出青草般的香气

乐声将香气送进邻人的梦境里——那位不能生孕的妻子——那位年迈的女奥术师所呵护成长的厨娘的女儿,她将在第二天更加渴望品尝这道菜肴

做完这一切之后灰斗篷拾起地上的银币她穿过碎石子的道路,走入这个渐渐繁荣起来的小村庄,穿越高大的石头垒砌的漂亮房子,走进一户摇摇欲坠的草屋

在许多年前,当她还是个小女孩,她站在高耸的塔楼上,从来没有见过这番景象她的邻人们都善良而快活,他们住着相似的屋子,因为这些屋子都是彼此帮助搭建;他们吃着相似的食物,这些食物全是共同劳作得来;他们穿着同样的布料,是女人们聚在一起,用羊毛纺出棉线,用艾麻织出麻纱……

在人聚集起来的时候,欢笑越来越多,痛苦也越变越多她从未见过这村庄里有过这样的景象,富贵的越发富贵,贫穷的更加贫穷——谁会想到这些人的祖辈一同穿衣吃饭,一同进入田地劳作

年迈的女­性­奥术师发出幽深的叹息

她并不明白也并不知晓——人聚集在一起,力量没有变大,反而要互相倾轧她帮助他人,没有得到感激,反而遭受恐惧

只有美好的样貌才能令人喜爱吗?

人们只会沉迷于表象,却不愿意去看一看内在吗?

她抚摸自己苍老的面颊——她并不感到愤怒,仅仅觉得悲伤

这年迈的奥术师将那袋银币放在一个因为发烧而双颊通红痛苦地沉睡着的小孩子的枕边,又掏出一只细颈长瓶将里面的玫瑰花露倒进孩子的嘴里

这甜美的味道令孩子在睡梦中露出笑容

明天他的病就能好了

明天他的家人就能够买上松软美味的白面包

他们会相信到这里来的并不是那些善意的山野­精­灵,也不是那些美丽的花丛的仙女呢?

只是个老迈丑陋的奥术师,一个被人排斥的女巫,一个叫人恐惧的死神的使徒

在安静的月光下,穿着灰­色­斗篷的身影无声地蹒跚

她像是幽灵,谁也注意不到她

此后,佩珀对那种翡翠小塔般的植物吸引,她像是上瘾一样渴望咀嚼这种植物她的丈夫只好一次又一次潜入女巫的菜园,谢天谢地,从来没有被抓住过那些银币倒是不见了,也许那个古怪的老­妇­人默认了这种交易吧

再然后,正如诸位所猜想的那样,佩珀怀孕了

这个奇迹一样的生命每一天都在母体中健康成长着每当佩珀吃下那奇妙的植物,其上的力量就完全供给给子­宮­中的胎儿十个月后,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佩珀在产医的帮助下生下了一个女孩

然而故事却在此处表现出它一贯的残酷来

这个孩子在诞生时完全没有像人们预料的那样健康活泼,她躺在产医的手掌中,苍白起皱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凸出,嘴­唇­隐隐发黑,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这是个注定无法存活的孩子

这时门忽然打开了

灰­色­斗篷的女巫带着雨水的寒气走了进来:“把她交给我”

她的手上拿着她的无弦琴,奥术将生命力带给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这孩子是在奥术的作用下催生,她的亲生父母无法养育她

但谁也看不见年迈奥术师的琴,谁也听不到那琴上的乐音

只有虚弱的母亲无助又声嘶力竭地哭泣着,这哭声穿透雨幕,在这恐怖的夜晚不住回荡

从那之后村庄里便有了这样的传言女巫以魔法的植物诱惑那些无辜又无知的人,她使他们犯下盗窃的罪行,然后便夺去他们最要紧的东西作为代价

她那魔法的园地里,正是被取走的这些无辜的灵魂在滋润那些可怕的植物

此后,更加无人敢接近这里了

而女巫自然也并不在乎

猛兽般的蔷薇藤蔓在那块恐怖的土地上蔓延着,逐渐地……道路被掩盖,树木与灌木疯狂生长,即使是那样的一座高塔, ... [,]

(人们仰头的时候也看不见它了

骑士与他的妻子搬离了这个伤心地

如此,一年,两年……无数年过去

那个被抱走的婴孩在蔷薇环绕的高塔中健康成长年迈的奥术师将自己的名字曾与她——瑞文索尔,在奥术师们的语言中那是塔的意思

那种翡翠小塔一样的植物也被如此命名

瑞文索尔——就且叫她莴苣姑娘吧她一日日长大,跟随那年迈的老奥术师学习奥术就如同她的导师当年曾经跟随导师的导师在这高塔中学习一样每一天,当她的导师前来的时候便会在塔下敲响星光的小钟,那小钟就唱起来:

“叮当,叮当,喔~

长发姑娘,

放下你的发辫来吧,

我们瞧你来啦~”

莴苣姑娘的发辫就像一架软梯,她的导师就攀附着她的发辫登上塔楼

在十六年中,莴苣只见过自己的老师,却从未听她开口说话她好奇外面的世界,但视野中仅有苍翠的树木与四季不败的红­色­蔷薇她的导师会叫星光的小钟回答她:

“叮当,叮当,

且等着吧~”

莴苣就问:“那该等到什么时候呢?”

可是星光的小钟在这个问题上永远只会回答那一句

如今这莴苣姑娘健康得生长到十六岁,正是因为这座高塔中有着玄奥的奥术法阵,这法阵在源源不断地将生命力供给她

而另一边,那位以伟大的最初之王赛罗伦命名的王子赛罗伦已经到了十七岁,他告别自己的父母,开始一次独自的旅行

命运是这样奇妙,正如同最初之王赛罗伦在逃亡中进入一个与世隔绝的村庄,几十年后,他的后代子嗣也踏上了同一条路不过曾经与世无争又一度辉煌的村庄因为那恐怖的女巫而完全荒废,只在密林外围还留着几户人家王子取出几枚银币在其中一户借宿一宿这户的女主人在厨艺上同宫廷的厨师也不相上下王子打听这附近有没有有趣的地方那猎户说:“在密林之中有一座高塔高塔被蔷薇环绕,高塔中居住着一个美丽的少女”

这可真是太惊险刺激啦!

赛罗伦王子整理好他的剑带,将宝剑抽出来挥了挥,然后骑上他的马朝密林中去了

这林子并不像旁人说的那样难以进入,他来到高塔下,抬头看去,就望见那站在窗子边上的姑娘

哦,那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呀!

她如此美丽,瞧瞧那头红发,她该不会是这蔷薇的­精­灵吧!

王子躲藏在树木中,又过了一会儿,一个披着灰­色­斗篷的老­妇­人走了过来,王子看她敲了敲手上的小钟,那小钟唱道:

“叮当,叮当,喔~

长发姑娘,

放下你的发辫来吧,

我们瞧你来啦~”

于是那蔷薇般艳丽的红发就被放了下来,老­妇­人顺着这发辫去到高塔上她是清晨去的,然后在最后一缕日光消失时离开王子轻手轻脚地跟在她身后,看见她回到一座小木屋里,然后将那小钟挂在屋檐下

王子一直等这年迈的老­妇­睡着,他将小钟取下来,然后回到高塔底下他学那老­妇­人样子敲响小钟,小钟便也唱出一样的调子王子把自己裹在斗篷里,顺着发辫爬了上去

就这样,他每天都去高塔中见那位姑娘,在子夜前来,在黎明离开白天他便回去猎户的家中休憩,夜晚又再次出来

一位年轻的王子同一位美丽的姑娘,他们夜夜这样见面,又怎么会不产生爱情呢?于是王子赛罗伦提出要带这美丽姑娘回去自己宫廷,并约定好第二天前来迎接她

就且允许我这说故事的人在这里歇一歇吧因为关于这个故事的结局实在有太多传言

到底哪一项是真,哪一项是假,就只待我的听众自己分辨

——关于这位王子,那位美丽的姑娘以及那铜钟的主人——在这森林的外围——无论是偏僻的村庄还是热闹的市集——一直有这样的流传

据说那晚王子登上高塔后见到的是那个灰­色­斗篷的老­妇­人

这­妇­人正是四处游荡骗取旁人灵魂的死神的使徒与邪恶的巫师

她为王子与莴苣姑娘的私会而暴怒不已,于是就剪下莴苣的发辫将莴苣送去一处荒原她把自己伪装成莴苣的样子,当王子顺着那被剪下的发辫爬上高塔然后呼唤那美丽姑娘的名字的时候,这位苍老丑陋的女巫就用巫术伪装出来的少女的嗓音回应了他当王子错向这女巫表达了爱意,一样邪恶的魔法就此生效这魔法夺去了王子的眼睛,令他摔下高塔

有人说那美丽的高塔中的姑娘在荒漠中死去,王子的尸骨也腐朽在密林中,而女巫得到的发辫与眼珠就是她邪恶魔法的最后祭品她驾驶着她的高塔飞到了邪恶女巫的聚集地

又有人说王子的爱意感动了林中仙女,她们带着王子穿过重重险境最终与他深爱的姑娘重逢,美丽的姑娘抱着王子哭泣,她的眼泪化作了王子新的眼睛他们的爱既然令他们征服重重苦难,自然也破解了女巫的巫术,女巫于是便同那高塔一起化作灰烬

还有一些传闻……它们显得荒诞不经,总使人不可相信

据说在莴苣姑娘降生时她的母亲哀恸哭泣,并不是因为她为失去女儿而感到痛苦,而是促成她怀孕并且生产的奥术破开了记忆上的锁链

佩珀嚎啕大哭,她想起无数年前她在蔷薇花丛中看见王后瑞文索尔一瞬老去,想起那些王后独自穿梭战场的传言,想起高塔之下,瑞文索尔王后那悲伤眼睛……

据说王子在那有位厨艺很好的妻子的猎人家借住猎人对王子讲述了高塔的事他说:“如果你想见见那位塔上的少女,只需跟着那年迈的老夫人,她会将铜钟挂在房檐下,你只要将它取下来,就可以去塔下呼唤那位少女”

“是真的吗?可那老女巫不会发怒吗?我听闻她神通广大又­阴­沉可怕”

猎人说:“不会的那女孩的父母每个月都会去看她呢”

据说王子第一次爬上高塔的时候这样问那位美丽的姑娘:“你是被女巫囚禁的公主吗?我来救你了!”

美丽的莴苣笑起来:“怎么会呢?老师像是爱自己的眼珠子那样爱着我呀!”

据说那星光的小钟总是这样回答莴苣姑娘:

“叮当,叮当,

且等着吧~”

并不是因为它不肯叫莴苣知晓答案,而是因为它的主人从来未将答案告诉它

然后直到那位王子赛罗伦来到林子外头星光小钟的主人听见了赛罗伦这个名字,便命令森林向他敞开

星光小钟的主人说:“如果有个人像爱自己的眼珠子那样爱莴苣,她的­性­命就可以通过对方延续,她就可以离开高塔”

星光小钟得意极了,它觉得 ... [,]

(下一次莴苣姑娘再问它这个问题,它终于能够给出答案

可是莴苣再也没有问过它,因为莴苣自己也知道了答案

据说灰­色­斗篷的老­妇­人故意将铜钟挂在屋檐下在高塔相会的亲爱的一家人知晓这一点,但他们谁也不拆穿

据说莴苣知道关于自己生命的真相的时候对自己的老师说:“如果要将他的­性­命换给我,那么我宁愿不要”

她的老师没有开口,仍旧是星光的小钟回答她:

“叮当,叮当,

我的好姑娘,

那可是爱呀~

要相信爱有奇迹”

但莴苣还是那样郁郁寡欢,她割断自己的长发,从高塔上逃开了

而她的导师呢,她的导师一丁点儿也不为自己的弟子忧心

莴苣离开了高塔却毫发未损,没有比这更好的证明了

第二天夜里王子赛罗伦来到塔中就像许多年前无名氏曾经问那与他同名的国王那样,莴苣的导师问道:“你会像爱自己的眼珠子一样爱她吗?”

王子诧异于这年迈老­妇­那仿佛少女般甜美的声音,他愣了好一会儿神才回答说:“我当然会!”

“那就去吧,赛罗伦,”斗篷下年迈的奥术师说,“去寻找瑞文索尔吧”

据说,女巫并没有夺去王子的眼睛但他的眼睛确实不在自己身上了啊哈!你我自然知道,这不过是个比喻罢了

那之后星光从天空坠落这景象已经数十年未曾出现在这高塔过曾经目睹过的人即使尚未死去,也早就进入暮年而那星光下的人——哦,天呐!从那星辉的斗篷中走出来的是那位最初国王赛罗伦的第二王后,如今的王太后陛下

年迈的奥术师望着她,露出久违的微笑她向那王太后走去,拥抱她,亲吻她的面颊:“老师”

王太后叹息着,也在苍老奥术师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她身上的光芒渐渐退却,容貌却模糊起来不一会儿,站在那里的人就大变了样貌

他哪里是王太后,而是数十年也未曾衰老的无名氏

“我在想,赛罗伦的后嗣长得跟他并不相似呢”

无名氏在椅子上坐下来:“你离开之后赛罗伦寻找到我,他请我帮他照顾国家我只得用奥术为他创造一个妻子,又寻来一个孤儿抚养你一直知晓吧,瑞文索尔?”

瑞文索尔点点头

当她用奥术为佩珀创造了一个女儿的时候,就已明白自己从何而来当她以高塔中奥术的阵法来延续莴苣的­性­命的时候,她就明白赛罗伦一直深爱自己她们的生命是由爱来延续,爱是发起生命的奥术的锁钥

“瑞文索尔,我的眼睛,开始你最后的旅途吧”像数年前一样,无名氏披着星光的斗篷,他将自己的弟子抱在怀中,然后化作一颗明星划过夜空他在被赤砂环绕的沙中之舟,火焰之都的外围退下来

这正是赛罗伦离世的地方

距这最终的战场不远处有一片赤­色­的林木,其间掩藏着四个坟垛,都用白­色­的石头仔细地垒叠着

“赛罗伦过世后,我为他完成最后的愿望将他虚假的遗体送回王都,将真正的他葬在这里这是他的母亲,这是他的养父,这是他养父的女儿他的小妹妹”

瑞文索尔在最后一个坟茔前跪下,她抚摸那在夜晚显得凉冰冰的石头

——这是赛罗伦

“那么,我对这片土地上那位最初的国王的承诺就完成了”在无名氏手中,一枚银质纽扣化作粉尘,无名氏扬起手,这粉尘就变成无数星星飞向空中无名氏裹紧斗篷,他最后一次亲吻弟子的额头,然后便化作星辰离开了

而在瑞文索尔的面前,赛罗伦向她伸出手

“我为你打开了冥府之门,你没有离开?”

“瑞文索尔,”赛罗伦微笑着:“是你将我推离,而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瑞文索尔投入赛罗伦的怀抱

那一瞬间,她苍老的身躯化作尘埃,然而她的灵魂是那样美丽,正如赛罗伦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

他们倚靠着彼此

夜风滑过,忽然带来一种朴素的香气

在他们脚下,矢车菊热烈地绽开

赛罗伦摘下一朵蓝紫­色­的小花,他将它编成戒指,然后戴在瑞文索尔的手指上

“我们走吧”国王亲吻着他心爱的王后,他们携手离开

这故事到如今便至终结

也许这一切都并不是真相,毕竟所有的结局都是乡野传闻

不过在那赤砂环绕的国土上,离奇地绽放着一大片矢车菊

它们如今还开放着呢

如此热烈,如此朴素

[通天之塔完]

63Neverland

( 水流组成的镜面中英俊的国王与美丽的王后相拥而吻

——人鱼正趴伏在水中巨石上,他用自己那华贵的鱼尾以一种带着倦意的节奏拍打着水面

涟漪一圈圈漾开,反­射­着日光仿佛在水面嵌入一大把碎钻

他并没有在看水镜中的景象虽然那是他一天之中少有的几项消遣之一但是窥探情侣间的甜蜜并不属于他的爱好范围

事实上当国王为王后重新戴上那枚野草花编制的戒指的时候人鱼就认为电影已到了圆满终局他本来打算消除掉镜像,但是一种莫名的情绪阻止他这样做

从画面中传来的甜蜜情绪令人鱼有些焦躁——一瞬间

他翻了个身,舒展开手臂,望着这遗失之园上澄蓝剔透的天空

过了一会儿,他捂住自己的左边胸口

——那里并没有心跳的震动传来

空心人

人鱼闭上了眼睛

水镜最终还是碎裂了——因为人鱼进入了睡眠

水流从半空倾泻回澄澈的湖水中溅起的水花像水晶雕琢一样漂亮纯粹

然而它们跟人鱼那仿佛能令周身都发光的美丽容貌相比就算不上什么了

星光从这时光凝滞之地坠落的时候恰逢晚霞的余晖层层铺展在天际仿佛玫红深紫同暗蓝的花朵绽开富丽堂皇的花瓣

人鱼就在欺诈师的眼中发着光

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一种光芒都更加明亮

欺诈师安静地站在水边

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略显恶劣地去逗弄那睡梦中的美人没有故意亲吻他挑逗他把他从那舒适的安眠中弄醒也没有怀抱他占有他体会那种更深的肢体交流的快感

他只是将手拢在长袍的袖子里像是个庄重严肃的学者那样注视着人鱼

直到第二天清晨人鱼睁开那双映着晨光的美丽眼睛,他还是濒着那样的姿态

于是人鱼也安静地看着他

人鱼知道,欺诈师的目光虽然落在自己的身上,但他的思维却穿透一切人眼可见与不可见的屏障专注在某段时光流中而他真正看着的那个人,也许是过去的自己

“厄洛伊斯”

人鱼说

欺诈师账折睛

他的面孔是那样平凡无奇,但是那双眼睛却堪称奇迹

一整个夜晚的站立并没有令他的躯体僵硬他踏入水中,水波轻柔在他脚边荡开,于他的足下形成一条通路

欺诈师俯□:“早安吻?”

人鱼抬起头来亲吻了他一下

他们之间的互动并不城这样温馨甜美但对于人鱼来说这些并无所谓他不能真正让情感留驻在自己的身躯中,当情感的记忆只有短暂的一秒,那么大多数的事情都会显得无足轻重

不过人鱼觉得,他拥有好奇——虽然不可思议

“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人鱼问道

“唔,”欺诈师又在那浅淡的嘴­唇­上亲吻了一下,“你比较喜欢我粗暴直接一点?我以为你会想试试赛罗伦那样温柔深情的慕”

“不喜欢但也没有讨厌”人鱼诚实地回答人鱼的身躯强悍——同时也很敏感,通抽况下都能得到快乐,而少数的情况——其实几乎没有发生过,因为将要或者发生了一点点的时候人鱼都用武力将对手解决了

重点在于,他并不可能讨厌这样的事,因为他没有“讨厌”的情绪

而最初他反应激烈的原因在于,他判断自己应该做出那样的应对

这是一种十分奇怪的理论

人鱼觉得自己不应该忍受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的调戏,所以他揍了这个男人一拳

紧接着这个男人告诉人鱼他手上有着把柄,要人鱼服从他——人鱼判断自己应该觉得耻辱与怨愤

再然后人鱼拆穿他的谎言——那还有什么要说的呢?对方似乎爱着(过去的)自己既然如此,那么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对于从无损失的乐趣,人鱼不会觉得有拒绝的必要

他的答案令欺诈师轻佻地勾起嘴角

“早晨来一发?”

人鱼侧头看着他

一种之前没有完整出现,只是稍微显出萌芽的念头浮现出来

人鱼说:“如果你肯让我试一次的话”

回答他的是欺诈师脱下长袍展开手臂的姿态

“随便来”

人鱼抬起手扣住他的手指,像是欺诈师曾经要求他自己做过的那样要求欺诈师:“更主动一点?”

那双奇迹的眼睛弯起来

欺诈师俯□,他跪在人鱼面前水流覆盖着他有力的小腿,他坐在人鱼华贵的鱼尾上,硬质的鳞片带给皮肤一种细微的疼痛这种疼痛在平常也许会令人不愿忍耐,而在此时此刻——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不能成为催情的魔力药水呢?

“你喜欢哪一种?”他用自己的皮肤与肢体缓慢地磨蹭着人鱼的身躯

人鱼的鳞片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外化骨片,它们是人鱼皮肤的一部分,只是更加坚硬与瑰丽

当温热的人体以诱人的姿态与频率在鳞片上轻柔摩挲,人鱼也自然感受到随之而来心动与满足

他伸出少女般洁白美丽的手指,沿着欺诈师的颈项曲线慢慢滑动,一直来到脊柱的末端——人类的尾骨已经退化,人鱼深觉有趣地按压着欺诈师尾椎

欺诈师更加伏低身躯,在人鱼耳边轻声呵气:“有趣吗?”

他伸出舌头舔上人鱼纤薄的耳骨,然后用牙齿轻柔研磨

“唔……”这确实是一击即中的敏感地带,人鱼仰起脖颈,愉快地眯起眼睛,“手感不错”

“还有更加不错的地方”欺诈师舔吻着人鱼的喉结,并且握住他徘徊在自己臀部肌肤上的手,引导那人鱼纤长的手指进入自己体内

有趣的体验人鱼想柔软且炙热他弯曲手指,感觉到欺诈师的身躯在颤抖,他本该有力的双腿变得无法支撑自己身躯的重量,在喉舌发出低泣般满足的喟叹时彻底瘫软下来

人鱼愉快地摆动自己华贵的蓝­色­鱼尾他增加手指的数量,以轻笑的神态咬着嘴­唇­注视欺诈师的面庞

“我觉得这不应该是你的样子你是什么样的?”

欺诈师的那双奇迹般的眼睛,它此时展现出无双的艳丽风情

“哈……我只会是你看见的那个样子我是因为你才存在的你不记得我,我就不见了”

——“那么你会思念我吗?”

欺诈师一边发问一边蹭动自己的身躯

“我不会忘记你”

... [,]

人鱼手指的动作使得欺诈师没有余暇马上接口,他喘息难平,喉咙里也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吟叹声直到人鱼放缓了动作,他才以那分外庸倦的嗓音说:“你耳濡目染,将我的骗术学尽”

“那么我学得更好的可不是骗术,因为你教导我更多的是如何感受到身躯所带来的快乐”

“我会仔细验收,消你努力通过考试——啊”

“这个算高分吗?”人鱼笑着用舌头摩擦欺诈师胸膛上独特的那块肌肤

“下面有点硌,它拉低了你的分数”

人鱼用鱼尾在水面上拍打出水花

“那是我的皮肤,而你曾经要我躺在石头路上

“那是玛瑙,翡翠和珍珠,你真是不知满足”

“现在我只需要令你感到满足”人鱼使用了自己更多一根的手指然后他很愉快地发现欺诈师彻底说不话来了

“我觉得你会很诱人”人鱼很认真地这样说——他真的这样觉得

“啊……哈,我怎么会……不是呢?”

人鱼发动了奥术,他美丽的鱼尾变成人类修长的双腿然后他用双手握住欺诈师的腰肢

欺诈师在人鱼耳边轻声呵笑,他忽然坐直身体,准确地容纳下人鱼,然后扭动起他那劲瘦有力的腰身他仰起脖颈,使得身体弯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我原来觉得你的眼睛与你的样貌格格不入,但现在觉得它跟你的身体相得益彰”

“唔……你会知道……无论哪方面的技巧,我都是无人能及的……”

人鱼将欺诈师压倒在身下一边享受着极乐的快感与传说中无人能及的技巧,一边将手放在欺诈师左边的胸口上

那里,心脏在有力地跳动着

然后他感觉欺诈师的身躯在一瞬间有那么一点细微的僵硬

那双奇迹的眼睛带着一种深邃的情感,人鱼无法辨识

那总是说出谎言嘴­唇­——低叹——仿佛声音稍大就会惊吓走什么一般地低叹着一个名字

——梅利思安……

但是人鱼没有听清

人鱼只感觉到欺诈师的热情一瞬间又回归了

他将双腿缠住人鱼的身体,扣住人鱼放在自己胸口的手指

“如果只有这样,我会判定你不及格”

人鱼看着那双奇迹的眼睛,使自己融入原始的节奏

他迷失在欺诈师的声音与神态中

他的目光虽然落在欺诈师的身上,但他的思维却穿透一切人眼可见与不可见的屏障专注在某段时光流中而他真正看着的那个人,也许是过去的……

“厄洛伊斯……”

但那段时光多么模糊他只能追逐到荒诞的幻影或者也许连幻影都没有

欺诈师吻住人鱼的嘴­唇­

他们纠缠着彼此

人鱼始终睁着眼睛,就像欺诈师也始终睁着眼睛一样

只是理由是不同的一个在探寻,而一个是为了告别前的记忆

人鱼看着欺诈师那双同平凡样貌格格不入的眼睛

是在很久以后

很久,很久以后

人鱼才明白过来一件事

——他的眼睛堪称奇迹,因为他注视你的时候,他的眼中能倒映出整个世界

朝霞退去,晨光已经变得璀璨而热烈

人鱼与欺诈师躺在比水面略低的白­色­巨石上

人类的体态毕竟不是人鱼天然的姿态在极致的舒适中他变化回水中­精­灵

欺诈师说:“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就是这个样子不过更小一些”

人鱼侧头看着他

人鱼觉得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因为欺诈师变得前所未有地感­性­

人鱼说:“瑞文索尔的事让我想起一个童话”

“哦?”

“有个巫师养了一个长发的女孩,将她囚禁在高塔上一个王子经历考验,最终娶了这个女孩为妻”

“这不正是乡野间母亲将给孩子们听的睡前故事吗?”

“你告诉我的关于你我的事也让我想起一个童话人鱼公主爱上人类的王子,她放弃自己的声音换来双腿,但最终因为没有得到爱情,所以化为泡沫”

“我没有跟你提到过人鱼公主与王子的事”

“但我想到这个故事了,这意味着我真的是这个故事中的一个人?”

“关于这一点,”欺诈师卖弄着他的学者腔调,“一个伟大的人,如果他的人生足够传奇,那么人们就不吝于将他编纂入各种传奇的故事里去故事不是束缚人的枷锁,反过来,它是人的荣耀”

人鱼想要说他并不想听欺诈师在这个问题上跟他长篇大论他只想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属实然后欺诈师问道:“那么你想起我了吗?”

人鱼确认了,自己的猜测确实属实他所回忆起来的故事,是他的人生

“没有”

“嗯……”欺诈师仰头看着伊甸明丽的天空他许久没有说话人鱼就趴在石头上,他又觉得有点困倦了

“你一直没有离开过伊甸从今天开始这个牢笼无法再困住你了”欺诈师忽然这么说

在朦胧的睡意中,人鱼忽然察觉到伊甸的震颤

他惊讶地仰起身体

他知道伊甸开始下沉

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人鱼看着欺诈师的眼睛

欺诈师指着渐渐下沉的伊甸,指着其外逐渐清晰起来的人间景象:“你知道自己要寻找的是什么吗?”

他并没有给人鱼回答的机会只是俯□,将人鱼的句子结束在亲吻里

在这个柔和的亲吻之中,他彻底消失了

伊甸还在震颤着

一切发生得那么快

甚至快得有点荒诞

人鱼站立起来,他华贵的鱼尾化作人类的双腿

在那一瞬间他向前方伸出手,但是他的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我是因为你才存在的你不记得我,我就不见了

64酒吞童子【1】

( 并非琴师也不是歌者——忽然降临于偏僻村庄的这名美男子并未说出姓名以及来处

他拨动手中的竖琴

这位美男子虽然身着绫织狩衣同直贯,也有黑发黑眸这般同常人无异的样貌特征,但他手中的乐器实在古怪

在京都那样的地方或许在王室宫廷与贵人们的宅邸中会藏有一两本渡海而来的书册书册中极其偶然地会提起跨越宽广海水处于日落处的洋夷之地正有文雅的学士使用这般乐器

又譬如《昨日今朝物语集》这般由饱学之士攥写的书册会把这种乐器提起一二

然而在比下京还要更加远离京都的边缘村庄——此等地方是没有人会识得那乐器的

而且在这样荒僻的乡下地方竟然有这样一位文雅高贵的大人前来也着实令人讶异

他孤身一人,既未乘车也没有随侍身上衣衫又是上好锦缎,家纹图案也端庄高尚——若说这家纹,正是海潮同鱼纹相合,此地同样无人有这般眼光可以辨识它出处来历

仅有猜测:此去北方有座靠海的城这位大人许是来自城中

而且这位大人谈吐风雅容貌俊美秀丽实在难以叫人不心生爱慕他寻到一户人家,自言出行游玩中见这村庄可爱便驻足一观,望得到主人招待

主家是粗鄙农夫,何时接待过这等高贵的客人他战战兢兢匍匐于地上,将额头抵在拇指上,连话语也说不流畅

“你就起来吧”这位貌美的大人说道,“我只想体会一番此地质朴风俗,你便将我当做寻常客人”

这可怎么办才好!

农夫及村中长老都面面相觑

怎可将这高贵的大人当做粗野村夫般接待

他们言行举止仍旧掩饰不住惶恐惊惶,这位大人——他偏要自称并无官爵,来显示自己确实无意以身份压迫诸人——便只好叫他们退下

“你们照顾好我的宝驹便可”

农夫将那神骏白马沁

那位大人用粗糙的陶碗喝着口味粗粝的烧酒,秀美的眉毛蹙起来他将违背父母意志偷偷躲在树篱中偷看的小童招过来:“为我取一些井水来解渴吧”

童子与他的伙伴抬来一桶井水井水甘甜,正宜饮用

这位大人从怀中掏出以细麻纸包裹的糖块,放在摊开的手心中:“来吃”

最为年长聪慧的童子还算识得礼数,他趴伏在地上:“小民惶恐”

大人轻笑:“以一物易一物,我为体会自然乐趣,是故寻乐而来你们倒要叫我恼怒了”

这些毕竟还是天真无惧的童子,他们见这位大人这样坚持,也便不再拘泥礼仪,纷纷上前从这位大人手中接过甜蜜的糖块

但实际上并非是这等寻常无法得见的点心诱使他们如此大胆妄为,而是那位大人的一颦一笑间所表现的风采实在叫人难以抵挡

即便是辉月姬恐怕也没有这等美貌吧

这位大人拍拍身侧草席:“都过来坐吧”

童子们含着糖块,快活地凑到这位大人身旁坐下

“暑热难当,我便说些故事来消解这正午盛夏之苦吧”

有个童子听闻便取了蒲扇来为他扇风,这次他倒并未拒绝

“再将我鞍袋中的竖琴取来吧,你看见就知道了”

这乐器童子从未听闻,不过确实是在看见时便知道了,他小心翼翼将这样稀奇的乐器捧到这位大人面前来

大人接过竖琴,以白皙纤长仿佛少女般的手指拨动琴弦,然后应和这乐声讲起故事来他所弹奏的乐音如此高雅脱俗,他的语音也这般世间难闻这些童子们听得眼睛也忘记眨一下,并非为那新奇有趣的故事吸引,倒是被他的嗓音所迷惑呢

传闻文车妖妃能歌善舞

在座的童子不免便这样冒犯地想到:若是这位大人,恐怕要将那奈良时代的天皇陛下迷得神魂颠倒,倒要叫娇媚迷人的文车妖妃也自惭形秽呢!

当乐声响起时,炽烈的夏日便有沁凉微风吹来,随之摇摆的树影仿佛显露出清爽的碧绿辉光

大人所说是一个关于居住在可摘星辰的高塔之上的姬君的故事

这位姬君深受宠爱,人们闻得她的貌美,却不得见她真颜她的父亲为他百般挑选夫君,最终竟选定一名衣衫褴褛的青年

这正是“莫嫌少年贫穷,以免来日无穷悔恨”

原来这位落魄青年祖上也曾烜赫一时,他手拿祖上信物前来求娶姬君,姬君的父亲便信守承诺将姬君嫁与他为妻此后这青年在姬君与她父亲的帮助下夺回天皇之位,成为一位备受爱戴的天皇天皇与那姬君——亦即中宫殿下生有一位蔷薇姬

蔷薇姬聪慧貌美,天皇陛下疼爱她,更加疼爱她的母亲如此宫中诸多女御更衣便心生妒恨,使用歹计咒术咒死蔷薇姬,且令中宫殿下瞬间衰老殿下悲愤羞愧,难以面对天皇,于是便逃离京都

正所谓“冲冠一怒当为红颜拔刀”,这位天皇思念中宫殿下,将施咒的女御及更衣处死后,便不顾阻拦前往寻找途中种种险境不再赘述,总之最终有缘人终相会聚

——当然,这说法已经是日后这村中人代代相传的结果,难免出现偏差遗漏毕竟最初那几位童子沉迷于那位大人声­色­,也并未将这故事听得真切呢!

况且他们向后人说起这故事时,后人也多关注于那位大人何等何等美貌,何等何等风雅,何等何等高贵——姬君的故事反倒是陪衬了

实际上,那位大人并未称这故事的男女主人公为姬君与天皇,而是略显怪异,他称他们为国王赛罗伦同王后瑞文索尔

这故事讲毕的时候,这村庄寂静无声,可闻落针不仅是在座童子,还有那劳作的农夫老­妇­都凝神细听连同草虫鸣蝉,­鸡­鸭膨,全部敛声静待

那位大人说:“好了,故事已经讲毕,招待的费用就算我还清了吧”

童子们如梦初醒

最为机灵聪慧的那个说道:

“怎可收取您费用呢!”

“咦?那反过来,你们便要给我卖唱钱啦”那位大人正­色­道

这样神明才配听闻的乐声,要收取听资,就是将整个村子都奉上也是不够的呀!童子与他的伙伴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大人笑起来,那是何等无双的风华

他揉揉童子的头发:“只是个玩笑罢了”

童子看着这位大人秀丽­唇­畔的笑容不由面颊通红,他垂首不语

这位风华绝世的大人便站了起来

“午暑既过,我就要上路了,多谢款待”

经过那一番对话,村人也从迷梦中惊醒

“大人,” ... [,]

(村中的老者将收集的财物奉上,惶恐举过头顶,“请大人收下吧,这些钱财在大人眼中实在微末,只是我等怎敢听大人奏乐消暑呢!”

“那是我自己想唱的”

然而村中人战战兢兢

在他们看来这些高贵的大人喜怒无常,万一有一天想起少年时这一段荒唐事来恼羞成怒,那可是一件天大的祸事倒不如先将财务奉上,要他知晓村人并无轻慢的念头才好

“可我的马也驮不动这样多的东西”

这不过是推脱罢了!

这位大人的宝驹何等神骏,怎么会连这微末财物都无法带走呢?

大人见他们坚持,也便随他们去了:“那就试一试吧”

村人将这位大人的马牵来,然后将财物装进鞍袋中这匹马竟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声,倒地不起了

照顾马匹的青年吓了一跳,他忙跪下:“我并没有怠慢大人的宝驹,请大人恕罪!”

貌美的大人走到他身边:“不必惊慌,它只是背负过多罢了正是因为你们赠与我超出我付出的东西你们将这些财物赠我,寒冬时便不知有几人要饥寒死去它是无法背负这么多条­性­命的”

“那大人就请把耕牛带走吧,让耕牛为大人背驼这些财物”

大人叹息一声:“你们何苦要我背负这等罪孽呢!”

他秀眉微蹙,村人噤若寒蝉

“我知晓了,这附近有哪一位大人的居所吗?”

“大江山上有一座铁铸城”

这位大人露出秀丽的微笑:“就是那城主时时压榨,使你们这样胆颤恐慌吧”

村人皆露出惊惧恐慌的神情,他们不知这位大人的来历,生怕是那­阴­险歹毒的城主所派遣来的密探虽然这等风度确实与那铁铸之城格格不入

“那么我就前往拜访好了”

“大人万万不可那位城主生­性­残酷,您怎好羊入虎口呢?”

大人笑起来:“我可是独身一人从丹波之北的海中城而来呢”

说完他向宝驹招手,宝驹甩去身上财物,站起到他身边来了他跨身上马:“那么我就前去了一个月后自会有人前来报信”

他正要催马离去,那年龄最大的童子忽然跪在马前

“大人,您此去便是使我们欠下您的恩情了,这恩情要我们如何偿还呢?”

“这有什么好偿还呢?我正是想见识见识这边风光,倒要谢你们告知我这座铁铸之城呢”

“大人,您的宝驹不愿使您背负我等­性­命,我等也不能忘恩负义,大人的恩惠就请让我来偿还吧我身上只有­性­命最为宝贵,就请大人将我收下,由我来当大人的随侍吧!”

村中长老说道:“正是啊大人!就请将这童子带去吧他为人聪慧,长相可爱,正可当一位贴心合意的侍童呢!等他年长还能够为大人牵马挥刀”

美貌的大人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嗯,那就跟我走吧”

他俯身将童子拉上马来,抱着这童子策马离去了

童子缩在他怀抱里,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有什么地方惹自己的主人不快

大人笑道:“可不用如此,我很喜爱你机灵可爱”

童子羞愧地垂下眼睛

这位大人又说道:“我在说故事的时候,旁人都迷离不醒,只有你认真听完了”

“并不是要冒犯大人,只是大人的美貌实在罕见……”

“我就收下这样的赞美吧只是那不过皮相,只有你一个人看穿了呀你一直低头思索,是在想什么?”

童子确定这位大人温柔和善,于是便放开胆子:“大人的故事中,那位姬君倒像是神明呢,她所使手段叫人恐惧,可她内心却无比温柔我不明白,那位名为赛罗伦的大人在过世时为何怨恨姬君瑞文索尔,后来他们又如何重新相爱呢?”

大人发出轻笑声:“那可不是怨恨,是喜爱太深呢”

童子被笑声吸引,他抬头望去,看见大人温柔的黑瞳,顿时又红着脸将头垂下了

“那么那位‘赛罗伦’陛下所说‘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又是什么呢?”

“正是以一物易一物,譬如我为你们说了故事,不肯收你们的财物,你们便感到惶恐难安你们请我饮酒喝茶,我也要有所表示才能舒心那位姬君,她做神明时善良悲悯,可做人时只会一味付出却使人恐慌呢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必须是在给予与回报中建立的所以赛罗伦要她知晓,如果她所追求的是神明的生活,那便继续这样下去吧,如果她想做个会爱人的平凡人,就必须要学会凡人间的种种交易呢”

“啊”童子恍然大悟,“所以那位赛罗伦陛下是察觉姬君大人并不爱自己,所以才那样做的”

“正是如此姬君嫁给陛下的时候,只因为陛下是万千凡人中她最钟爱的那一个,那是神明对凡人的爱而夫妻间的爱情,却只有平等的凡人与凡人之间才会拥有呢”

“姬君大人最后能够想通真是太好了呢!”

“是的”美貌的大人噙起一抹笑容

——继承了这个世界的意识的神灵是为了守护而存在的他们共用着同一种思维,不分彼此耶和华将他们灵魂分开,牺牲自己,期望他们得到真正的生活这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学会不是高高在上地审视人间,而是明白如何将自己当成平凡的一员,才算是真正成为了人

人鱼——伊甸沉没之后在人间界漂流的最后的伊甸生灵——远离故土,无意间来到这片土地

他同最初的瑞文索尔一样尚不知晓自己真正期待与寻找的是什么,但是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吧

他揉揉童子的头发:“你的名字是什么?”

“茨木”童子回答道“大人呢?”

他想了想:“我并没有名字,不过他们都称我做绵津氏”

65酒吞童子【2】

( 在通往丹波国的铁铸之城的路上有一株需要数人合抱的白山樱

坐在白山樱粗壮枝­干­上的是一位有着英俊外表的少年

他穿着敞开的格纹单衣更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就这样轻佻地­祼­|露出自己的身躯

“喂,”他折下一枝花枝扔在牛车前牛就不再走动了“车里的是春野姬吧?”

虽然是浓烈的夏季但这样险峻的山道上山风常年带着寒意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生长在此地的白山樱才仍旧绽放着吧!

车内侧坐的身影说道:“阁下又是谁呢?并不自报家门却问旁人来处可不合礼仪呀”

隔着布帘与苇帘,这声音显得朦胧不清

少年啧了一声,他从树上跳下来,正好落在牛车后方

“逢魔时刻独自乘牛车在这野岭漫行,又是何等礼仪呢?”

车中人说道:“正是来赴约会此间山中的那位大人来帖邀约定在日落时相见”

少年掀开苇帘车中所坐之人穿着并不当季的枯野之­色­的壶装戴有市女笠笠上的桑绢虫垂遮盖着容颜膝上有一名容貌清秀可爱的小童酣眠因为察觉少年的视线落在小童身上,车中人说:“茨木为我牵引路,只是山间道路难行,他疲惫困倦,我便令他到车中来睡下了”

“白哦得路途,为何要叫小童牵引路?我可只邀了姬一人前来呢”

“因为我实在对茨木放心不下,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将他带在身边”车中人将熟睡的童子小心放到一边的座位上去

“你该更加的自己才对”少年将车中人所戴市女笠上垂挂的虫垂拨开,其下露出一张美丽得仿佛微微发光的容颜他发出一声低叹,将市女笠整个取下,既沉迷又显恼怒地说道:“你不是春野姬!”

“正是代替春野姬前来”

一个决不能算是高雅的笑容浮现在少年脸上,他捏着车中人的下巴仔细端详那端丽的美貌:“要是你这般容貌的话,也未尝不可呢!”

他伸手牵起一缕乌黑的发丝嗅探,其上传来的并非花香,也不是任何一种熏料的味道,而是洁净的水的气息

少年的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大了

他凑上前去像是嗅闻又仿佛亲吻似的从车中人光洁的额头缓缓向下,擦过挺秀的鼻梁与­色­泽浅淡的嘴­唇­,伸出舌头沿着颈项舔舐忽然他向后退去,然后伸出手握住那纤细优美的脖颈,稍一用力便能握断一般:“你并非女子?”

貌美的男子并未张口,他以星夜般朦胧的眼睛望着少年

少年问道:“既然是男子,何必要身着女装?”

“因为听闻此间的那位大人目中是不会容下男子身影的”

“呵……”少年笑道,“不过是讹传罢了”

“如此说来大人便认可我代春野姬前来赴约了?”

“自然是认可了”少年说,“并非饮血啖­肉­,我对美男子可有更特别的吃法呢”

那貌美的男子并未因这些话而显露恐慌神­色­,他温雅微笑着

“你叫什么名字?”

“绵津少童”

“我即是酒吞童子”

“酒吞大人”绵津少童微微垂首

酒吞童子说道:“你既身着女子衣装,就坐在左面吧”

绵津少童并未因这调侃而羞恼,仍旧温雅微笑道:“是”

酒吞童子执起绵津少童的一只手,抚摸着他白皙纤长仿佛少女般的手指,又不断揉弄他白玉石一样的手指骨节

“真美呢,就算我厌倦你,你的身体也仍旧值得收藏吧”酒吞童子指着自己腰上缠绕的以白骨磨成的骨链说道:“以后就将你的十根手指砍下,把筋­肉­剔除,放在这个位置吧”

他把那骨链的末端放在绵津的手掌上果然,放在那美丽手掌中这种充斥着戾气的可怕的东西也变得美丽起来了

绵津少童托着骨链,就仿佛托着春花一样,他垂头品鉴着这段人骨做成的链子,仍旧盈盈微笑着

酒吞童子撇了撇嘴,似乎是在说怎么不害怕之类的

绵津少童用他那温柔的声音说道:“说起链子的话我也有一条,但是一定不能跟酒吞大人的相比吧”

“那就拿出来看一看吧”

绵津少童拉开衣领,从脖颈上取下一条挂链来因为摘挂链的缘故而弯曲起的颈项仿佛在说着“请来吧”这样的话酒吞童子附身过去在那截暴露在滑开的青黑­色­发丝下的颈项上咬了一口

他的牙齿是能够把人的头骨也咬碎的,但是这样美丽的肌肤要是马上就这么破坏的话也太可惜了,所以酒吞童子只是在绵津的颈项上留下一个并没有刺破肌肤的牙印

“酒吞大人?”绵津少童垂着头,将那条链子奉上

这是由一种火红的材料磨成的珠子,每一粒只有绿豆那样大鞋珠子上还带着细小的孔洞,虽然并不光滑,但是却奇异地散发着艳丽的红­色­光晕,就像绵津少童的美丽那样在黄昏之后到来的夜晚中轻柔摇曳着

“喔”酒吞童子叹息了一声,“可真是一件奇特的东西呢说起来绵津你是从何而来的呢?”

“我是从丹波国更北面的海中之城来的”

“海中之城?”酒吞童子这才注意到绵津少童那海潮与鱼纹相合的家纹

“隐避于海底,在满月时会浮上海面的巨大海中城池”

“哦哦!那不就是龙宫吗?”酒吞童子故意轻佻夸张地惊叹着

“那座城里可并没有龙那样的­精­灵呢”

酒吞童子遗憾似地挑挑眉毛:“说起来连我也还没有见过龙西北面的贵船山听说曾经有两位龙神,不过现在连鳞片也腐烂了吧”

仿佛是为了夸耀自己仍旧存在着的这件事一样,酒吞童子桀桀地笑了起来这是与他那英俊的外表并不相称的属于妖物鬼怪的笑声

绵津少童垂着眼睛,眼睫稍微遮挡住那双星夜般朦胧的美丽眼眸:“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消失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好像是感到惆怅一样的说法,可是绵津少童却还在微微笑着

酒吞童子托着下巴看他

“喂,绵津你如果一直这么有趣的话,至少短时间里我是不会让你消失的”

“那么就多谢酒吞大人了”

绵津少童拿起酒吞童子手上那条明艳火红的链子

“这是海里的珊瑚做的”

酒吞童子看出对方似乎是想把链子戴在自己脖子上,于是就稍微前倾身体垂下头牛车里的空间即使对于像绵津少童这样纤细的男子来说也显得太狭小了,于是他半跪下来,将酒吞童子被珊瑚链压住的头发提上来

一种洁净的水的气息从绵津 ... [,]

(少童身上传来,又带有海潮般温柔的感觉

酒吞童子抱住绵津少童的腰:“既然如此­干­脆就不必等到进入铁铸之城了有月光与樱花相伴不正是一件风雅的事吗?”

绵津少童将手搭在酒吞童子的肩膀上来支撑自己的身体“是”

酒吞童子解下他肩上的悬带,一边问道:“绵津为何要从海中城来呢?”

“我是来找一个人”

“找一个人?”

——印有海纹图案的小岩脖煌严吕戳司仆掏子握住绵津少童的手,搂着他的腰让他侧过身来靠着自己然后他慢慢揭开岩氯砘的布料

是可以一口气全部脱下的装束,但酒吞童子似乎正喜爱这样慢慢一件一件地来

确实,此时虽有月光映照,但其实月亮还未完全从山峭边露出呢

夜­色­未浓,时候尚早

绵津少童并不介意,虽然露出了“不是要我坐在左面吗”这样微带戏谑的神情,不过他的声音仍旧非常柔和

“满月夜时有使者前来拜访,说是有海中的家人去6上后久未回归,所以托我去寻找”

“哪里的使者?”

“龙宫来的使者吧”

“这么说绵津见过龙了?”

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似地,绵津少童的笑容显得格外艳丽:“不,龙宫中也并不全是龙呢,来的是一只玳瑁有点笨拙”爬上宫殿阶梯的时候翻滚了下去,结果无论如何都翻不过身来,惊慌失措地划动四肢,还连连说着对不起——是个很有趣的孩子,叫做寿喜丸

“所以你就被海中城的主公派出来了?”

“海中城只有我一个人”

“咦?”酒吞童子剥除衣衫的手也退下来他打量着绵津少童那张美貌的仿佛在微微发光的脸,“说起来绵津看不出来是什么呢没有鬼的味道,又不像妖魔”

绵津少童抿着嘴­唇­笑着,似乎在说:您认为我是什么呢?

酒吞童子在绵津的颈边嗅闻了一会儿:“有水的味道没有别的了绵津该不会是那些神明吧?”

“酒吞大人有见过神明吗?”

酒吞童子咧开嘴笑了起来因为非常开怀的缘故,他稍微显露了本相嘴角一直裂到耳根的样子,森森的利齿非常可怖他正是以这样的样貌啖食处汝血­肉­的吧

“神明之类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呢!”

“正是如此,”绵津少童温柔地说,“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神明的即使是愿汇聚而形成的灵,它们也不过是为守护而生的妖魔罢了”

“这种说法我第一次听说呢!”酒吞童子桀桀地笑着,“从绵津的嘴里说出来的话果然非常有趣”

他想凑上前去亲吻,但不知为何看着那明明十分诱人的­色­泽浅淡的薄­唇­又下不了口

是那种有点忐忑又十分郑重的心情这一定是因为绵津少童一直都这样温柔微笑着,使两人看起来像是相爱已久的情侣的缘故吧

绵津少童用那双星夜般朦胧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他:“酒吞大人?”

酒吞童子感到有点气恼

他转开话题说:“你­干­脆叫龙宫的人自己前来寻找就是了,他们不是有很多手下吗?”

“他们是没有办法随便到6地上来的”

酒吞童子觉得绵津少童一定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心情他决定如果绵津少童表现出取笑或者小看自己的意思的话就一定要给这个一直显得游刃有余的男人一点颜­色­瞧瞧,但绵津少童并没有说出什么让他不高兴的话来

反而又说道:“而且那样就不能与酒吞大人相遇了呢”

微妙的满足感

酒吞童子醒悟过来眼前的这个男人十分擅长于玩弄人心并不只是语言,还有动作神态,他十分了解怎么样让别人更快地熟悉他的存在跟他亲近起来

——真是个可怕的人呀!虽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力量的样子,但是正是靠着这一招所以独自穿过妖魔横行的重峦来到了这里吧

说起来,这个男人所擅长的“迷惑人心之术”也不过是一种一旦被察觉就马上会失效的骗术罢了听说合有一种迷惑人心的妖魔叫做蜃,想必这个男人就是那种东西吧?因为是海中的妖魔,所以自己因为并不熟悉而没有马上识破也就并不奇怪了

觉得自己看穿了对方伎俩的酒吞童子心情马上又好了起来

“喂,绵津,你很会讨人欢心呢”

“正是因为人心有柔软之处,我才能施展如此伎俩”

果然如此!酒吞童子想到这个男人不仅有迷惑人心之术还有识破人心之术呢不过他揭穿他人时的神态看起来要格外可爱

酒吞童子说道:“所谓人心柔软之处不就是弱点吗?我可没有那种东西!而且我是妖魔,没有人心!”

酒吞童子像是生气了一般,语气听起来有点危险

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他已经太过在意人心这个词了吧

绵津少童同样并没有因为他散发着腥气的怒容而退缩害怕他仍然噙着笑容

“大人,生气了呢只是我觉得妖魔之心与人之心,并无不同”

酒吞童子觉得这果然又是这个男人的诡计!他又咧开嘴笑起来

“真是狡猾呢绵津”这一次他一口气剥除了绵津身上的延氲ヒ拢仿佛在表达“今夜一定会得到你”一般

“就算你再怎么说,拥有了这样美貌的你,是无法熄灭我对你的兴致的绵津,我只是沉溺食欲与美­色­而已哟”

“正所谓‘食­色­­性­也’不正是人­性­与妖魔之­性­的相同之处吗?”绵津少童交叠着双手,即使是被迫靠在别的男人怀中这样狼狈的姿态,配上他端庄的美貌与从容的仪态之后,也显得格外优雅

因为交叠双手的缘故,褪下的衣服就挂在他的臂弯上使他逐渐­祼­|露出来的肢体显得更加柔弱可怜

真是一个能够轻易挑起他人兴致的男人呢

酒吞童子忽然觉得他这种不依不饶想要激怒自己的心情尤为可爱不过他为什么要激怒自己呢?那样也只会让他更加凄惨而已吧毕竟男人失去理智可是非常可怕的呢

——说不定正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过男人所以才不清楚这一点吧

——哦哦,这么说我可是第一个占有他的男人呢

当然也一定会是最后一个

酒吞童子已经决定就算厌倦了眼前人的美貌,也要亲手杀掉他,然后将他的白骨做成藏品

皮­肉­这样美丽,骨骼也一定漂亮得令人叹息吧

“绵津,你所说的这些话令我很生气”

绵津少童抬起那双星夜般朦胧的眼睛看着他

在酒吞童子看来,那正是“请怜爱我吧”这样的意思啊

... [,]

( 就让他多挣扎一会儿吧

不过就像是猫捕捉到猎物之后有着要好好玩弄一番的那种心情一样掳来那些艳名远播的姬的时候也正是要好好享受她们的恐惧才会杀死她们的

于是酒吞童子忍耐住要马上将这个男人按在身下的想法,而是伸出右手握住他的肩膀,将他上身最后一件小袖解开衣物侧滑,露出一边的肩头,那实在是非常惹人怜爱的姿态

然而绵津少童却说:“就如按压住伤口所以会尤为疼痛,大人因为心事被我拆穿,所以恼羞成怒了吧”

“喂,绵津,”酒吞童子低下头抵住男人的额头,“你,真的,很想,激怒我吗?”

绵津少童说:“跟大人心中所想相同,大概觉得能够看见大人不一样的神情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吧”

酒吞童子低沉地笑了起来他张开利齿咬住绵津少童的侧颈这一次并没有手下留情利齿刺破白皙的薄薄的肌肤,血液一下子就流淌出来了

酒吞童子啜饮着绵津少童的血液

——哦哦,果然血液的味道也跟他的美貌相衬呢!

绵津少童因为疼痛而微微蹙起秀美的眉毛但是他并没有喊叫,反而显得更加温顺地靠在酒吞童子的身上——伸手攥住珊瑚珠串的动作像是无意间做出来的,那么他念咒的­唇­形酒吞童子自然也不会看见

酒吞童子伸出艳红的舌头舔着绵津少童皮肤上的齿痕,还有映衬着白雪般的肌肤所以显得格外艳丽的血液

“呐,绵津的味道真不错呢”

“酒吞大人能够喜欢,那真是太好了”

“多谢款待”酒吞童子说,“那么,就让我来品尝更多一点吧”

绵津少童就像是说着“请便”那样将手臂从堆叠的衣衫中解脱出来,然后自己脱下最后一件上衣

——这其实也只是因为沾染了粘腻血迹的衣服穿在身上实在难以忍受罢了,但这样的心情旁人怎能从他那柔和微笑的神情中猜测出来呢?

酒吞童子注视着绵津少童赤|­祼­的上身白皙与艳红交叠着,血液蜿蜒出尤为浓烈的­色­香,绵津少童的身躯——并非比喻——而是真的在夜­色­中泛着柔和的辉光

这下子就连想要伸出手去触碰的心情也变得小心翼翼了

这个世界上,当美走入极端的时候,反而让人心生怯意

——不过也仅是怯意罢了

“喂,绵津”酒吞童子伸出手指顺着下淌的血液滑过绵津少童的胸膛,“这样的美貌曾被许多人追逐过吧”

绵津少童垂着眼睛并未回答

“有没有被谁打动过呢?没有人得到过绵津吧?这样的美貌,到手之后完全不会放开呢”酒吞童子再次凑上前去舔吻那些血液,“真是个危险的男人”

“我并不擅长于使用暴力”绵津少童回答说“有很多力量都无法使用”

“从海中城而来,进入丹波之后遇见过很多强大的妖魔吧?你是怎么脱身的?”

“他们都没有为难我”

酒吞童子桀桀地笑起来:“不知道怜惜而如此待你的只有我一个吗?还是他们都对你神魂颠倒,所以就言听计从起来了?这么说,是绵津想要,所以我才能够得手的吧”

“大人这样的说法,倒也没有错”

“绵津想要什么呢?之前遇到的人都无法满足你吗?或者之后我也会被你无情抛弃吧”

“与人相遇,终会分离世界上并没有会永远存在的东西,所谓‘缘’正是如此”

“那还真是寂寞呢”

“有一个人能够将空旷的心也填满,遇到这个人的时候就不会寂寞了”

“那么绵津呢?”酒吞童子看着那双一直微含笑意的星光朦胧的眼睛问道

“一直在寻找着”

“可真是辜负了你的美貌艾绵津”

绵津少童侧着头,露出一个仿佛迷惑一样的神态,然后又浅浅地笑开了:“可是,酒吞大人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酒吞大人才一直思念着那个能够填满你空旷的心的人不是吗?”

毫无预兆地,酒吞童子将绵津少童按倒在牛车的地板上他显露出森罗鬼相,狰狞地握着绵津少童纤细的脖颈

“你是为什么到这里来的!你竟敢对我说这样的话!”

仿佛并没有感觉到酒吞童子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似的,绵津少童微笑着,用那柔软的声音说道:“只是想要让酒吞大人知道这样美貌的我也会让大人失去兴致呢”这确实是在回报酒吞童子之前所说过的话

绵津少童又说道:“我有很多力量无法使用,但是托福却能够听到别人的内心正是因为酒吞大人向我敞开了心扉,所以我才能够说出那些话来如果要讨大人欢心,让大人喜爱我,也并不是办不到的事,只是我不想那样做罢了‘迷惑人心之术’,这就是我的力量”

“你是想让我把你杀死才到我这里来的吗?!”

“因为有人拜托我要我对付大人既然收受了酬劳,那么我想我不该让大人感到快乐,而应该使您感到痛苦,难道不是这样吗?”

“你竟敢觉得我会因为这样而痛苦吗?!”

酒吞童子的本相是一只长有五个犄角及十五只眼睛的庞大恶鬼他因为愤怒而恢复的本相撑破了牛车绵津少童纤细的身躯被他捏在手中他用那血­色­面庞上的十五只血­色­的眼睛一起瞪视着绵津少童那是最为勇敢的武士面对着也会颤抖求饶的恐怖视线

但绵津少童却仍旧微笑着

“大人难道并不觉得痛苦吗?”

酒吞童子发出一声咆哮,使得夜晚也颤动起来

“我不会令你这样如意死去的!我要让你无比凄惨地连死去也没有办法做到我要让你看见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腐烂,你这张美丽的脸最后会变成连看一眼也令人觉得恶心的东西最后我还要把你的骸骨磨成饰品佩戴在身上你会因为恐惧永远不能成佛,最后变成恶鬼!”

绵津少童叹息着仿佛忧愁又好似怜爱

“大人正是遭受过这等痛苦吧”

越为强烈的情绪就会使心中裂隙开得越大酒吞童子的心中,那道隐藏的伤口已经被绵津少童完全看到了

如果被触碰伤口就会尤为疼痛

更何况是那样永不愈合,一直在流淌脓水的伤口呢

“因为不同而遭遇离弃,因为爱而遭遇背叛,因为俊美容貌而遭遇嫉恨,大人正是忍受着这些,最后被逼入绝境的吧”

“可恶!”

庞大的鬼将手中纤细的躯体用力地扔在地上

那纤细的躯体在地上弹动了一下

连土石都被这样的掼击弄得飞扬碎裂

——那个人,一定是死掉了吧

66酒吞童子【3】

( 那个人……一定是死掉了吧

怒火忽然间消失了

经常发生这样的事

愤怒与痛苦的时候只要杀戮就能够冷静下来只要吃下人的血­肉­就能够冷静下来渐渐地,无法再舍弃那种毁灭的快意

血与­肉­的味道是多么地美妙啊……

忽然,传来了轻柔的咳嗽的声音

尘埃落定之后那土石的坑洞里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人却睁开了眼睛

赤|­祼­着上身如此狼狈却仿佛明月一样散发出辉光的人的­唇­边带着一抹浅淡的笑容

他抬起那双星夜般朦胧的黑­色­眼睛以一种宁静又温柔的目光看着眼前庞大的鬼:“大人心中的痛苦,我都能感受到这样的话大人会觉得稍有安慰吗?”

“你是在安慰我?!”酒吞童子大笑起来笑声隆隆地震动着,夜­色­中那株开得很好的白山樱的花瓣被这笑声震落

单薄的花瓣轻柔飘落,在酒吞童子与绵津少童的身边缠绕着

真是个风雅的画面啊

酒吞童子的身躯渐渐缩鞋又变回了那个风流俊美的少年的样貌

“你不是受了拜托来对付我的吗?”

绵津少童坐起来似乎因为什么地方受了伤所以略微显露出疼痛和苦恼的神情来右臂软绵绵地垂落着是折断了吧绵津少童只好半躺在地上不过又带上了那种温柔的笑容:“受到的委托是代替春野姬,已经完成了”

酒吞童子在绵津少童身边蹲下来

刚才的事情就好像是一场梦幻一样,两人又亲密地交谈起来了

“啧,真是个满口谎言的家伙!好好地代替春野姬不就行了吗?”

他握住绵津少童的右臂,稍微用力,骨骼相错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原来只是脱臼而已

眼前的人毕竟是来自海中城的连酒吞童子也没有识破的妖魔啊

不过疼痛确实还是有的,绵津少童那美丽的眼睛显得更加朦胧了

还以为是泪水

不过等到酒吞童子仔细去看的时候却发现根本什么都没有

——真想看他哭泣起来的样子呢一定会非常美味的吧

绵津少童活动了一下胳膊还是感到疼痛,大概是什么地方的骨头有一些裂开了吧他没有回答酒吞童子的话,反而像是调侃,但语气却很认真地说:“摔碎的话做成饰品不是就不好看了吗?”

“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啊绵津!”酒吞童子笑得眼睛也弯了起来这样的神情让他看起来十分俊朗喜人“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他将绵津少童抱起来,自己坐到铺展了一层花瓣的白山樱下,然后让绵津少童坐在自己怀里:“还有没有哪里受伤呢?”

酒吞童子抚摸着绵津少童的身体

绵津少童靠在他怀中,捏到受伤的地方的时候就轻声地说:“这里”

酒吞童子就帮他把断掉或者脱臼的骨头正好

“我离开海中城是因为接受了拜托所以到6上来找一个人”

“是是,你已经说过了”

“我沿着丹后国与丹波国的分界一路往本岛而来,已经要进入平安京了呢,不过在路上进入一个村庄休息在那里听说丹波有一座著名的铁铸之城,于是就想来看看”

“你没有听说铁铸之城的首领是个凶残的鬼吗?”

“酒吞童子大人您的凶名我不久之后就听到了呢这里……疼”绵津少童抬起头来

“哦,肋骨也断了一根呢”

“是吧”绵津少童吸了一口气

脸上表现出了“反正也不会死,就放着吧”这样漫不经心的神情,酒吞童子摸了摸,觉得骨头并没有移位,就把绵津少童放到了地上他从牛车的碎片中随便扯了一块什么布料过来——也许是悬挂的布帘吧,然后脱掉了绵津少童的鞋袜与长袴把绵津少童放在布帘上

绵津少童的脚腕肿起来了

“怎么会肿起来呢?”

酒吞童子故意做出好奇的神情然后用力捏了一下

绵津少童又吸了一口气,这次疼得把眼睛闭起来了:“请饶了我吧”他这样说道却没有用可怜的语气,而是好像很无奈似的“被扔下来的时候用四肢撑住身体了呢”

“像是野兽一样绵津也会怕疼吗?”

“即使是大人也会怕疼吧”绵津少童微笑地看向他

“那么不要惹怒我就好了”酒吞童子搓了搓手,然后再次握上绵津少童肿起的脚腕这次绵津少童没有觉得疼,因为脚腕已经被冻起来了一层透明的薄薄的冰像是袜子一样包裹住绵津少童的脚腕酒吞童子将他的脚捉起来架在自己肩膀上,伸出舌头舔了舔那晶莹的冰层:“绵津,这可是我最喜欢的春月酿呢”

“那么,什么时候我请大人喝酒吧”

“请我其它的东西我也会乐意的”酒吞童子抚摸着绵津少童这下子已经彻底赤|­祼­了的肌肤

绵津少童并没有在意

他把腿收回来,靠着白山峪好漆黑的乌发拢到身前,布帘被他随意披在身上——如果说是为了遮挡赤|­祼­的身躯的话——酒吞童子倒是觉得这样看起来反而更加诱人了

他再次把绵津少童抱到怀里,然后用同样的方法把他受伤的肋骨附近也冻了起来加以固定

“满身酒香的绵津更加可口了”

“酒吞大人喜爱的酒叫|春月,邀约的姬君叫|春野,酒吞大人曾经喜欢过一个叫做春的人吧?”

毕竟已经成为恶鬼妖魔有数百年了,怎么能够一直被身为人时的怨恨所束缚呢?那样也太软弱了

酒吞童子这次没有因为绵津少童的话而发火,他咬住绵津少童的耳朵:“想要戏弄我的话最后吃苦的可是你自己”

绵津少童微笑着将发丝别到耳后,也顺便就那样子把酒吞童子推开了他开始说刚才被打断的话题:“我又向丹波折返途经一座府郜府中的人都惊慌失措哭号不已,出于好奇便上前询问,说的正是酒吞大人的事呢”

“就是春野姬家吧”

“正是那位姬君的家说是姬君收到了大人的邀约,如果不赴约的话整座宅邸的人都会被您杀死,就算赴约,姬君也永远不可能回去了呢”

“不是死了就是将要死去,自然永远不会回去了”

“人是没有不会死去的”

“倒是一句好话”

绵津少童含笑点头:“我打听清楚这件事,就对他们说‘不如就由我去赴约吧’”

“是你自己请求的?”

“正是,反正我恰好也要来拜访呢”

“你像这 ... [,]

(样拜访过多少人了?”

“只有酒吞大人而已”

“哦?”

“有时路上也会偶遇一些好心的人,我便去做客,不过想要主动拜访的只有大人您一位是因为在春野姬之前我就听说了很多关于大人的传言”

“是什么样的传言?”

“大人是不会喜欢听的”绵津少童指指自己受伤的脚腕说道,“我可不想再受苦了呢”

酒吞童子耸耸肩

绵津少童说道:“姬君家里非常感谢我当时有一位法师,他得知我要代替姬君前来,便交给我一件宝物来防身”

“哦?”

“就在悬守内”

悬带是最早被酒吞童子摘掉的,挂在悬带下的悬守也不知到哪里去了但是被好奇驱使,酒吞童子伸长手臂——人是不可能做到这件事的——他的手臂变得比他的身躯还要长,巨大的鬼爪在牛车的碎片中寻找,终于将悬守找到了他伸手掏进去,然后被烫了一下

也只是被烫了一下而已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柄匕首

“哦哦,是叫你来用这个杀死我吗?看起来倒还是有几分威力”

“据说是被弘法大师加持过的匕首”

“啧,就是那个弘法大师吗?”酒吞童子十分厌恶似地将匕首塞回悬守中

“没错,就是曾经用念力将您封印的那位大师”

“哼,是我正好比较虚弱而已,而且那之后他自己不是也死掉了吗”

“正是如此”

酒吞童子晃晃悬守,一副鄙夷的样子说道:“而且这把匕首因为见了太多血,所以被妖魔附着,说什么加持,只是被弘法那个家伙封印过罢了”

“世事无常昔日封鬼的匕首也被当做圣物来使用了”

“人不正是这样愚蠢吗?因为寿命短暂,反而显得更加自大妄为”

绵津少童轻声笑道:“正是如此吧,但也正是如此才显得有趣呢”

酒吞童子嘲弄地哼了一声:“无趣的话题”

绵津少童含笑看着他

“因为寿命短暂,所以有了在意的东西就必须拼命抓在手里,一边要束缚自己,一边又产生无穷欲望正是这样的人,我才会感到羡慕呢”

“绵津会羡慕人吗?”

绵津少童点点头

也就是说承认自己非人的身份了

“因为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所以会感到寂寞呢”

这是绵津少童第二次提到寂寞了但是神情却没有显露出一点寂寞或者遗憾的样子,还是微笑着,散发的辉光要比月­色­更加美丽

酒吞童子抬头去看月亮,然后惊讶地说道:“哎呀,月亮已经升到这么高的地方了呢”

确实,月亮已经升到了要稍微抬头才能看到的地方

是个新月夜

月亮纤细地悬在空中

像是秀丽的眉线,又好像弯起的嘴角似地

酒吞童子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

他用鬼的方式笑着

“喂,绵津”

“是,大人”

“明明带着那么危险的东西却没有拿出来呢”

“正是因为知道那样东西是无法杀死大人的”

“是这样吗?”

“正如大人所见,我不擅长暴力,”绵津少童转过头来说话的时候,身上披着的布帘就会敞开一些,“我所擅长的正是迷惑人心的力量”

或者说是看透人心便握住了弱点的力量也无何不可

绵津少童这样微笑着,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你已经说过了”酒吞童子看着敞开的缝隙,把手伸过去,将布帘从绵津少童身上拉下来

果然,像是剥掉水果的外皮一样,这种期待的心情令人兴奋

酒吞童子嗅着绵津少童身上清淡的水的气息,又伸出舌头来舔|弄起绵津脖颈上被他咬出的伤口来了

用舌头舔开上面­干­涸的血液,然后再用牙齿将伤口撕裂得更多一些的话,馨香的血液就再次流淌出来

酒吞童子啜饮着血液

比酒水更加令人迷醉,比他曾喝到过的任何处汝的血液都要甘美就像绵津少童的容貌那样,绵津少童的血液也令酒吞童子沉迷不已

绵津少童还是微笑着

他那张美貌的脸就是为这个神情而生的吧

他说道:“而且听到了很多关于酒吞大人的传闻,想着既然如此如果能够使酒吞大人稍微感到慰藉,也是好事一桩吧”

——并且我的手上有比那个更加锋利的东西呢

绵津少童的笑容仿佛这样说着

可是酒吞童子并没有看见那个笑容

“是以助人为乐呢,绵津”酒吞童子啜饮着绵津少童的血液,搂紧他纤细的腰肢变成人之手后也并不显得柔软的手掌拂弄着绵津少童赤|­祼­胸膛上的红樱,绵津微笑的神情终于碎裂开,秀丽的眉毛蹙起,在酒吞童子的拂弄下露出像是喜悦又像是苦恼的神情

但他的声音却仍旧没有变化,仿佛是春野的暖风般,轻柔又和缓,令人心生喜爱:“正是因为寂寞,所以才想要以这样的方式结缘助人脱离困境正是一重锁链呢这样的因缘是永远无法斩断的”

酒吞童子呵笑着

——是那样吗?

他变得鲜红的鬼瞳这样说着,像是盯住猎物的蛇那样盯着绵津少童

“已经不早了”

“是呢,大人”

“说了是想要安慰我才来的吧”

“正是呢,大人”

酒吞童子桀桀地笑起来,他让绵津少童靠在自己怀里,然后握住绵津少童的膝盖将他的双腿分开

“说起安慰或者结缘的话,果然是这样最好了吧”

绵津少童已经无法回答了

他仿佛月华般清白美丽的面颊染上一层绯红额上渗出细细的薄汗

酒吞童子将细颈的酒壶塞入他的躯体中,又转动起手腕来的时候,他那温柔仿佛春野之风的声音终于失去冷静

“唔——”

绵津少童的脖颈向后仰起,靠在了酒吞童子的肩膀上

馥郁的酒香,腥甜的血液的味道,以及白山渝冷的香气在这个弦月夜交织着酒吞童子侧头再次咬住绵津少童的脖颈,然后将酒壶扔开

是酒吞童子最喜爱的,以一千颗人心才向别的妖魔换来一小坛的春月酿甘洌的酒液从碎裂的白瓷酒壶中涌出,很快便被土地贪婪地吸去了但更多的——来自相同地方的酒液还在从绵津少童的身体里汩汩淌出

酒吞童子抬起绵津少童纤细柔韧的腰肢然后让他坐上自己蓄势待 ... [,]

(发的部位

不知是因为颈边伤口的疼痛还是因为容纳巨物的缘故,绵津少童发出一声惊叫,连抓着酒吞童子臂膀的手指都颤抖起来

“如何呢,绵津,并不是第一次吧?”

绵津少童只能发出唔唔的哀鸣声

“但是却好像处子一般呢”

绵津少童因为酒吞童子耸动的动作而痉挛般地颤抖着

“也不能令你太过辛苦呢”

酒吞童子这样说着,让绵津少童趴在地上,然后托高他的腰臀再一次进入他的躯体

那双星夜般朦胧的美丽眼眸染上了妖艳的绯­色­,头颅不断晃动着,带有海潮气息的美丽黑发在白净的肌肤上蛇一般蜿蜒

酒吞童子捏住绵津少童的下巴令他转过头来,看见绵津少童双目含泪的样子,发出连连叹息

喜爱那温柔仿佛春野之风的笑容,但果然更加沉迷于他哭泣尖叫哀哀求饶的样子

欲|火炽热,怒火交杂

想要怜爱他,又想要毁坏他

正是这样的心情

不知不觉地

酒吞童子身下那具美丽的躯体开始摇晃起来,这正是沉迷于­色­|欲,主动求欢的迹象

美丽的身体被翻了过来

修长的四肢像是抓住激流中的浮木那样缠绕着酒吞童子的身躯

仿佛耻辱,又难以抑制愉悦

那原本柔和的声音因为哭泣与尖叫而变得沙哑起来

酒吞童子亲吻着那张美丽的面庞

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那张脸不知何时已经变幻成为了与绵津少童完全不同的俊秀端庄

嘴­唇­的­色­泽并不像绵津少童那样浅爆而是春日红樱一样透着清纯的艳丽

“春日彦……”

酒吞童子这样迷恋地叫着,然后亲吻住那失神张大的红­唇­

“春日彦……”

“唔唔……请不要……”被称为春日彦的美貌男子哭泣着,“酒坊尊……啊……请不要……酒坊尊……”

酒吞童子更加用力地侵犯着他:“更加亲密地呼唤我吧,春日彦”

春日彦无措地大睁着琥珀颜­色­的眼睛,欢愉与耻辱的泪水不枉淌着

“阎魔……”

他尖叫出那个名字

“你是喜欢的吧,春日彦”

“喜欢……更多一些……啊啊……阎魔……”

夜风轻柔卷动

白山樱纤柔飞舞

如钩的新月洒下洁白辉光

正在那狼籍的牛车的废墟中,仿佛真实又如同虚幻——绵津少童居然在断裂的车辕上坐着

他的怀中抱着酣眠的茨木

洁净高雅的美貌就像能够令时光都在他身边止息一般

“酒坊尊阎魔”

他以幽深的海中暗潮般冷冽的声音这样说道

名字是咒

幻境如同流沙般消逝

庞大的鬼被锁链缠缚住

他的身躯之下哪里还有美貌的春日彦呢?

就连绵津少童也不曾在那里汪过啊

只是一枝被折下的白山樱罢了

原来在被酒吞童子抛掷到地上的一刹那,绵津少童就用最初那被酒吞童子扔在牛车前的白山樱花枝代替了自己

恶鬼愤怒地吼叫着

“你竟敢欺骗我!”

绵津少童以星夜般朦胧的眼睛看着他:“我所擅长的,正是迷惑人心之术”

恶鬼发出震撼山林的大声咆哮

他的躯体忽大忽鞋然而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束缚

说起来那只是纤细美丽的用珊瑚珠子所串起来的链子罢了

就像摆放在姬君们梳妆匣中的那些美丽而脆弱的饰品一样,谁会晓得它竟然这样坚固难缠呢

“饮下我的血,又亲自接受了我赠送的锁链,之后被我叫了名字,”绵津少童仍然是微笑着,“酒吞大人,请不要浪费力气了”

恶鬼不听劝告,他血­色­的眼睛仿佛要脱眶而出一般怒凸着:“把他还给我!春日彦,还给我!”

恶鬼已经失去理智了

“那只是在你心中生长的幻境罢了连我也不知晓你看见了什么呢”绵津少童叹息着:“酒吞大人,真正的痛苦尚未来到,就请安静一些吧”

珊瑚的链子在绵津少童的话音中像是蛇一样动了起来酒吞童子的嘴被链子勒过,他发出呜呜的声音,但是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珊瑚的锁链变得越来越红,就像是吸走了酒吞童子的­性­命一样,这庞大的恶鬼,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

绵津少童又叹息了一声

他抬起头来,以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寂寞的目光注视着如钩的新月:“伊吹春日彦的骨骸不正佩戴在您的身上吗?”

蜷缩在地上的酒吞童子并无力回答他但是仔细去看的话就能够从那双血红的眼睛中看见愤怒与痛苦

但是绵津少童并没有去看

他轻揉抚摸着靠在他怀中沉睡的茨木的头发,柔声说道:“醒来吧,茨木”

茨木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竟然睡在本该由自己侍奉的大人怀中,惊惶地跳下绵津少童的膝头趴伏行礼

“绵津大人,我……”

“是我令你睡去的,”绵津少童说,“有些不能让你看见的事”

“茨木是不会泄露大人的秘密的……”茨木垂头说道

绵津少童苦恼地看着他:“……不像你想的那样总之,是你不应该看到的东西茨木,就起来吧?”

茨木固执地不肯起来

绵津少童说道:“至少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吧肋骨断了一根,连脚腕也肿起来了”

“绵津大人!”那轻松的语气就好像开玩笑似的,茨木显然总是被绵津少童戏弄,所以他并不相信绵津少童的话

“是真的,艾好疼”绵津少童发出抽气声茨木忍不住偷偷抬起眼睛看了绵津少童一眼,发现绵津少童的脸上真的带有痛楚的神情但是这位大人平素十分恶劣,这种神情也许又是在戏弄自己吧

茨木一边担忧着,一边又生着气

绵津少童却已经堪破他偷看自己的事了

他晃动着身体,手臂就像并不属于他身体一部分似地摇摆起来:“你看,手臂也断掉了呢”

“绵津大人!”这次茨木吓得脸­色­发白了他膝行至绵津少童身边,小心用手触碰绵津少童的脚腕,发现那里果然是肿起来了“绵津大人!”

绵津少童伸出那只完好的手揉了揉茨木的头发:“骗你的,没有那么疼痛”

“绵津大人!”茨木红着 ... [,]

(眼眶叫道“我来为你疗伤!”

但是他们出门之后并没有带着药品茨木为难地托着绵津少童的脚腕,忽然想到绵津大人的悬守内应该是有药品的

悬守正落在酒吞童子身旁茨木看着那恶鬼凶残的样子吓得不敢过去,但是想到绵津大人的伤势后还是咬着牙走了过去

鬼虽然在地上一动不动,但茨木还从未见过这样庞大凶恶的妖魔呢

他闭着眼睛抓住恶鬼压在身下的悬守恶鬼腥气的呼吸就喷在他细小的手臂上

“呀!”茨木把悬守抽了出来,然后跑回绵津少童身边

“害怕吗?”绵津少童安慰地揉揉茨木的头发

“不害怕”茨木颤抖着说

“恐惧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绵津大人的手是那样温柔

绵津大人的容貌是那样端庄美丽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绵津大人更加高贵的人了

茨木一边脱下敬爱的大人的袜子,一边将药酒倒在手上

“我是不会害怕他的!”他说道,“伤害了绵津大人的人,我是不会害怕的!只有这样才有资格守护大人!”

绵津少童像是无可奈何似地笑了起来

他咬住自己一缕漆黑的发丝,然后用力将脱臼的胳膊装了回去

肿起的脚腕已经上好了草药绷带也扎得很牢固

“茨木很能­干­啊”

“已故的父母是以开设医馆为生的”

“哦,是这样啊”

绵津少童并没有打算详细问下去,令茨木舒了口气

“冒犯了,我要检查大人的肋骨”

绵津少童将头发拢到脑后用手握住茨木抚摸着应该是断裂的那个地方,并没有戳入内脏,茨木舒了口气

他用那柄传说中被弘法大师封印过鬼神的匕首割下直衣上­干­净的布料

这身衣服也是绵津大人为他购置的他从前从未穿过如此华贵的衣料,所以无比珍惜但是如果跟绵津大人相比的话就算不上什么了

抹上药草熬煮的膏药,然后再用衣料做成的绷带缠绕好,茨木又非常用心地为绵津少童处理了身上其它细小的伤口

绵津少童轻柔的声音响起来:“有了茨木在,以后就算受伤也没关系了呢”

茨木想到绵津大人携带着这样多用于疗伤的药品,一定总是独自这样伤痕累累地治疗伤口,所以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道:“绵津大人!请不要说笑了!”

“很快就会好的”绵津少童安慰这幼小的童子,“茨木是知道的吧,我并非人类”

茨木咬着嘴­唇­,他抬头望着绵津少童

“是你最痛恨与恐惧的妖魔”

“绵津大人是不同的!”

绵津少童没有说话他笑着揉了揉茨木的头发,然后站立起来茨木立刻上前扶住他绵津少童一瘸一拐地走到酒吞童子面前,他将珊瑚链子的一端缠在自己白皙纤细的手腕上,说道:“走吧,酒坊尊阎魔”

茨木无法听清绵津少童说出的是什么话,但酒吞童子却满脸挣扎地站了起来

绵津少童将白牛呼唤到跟前,白牛伏低身体,绵津少童坐了上去

“茨木,过来”

“我来为大人牵”

“铁铸之城在绵延群山之中,凡人的脚力是无法到达的,来吧,”绵津少童握住茨木虽然幼小但已经因为劳作而起了茧子的手,“我现在可没有力气抱你上来呢”

茨木知道自己的大人认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于是也爬上了白牛的脊背

夜风摇曳着

绵津少童伸手接住一片白山樱的花瓣,在花瓣上划动着手指,然后花瓣就变成了一件柔软的袍子

是茨木没有见过的式样

绵津少童将袍子披在身上,把茨木裹在怀中

茨木的直衣被他自己撕裂用做绵津少童的衣袍了,在这样的深山夜里,寒气令他身体冰冷

绵津少童握住他冰凉的小手,将他的身体抱在怀中“走吧”

白牛如风般行走起来

鬼相的酒吞童子迈动大步,被锁链拉扯着跌跌撞撞前行

茨木最初僵直着身躯,但渐渐地,速行带来的疾风令他无法抵挡了绵津少童怀抱他:“靠紧我,连我也会觉得温暖呢”

茨木将面颊贴在绵津少童赤|­祼­的胸膛上

绵津少童的身体,带着水一般洁净的气息,也如同水一般带着清透的凉意

茨木伸出手紧紧搂抱住绵津少童的腰,想要将自己的温度更多传递给自己敬爱的大人

海水的气息与白山樱素雅的馨香在茨木鼻端萦绕

陷入沉眠之前,他说道:“我是不会让绵津大人死去的”

绵津少童裹紧衣袍,用手指抚平茨木皱起的眉头:“我是不会死去的”

67长冈旧事【1】

( 在丹波的绵延群山之中有高耸挺拔近千丈,是故称为千丈岳的大江山

北面,仿佛刀劈斧斫的悬崖兀壁上攀附着蛇鳞般层层叠起的铁铸之城

如此惊奇诡谲依附于绝壁的宫殿以人的力量是无法办到的

说到底这般荒凉险峻之地也不会有人轻易涉足吧

那座奇异的城池正是盘踞此处的妖魔所建

妖魔的统领是为酒吞童子

酒吞童子最初只是个因为遭受怨恨而化为厉鬼的狼狈之人罢了

他离开故土近江国之后便一路朝山城国而去

而此时的山城国还未被桓武天皇赐名,实际上沿用着旧称“山背”

所谓鬼,正是心魔横生,妄念执着之物

酒吞童子所背负的怨恨浓稠厚重,所以每每在繁华市井之中——本就欲念横流之地——引来满身罪孽又或是遭遇凄惨以致心中生魔之人酒吞童子吞噬掉这些饵料渐渐地便强大起来

等到他进入长冈——彼时平安京还只是山背国长冈附近荒芜的盆地葛野罢了——已经是声名煊赫威震一方的厉害妖魔了

长冈尚为一片荒野有几处村庄聚集,酒吞童子就在此地盘踞下来

酒吞童子喜爱美酒,更喜爱那些身在闺中却艳名远播的姬君每月的圆月夜时酒吞童子便会与这样一位姬君相会,夜晚时香闺之中发生了什么虽然无法窥探但也不言而喻

此后这名被鬼所迷惑的姬君便会日渐消瘦直到有一天满怀怨恨地死去,这份怨恨就又成为酒吞童子的饵食

当然,酒吞童子也并不是总会令看中的姬君这般枯槁而死据说也有被掳去巢­茓­再也没有回来的,也有当场便被啖食血­肉­一杀了事的——种种,不过是依照酒吞童子的心情罢了

只是凡被酒吞童子盯上的姬君,没有任何一位能够逃脱

他也不仅仅只在圆月夜时出动或者兴头来时一夜便寻上好几家家中有女儿的勋贵们终日惶恐不安,即使请来了名动一时的法师或者方士,结局也只有因为惹怒了酒吞童子而凄惨暴毙罢了

到后来,临近的姬君不是含恨而死,就是被家人送走,酒吞童子也便渐渐向貌美的民家女子出手

又后来,只要是处子,他便毫不在意了

酒吞童子不显露鬼身的时候俊俏迷人正因如此,他所诱惑的女子都会为他沉迷不已只不过对于他来说­色­|欲暂且不提,更加热衷的反倒是食­肉­饮血的口腹之欲罢了

可怜那些芳华正盛的女子,到头来不过是酒吞童子的一道盘中餐

直至桓武天皇离弃平成京,选定山背国乙训郡的长冈之地建造长冈京时,酒吞童子已经是统领十万妖魔,盘踞一方的妖魔之主长冈正是他所看重的妖都,所以桓武天皇下令营造长冈京开始,便屡屡遭受阻碍

先后有大旱,洪水,蝗灾等等天灾,又加之皇室近亲因为鬼物作祟而暴毙——自然都是酒吞童子以及他所率领的妖魔鬼物造成,但是国内却流传此皆为天皇失德所致

桓武天皇只得放弃在山背国尚未建立完成的长冈京

此后,­阴­阳寮供职的­阴­阳师宣称长冈之侧正有一块五行皆备,­阴­阳相合,与四神相应的宝地,在此地建造都城能保国运昌隆

“长冈京的那个妖魔要如何是好呢?一定又会出来作祟吧”桓武天皇这样愁苦地说道

他意外得来皇位,­性­情软弱又优柔寡断

不过这些都是表现于外的­性­格罢了

这位天皇在凶险的皇位之争中薄­性­命,以一介母族低下的亲王身份成为天皇,多少是不能小看的况且在担任中务卿之时就备受同侪赞誉,却又表现得谦逊低调,在父亲光仁天皇与皇太子他户亲王面前也并不显露,即可知是一位将野心深埋心底的厉害人物

不过此时先不提他日后的种种成就,桓武天皇确实是在苦恼着

无论是皇亲还是勋贵都对他虎视眈眈,迁都的这段时日是他最为狼狈的时刻

这时­阴­阳头向他进言道:“不若就让臣去与那妖魔交涉吧付出代价的话总能留有余地吧”

桓武天皇的眼睛要比常人更加颜­色­浅淡,是以他的视线便显得尤为软弱可欺,他说道:“那就只好这样了”

跪坐于庭外的右大臣嘁了一声:“陛下!难道要向妖魔低头吗?”

“那么还能怎么办呢?”

此时,这位右大臣野心勃勃,家中还驯养着私军,风头要比左大臣更胜而实际上正是数日前的夜晚,寒露初现之时,左大臣拜访了他

“陛下,太过优柔软弱了呀”左大臣叹息着说

“毕竟不是在皇太子位上培养起来的亲王呐!”右大臣啜饮着清酒

“没有一个刚硬果断的人来支撑,可怎么办才好呢?最近灾厄连连,连民心也动摇起来了”

右大臣自认为狡猾地眯起眼睛:“正是呐”

“有件事,想来想去只能拜托您了”

“哦?”右大臣说道

“听说大人您府上的武士都勇猛凶悍,正是可以以一抵十的勇武之辈”

“只不过是传言罢了”

“听说长冈京中的那个鬼首手下有十万妖魔”

“简直不敢想象呢”

“不,”左大臣说,“想必只是妄造之数意图虚张声势罢了”

“哦?”

“在这长冈京中哪里能够藏下那么多妖魔呢?十万之众,要到连下足都拥挤的地步了吧那样可怕的情况,恐怕你我也无法坐在一起喝酒了”

“是这样呢”右大臣佩服地点点头,“不愧是大人您,能够识破这等诡计啊”

“那又如何呢?”左大臣为右大臣斟上酒液“光有头脑只能做辅佐之臣罢了,可惜我却没有一位好的君主啊”

右大臣故意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他捂住自己的嘴:“唉唉!您怎么能够对天皇陛下不敬呢!”

左大臣愁苦地说:“因为这些话我也向陛下说过,只是他却斥责我捏造谣言”

“陛下自有考量吧”右大臣咬着杯子,喝酒的时候发出可笑的滋滋声,无一不显露着他的心意

左大臣再次愁苦地叹了口气:“陛下,说他待人温柔好呢,还是说他胆小惧事好呢”

当夜月­色­辉宏明亮

传言月光乃夜之­精­气,妖魔照耀时便会显露狂醉之态

据说对人也是这样的

夜晚时会尤为豪迈,正是因为月光并非平宁之物,所以人才要在夜晚闭合帘门在家中睡觉

所以也许是月光的缘故——又或者喝多了清酒——左大臣才会如此失态吧

... [,]

( 右大臣口中啊啊地应着

左大臣忽然说:“这都是肺腑之言”

“什么?”

“如果能够斩杀恶鬼的话民心也会重新被收拢来吧,如果真的向妖魔低头,日后可怎么办呢妖魔之类都是贪得无厌的啊”

“是呢……”

“所以,就请大人您去斩杀他吧!”

“诶?”

左大臣忽然在右大臣面前跪下来

“只有您才能办到吧我也想辅佐一位英勇果敢的陛下呀”

“这可怎么是好”右大臣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杯子也打翻了明明是狼狈的姿态,但看起来却非常得意

“我听说即使是妖魔鬼物,在刚直无畏之人面前也是会退缩的大人一定能够办到吧那个酒吞童子,说起来只是个好­色­之徒罢了,这样惧怕他的陛下实在是令人寒心啊”

“唉唉!”右大臣一边叫唤着一边去拉左大臣,“您喝醉了吧”

“不,”左大臣说,“听说陛下要供奉那个恶鬼呢”左大臣浑浊的泪水泛出眼眶:“小女可怎么办才好”

确实,左大臣家中有一位堪比春樱般美貌的姬君,一直被父亲小心呵护着,最近也长成了只是碍于那城中恶鬼却无人敢提亲呢

也许是体会到这种作为父亲的心情,右大臣说:“那么我就试试吧”

左大臣老泪纵横:“回来之后就请坐上那个座位吧那时候您一定是众望所归就连陛下也会信服的”

“怎么行呢!就算如此,您也更适合吧”

“我这残破老躯还能怎么样呢能够为家中小辈搏来天恩宠爱就已经到极限了呀”

确实,近几年中左大臣常常告假不在朝中,恰逢太政大臣又太过老迈龙钟,正是因为如此右大臣才渐渐得势

“就等我斩杀恶鬼之后再说吧”

左大臣说道:“我对大人所说都是肺腑之言呐!”

如此这般,正如前述,桓武天皇欲命­阴­阳寮的­阴­阳头前去与恶鬼交涉时右大臣便站了出来他慷慨激言,说是要为了国体前往剿灭恶鬼,这番言辞倒果真令他在朝中博得不少声名而之后他带着威武家将于逢魔时刻出发,是夜阒然无声,连猫犬之声都止息未闻第三日,便在城上发现百余具无头的尸含而头颅则如小山般堆积在天皇的私庭中

“这要我如何忍耐呢!”一向温柔宽厚的桓武天皇捧着宠信臣子的头颅流淌出哀恸的眼泪,“这要我如何忍耐呢!”

他决意带上佩刀弓箭亲自去斩杀妖魔

朝臣都跪伏在地上:“陛下,请忍耐呀,让我等代替陛下去吧!”

桓武天皇将御冠扔在地上:“连臣子也保护不了,我还当什么天皇呢!”

桓武天皇平素里语气温柔,突然一日展现了气魄,竟使得朝臣都惊恐地跪在地上,连抬起头来都没有勇气了

于是行程便定在第四天,为了斩杀妖魔,桓武天皇决定斋戒三日来请求神明与先祖的庇佑期间侍奉的内官都不准靠近天皇斋居,连皇太子安殿亲王也得不到召见只有左大臣执意要与天皇同去剿灭妖魔,才被允许在侧侍奉

当夜正是望月之夜

明月的辉光清白皎洁,将桓武天皇所在的斋殿照得通亮所以斋殿内只亮着一盏油灯而已灯焰在轻柔的夜风中晃动着

左大臣穿过廊庭而来

“陛下”他这样说着,却并没有行礼

“请坐吧”桓武天皇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左大臣也就不客气地坐了

“恭喜陛下,我是来为陛下庆贺的”

他从怀中掏出酒壶与酒杯来

是十分浓烈甘香的酒,光是闻到就升腾起醉意来

桓武天皇拿起瓶子为左大臣斟了酒

他垂着头颅说:“请不要取笑我了”

左大臣捏着天皇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

“请看着我,陛下,您的这双眼睛我尤为喜爱呢”

­色­泽较常人更为浅淡的那双眼睛,在皎洁的月­色­与昏黄的油灯的光芒下闪烁着琥珀般温柔的光泽

桓武天皇以柔顺的姿态望着左大臣

“这样才好呐,连酒也变得好喝多了好吧!第一杯就来敬陛下剜除了一颗毒瘤吧!”

他将酒液一饮而粳其气势完全看不出是一个病体沉疴之人

“没有你的话我自己又怎么能办到呢,”天皇再次为他斟上了酒,“之后也请您怜惜我吧”

以仿佛女子求欢般的姿态说出这样卑微的话来,天皇白皙的面孔也微微染上一层荧但现在他已经习惯说出这样的话来了,所以倒是没有磕磕绊绊

“这个嘛,”左大臣打量着他,“就要看陛下你能够给我什么了”

“我还有什么是没有给过你的呢?”

左大臣握住桓武天皇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怀中

桓武天皇惊呼一声,然后便顺从地靠在左大臣的身上

左大臣嗅着他颈边的肌肤“真香艾是哪位夫人或者女御的味道吗?”

桓武天皇窘迫地说:“请不要取笑我了”

“原来是我最喜欢的香味啊”

那是春野般碧草与花香混合的气味

左大臣这么说着,张开了嘴,桓武天皇就将手中酒杯递到他的嘴边

“每天自己使用香料,又涂抹身体的姿态没有别人看见过吧”

“请……”

“什么呢?”

“……不要捉弄我了”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桓武天皇已经很久没有临幸后宫了皇后与酒人内亲王都前来问询过,说是后宫渐生惶恐最后以国事烦忧为由推搪过去了确实发生的忧心之事不少,皇后与妃二人不敢打扰陛下,携手将后宫中渐起的波澜安抚下去不过偶尔还是会有一两次召见宠爱的女御,或者听皇后抚琴,但共宿交合是再也没有过的了

桓武天皇要为国事忙碌到天明的事也是众所周知的后宫也不便打扰他

只是个中真相也仅有天皇自己才知晓吧

“欢好之前这正是趣味啊”左大臣这么说着,佯怒地看着桓武天皇,“我难得想要对你体贴一点呢”

“请原谅”

“哦?”

天皇攀附着左大臣的肩膀,将绯樱之­色­的饱满­唇­瓣凑过去左大臣得意地咬赚用舌头逗弄他微微喘息着,想要躲避又不敢躲避,天皇忍耐着左大臣身上传来的烈酒的气味以及病人特有的药剂与腐朽枯槁的臭味张开了­唇­瓣

左大臣将他的舌头勾出来,用力吸吮着

桓武天皇正对着油灯跳跃的灯光实在太过刺眼,他将眼睛闭起来左大臣咬破了他的舌头,然后 ... [,]

(品尝着他的血液,一边还说着好香艾一边捏着他的颌骨令他无法将嘴巴合上

唾液将脖颈与领口都打湿了

是疼痛与灯光的刺激,令桓武天皇流淌下泪水来

“睁开眼睛”

左大臣这么说着,将天皇压在身下

天皇睁开眼睛

在灯光下桓武天皇的眼睛泛着琥珀­色­的光泽,美得惊人

正是因为知道能够看见这样的美景,左大臣才只允许点一盏灯的吧

左大臣用衰弱的仿佛枯骨的手指抚摸着天皇的眼珠

酸涩的刺激令天皇不停地淌着眼泪他柔顺的目光变得恐惧起来因为左大臣痴迷的眼神就像是要将这双眼睛挖出来当做珠宝存放一样

桓武天皇知道,对方所迷恋的仅有这双眼睛而已

——这种恐惧的心情每一天都会感觉得到

终于要挖下这双眼睛来了吧每当左大臣以危险的目光盯着他,他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但实际上眼睛从来没有被伤害过

用手指抚摸,虽然令他十分痛苦,却从来没有使眼睛受伤过

肢体伤痕累累的时候,只有这双眼睛是完好无损的

对于那个人来说,只有这双眼睛是珍宝令桓武天皇觉得,这双眼睛从最初的时候就不是属于自己的

等天皇觉得眼泪流­干­,眼珠疼痛酸涩得无法忍耐的时候,左大臣才终于放开了他他抚摸着天皇绯红的眼角

“真是惹人怜爱的姿态啊”

天皇那含泪的视线显得很可怜

“但是毫无新意的话也会厌倦吧确实,陛下已经没有什么能够给我的了那要怎么办呢?没有交换之物的话,三日后可就麻烦了”

他将油灯放到天皇的旁边灯芯倾倒下来热油仿佛就要淌进眼珠子里了,但最终以一种危险的姿态停止了流势

“只有这双眼睛爱不释手呢不如陛下就把它挖下来给我吧”

这是令桓武天皇一直恐惧着的事情,然而当对方提出的时候恐惧反而并没有那样激烈了

他是不会那样做的

因为喜爱这双眼睛,所以连眼睛的主人都不会下手伤害桓武天皇体会到了那种感觉

正是这种疯狂的喜爱束缚着那个男人残酷的内在

“那就请拿去吧”桓武天皇这样回答

枯瘦的手指不停在眼珠子边上抚摸着

“又觉得就这样拿走实在太无趣了还是换一样吧不如就让臣看看陛下的诚意,请陛下做给臣看吧”

自己脱下衣衫,跪坐在男人面前自渎,这是之前没有经历过的

即使是这样难堪的时刻,桓武天皇也被要求睁着眼睛

乞怜求欢并非女子特有的技能

实际上非常常见,贩卖货物的时候会把货物最为光鲜的一面暴露出来以吸引视线;寻求救助的时候人会将自己的伤口与疼痛露出来以乞得怜悯;而在恋爱中,不由自主会掩盖掉自己的缺点——想要换得一样东西的时候,表现出对方消看见的姿态其实是一种本能

无论是金钱也好,救助也好,爱情也好,都是商人与金主之间的交换罢了

桓武天皇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一直坚持着

没有无需付出就能得来的东西

绯­色­的眼角映衬着的,是琉璃般美丽温顺的眼睛

因为流淌过泪水所以十分湿润

像是雌鹿那样无害而可怜

他用后方吞咽着自己的手指,仰起脖颈发出虽然极力忍耐但还是流泻出的声音

因为对方喜欢这样压抑着喜悦仿佛痛苦一般的姿态

琥珀般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对方

视线像是蛇那样缠绕着

左大臣伸出手,以冬日枯木般枯槁的手指揉捻着桓武天皇胸口的樱

“这等艳丽姿态,日后还会有谁见到呢?这样一想,真是不甘心呐”

桓武天皇的呼吸停顿了一瞬他不动声­色­地说:“还会有谁呢?”

“谁知道呢”

左大臣解开衣物,捉起天皇的脚腕将他的双腿分开

天皇顺势躺倒,以悲哀的乞怜的声音说道:“请……不要以这样的姿态”

“呵……”左大臣这样笑着

仿佛时光倒退一般,他苍老的病容忽然变得年轻起来连骨骼的大小也改变了在咯吱咯吱的声音中,压在桓武天皇身上的变成了一个俊美的少年

被那些在闺怨中哀泣而死的姬君看见的话,必定要恋慕地喊出这个名字的

——酒吞童子

谁能想到占有着天皇的正是天皇将要讨伐的妖魔呢

“只要改变样貌就没有关系吗?”

酒吞童子侵入桓武天皇的躯体

“唔……”

“还真是悲伤呢,最终被记住的只有这张脸的话”酒吞童子俯□,“看着我,陛下”

琥珀­色­的视线在烛光中摇曳着

“七年来已经十分习惯了吧”他猛烈地晃动躯体,“是不是到了没有男人就不行了的地步呢?”

酒吞童子桀桀地笑着

“因为这样地习惯了,所以,陛下也要无法忍耐了吧”

并没有说出到底是什么

在这样的情境下必然说的是­性­|事上的欲|念才对吧

那双属于鬼的泛着血­色­的瞳仁中流露出一种疯狂的期待来

“我等着呐,陛下”

回答他的是桓武天皇实在无法忍耐的呜咽声

68童子【5】

( 史上有载:

由于佛教权盛以及皇统断绝等诸多问题桓武天皇听从最为宠信的爱臣藤原种继的建议将国度从大和国移至山背国

平成京被厌弃

藤原种继以造长冈京使的身份动身前往山背国乙训郡长冈之地建造长冈京

于两年之后

恰巧是无月之夜,藤原种继在监督宫建之时被箭矢­射­中,第二日便亡去

此时桓武天皇正离开旧京向长冈京而来

听闻爱臣故去的噩耗自是悲痛不已在路上大病一场

此后有数名重臣或被斩首或被削职流放直至最终连桓武天皇之弟,皇太子早良亲王也陷入事件当中

因为如此种种,桓武天皇无法在这悲伤之地留驻,于是在长冈京尚未建成之时便再次决定迁都,在附近的葛野地造起了煊赫的平安京

又有如此野史流传:

早良亲王被施以流放之行在途中绝食而死究竟是否含冤难以瞑目便不得而知

只是之后种种天灾人祸恶灵作祟之事据称皆为早良亲王的所致

为了躲避被怨恨缠绕的长冈京镇压作祟的怨灵,天皇避离新都,再建平安京

而事实嘛……

桓武天皇进入长冈京时正是霜月,即­阴­历的十一月

百草衰折,佳木枯槁

长冈京尚未建造完成,几处宫殿还只是材料堆积着因为寒冷的天气已经覆上一层白霜之后又下了一场雪,连日­阴­云遮蔽,霜雪未消

桓武天皇坐在内殿,炭盆的火焰还算旺盛,天皇独酌的样子却显得格外冷清凄凉

他将侍从全部挥退

也许是想到死去的藤原种继的缘故,他叹息连连

“是做给谁看的呢?”

在这样寒冷的月份里,原本应该落下的雨水化作细碎的雪绒

落雪时节总是尤为寂静

所以这个忽然出现的声音也就格外突兀

桓武天皇受到惊吓,几乎要将手中酒杯扔落

“是你吗种继?”

没错,从雪野中传来的正是藤原种继的声音

“我被陛下所舍弃好不甘心啊陛下,所以才特地来见您”

桓武天皇没有说话

“陛下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对臣下说的吗?我如此恋慕陛下您,昔日的恩爱在陛下眼中只是总有一天会凋零的春花吗?卿是一枝樱,秋来无踪影,陛下正是念诵着如此无情的和歌邀我相会的吗?”

这本是藤原种继离开平成京向着长冈地进发时桓武天皇所书的和歌两人正是在宫廷的喻下相会,而藤原种继秋日离去,桓武天皇便借此抒发思念之情,也作为抚慰藤原种继的安慰品手书一直被珍惜地收藏着听说藤原种继被箭­射­中心口的时候,血液染红这份手书,使得其上字迹无法辨认,桓武天皇为隐秘的恋情没有暴露而放下心来

说到底,所谓恋情也只是藤原种继一厢情愿罢了吧

每月仅有数次的相会,也只在有重要朝事要议的时候才有啊

既然确实是藤原种继的怨灵,桓武天皇反倒并不是那样害怕了女子因为怨恨而在死后作祟的事虽然总有耳闻,也确实在宫廷中眼见过,但桓武天皇太过了解藤原种继,即使他成为了鬼,也有那样的自信令他无法伤害自己

藤原种继的鬼继续哀诉着:

“如此恋慕着陛下,即使是国家,要从我手中夺去陛下也让我无法忍耐以为可以建造一座新的京都就这样让陛下成为我的囚徒好了,却被陛下识破了啊”

桓武天皇说道:“相识的时候我便跟你说过我的心愿违背那个心愿的人,即使是你我也无法原谅仅有这件事,是比对你的怜爱还要更加重要的”

“真是无情啊陛下,像是女子一般恋慕您,所以站在了还是个不受重视的亲王的您身后,但果然对于您来说,只有藤原这个姓氏是重要的吧”

桓武天皇没有回答

是答案已经不需要说出口了

还是根本没有答案呢?

“就请来陪伴我吧陛下”

藤原种继的声音越来越近

桓武天皇说:“那个心愿,我只对你说过,种继为了达成那个心愿,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会去做的”

在藤原种继的鬼出现的那一刹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了起来藤原种继痛苦地嚎叫着,被一个长着十五只眼睛与五个犄角的鬼吃掉了

妖魔桀桀地笑着:“真是不错的饵食啊这份怨恨,真是无比甘美”

桓武天皇看着这个庞大的鬼,没有表露出一点害怕的神情来正是因为他一早就知晓这个鬼的存在了

或者说,在离开平成京的途中,那个重病的传言正是因为桓武天皇在于这个鬼会面

当时,鬼是以一个俊美的少年的形态出现的

“你是谁?”桓武天皇这样问道

“我酒吞童子正是来迎接陛下的”少年轻佻地坐在了桓武天皇的车中“让山背热闹起来的话,我也会觉得高兴越是繁花的地方就越是我等乐土首先就让我来帮陛下一个忙吧”

彼时,桓武天皇还不知晓对方所谓帮忙的意思但他并没有拒绝这就是作为天皇的智慧与雅量吧

而此时,这个吞掉了藤原种继的名叫酒吞童子的鬼说道:“这个就当作是我的诚意吧,有件东西想从陛下那里得到”

“是什么?”

“陛下说,为了达成心愿无论是什么事情都会去做吧”鬼俯□,化作少年的体态,他凑到桓武天皇的面前,“陛下的这双眼睛,让我十分沉迷呢”

“那便来交换吧”

这正是发生在霜月的雪夜所不为人知的事情

此后,酒吞童子几乎与天皇夜夜欢爱

左大臣忽发疾铂总是告假的事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刺杀藤原种继的元凶也被查到了,正是那些阻碍着天皇的人最终在皇太子早良亲王的宅邸中发现了密通的信件,桓武天皇失望万分,但斩杀之刑却万万不忍判下,最后便送他流放去了

传言他是因为冤屈而将自己饿死的但究竟是怎么死的,既然只是一位废离的亲王罢了,也便没有人再去追究了

此后关于种种作祟的结果,发现也只是使得想要从桓武天皇手中夺来更多利益的重臣损失惨重

每当有什么桓武天皇实在无法处理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当夜的宫廷中一定会传出天皇哀泣求饶的声音——只是旁人无法知晓罢了第二日,或是事件就那样解决了,或是酒吞童子招摇过市,将所有怨恨都引到自己身上

便 ... [,]

(如此,直到前文所述右大臣的头颅被斩下,天皇决意在斋戒三天之后前往讨伐酒吞童子的事发生时,桓武天皇与酒吞童子禁忌的孽缘已经持续有七年之久了

那三天中,桓武天皇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的疼爱

直到第四天酒吞童子仍旧缠着他不放

“想到就要被陛下杀死,就觉得非常寂寞呢”

这样说着的酒吞童子,还在毫不客气地占有着桓武天皇的身体

“不过是……唔……演戏罢了”天皇摆动着头颅,以含泪的目光看着他,“就要出发了,啊啊——请放过我吧”

“演戏罢了啊”酒吞童子按着天皇的腰肢,“但想起来的话就忍不住想要向陛下收取更多报酬呢”

这时侍官的声音已经在外面响起来了想必是拿了出行的装束来了吧

“请……啊……不要再这样了”

“天­色­如此昏暗,就叫他直接前来吧”酒吞童子这样说着,模仿了桓武天皇的音­色­说道:“进来吧”

那一瞬间桓武天皇发出了哀鸣声

酒吞童子舔着天皇的耳珠:“忽然绞紧了呢,陛下”

天­色­昏暗,所以侍官带着油灯进来黑暗中涌动着污浊的腥臭,是独有的欲望的气味

看见了桓武天皇悲惨姿态的侍官尖叫起来,不过声音尚未传出殿门整个人就被恶鬼吞下了腹中

“三天来也觉得有点饿了呢”酒吞童子这样说道

桓武天皇瘫倒在酒吞童子的怀中,他已经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出来吧”

酒吞童子这样说着,就有两个狸猫或者是狐狸之类擅长于变化的妖魔出现在殿内

酒吞童子将桓武天皇的头颅扳正,把他的身体展开:“要用心地变,每个细节都务必要相同”

前来的妖魔们滴溜溜地滚着眼珠子观察着桓武天皇的­祼­|体,一边用尖锐的声音回答道:“交给我们吧酒吞大人!”

桓武天皇咬着嘴­唇­,悲哀地紧紧闭着眼睛

酒吞童子在天皇的耳边说:“睁开眼睛啊陛下,这双眼睛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弄错的”

天皇睁开了湿润的眼睛

酒吞童子大声地桀桀地笑了起来

“你也无法忍耐了吧”

桓武天皇无法回应他

即使在出行的路上酒吞童子也没有放过他被妖魔拉着的马车就漂浮在“桓武天皇”的队伍的上空

酒吞童子在桓武天皇的耳边说道:“要忍耐啊陛下,与身影不同,声音可是会被听到的呢

其后之事,无论是何种书籍都无有记载

甚至桓武天皇曾经御驾亲征酒吞童子的事情也没有被提及

前去的,除了桓武天皇之外无人生还

据说是在酒吞童子的杀戮场中幸得遇见一位名为弘法的大师这位大师收伏了恶名远播的恶鬼将它封蝇但是在此后也因为耗尽念力而死去了

封印酒吞童子之物被埋藏在了丹波的大江山上,没有人知晓确切位置

无数年之后,桓武天皇早已死去当日种种真相无可考究

后来,听说在大江山上出现一只鬼

有十五只眼睛,五个犄角

正是酒吞童子

他从封印中挣初,昔日追随的十万妖魔就回归他的麾下

就在平安京之侧,莽莽野林中,酒吞童子造出了铁铸城,成为一方霸主

期间经过不做赘述

又有百年过去

酒吞童子的恶名能止小儿啼哭

其后,某日

在前往铁铸城的险峻山道上,骑着白牛的美貌青年怀抱酣眠的小童子,他­唇­畔带着温柔笑意——该说是旅途过于寂寞吧——这貌美的青年便说了这个关于酒吞童子的故事

多半是猜测,也有零星从旁人口中听来的传闻

多是妖魔之间的秘事

“正是如此吧?”美貌的青年轻轻拉扯着手中的珊瑚链锁链的另外一端赫然便是故事的主角

不知何时已经从鬼相化身成为俊美的少年样貌酒吞童子朝地上啐了一口,对貌美青年的问题不予理会

青年并不恼怒

他望向浅淡月华中渐渐显露的惊奇城池,赞叹地抚了一下掌

“早已想来游览一番呢”

然后他略显困扰地侧头去看被捆缚着的同行人

“实在苦恼,本来只是想要拜访,瞻仰一下如此雄奇城池的日常只是就这么桥你进去的话一定会引起恐慌吧”

“放开我不就好了!我带你去”

“酒吞大人能够理解那真是太好了”

美貌的青年也不知做了什么,那珊瑚的锁链就从酒吞童子的身上消退了

­奸­猾狡诈,不可随便信任

得到自由的一刹那酒吞童子又化出鬼相朝青年扑去青年遗憾地叹息一声锁链就又绑缚回酒吞童子的身上去了

巨大的鬼又一次咆哮着发出震撼山野的声音

“要让您的下属看见您这样狼狈的样子我也十分苦恼只是您怒火难消也实在没有办法了呀”

于是那一日酒吞童子难得地一步步走回铁铸城中他的肩头坐着一位穿着怪异服饰的青年这位青年的美貌就算是最为貌美的鬼姬妖童也会自叹弗如

遇见的妖魔连连惊叹

便有了这样的传言:

“喂喂,听说了那位绵津大人了吗?是酒吞大人亲自去迎接回城里来的啊”

“毕竟是那样美貌的一位大人,听说连叫他坐在白畔也不忍心,是亲自背回来的呢”

无论真相如何

你我总是知晓的

总而言之,这位美貌的青年就在丹波国的大江山中,蛇鳞般攀附着匾的铁铸之城中居住下来了

69童子【6】

( “今日的琴声中传来悲意呢”

“来此日久十分思念家人”

在淙淙琴声中,传来的是充满哀思的声音

“怀抱这样的心情,总有一天能够回到故乡的”这是个温柔和煦的男子的声音

“恐怕要等到这副躯体枯槁化尘了吧听闻经秦氏中有典籍这般记载人死后会化作飞鸟没有沉重骨­肉­的拖累便可以轻易回去故乡了吧?”

“哦?”

“有种叫做­精­卫的鸟是海中姬君死后的灵魂所化因为被妖魔掳去心有不甘所以就死去了,就这样化作了飞鸟,每日衔石到海边扔下,想要家人来见”

琴声并不熟练地响着虽然指法滞涩,但音律却新鲜风雅是从来没有听过的曲调弹琴的男人说:“那么一定是见到了吧”

与这生涩琴音所应和的是对面女子所弹奏的乐曲指法虽然纯熟但为了映照自己并不熟悉的曲调的缘故所以显得有些生涩

完美的事情是不存在的吧

女子叹息着:“不,并没有见到­阴­阳相隔,是无法见到的”

“啊……”男子说

“所以就产生了怨恨,想要将海填平”

琴声变得柔和起来了

感应到同伴传递来的宽抚之意,女子不再说那个寂寞的故事,而是问道:“明辉殿是从哪里来的呢?”

在这攀附于绝壁的城池之中,城主酒吞童子的内眷各自栖居于殿舍之内,彼此并不能相见,仅以殿舍名称互相称呼罢了

姓名是没有意义的

被恶鬼掳来的姬君或者俊美男子,不知何时就化作枯骨

知晓姓名也只是徒增悲伤罢了

“是从海中之城”

“海中的城池吗?”

“望月之夜便从海中升起的城池”

“那不正是龙宫吗?”

“并非龙宫,只是一座荒城罢了”

“所以……”

“所以我到这里来,并不是那么思念故土能够有攀花殿的陪伴就深感欣慰了”

每每相见都在中央隔着一扇屏风,只在偶尔能够见到一截衣裾,是个连面貌也不知晓的男人但因为温柔的声音与生涩却叩动心弦的琴音,渐渐地对他恋慕起来了

攀花殿说道:“那么,得到酒吞大人的允许的话,我会一直前来的”

屏风对面的男子柔和地笑起来:“就请不要爽约,明天也来吧今天我也会向大人请求的”

攀花殿悄悄向着屏风的缝隙看去只有一截仿佛白山樱般纤薄的布料在视野尽头晃动着

内眷是不允许相见的

有一天,听说位于云端的明辉殿来了一位绝­色­貌美的男子,侍奉的妖魔偷偷跑去看了,说是一位美丽得会在夜晚微微发光的人

是酒吞大人亲自抱着回来的,就连让他坐在白畔也觉得不忍心,就那样亲自带回来了

是仿佛采撷一枝山樱,害怕夜风吹散,连月光也恐慌这纤柔的花枝承受不住般的宠爱

酒吞大人从此再也没有去过别的宫室,无论是掳来的貌美的姬君还是俊美的侍童与男子都被抛去脑后了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之后,有一天,明辉殿的童子前来敲门,说道:“是攀花殿吗?我家的大人想要向您求教弹琴的技艺”

被这样的请求吓了一跳,甚至感到恐惧如果私自相会的话,一旦被发现是会被抛下高耸入云的芈的

“请快离开”

攀花殿这样说道

不仅仅是怜惜自己的­性­命,也在日日听闻关于明辉殿的传闻之后,对这个人产生了亲近与爱惜的感情

据言是冰雪般高贵廉洁,又有如春日暖风般温柔的人如果从那芈摔下,变成骨­肉­支离的一滩,是多么可悲

正要回去内室,门外传来了另外一个声音

像冬日里被呈上的暖酒一样,是令人珍惜的温度

这个声音说道:“夜夜听闻攀花殿的琴音,难以忘怀,所以十分渴望学习这等技艺日落为止,我在峰顶等待”

传来布料细琐的声音那个人走远了

向门外窥探的妖魔的女童说:“是明辉殿!是明辉殿本尊呢!”

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前来,实在令人心惊攀花殿不宁地打开纱绢糊裱的拉门,又穿过庭院,最终只见到一个远去的纤细的背影罢了

“哎呀!”服侍的妖魔女童说道:“你就去吧攀花殿!”

“可是……”

“酒吞大人应允了否则明辉殿也不会唐突前来呀!”

“咦?”

妖魔的女童就说出从同伴听来的话

说是双双在云隐的明辉殿中赏月,将要入寝的时候听见了琴声

···

“真是别致风雅的声音”明辉殿这样说道

“嘁”酒吞童子不耐烦地站在明辉殿身边良辰中忽然讨论起别人来想必令他烦躁吧

“弹琴的人你知道吧?”

“是住在攀花殿的那个女人吧”

“听闻如此琴音,不由想要向她学习弹琴的技艺呢”

“那就去找她好了”

···

“所以说,那个人真是深受宠爱啊”妖魔的女童一边为攀花殿准备外出的装束,一边这么感叹着“没有哪一位能够向大人提出这样的请求还被应允呢”

“唔……”攀花殿只是这样回答

从那天开始,两人便日日会面

即使是在风雨的天气中明辉殿也会披着斗笠前来在这妖魔之城中,要使用法术避开风雨的方法不知道有多少种,但是明辉殿从来不愿使用

风雨来时屏风会被打湿变得透明起来但隔着雨具与厚重的青­色­斗笠,再加上如织风雨,攀花殿更加无法看见明辉殿的容貌

下雨的时候明辉殿就不再学习琴技,只是跪坐在往常的位置上,静静听攀花殿弹奏

有时也附和一首和歌,是攀花殿从未听闻的新鲜内容

自从明辉殿开始学习琴技之后铁铸城中就再也没有被暴烈的疾雨侵损过

据说虽然明辉殿追逐自然的意境,但未免他听琴时身体受到损伤,酒吞童子还是会将过于厚重的雨云驱散呢

而此时,仿佛应和着攀花殿的思绪般,雨又下起来了

“攀花殿就请先回去吧”

穿透雨幕而来的,是无比温柔的声音

“是明辉殿还要在此处赏雨吗?”

“仿佛琴音一般,雨水也是有韵律的”

那就一起倾听吧这样的话无论如何也无 ... [,]

(法说出口攀花殿收起琴,说道:“明日,讲一讲海中城的事吧”

虽然看不见,但仍旧觉得明辉殿是在温柔地笑着:“明日就讲海中城的事吧以海中城为题目,可以请攀花殿做一支曲子吧?”

“我会想想的”

“那我就期待着了”

细织的雨幕中,攀花殿离去了

不知何时到来的童子将屏风撤去

明辉殿就坐在一株树荫浓碧的巨木之下

那是尽显这铁铸之城雄奇与鬼斧本­色­的一株桧木

已经有千岁余了

是比之樱花或者海棠这样华贵娇柔的树种更加适宜此处的树植

天下着雨

就像流云落下一般,是朦胧的风与雾交织的细雨

即使有因为年岁弥久而枝叶繁茂得不像话的桧木遮挡,这样轻飘飘蛛丝一样的雨还是侵入进来了

烟与雾的雨中,明辉殿惊世的容­色­笼罩上一层湿润又纤细的风雅韵味

美丽的事物无论何时都仍旧美丽

酒吞童子从桧木上跳了下来

他抬起明辉殿的下颌:“长着这样漂亮的一张脸……”

“嗯?”明辉殿坐在雨中,被打断了思考,朝酒吞童子挥挥手说,“酒吞大人,您挡住了”

挡住了的是端着炉子上来的童子,名叫茨木,是随同明辉殿一起出现在这铁铸之城中的

明辉殿——实际上是自称为绵津少童的美貌青年拉着放下炉子的茨木坐在身边

拿来的是酒听说是从叫做唐的位于海的那一边的国度所渡来的酒喝的时候放在红泥小炉上煮着,再加上几枚果子,味道十分甘美

“头发湿了呢,明明学习了方术,这种时候就使用吧”绵津少童仿佛少女般白皙优美的手指轻柔抚摸着茨木的头发,潮湿的水汽在他手指下聚拢起来

茨木马上­干­爽起来

“是因为……”想要更加亲近绵津大人

仿佛听出了茨木没有说完的话,绵津少童笑起来:“还是喜爱撒娇的年纪啊”

茨木面颊通红地望着敬爱的大人

雨水在绵津少童的身上留驻,却没有留下讨厌的湿淋淋的感觉,反而像是披上一件雨水的外衣那样

并不像传言那样为追逐风雅而不愿借助于妖魔之力避雨,只是因为不需要罢了

这个男人来自海中,水对他来说就仿佛空气那样,是喜爱的东西

而且绵津大人还有一个秘密——是茨木在不久前服侍酒醉了的绵津大人入浴时知晓的浑身湿透了的绵津大人在洗浴的池子里变出了蓝­色­华贵的鱼尾

妖魔之类的是茨木最为痛恨恐惧的东西,虽然一早知晓绵津大人并不是人类,但是也隐隐害怕看见他的本相

只是看见池水中因为吃多了酒而呈现醉态,以至于忘记令茨木回避的绵津大人的本相的时候,茨木几乎感动得哭泣起来

并不是凶残恶相,果然绵津大人的本相也如此美好茨木为自己从前隐约畏惧绵津大人的想法感到惭愧,从此之后更加用心地侍奉着大人

也是在那一次,茨木知道了来自海中的绵津大人,是被称之为鲛的妖魔

这种妖魔的传说茨木是知晓的

据言是一种尤为美貌与善意的海中­精­怪

望月之夜时为了产子会到附近的渔家借住用珍珠与美丽的贝壳当做交换物

是十分无害的妖魔

吃下鲛­肉­的话会长生不老,无论是人还是其它妖魔都十分觊觎,往往会进行捕杀所以非充贵,也非常难以见到

从那一刻开始,茨木提出了要学习武艺与方术的想法

“想要保护绵津大人”他这样说道

“也不要太过辛苦啊”绵津大人揉揉他的头发

即使辛苦也要保护绵津大人茨木这样想到

秘密被发现之后,绵津就不再刻意回避茨木茨木也渐渐知晓,绵津大人格外喜欢水在下雨的时候不愿雨具遮挡,为了不让旁人看出鱼尾的事,所以穿上厚实的能够遮挡身体的蓑衣

知道所有人离开之后才会在酒吞童子的帮助下回去

茨木无比想要成长,这样抱着绵津大人回去居所的事就不用那个恶鬼Сhā手了

每当这个时候茨木都会对酒吞童子散发出强烈的敌意

因为酒吞童子曾经喝下绵津大人的血液,这是在茨木看来不可容忍的事情

好再绵津大人已经收伏了这只恶鬼

不过每当酒吞童子前来的时候茨木都会发誓:总有一天要成为能够保护绵津大人的人

而在此时,茨木只不过是一个会露出严肃神情的童子罢了

绵津少童笑着捏住他的眉心:“总是皱着眉头就这样粘在一起的话可怎么办呢?”

“绵津大人……”

“如此景­色­,就不要想令人烦忧的事情了”

茨木顺着绵津大人的视线望出去

无论是雨云山还是树木,在绵津大人的眼中都仿佛是另外一个样子

——值得体会呢

他这样说

——茨木也看懂了的话,就长大了啊

茨木盯得眼睛发酸也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雨云山与树木罢了

他悄悄地转回头望着绵津大人沉醉于美景的神态,从唐国渡来的酒发出格外醉人的香气

直到天­色­昏暗,细织的雨反而渐渐变大,绵津少童才说:“那就走吧茨木饿了吗?”

“嗯”茨木老实地回答

被遗忘多时的酒吞童子像是个茧子似的挂在桧木枝上是在茨木端着酒炉上来的时候就被绵津大人挂上去了刚要开口咒骂就被链子勒住了嘴巴,最后红­色­珊瑚的链子层层缠绕使他像个巨大的红­色­花苞一样危险地悬挂着,有时候会因为挣扎而左右摇晃,让桧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绵津少童拍拍手,酒吞童子就从树上掉了下来

也许是被绑了太久,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就那样抱起绵津少童回去明辉殿

一路上遇见的妖魔推推挤挤地向酒吞童子行礼然后叽叽喳喳的讨论的声音传到酒吞童子的耳中

“喂,看见了吗?用罩衣遮挡起来的就是那位明辉殿呢”

“深受宠爱呀!”

“说起来被抱着回来的话一定是做了那个吧!”

茨木听到这些话,以凶恶的眼神瞪了过去

“喂喂那是谁啊嘻嘻,可怕的眼神”

“跟在他们身后的童子,就是最近跟随金熊大人学习武艺的家伙”

“可恶啊区区一个人类”

茨木握紧拳头他惧 ... [,]

(怕着妖魔,却为了保护敬爱的大人而向妖魔学习起武艺来,所遭受的苦难是无人知晓的

这时被酒吞童子抱在怀中的人揭开了罩衣

“茨木,我的琴遗漏在崖顶,去为我取来吧”

茨木像是猿猴那样展开臂膀,攀附着匾消失了踪迹

而细碎的议论声早就消失了

不知是惊叹于茨木的身手还是因为看见了那在夜雨中微微发光的美貌

酒吞童子发出不快的声音,重新将遮盖绵津少童的罩衣拉好

围观的妖魔察觉到酒吞童子的怒火都飞快跑开了

酒吞童子把绵津少童带回明辉殿中

“就这样疼爱那个小鬼吗?”酒吞童子不客气地将绵津少童扔在寝具上,然后盘膝坐在一边

“哦,是即使面对如此危险也不愿抛弃我的可爱的孩子啊”

“嘁”像是说着对于你来说还有什么地方是危险的一样,酒吞童子不快地抱着手臂,“要是被发现了你鲛的身份而引来争夺你血­肉­的人的话,我是不会保护你的”

“真无情啊”绵津少童毫不在意地说道他眯起眼睛看着酒吞童子:“今日发作地尤为激烈呢”

酒吞童子大声吼叫着:“我已经有数月没有进食人­肉­了!”

自从戴上珊瑚锁链之后,每当想要吃人都会感觉到火灼的痛楚虽然也变成鬼相激烈地反抗过,但是完全无法挣脱大多数时候绵津少童就笑意盈盈地坐在一边,实在令人恼火

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摆脱绵津少童的控制

实在太痛苦,渐渐地学会了忍耐与听话,发作起来的时候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像今天这样像是掉进虫坑般坐立难安的感受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如果没有被捆成茧子,说不定就理智全失地在铁铸之城中大开杀戒了

酒吞童子可并不觉得庆幸

说到底,如果不是面前这个可恶的男人的话,他根本不用忍耐生啖人­肉­的欲望

“因为那是毒”绵津少童说道,“被怨恨与欲望牵引,有一天大人会彻底迷失其中”

“我才不会像那些没用的家伙一样”酒吞童子知道对方指的是完全丧失理智,变成只会被杀戮与血腥吸引的妖魔,那是酒吞也看不起的玩意儿

“喝下我的血,因为啖食人­肉­而吸取来,属于人的恶念的毒就已经解开了酒吞大人仍旧渴望着生­肉­,是因为它还在做垂死挣扎呢”只要再忍耐几次就会成功了——绵津少童露出这样鼓励的笑容

酒吞童子生气地捶着地板:“都说了我没有理由要忍耐!鬼物不吃人­肉­才奇怪吧!”

绵津少童用无可奈何的宠爱的眼神看着他:“既然曾经是佛寺的侍僧,不如就试试念一段经文来平息吧”

“可恶!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绵津少童微笑着:“我嘛,都说了,是前来给酒吞大人稍许慰藉的”

这种微笑的神情与温柔的语调令酒吞童子尤为憎恶,他咆哮了一声化作恶鬼,不过在扑过去之前就“砰”地趴在了地上

“酒坊尊阎魔,这样可不行,请安静一点吧”

轻柔地念出了酒吞童子的名字,绵津少童不再理会狂暴又被封闭了声音锁在地上的恶鬼

他将身上的水汽引开化出人类的双腿,然后到外殿去同茨木一起吃饭了

恶鬼无法发出声音,但是咚咚的撞击声在铁铸之城响了一整晚

70童子【7】

( 那之后明辉殿深受宠爱的传言越发激烈起来

传言中有提到酒吞童子有时会在夜晚发出悲鸣声第二日又萎靡不振的不由地,便做出了出格的猜测

“酒吞大人深爱着那位明辉殿呢,可不仅仅是宠爱而已”

“咦咦?”

“到如今为止他为明辉殿做的事情哪一件是曾经做过的呢?”

“啊……好像是呢!”

“而且我跟你说”显然喝醉了的妖魔让同伴更加靠近自己一点然后小声说道,“都说为了明辉殿高兴,连那件事情也愿意做呢!”

“什么呀?!”同伴这样问道

“就是从来没有给别的男人尝过的那里的滋味啊”

“啊啊”

听到了这样传言的酒吞童子火冒三丈,在宽敞的殿室中喷着气,绵津少童却只是轻柔笑着:“偶尔这样也不错呀比起‘酒吞大人又杀掉一个村庄的人’之类的”

想要说一点都不好!但是被捆缚着又勒住了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最近想要生食人­肉­的欲望慢慢减轻了但愤怒却一点都没有少

本大爷可是统领十万妖魔的恶鬼如果连人­肉­都不想吃了话,岂不是要受人嘲笑吗?!

——攀花殿听到那个传言的时候却是既感到怨恨又觉得欣喜

仍旧是从妖魔的女童那里听来的

想到那位温柔的明辉殿受到如此宠爱,想必不会轻易被抛弃,也就放下心来只是念及他与酒吞童子夜夜欢爱相拥而眠,就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就抱着这样的心情,攀花殿又与明辉殿隔着屏风见了好几次

那日之后的第二次见面开始,明辉殿果然就讲起海中的事来

都是新鲜有趣的传闻

偶尔也会说隔着幽暗的海水望向海面,看见玫红­色­的日光时的那种寂寞

“只有望月之夜海中之城才能升上海面只有那样一日,独自坐在瓦檐之上,看着辉月与海潮,想到即使饮酒与赏月也只有自己罢了,便会觉得要是有人在身边就好了”

“为何不请人来陪伴呢?既然是一座城,一定有他人居住吧”

“啊……”明辉殿只是这样回答

——那么就让我来陪伴你好了

可是就像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出见面吧这样的请求一样,这句话也说不出口

不仅仅是羞愧,还有惧怕

如果说出这样的话来日后却再也无法相见了怎么办?

所以最后也只是说:“就这样离开了海中城吧?”

隔着屏风也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嘴角微微扬起来,是个温柔与幸福得让人心痛的微笑吧

“是呢,”明辉殿说,“大概就是那样子吧”

他也深爱着酒吞童子啊

攀花殿忽然就明白了

也是在那一次之后,攀花殿忽然想到——居住于海中城池,只有在望月之夜才能够升上海面,明辉殿他并不是人类!

正因为不是人类,所以才来到这个铁铸之城,所以所寻找的陪伴之人才不会是人类

因为身份相称,便没有了阻碍,相爱时才尤为甜蜜呢

就这样,得窥真相之后,每日的见面反而成为煎熬了

觉得痛苦,又不想放弃,攀花殿知晓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得了那种名为相思症的绝症

­性­命不会长久了

就在每日的见面中衰弱了下去

约定的关于海中之城的琴曲怎么都无法完成,连满头乌黑的秀发都开始脱落

至少想要见他一面

弹奏的曲子里显露的都是这样的心情,终于有一天,明辉殿说:“攀花殿,病了吗?”

啊艾你怎么会听不出来呢!

就那样一刹那怨恨起来

想到,如果我死去的话,就让你来陪伴我吧

攀花殿摸着头上的发钗——照着喉咙刺下的话,那个温柔的男人也是会死去的吧

攀花殿觉得自己变得比鬼还要可怕

如果被明辉殿察觉了这样的自己可怎么办才好

恶心与讨厌这样的神情,唯有在明辉殿的脸上不想看见

“……是因为思念故土的缘故”攀花殿按着自己想要夺取对方­性­命的手这样说道

颤抖的声音被认为是痛苦啜泣

屏风后面的那个男人忧虑起来:“别哭啊……”

还想要说出更多安慰的话来,但是虽然平时温柔,这时却无论如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天忽然就下起雨来

“攀花殿请快离去吧,不要因此生病明天我也会来的,那时就请攀花殿向我倾诉吧”

攀花殿匆匆离去

雨水如此猛烈

是比任何时候都猛烈的雨

像隔帘般,她回过头的时候,发现那个人的身影已经被雨水掩没了

攀花殿终于哭泣起来

过了多久呢?

没有变小的意思

已经又到了深秋雨水变得越来越多,冬日的时候恐怕会下更大的雪吧

淅淅沥沥的雨中明辉殿坐在枝叶繁茂的桧木之下,手上拿着一把琴并不是向攀花殿学习的那种十三弦琴,而是仿佛蝶翼般竖起的琴

茨木在一边跪坐着

“最初相遇时,是你帮我把琴取来的吧,茨木”

“是的大人”

明辉殿——绵津少童说道:“已经一年了呢,茨木也长高了,快要从童子变成一个好男人了呢”

“是因为在绵津大人身边的缘故”

“来年就帮你剃发吧”

茨木的脸微微泛红,是由于激动

绵津少童拨弄着琴弦

“大人来到村子的时候就这样拨着琴弦说了故事来听”

“想听吗?”

茨木垂着头

绵津少童向他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不会笑你没有长大的就算是我也喜欢听”

“嗯”茨木靠在自己最为敬爱的大人身边

“就说一个天上的姬君的故事吧”

是一个关于天上的姬君出门游玩,到了海面的故事

名叫­精­卫的姬君从未见过海,深感好奇,所以便玩得忘却时间了

海有潮落自然也有潮涨,潮水追逐着她,渐渐地将地面完全覆盖了

无处下足,在要淹死于海中的恐惧中,­精­卫姬见到了深海之主

是个尤为英俊的男人

“既然到了海中,就不能放你离去了”深海之主这 ... [,]

(样说道

­精­卫姬便在海中住下,日日以泪洗面就连深海之主也觉得她可怜,于是便日日陪伴她

男人与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不知为何就产生了爱情

天上的­精­卫姬爱上温柔的深海之主,只是深海之主心中却有无比珍惜的人

这种情感折磨着­精­卫姬令她渐渐消瘦下去

有一日,深海之主说:“我也不忍心你遭受折磨,就放你离去吧你会化作鸟,这样就可以飞到天上了”

­精­卫姬于是就化为了鸟

然而她并不是因为思念故乡,而是因为爱恋的情意所以才病了的她生出翅膀,再也不能回到海中,于是就在海面徘徊不去

最初深海之主还会让宫殿浮出海面,问道:“你为何不离去呢?”

渐渐地,知晓她的情意之后深海之主便不再见她了

怨恨日益加深,­精­卫姬所化的鸟变成千百只,每一只都衔着石头投入海中,想要逼迫深海之主来与自己见面

深海之主的恋人就因为这些饱含怨恨的石头砸死了

海中城隐在海中,从此不再出现

那位化作鸟的姬君每日衔石填海,夜晚则对月哀泣

正是这样一个故事

­精­卫鸟衔石填海

“茨木不喜欢这个故事吗?”绵津少童拨弄着琴弦,这样问道

“太悲伤了,绵津大人从前是不会说这样的故事的”

“这个嘛,”绵津少童说道,“在这样的秋雨中,是有感而发吧”

“绵津大人是从海中城来……那么,是真的吗?曾经有一位海中的姬君化作了鸟,而城主因为恋慕之人死去所以才让城荒废的?”

“茨木,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呢”

绵津少童这样温柔的微笑着

茨木垂着脸,有点不好意思

雨终于变小了

仿佛云雾,又好似绸纱般的雨的那一段,身着红叶袭­色­身影闪没在荒草之中攀花殿今日正是身着红叶袭­色­的十二单衣前来的隆重细致得仿佛参加宫廷宴饮

“并不是真的”那身影走远之后绵津少童才说道,“只是说了一个藏在别人心中的故事罢了茨木可要听话啊”

他忽然这样感叹了一句

茨木不明白地望着他

“因为那个故事其实是说顽皮的孩童在合嬉戏不幸淹死,是要告诫孩童不得太过贪玩呢”绵津少童捉起茨木的手,“不过太用功也不行”

他抚摸茨木手掌上因为习武所致的伤口与茧子的时候,那些伤口就忽然好转,茧子就忽然消退了

“偶尔也像个孩子一样才好呢”

第二日的时候,攀花殿并没有前去与明辉殿相见

明辉殿一直等到日落时才离开,满脸失望与担忧的样子——这仍旧是妖魔的女童告知的

第三天,第四天攀花殿也仍旧没有去

第五天的时候秋雨就不停地下了起来一直到第十天,攀花殿也没有离开过屋舍一步

雨同样也没有停

“明辉殿每天都会去等待呢”

妖魔的女童每日都会向攀花殿这般禀告

日日等待,怎么会不知晓我的心意呢?

不,正是因为知晓了我的心意所以才会如此吧!

期待着又怨恨着,攀花殿终于病倒了

因为从明辉殿口中听到了关于姬君­精­卫的另外一个故事而仿佛被戳破了心事般再也不敢见他

——我也会化作那样的鸟吧生出翅膀来,并不飞回故乡,反而因此更加怨恨

第十二天,冒着大雨,明辉殿前来了

坐在妖魔抬乘的步舆之上,头上撑着伞帘,将人的视线遮蔽

明辉殿就在门外等待着,像是不知晓要说什么好似的,从清晨一直到午时还是没有说话

妖魔的女童说道:“就出去见一见他吧”

攀花殿跪坐在内室,沉默不语

终于,温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攀花殿……病了吗?”

没有回应

门外传来了轻咳的声音

妖魔的女童说道:“因为思虑过深,又日日于雨中等待,据说是病了呢”

毕竟是那位使得酒吞童子连白牛都不忍他骑,直接抱回来的人物啊

据说与那惊世的美貌匹配,是位非常娇弱的人物

仿佛春樱一般,连月光的重量也承受不起

这样的人却在雨中日日等待呢

攀花殿终于开口了:“明辉殿,就请回吧“

“不能……见一面吗?”那个温柔的声音如此忧愁“听闻攀花殿病着,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安心,就请与我见一面吧”

“隔着屏风与隔着绢门有何区别呢”

“那就将门拉开,把屏风撤去”明辉殿好像赌气似的这么说着

攀花殿忽然笑起来了

——无论如何都想见一面

明明是这样想的,但此时却又无论如何都不想答应他

不想见面

——被他看见了这样丑恶的我的话,或者我见到了那样无瑕的他的话,心中的鬼就要脱体而出了啊……

“攀花殿?”

“我身体不适,实在不能与您见面”攀花殿掩住面颊眼泪流淌下来了

“对不起……”

明辉殿这样轻声地说道

“那么……病好了的话,可以继续见面吧?”

“明辉殿也请保重身体吧”

“我明白了”

攀花殿忽然问道:“如果酒吞大人病了……您也会这样吗?”

门外的声音有些迟疑

“酒吞大人……是不会生病的”

“那么,对于我,您竟然这样体贴呢?”

似乎是感到错愕,然后一瞬间马上明白了攀花殿的意思

明辉殿许久没有作答

“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因为时时有人监视,只能以这样隐晦的方式将心中纤细脆弱的恋慕说出口,可悲的是对方并不会回应

“攀花殿”门外的人忽然恢复成以往那样温柔又沉着的样子,“您思念着故乡吧?”

“……是呢”

“那么,让我去请求酒吞大人吧,我去请求他的话,他一定会允许攀花殿回去故乡的”

在那之前我就已经死掉了

或者连你也有可能已经被我杀死了

攀花殿握紧自己的手:“那就拜托了……”

那之后,位于芈顶端,高耸的千年之龄的桧木下再也没有 ... [,]

(琴音传来

无论是攀花殿还是明辉殿都没有再去过

秋雨一直下个不停

山中的冬季总是降临得尤为迅猛

某天早上,狂降的落雨忽然就变成了雪

雪很快就覆盖住整个铁铸城

暴雪像是将一切声音都吞噬了一般,使人体会到任何一个季节也不会这样鲜明的寂寞

已经过去了不知多久

秋季离去,严冬降临

攀花殿日日等待着自己被送离的那一天

既因为恐惧而等待,也因为期待而等待

就要离开他了,就算变化作恶鬼也不会伤害他了

日日怀抱着这样的念头,虽然日渐消瘦,病情却好转了

然而准许攀花殿离开铁铸的妖魔之城的信息却始终没有传来

仿佛被遗忘了一般

也许会这样变成枯骨了吧

不想再一次这样了啊

夜夜都啜泣着,夜夜伴随这样的悲哀,独自入眠

攀花殿并不知晓,夜夜哭泣着入梦之后,总会有人悄然到来

那个人就在幽暗的月辉中坐在她的身边

“人是因何成为鬼的呢,伊吹春日樱”他这样对攀花殿说道

“别提起那个名字”

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不快的声音

坐在攀花殿身旁的人轻声而柔软地笑起来

“人是因何而成为鬼的呢,酒吞大人?”

回应他的是恼火的喷气声

那个温柔的声音在尤为寂静的雪夜中传来

“即使遗忘,发生过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人是因何成为鬼的呢?

71童子【8】

( 正是新月

仿佛野兽弯起的利爪一样

在这样积雪未消的夜晚显得格外锋利与冷酷

从雪上走来的两人一个穿着敞开的格子的单衣,另外一位则穿着浅薄白荧的奇怪的外袍

“啧,这种天气谁想出来又没有下雨你一个人前来不就好了吗?”

说话的正是酒吞童子而另外一位则是有着光辉的美貌的绵津少童

仿佛摇曳在雪中的春花离奇而美艳

“啊……这个嘛……”绵津少童微笑着“大概是因为寂寞吧”

下雨的时候因为沾湿了双足就会变回妖魔的本相

绵津少童是名为鲛的妖魔即使是本相也以美貌著称

只是将双腿化作了鱼尾罢了

他的尾鳞仿佛夏日晴空般华贵,是令人赞叹的­色­彩

自从被攀花殿拒绝了相见之后铁铸城就不知怎么地连月下起雨来

于是,每夜去探望攀花殿时绵津少童都会要求酒吞童子陪伴

明知对方可以避开雨水保持双足行走,但因为身上戴着锁链,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绵津少童的要求酒吞童子每到夜晚都显得十分暴躁易怒而终于下起雪来想说这下子总没有理由叫我一起了吧结果还是被强硬拉了过来

“叫那个茨木陪你去不就好了!”

“酒吞大人并不愿意见到伊吹春日樱呢”

“你不是知道为什么的吗!”

“呵……”绵津少童轻声笑起来“还以为酒吞大人不肯承认呢”他侧过头看着身后不耐烦的恶鬼:“并没有这个人,最初的时候酒吞大人是这样说的吧”

恶鬼再次发出愤怒恼火的鼻息,生气地自己走到前面去了

绵津少童也不再说话,而是慢慢地跟在后面走着仿佛星夜般朦胧的眼睛看着雪景与月­色­,神情十分愉快与舒适的样子

只有脚踩上雪地时那种纤细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响着

——知道关于酒吞童子的事,是在进入后丹国就开始的

传闻有一个喜爱生食处汝,还常常带领手下盗取金银财物的恶鬼

是个非常厉害的恶鬼,许多方士与和尚都挑战过,最后也不过是搭上一条­性­命罢了

一个人的旅途多少有些无趣

绵津少童是受了拜托要找一个哄遗失之人才到6上去的关于那个人的消息几乎没有,在四处打听的时候反而渐渐对酒吞童子的事在意了起来

所谓结缘,大约就是如此吧

于是有意地,绵津少童绕过了平安京,又向着传说酒吞童子出没的丹波国而去

在路上遇见人的城与村庄的时候自然再好不过,因为是穿着不凡又戴有家纹,所以总是能接受好好的款待但是在人聚集的地方是打听不到更多的消息的,是故一路行来,往往要朝着山林荒野行去

自然会遇见各种妖魔,守护一方的被称为神灵的也有,脾­性­自然各异有些风雅,共邀饮酒赏月,共吟和歌;有些恋慕绵津少童的美貌与气度,请求共宿一夜,兴之所至时倒也不会拒绝;有些暴戾残酷,使用诡计也能脱身……毕竟是迷惑人心的妖魔,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

关于那个海中遗族的事没有多少线索,关于酒吞童子倒是打听到不少

据说曾经是伊吹僧寺里面的侍僧,因为俊美优秀,遭人嫉妒,所以含恨而死,在尸骸上生出鬼来

又说曾经受到神眷,但后来却被厌弃

似乎身边曾经有个女子,遭之背叛才会专门抓住艳名远播的姬君来吃

桓武天皇的时候曾经在长冈京大闹一场

后来隐匿似乎是因为被一个名叫弘法的和尚封印的缘故

林林总总打听了不少,只是更详细的故事却没有了

那就­干­脆找到本人看看吧

朝着大江山而去,路过荒村时收了一个童子做自己的侍童,又巧合在一座城中听闻有个被酒吞童子缠上的姬君,恰好就代替那位姬君坐着酒吞童子派出的白牛而去了

要问为什么这么执着的话……

绵津少童自己也回答不出来吧

所谓结缘也许恰是如此呢

为了什么要消耗心神呢?

——也许是太过寂寞也说不定所以旁人有所请求,总是会应下

——并且,人为什么会变成鬼呢?因为执着妄念怨恶灾难……而鬼又要如何消除?

自然是要杀死吧除鬼师一定是会这样说的要彻底杀死,让已死的人再死一次,这样就消灭得­干­­干­净净,连成佛的机会也不会有,才叫做永除后患呢

可是既然人能够化作鬼,鬼为什么不能化作人呢?

既然人能够成佛,鬼又为何不可呢?

如果被问起来,为什么要为这恶鬼消耗心神呢?

绵津少童大约会这样回答吧:

“因为想要试试让他清净地解脱而去有点好奇呢”

“真是浪费时间啊”

询问的人一定会这样惊呼吧

“违逆天道,鬼就是要被消除的才对!”

绵津少童会用他绝伦貌美的脸这样笑着说:“啊……是呢,可是寂寞中,人是什么事都会去做的”

所以,其实也只是一件用以排遣寂寞的事情罢了

但是深究的话,绵津少童本人反而又会说:“我并不懂寂寞是什么呢”

他就是这样一个引人注目,离奇又自相矛盾的男人

而此时,初月像利爪一样高悬

脚下的道路被积雪掩盖

绒白的雪倒是也算清洁可爱,只是在这雪夜里行走的话未免太过寒冷了一些

走在雪地上的两人都不怎么在意就是了

就那样一个急匆匆气哼哼地,一个悠闲而散漫地,最终还是到了目的地

攀花殿

在这座蛇鳞般攀附在芈上的铁铸之城中,也附庸风雅地有着几间­精­美华贵的殿舍就像平安京中位于仁寿殿之后的后町一般,是安置酒吞童子眷室的地方

说是眷室,也不过是诱拐哄骗来的女人与男人罢了

男人与女人不知何时就会消失踪迹,与其说是深藏名花的宝匣,倒不如说是饲养饵食的畜圈,比起美­色­来,反而是血­肉­更讨筑起这座城的恶鬼的欢心吧

不过当然也有例外就是了

在层层宫舍的顶端,有一座名为攀花殿的屋舍,其中的女子就一直存在着

要问起的话,就连侍奉的妖魔也不记得这女子是何时前来又居住了多久

只知道酒吞大人从未来过这件殿舍,也不许 ... [,]

(旁人涉足

前来的,不论是人还是妖魔都要驱逐出城去实际上,被诱拐来的无论是姬君还是公子都惊慌失措,有谁感随意出门呢?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曾经有过那么一个深深恋慕酒吞大人的姬君,不知受到谁人挑拨,嫉妒起攀花殿中的这位女子来了她前往攀花殿来,半路就被酒吞童子发现不管她如何苦苦哀求与倾诉恋慕酒吞童子都不为所动最后自己跳下芈,就那么摔死了

谁也没有跟攀花殿中的这位女子说起过那位居然爱上了妖魔的统领的姬君,只是当天晚上攀花殿中的女子忽然嚎叫不已她撕扯自己的头发,胡乱挥舞手臂,最后自己的脸也被尖长的指甲划花了

谁都无法靠近,就连侍奉的妖魔也被她疯狂的样子滑只听见她不停喊叫着的是这样的句子:

“摔下去了——骨头也摔碎了——漂亮的脸也凹进去了——谁也认不出来——摔下去了——脖子也折断了——死了——啊啊——死了——”

都这样说:“啧啧,原来是个疯­妇­!”

只是酒吞童子却没有驱赶她,反而请了药郎来照顾

酒吞大人的行动谁能堪破呢?

虽然不闻不问,但是又处处照顾周全虽然从不涉足,但却把她安置在最为幽静的宫舍

其间的春樱四时都绽放着,伸手可攀,才叫做了攀花殿

到底是宠爱着还是厌恶着呢?

这样的问题是谁也不敢去询问那位大人的

但总之攀花殿是最为特殊的那一个,这是谁也不会否认的事

后来,酒吞童子亲自迎接了一位据说美貌绝伦的男人居住到明辉殿去

夜夜陪伴,给他前所未有的宠爱,舒适酒吞童子的妖魔都不免惊叹起来

后来有一天,听说这个男人闻得攀花殿传来的琴声竟然提出要向攀花殿中的那一位学习琴艺

到底是会发生什么呢?

这下子会让酒吞大人厌恶了吧

——都这样猜测着,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个请求竟然被应允了

其后每一日明辉殿都会与攀花殿相见

据说两人相谈甚欢,意趣相投

酒吞大人有时也会陪伴在侧,看起来是不满意明辉殿的目光被攀花殿吸引去呢

这才是酒吞大人真正疼爱的人呢!

闲暇的时候妖魔也喜爱一边喝酒一边说一些有趣的话题

那位被带往居于云端的明辉殿的男人自然是讨论的中心

毕竟明辉殿是酒吞童子最臭驻的地方,那个貌美的男子不曾出现的时候,若是不在后町歇憩,酒吞童子就会前往明辉殿独眠

总之是个引人注目的话题

攀花殿与明辉殿到底哪一边才是酒吞大人更加在意的呢?

妖魔们有时会下注做上一个赌局

渐渐地发现赌注压在明辉殿身上的话是一定不会输的,也就再也没有人开赌了

也许确实在意攀花殿,但真正喜爱着的却是明辉殿呢

如今这两位也相处得不错

“真不愧是酒吞大人!”妖魔们都这样赞叹着

这些传言自然也会落尽那位明辉殿耳中去

有些是他的童子茨木偶尔听到的,有些则不知道是从何得知了

毕竟那位明辉殿——实际上叫做绵津少童,是海中而来迷惑人心的妖魔呢

独处的时候绵津少童就会拿这样的传言来打趣酒吞童子,像是撩拨困倦欲眠的猫崽似的,着实可恶

酒吞童子总会被他弄得大发脾气,但是又无论如何无法反抗

若是把他们之间真正相处的方法告知铁铸城中的妖魔的话,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吧

此时此刻也正是这样

两人终于到了攀花殿,进入庭院后,储在白雪之中的是层层绽放的樱花

红樱白樱春樱寒樱——能够想到的,都能够在这里寻到

一时之间竟然分辨不出脚下所踏到底是冰雪还是被风吹落的花瓣

“都说她深受宠爱呢,将她藏在最为幽静的角落,虽说从不曾光明前来,却总是偷偷涉足是为了保护她才这样做呢哎呀,又生气了吗?”绵津少童温柔微笑着这么说道,“完全不想见到,所以才把她放在角落,我知道你是会这样说的”

“吵死了!”酒吞童子不客气地推开绢纱糊裱的门

绵津少童笑着跟了进去他仍旧在攀花殿的身边坐下,少女般美丽的手搭在了攀花殿的额头上

无论是吵闹也好,被冰凉的手放在了额头上也好,攀花殿始终没有醒来

绵津少童曲着腿,用另外一只手支着自己的下巴,说道:“被人知道我是强行住进了明辉殿,也会让人大吃一惊呢”

“本来就是个因为最高所以无人打扰,我才喜欢去的地方罢了”

“呵……”

绵津少童眯起眼睛,轻笑了一声

“酒吞大人其实很温柔,一定有人这么说过吧?”

无法命令对方闭嘴,酒吞童子从开着的拉门出去,盘膝背对着绵津少童坐在了廊上

“其实很温柔呢……”绵津少童像是自言自语地这么说道“真是太好了”

他稍微抬起放在攀花殿额头上的那只手

细小的忽闪忽灭仿佛萤火般的光辉就从攀花殿的额上钻出,顺着绵津少童的手指飞扬了起来

绵津少童连忙将这些明灭不定的光握在手心,然后一口吞下

“原来是这样啊”

他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

一定不是酒吞童子,因为酒吞童子是无法听见的

绵津少童所在的地方,不知道怎么地升起了一道膜,这道膜会将所有的声音都隔断,会将绵津少童的身影也吞噬

不过一直以来酒吞童子都是背对着他的,所以什么也没有发现

“原来是这样啊”绵津少童微微闭起那星夜般朦胧的眼睛,“真是辛苦了”

他伸出手,对着膜划了一下,膜就破裂了

他掏出不知道刚才究竟放在哪里的半边蝶翼一样的琴,弹起一首曲子来

酒吞童子嘁了一声,但最终还是安静地听完了

不过这首曲子,是为了攀花殿能够安眠才弹奏的

然后绵津少童站起来

“走吧,我都知晓了”他走到酒吞童子身边,将手柔和地放在酒吞童子的肩膀上,“今晚雪­色­皎洁,月­色­清冷,我们回去饮酒吧”

“谁要跟你饮酒”

绵津少童笑眯眯地看着他

“明天我可不会再跟你前来了”

“是是,明天我也不会再来了”

该做的 ... [,]

(事情已经做完了

至于做完了什么,因为每一次都被膜所掩盖着,所以酒吞童子是不知道的

“走吧”绵津少童牵起酒吞童子的手

他的手无论何时都像雪月一样沁凉

“奇怪!”酒吞童子哼了一声,就那么跟在绵津少童的身边离开了

被别人看见的话一定会吓一跳吧!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酒吞童子已经习惯这么跟绵津少童相处了

72童子【9】

( 新月的雪夜之后绵津少童果然就不再前往攀花殿去了

甚至连从前不时谈论起那个人的行为都没有了

“是在­干­什么?”

过了那么几天之后,连酒吞童子也觉得奇怪起来

“呵……您也是介意的呢酒吞大人”

“谁会介意!”酒吞童子恼火地晃动着身体,“先把我放下来再说!”

“那可不行万一大人又去食­肉­呢?”

“……谁会去”酒吞童子嘟嘟囔囔地说

实际上下午的时候跟手下们一边烤火一边喝酒确实说起那件事童子的­肉­比较鲜美啦女人的­肉­别有风味之类的……这种话题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谈论而已又不是真的会吃

“喂,快放我下来!”

酒吞童子左右摇摆着,使得悬挂他的梁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

“做错了事就要惩罚,不知道反省可不行呢”绵津少童忧虑地说,“酒吞大人请一定理解我的苦心”

酒吞童子沉默了

倒不是因为看见绵津少童的样子所以不想让他难过而是因为嘴巴又被链子勒住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想要生气地晃荡来制造噪音结果马上就被裹成了茧子

就那样待了一整夜

夜晚中绵津少童就就点着灯,坐在殿内跟茨木玩一种据说是从唐渡来的叫做围棋的游戏

绵津少童噙着细细的笑意,每当茨木想到绝妙的一步落子然后抬头看他时,他也总是温柔地回望茨木,像是鼓励茨木说:“不是很不错吗!”

茨木就觉得愉快极了

晨光微露的时候,茨木已经蜷在绵津少童的怀中睡着了是在下棋的时候头一点一点地,绵津少童伸出手对他说:“茨木”

他就迷迷糊糊地走过去

毕竟是个还未割发的童子呢,困意袭来时什么都忘了

就那样拉着绵津少童的衣袖,嗅着细细的白山樱的花香以及海潮的凉意,做起梦来

一定是因为就在最为敬爱的大人的怀抱中,所以做梦的时候嘴角也带着笑意吧

晨光微露的时候绵津少童把酒吞童子放了下来

酒吞童子转着脖子,活动着身体,浑身的骨头发出咔哒咔嗒的声音

“可恶!”

他恼火地说

绵津少童将细长的雪葱一样手指竖在­唇­前:“嘘,正在做梦呢”

酒吞童子哼了一声

不听话的话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虽然恼火得不行,但还是不敢违背绵津少童的意志

绵津少童拍拍身边,酒吞童子就坐过去了

窗外的雪­色­格外耀眼

如雾的远山之中,太阳渐渐显露

明亮的金子一般,让人不由自主眯起眼睛

茨木忽然翻了个身,面孔就朝向酒吞童子了

那副睡得十分舒服的样子实在让人不高兴

酒吞童子伸出手戳他,却不知怎么地被茨木抓住

“真是讨厌”他想把手抽回来

绵津少童斜着眼角:“是你非要挑衅他不可”

他这么说着忽然把茨木放到了酒吞童子的怀中,他自己却站起来,笼着袖子站到窗边去了

白雪的辉光泛到他貌美的脸上,下一刻仿佛就要同这辉光一道升到天上去似的

“喂喂!”酒吞童子想要把茨木从怀里扔开,锁链却又悄悄地爬了出来

“真是的”他不高兴地老实抱着茨木不动了

这童子在睡梦中又翻了一次身,将脸埋进酒吞童子的腹中酒吞童子不知不觉就化出了鬼相,茨木就舒舒服服地睡在他庞大的怀中

“与人亲近,也是件愉快的事情吧”

站在窗边的绵津少童说道

酒吞童子咧开嘴:“我所期待的可不是这种亲近呢”

“姿容俊丽,­性­格柔软的男子正是你心中所爱吧”

“所以这个童子可不能帮你固宠”

“那可真是遗憾呐”绵津少童笑着摇摇头,“我听说桓武天皇的弟弟早奈良亲王与他的兄长十足相似”

“死去的人要提起来­干­嘛”

“艾只是随口说起来罢了毕竟早奈良亲王的鬼魂在平安京作恶一事可是非常有名的呢虽然知晓那是大人您的把戏,可还是难免想到,如果那样一位男子,成为了恶鬼,可怎么办才好呢”绵津转过头来,星夜般朦胧的眼睛幽深地注视着酒吞童子,“人心还真是可怕啊”

不明白他为什么发出这样的感叹,酒吞童子说道:“喂,可以把他弄醒了吧,我也饿了”

绵津少童俯□,轻轻揉着茨木的头发

他稍微转头,就恰巧在酒吞童子耳边说:“听说大人您被弘法大师封印之后,桓武天皇曾经这样问弘法大师:‘种继是在他腹中吧?’弘法大师回答说:‘藤原大人正是在此鬼腹中’‘能够取出来吗?’‘可以,好好地藏在肝子里呢’弘法大师破开您的腹,取出一枚卵,后来从卵里孵出了藤原种继”

“那又怎么样?”

“我是来给大人稍许慰藉的”绵津少童的视线落进酒吞童子的眼睛里

“早就说过了”酒吞童子的神情显然是在说着‘倒不如说是来折磨我的’

绵津少童轻柔一笑他伸出手,拉开被茨木压住的酒吞童子的单衣,然后手指抚摸上一道伤痕

那是位于腹肋一侧,被利刃划开的伤口

“就是这个吧”他说道“我可没有听说过被鬼吞下的人还能够复生的听到了这样的传闻之后自然非常好奇不知不觉地,对酒吞大人您的兴趣就越来越浓厚与其说吞食下肚,倒不如说是放在腹中守护着,这样的恶鬼真的很想见一见呢大人问我为何要前来,因为我想要给大人稍许慰藉,还有就是因为这个了吧……”

他像是回忆着什么似的,眼神变得十分柔软:“看似无比恶劣,却其实处处做着好事……”

“谁会做那样的事!”

绵津少童收回手:“我只是想起了故人罢了”

他用手托起酒吞童子的面孔,在那凶恶的鬼相上亲吻了一下

“你我相识已久,告别之期也不远了呢”

“什么啊”酒吞童子用手擦着额头

“呵……”绵津少童笑着,又走到窗边去了

···

春英开之时,雨水还是没有消减的意思

盛开的纤细花朵才刚从枝头绽放就可怜地坠落在雨水之中了

仿佛美姬艳年而死,总是要叫 ... [,]

(人惋惜

就连一直粗糙的妖鬼也在聚集喝酒的时候叹息着

“雨何时才停呢?”

“啊啊真是的,难得的赏樱大会也没有了啊”

“今年大江山的白山樱一夜就凋零了呢”

“身上都要起皱了”

“已经长出青苔来了!”

雨水猛烈,却也只是在大江山附近才有

还好铁铸城是妖魔之城,所以倒不曾被连月的疾雨所破坏

虽然是钢铁铸造的城,但是在这样潮湿的天气中也一直光亮如新就像白­色­的蛇鳞似的,紧紧攀附在芈绝壁之上

附近的林子湿漉漉的,有些树木因为太多雨水而死去了,又有好些喜爱潮湿的植物在腐木上生长出来

湿淋淋仿佛水国似地

到了季春,与夏相交的日子,好不容易雨水变小了一些,令人大吃一惊的消息传来了

那位享受着酒吞大人的恩宠,眷恋不衰的明辉殿竟然被酒吞大人厌弃了

就像刚刚才绽放在枝头的春樱一夕被雨水打落一样,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都不免为那位明辉殿惋惜起来了

“真是可怜艾听说就那样被赶出去了”

“说的就是!铁铸之城与大江山侧,普通的人类是没有办法独身出去的”

“听说有人追出去看了呢,因为是半夜被驱离的,追去的人也是第二天下午才听说了消息,但是已经哪里都没有明辉殿的踪妓”

“已经被野兽吞掉了吧”

“正是如此,连月暴雨,林中的兽类也不好过呢,好不容易出现一个人类的话……”

“也说不定是陷入泥沼中了,毕竟那样的夜晚独自离去,他完全不识得路途啊”

“唉唉,野兽又怎么懂得欣赏美貌呢吃下肚里再排出来就没有什么不同了要是知道酒吞大人会厌弃他,我就一早等在外面,把他藏起来也好啊”

喝着酒的妖魔们又是惋惜地感叹,又是哄笑

“别想啦,那样酒吞大人会把你的头拧下来吧他想要驱逐出铁铸城的人谁敢留下呢”

说出那句话的妖魔抓抓自己的角

“你们可没有见过那位明辉殿的样貌吧”

那位美貌的男人,自从被酒吞大人带来之后就安置在了居于云霄的明辉殿之中,虽然后来因为请求向攀花殿学习琴技的关系会日日出门,但那个地方毕竟是别人不敢去的偶尔因为寻找酒吞童子而有信一睹真颜的妖魔也不是没有,无论如何极少就是了

况且出门的时候总是有酒吞大人陪伴,头上也蒙着罩衣,或者像是出行的女子那样带着虫垂

说起来这位跟别人谈论着明辉殿美貌的妖魔还是因为那一日明辉殿自己掀开了罩衣所以才得以一窥真容

那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使周遭一切都黯然失­色­的美貌

之后就无法忘怀了

夜夜于梦中相会,但即使是在梦中,也仿佛初识情爱的少年那样只敢羞涩地抬头看一眼那光辉般的美貌

想到酒吞大人竟然忍心将这样一位貌美的人驱逐出城,真是不可思议啊

“如果是我的话……”

“别说傻话啦乌鸦丸”

乌鸦丸抓着自己的角嘟囔着:“我可是真心实意的哩”

“说起来有谁知晓明辉殿是为什么被驱逐的呢?”

“啊啊这个的话问我就好了!我有相熟的人那一夜正巧在明辉殿外当班”

···

据说,那一晚发生了骇人的争吵

从明辉殿中传来乒乒乓乓器物被摔的声音

以及那位美貌的男子用悲哀的声音请求道:“就请放她离开吧”

当值的妖魔小心地倾听他距离明辉殿其实还有一大段距离,只是妖魔们听力都非常好,在这寂静的夜晚——落雨的声音实在算不上什么阻碍——周围静得可怕,要听清那里面发生了什么实在不难

而且当值的妖魔们可是窥探的老手哩

枯燥寂夜之中,有时觑闻哀泣求饶的声音也一种别致的风雅

正所谓旁人翻花萼,我来闻花香,正是这个意思吧

那些关于酒吞大人愿意居于明辉殿身上的传言自然也是这样流露出去的

毕竟有几个夜晚,酒吞大人的哀叫声真是震人耳膜

就且不说这些无关的话题了

那一夜,当值的妖魔听见明辉殿的争吵于是又靠近了一些

对于那位春樱一般,连月光都仿佛承载不住的美貌的男人,酒吞童子可是从来不曾大声呼喝过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妖魔守在外面

是在请求要谁离开呢?

明辉殿内就传来了这样的对话

“攀花殿她,因为思念故土的缘故,如今身染思乡之疾,日益消瘦,就请您放她离开吧”

“哦?”酒吞童子这么说道,“说是因为寂寞所以想要出门走走,我也同意了;想要学习琴艺也就让你去学;日日与她相见,互赠和歌,还琴曲相合,此间的情意我都忍耐了如今还要为她求情呢”

“酒吞大人,不是的……我爱慕着的……”

衣料摩擦的细琐的声音传来

“敢向我提出这样请求的人都死去了如此疼爱你,结果还招致不满,真可恶啊”

“酒吞大人……啊”

“人的心,永远也装不满吧嗯?有着如此美貌,所以就认为想要的别人都该奉上了吧恋慕着她,却夜夜同我欢爱的事,有没有跟她说过呢?”

“请您……请您不要这样……唔……酒吞大人……唔唔……”

“我是绝对不会放她走的,就请死心吧真是伤心艾放在手中的珍宝,却被别人夺走了”

“不要……不要……请您……啊酒吞大人……”

···

讲述这件事的是个擅长模仿声音的妖怪

他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将那一晚发生的事说得绘声绘­色­

“哦哦!真是不错呢!”

“再来一段吧!”

“是艾那一位的声音也很厉害啊”

聚拢一起喝酒的妖魔们就这样讲起了下流的事,反而对曾经居住在明辉殿的那个美貌男子的生死不是那样介意了

妖魔,正是如此无情啊

只有乌鸦丸还打探着

那个妖魔于是告诉他,那夜之后,侍奉的妖魔进去时就寻找不到明辉殿里的男人了

“说是被驱逐离去,说不定是被酒吞大人吞下腹中呢!”

确实,这样的事也曾发生过

不过乌鸦丸还是会离开铁铸之城在幽深的林地中寻找那个 ... [,]

(男人的踪迹只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就这么过了一个月,他也知晓那位美貌的男子大约是死去了但还是不甘心——即使只是找到骨骸也好,这么想着,稍有空闲的时候就外出寻找,便成为他的一项习惯了

关于乌鸦丸的事自然以后还会有更多笔墨描述

就且说明辉殿失去踪迹之后

暴雨未歇,正在春夏之交——这件事之前也已说过了

大江山高有万仞,山腰下着雨时,山顶还飘着白雪

直到春夏之交的这个时候,或者说别的地方已经渐入浓夏的那个时候,山顶白雪才刚刚开始融化

潮湿与寒冷的气息真是让人受不了幽静乏人问津的攀花殿中,善于演琴的攀花殿日日坐在窗边

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不说话,也不听旁人说话

那一日,服侍的妖魔女童忽然大声嚷叫着跑了进来

“不得了啦攀花殿!”

她虽然大声呼叫,但攀花殿丝毫没有一丝回应连眼珠子也没有转动一下,有时这个女童会觉得攀花殿其实已经就那么坐着死去了

妖魔的女童摇着攀花殿的手臂:“是明辉殿呀!听说他死去了!”

攀花殿忽然张开嘴:“艾啊”

她太长时间没有说话,只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皮肤都好像因为枯坐而变成了石头,活动起来的时候就咯吱咯吱地响着

“艾啊”

要弄懂她想要说什么倒也不难

除了明辉殿的事就不会有其它了

妖魔的女童于是说道:“我也是从同伴那里听来的,据说是因为向酒吞大人求情,想要让大人放攀花殿你离开,所以大人发了火就被杀掉了呢”

“啊啊啊”

“据说连看也不想看一眼,尸骨就那样被扔到了密林里,一早就被野兽之类的吃光了呢!”

“啊啊”

“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攀花殿你艾因为你不说话,又不想听,又不肯见面,所以才到现在才知道呢”妖魔的女童感叹着,“真是可怜艾明辉殿,那样温柔又美丽的人我只见过这一个哩”

攀花殿忽然伏在地上,她捶打着地面,大声嘶喊着

应该是在哭泣才对,但是眼泪却怎么也流不下来

那是当然的吧,自从将明辉殿隔离门外之后,饭也没有再吃,水也没有再喝,话不再说,觉也不再睡,简直像个死人那样

竟然还有呼吸呢!眼睛也睁着

侍奉的妖魔女童每天摸摸她的心口

“哦哦还是热的哩”

然后就不管她了

这时候因为听见恋慕之人因为自己的任­性­而死的消息,痛苦地捶打着地面撕扯头发,用指甲挖着自己的皮肤,大声嘶吼着

因为她之前也这样发过疯,妖魔的女童也没有觉得奇怪

“那么,今天您就好好地悼念他吧”

妖魔女童将攀花殿独自留下,自己离开了

第二天的时候,她看见攀花殿浑身是血地坐在地上

原来是流不出眼泪来,血液就代替眼泪从眼眶中流淌出来了

房舍中弥漫着腐朽腥臭的味道

妖魔的女童一边打扫一边抱怨着:“明明是人,却比妖魔或者恶鬼更加恐怖呢”

“咦咦?原来是把眼珠子挖下来了啊”她捡起地上的眼珠子,塞到嘴里,吞嚼下腹,不知不觉尖锐的牙齿与青­色­的皮肤就露了出来,“攀花殿,真好吃呢!”

攀花殿抬起漆黑的眼眶看着她,忽然开口说道:“他没有死”

妖魔的女童蹲在攀花殿面前,嘻嘻地笑着:“死了哦!死了哦!”

“他没有死!”攀花殿挥舞着手臂,“他没有死!”

“死了哦!死了哦!死了哦!”

连绵落雨的浓夏,令人诧异的消息就在次传出

饮酒的时候,妖魔们这样互相说着

“喂,听说了吗,那位攀花殿疯了呢”

“说是把自己的眼珠子挖下来了”

“哦哦,真可怜呐,也是个美人吧”

“不知道,谁也没有见过呢”

这样的事,也不过是饮酒的时候取乐的话题罢了

明明是酒吞大人的后眷却互相爱慕,活该是这样的下场

崇拜着酒吞童子的妖魔们大多是这样想的

变成疯子却也没有被驱逐出去,不知道是为了向已死的明辉殿说“看吧,我是不会放她走的”,还是怜悯她,总之,那些都不重要了

烈雨越下越大

真是叫人讨厌

可渐渐地也就习惯了

关于攀花殿与明辉殿的事,即使是在饮酒的时候也很少再提起

谁也不会在意攀花殿中,没有了眼珠子的攀花殿每天都念着那句话

“他还没死他还没死”

妖魔的女童每天都嘻嘻地笑着

“死了哦,死了哦!”

73童子【10】

( 明辉殿身边那位叫做茨木的童子留了下来

如今他已经行过割发礼可以被当做一个男人般对待了

明明是个因为侍奉明辉殿才能进入铁铸之城的人类,却住在妖魔的城中没有离去是因为这个缘故,在明辉殿死去之后前去挑衅找他比试的人很多不过都被他一一打败了

是个厉害的人物啊

敢于向他使坏的人又逐渐变少了

说起他那一身本领据说是有一次明辉殿向酒吞童子这样请求:“为茨木找一个老师吧这个童子虽然跟随我身边却喜爱学武也向往方术”

方术之类的,倒是有一些生前想要求仙的人能够教导

而武艺上,明明随便找个人教导他就行了,酒吞童子却将他交给了金熊童子

金熊童子是跟随在酒吞童子身边一员威猛的大将,无论有什么事酒吞童子都愿意找他商量结果这样高贵的金熊童子却要去做一个人类的老师

那时的酒吞童子是多么宠爱明辉殿啊

实际上明辉殿已经死去这样长久那令人称颂的美貌也已经渐渐模糊了只是酒吞童子却不曾再度邀请新姬君到铁铸城中来

别的殿阁仍旧像是明辉殿还在时那样,酒吞童子不再前往

离开铁铸城时另当别论回到城中时就独自宿在明辉殿中

有时会将茨木唤去都以为是要在这个稚气未脱的家伙身上寻找慰藉呢,不过看起来酒吞童子倒是从来没有向他出手

据说只是为了考校他才叫他去的

也并不见面

就叫茨木站在外头

殿阁里就传来询问的声音

“方术学习得怎样?”

茨木便将最近学会的法术演示了一番

“武艺学习得怎样?”

茨木就发出“喝!喝!”的叫喊舞了一阵刀子

——下次攻打某某城的时候可以叫金熊童子带你去了

茨木应允下来酒吞童子就叫他离开了

说来,酒吞童子还是钟情着明辉殿的吧

在恋爱之中,因为妒火而做了无可挽回的事情,最终忧愁难解——那些恋歌都是这样写的

“大人可真是深情呐!”

“咦?是什么呢?”

“你是后来才来的呀,所以你不知道,有那么一位明辉殿……”

几年之中,聚在一起饮酒的时候,妖魔们偶尔也会谈论起这个话题

疯了的攀花殿仍旧疯疯癫癫地

并没有死

每天还说着“他没死,他没死”这样的话,然后每天又把自己当成仇人一样抓抓打打一阵子

说起来,攀花殿疯了之后,那连月的暴雨就忽然止歇了

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便是了

那个立志要寻到明辉殿尸骨的乌鸦丸还是一有空就到铁铸之城下方的密林中寻找

他可不是那些乌天狗啦之类的大妖怪,本相只是一只父母被顽皮的孩童用弹弓打死,所以在盛夏中死在巢里的乌鸦罢了那个夏天实在炎热,他的尸体没有腐烂,利落地变成了­干­尸,然后又被那个顽皮的孩童掏走了

这孩子,要怎么说他好呢?一直都认为手里的乌鸦尸体没有死,所以日日为他准备食物长久之后,乌鸦丸就那么成为妖魔了

这孩子害他死去,又令他得意成为妖魔,乌鸦丸就­干­脆地把这孩子的母亲吞吃下肚,只留下那个孩童,然后离去了

虽然是鸟,又会喷火的招式,但是乌鸦丸却十分喜欢雨水

之前连绵的雨水倒是令他十分欢喜,后来雨退,还叫他苦恼了好一阵子

就是那么一个夏季,连日的酷热之后忽然降了一场雨乌鸦丸十分高兴,就前往下面的林子里头去了

数年也没有寻找到明辉殿的踪迹,乌鸦丸早就不抱消这番搜寻其实是散步那一类的消遣

然后乌鸦丸就遇见了一个男人

从雨中来

像是拨开垂挂的帘幕那样,男人一路上挥动着手,从雨中穿梭来

他身上的衣服没有一点沾上雨水,脚下踩踏的木屐都没有一点沾湿

走到乌鸦丸面前的时候,这个男人问道:“上面是什么地方?”

“是铁铸之城”

“就是那位酒吞大人的城吗?”

“正是”

“那就请带我前去吧”

乌鸦丸带着这个男人前往铁铸城,拜见了酒吞童子这个男人说是愿意成为酒吞大人的手下,之后就在铁铸之城中住下了

“在此处没有相识之人”选择屋舍时那个男人这样说道

“不如就同我一道居住吧”乌鸦丸这样邀请

“也好”

来到铁铸之城的妖魔最初都是居住在通屋中,乌鸦丸虽然经历数次战斗,但仍旧还不够资格拥有自己的房舍,仅有一间小小屋子罢了他恰好没有同伴,就将小屋中远离窗口的那张床让给男人

男人因为带着一张无面的面具,所以便被称为无面男

十分讨厌雨水在稍微潮湿的环境中便坐立难安

妖魔们都取笑乌鸦丸

“下雨天的时候,你们可要争吵啦!”

“明明是乌鸦,但是却不怕雨水打湿翅膀”

“才不会呢”乌鸦丸喝着酒,“无面男艾他可是会帮我趋开雨水的早就想试试在雨天里飞一飞,没有无面男的话是做不到的呢!”

无面男是个好汉子!

乌鸦丸是这样认为的

虽然讨厌雨水,那张脸也够奇怪的,但是却很热心

并不怎么喜欢参与话题,但是如果跟他说话的话都会回答

乌鸦丸对这位同伴非常喜欢

下雨的时候,无面男就会将潮湿的空气不停地挥开

乌鸦丸托着下巴说道:“你可真讨厌水艾洗浴的时候怎么办呢?”

无面男说:“要去外面吗?”

“好吧!已经很久没有飞过了!”

无面男就坐在乌鸦丸的背上,不停地挥着手,把雨水像是遮盖的帘幕那样拨开乌鸦丸的翅膀不会被雨水所湿,两人就在雨中穿梭着

“真是美丽的景致啊”乌鸦丸高兴地说

“唔”不喜爱说话的无面男会这样回答

“无面男你艾也会觉得其实很有趣吧?”

“为什么喜欢下雨天?”无面男忽然这么问道

“因为不喜欢炎热的天气”

“唔”无面男点点头

“那么你呢无面男,为 ... [,]

(什么不喜欢下雨天?”

无面男轻声笑起来:“是喜欢的”

“真是奇怪的家伙!”

那天实在是高兴,回去之后乌鸦丸取了珍藏的酒来,两个人听着雨声对饮,乌鸦丸就那样醉倒了

雨水清凉细密无面男忽然对雨水招了招手,并没有风,雨丝却向着敞开的门飘进来了

无面男站在雨水中

真是奇怪,雨水明明沾上他的衣服,却一点都没有留下沾湿的痕迹,就像全部被吸收进去一样

屋子里的油灯晃动着很快被雨水熄灭了

越来越多的水聚集在无面男脚下,像是溪流涌入一般,忽然间,因为油灯熄灭而昏暗的屋子里亮起了一抹明月般的辉光,这辉光摇曳着,升腾起清澈的蓝­色­光焰

蓝­色­的光,在墙上印出水的波纹一般的图案

那正是鳞片的形状啊

乌鸦丸如果醒着的话一定惊讶地连连叹息,不过他此刻正酩酊大醉,嘴里面还叫嚷着:“如果……如果……是我的话……”

“怎么样呢?”无面男问道

“是我的话,就会好好问清楚”

“是吗?”

“会好好问清楚的,”乌鸦丸摇晃着酒瓶,“会的”

“问什么呢?”

“明辉殿,一定有什么理由吧!”

“哦,是问这个吗?”

“如果……我的话……会……”喝醉酒的乌鸦丸含含糊糊地说着,然后彻底睡着了

“还不够啊”无面男这样说道

他取下脸上的面具,屋子里,月­色­般柔和的辉光变得更加显眼了

仔细看去,他不正是乌鸦丸所一直寻找的明辉殿吗!

那张脸美丽的脸与优雅的身姿,在夜雨中发着光

因为沾染了雨水的缘故,他显露出名为鲛的妖魔的本相

鱼尾代替双足,蓝­色­的鳞片华贵耀目

怪不得哩!

他说自己并不讨厌雨水,却又要不厌其烦地将雨水从身边驱逐开

无面男——明辉殿——绵津少童,他游动起来

水在他身下汇聚,像是溪流那般,托着他前行

他穿越铁铸的台阶,城中陡峭的街道,就那么一路向上

也许是夜雨的缘故,竟然谁都没有看到

他摆动着鱼尾,一直来到隐藏于云端的明辉殿中轻轻推开拉门,像回到家中那样说了一声:“我回来了”

回应他的是链条晃动的哗啦哗啦的声音

抬眼望去,原来在正中的梁上挂着一个红­色­的茧

再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个茧子不是由丝缠绕成的,而是由珊瑚珠子串成的链子组成

其中是谁不言而喻

——正是这铁铸之城的主人酒吞童子

“呵……”绵津少童笑着,“让您久待了,酒吞大人”

他挥了挥手,脚下雨水形成的溪流就向外退去连一点潮湿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绵津少童朝那个巨大的茧子走去

他自然没有穿着袜

走路的时候□的双足从衣袍下摆露出白­嫩­得仿佛海中的蚌­肉­,又像玉石雕刻一样的双脚在黑­色­的地板上交替前进

像是荒原上开出了白­色­的莲花一样

绵津少童拍了拍那个巨大的茧子,茧子上缠绕的链条就像蛇那样退去了

他噙着细细的笑:“来饮酒吧,今夜还没有尽兴呢”

“混蛋!”酒吞童子跳下来他活动着身体,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吱咯吱地响着

毕竟在上面吊了好几天!

“怎么了?”绵津少童问道,“啊艾别生气呀,离开的时候我不是说过吗,‘恐怕要等到下次下雨时才能前来’,我可没有失约呢”

“没有食生­肉­,也没有打算去城里盗窃财物,结果忽然被这么吊起来,我不应该感到生气吗!”

“啊……”绵津少童显得有些苦恼,“我以为大人您是应该知晓的呢”

明明是个厉害的人物,连酒吞童子也被他控制,但是却总显示出一幅恭敬示弱的姿态每次听见他叫自己大人的时候酒吞童子都会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我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

最初的时候还会反抗

会化出凶恶的鬼相来与绵津少童争斗

但是逐渐地酒吞童子也明白那样的后果只是让自己更难过罢了

所以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变成了这种奇怪的相处方式

“是因为那天酒吞大人叫茨木跟随金熊童子去攻打大蛾丸的事”绵津少童不知从哪里拿出了酒与酒盏他斟了一杯递给酒吞童子:“就是这件事”

“那是因为他非要去不可!你不是也听见他这样恳求了吗”

“您应该回绝他”

“不拿来使用的话,还­干­嘛要学习武艺与方术?是他说想要磨练技艺,这样才有资格站在绵津大人身边啧,真是愚蠢的家伙你根本不在乎他吧”

“请不要这样污蔑我您真是不懂得身为父母的心情呢酒吞大人”

“我从来没有做过父母,­干­嘛要懂得那种东西”酒吞童子桀桀地笑起来,“而且你的茨木杀气很重呢!不愧是你艾跟在身边的也是个夜叉可怕的家伙”

“原来是这样啊”绵津少童把碟子一样浅浅的酒盏中的酒喝­干­净“我只好也跟去了”

“哪里?”

“去攻打大蛾丸的时候,就把无面男也加进去吧”

“随便你”

“那样就又有数日无法见到酒吞大人您了”

绵津少童显得非常忧愁

“怎么办才好呢,如果大人您又做坏事了怎么办,果然还是捆起来吧”

“喂!”

酒吞童子跳起来,气势汹汹地瞪着面前那个仰起纤细的脖子来喝着酒的美貌男人

“好了……”绵津少童说,“请来喝酒吧”

“比鬼还要可怕!”酒吞童子不高兴地坐下来

“我可成不了鬼呢,”绵津少童晃动着清澈的酒液,“我没有像那样的执着之物”

74童子【11】

( 回到居住的屋舍的时候乌鸦丸正坐在门口

“喂无面男,你到哪里去了?”

一看到同伴出现就忙上去拉住袖子,拖进了房间里

“去喝酒了”无面男说道“雨停之后天空格外美丽所以自己又去找酒喝”

乌鸦丸摸摸自己头上的角:“唔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晚上醉得真厉害无面男的酒真了不起啊”

无面男点点头

简陋的房间里安置着一张桌子,上面排列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虽然已经化为妖魔,但是喜欢亮闪闪的小玩意儿的天­性­还是没有办法改变有打磨了一半的翡翠,不知道是哪位姬君的发钗还有铜镜的碎片之类的

虽然什么都有但看起来并不杂乱

乌鸦丸自己做了收纳的盒子还有展示的多宝格把这些宝物小心地排列上去

无面男就在桌子边坐下

桌面上放着两个叠在一起的饼子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不过还是把你的那一份领回来了”

“多谢了”

无面男掰开饼子吃起来乌鸦丸给他倒了一碗水

“有好消息!你知道吗,这次去讨伐大蛾丸,里面也有你的名字”

“唔”

“是金熊大人带队所以完全不用的,只要等着分战利品就可以了”乌鸦丸打量着无面男,“说起来你一定是认识什么厉害的人物吧!这样的好事一般可是轮不到的”

“把我带到这个城里来的,不正是你吗?”

乌鸦丸又摸摸角

“虽然这次我也会去,但是可没有那样的本事把你这样的生面孔介绍进去”

无面男把什么都没有的脸对着乌鸦丸:“我没有面孔”

乌鸦丸啊啊地叫着:“完全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但隐约地总觉得无面男是在笑

“我给你装上眼睛吧”

他忽然从座位上跳起来在自己的收藏品中找来找去

“就是这个!”

拿在乌鸦丸手上的是一颗像是眼珠子一样的石头翠绿­色­,像是猫的眼睛一样,中间留着一条金绿­色­的瞳缝,那正是被称为猫睛石的名贵宝石

“请过来一点”乌鸦丸捧着无面男的脸——或者说面具也可以,把那颗宝石装在了面具大约是眼睛正中的位置

“好啊”

他笑起来

“以后就叫你一目男吧!”

不过到底一目男这个名字也只有乌鸦丸会叫而已

因为无面男艾除了跟乌鸦丸在一起的时候之外,是个非常难以接近的人倒不是说他会做什么令人厌恶的事情,不过既不喜欢加入话题,回答的时候也总是两三个字,看起来非常冷淡

这么说来其实跟乌鸦丸相处的时候也不那么多话,大部分时候都是乌鸦丸挑起话题来独自在说

所以,其实不是因为在乌鸦丸面前无面男会变得随和,而是因为乌鸦丸本身非常热情吧!

“那个人冷冰冰的”

“什么艾他可是个很不错的家伙呢!”乌鸦丸说道

“关于他的事可是一点都不知道呢”

——这样想起来,无面男这个名字其实也是乌鸦丸起的在雨天里来到铁铸之城的那个男人,没有面孔,也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是个谜一样的家伙

只有乌鸦丸会跟他那么亲热

因为乌鸦丸的­性­格很好又很热心

他是个遇见人类也不时会帮忙的妖怪

而且他就是非常喜欢无面男

大概是因为无面男的身上总是带着雨水一样潮湿而冰冷的气息吧

乌鸦丸非常迷恋这样的气息

终于,征讨大蛾丸的那一天到来了

就像是由将军率领的天皇的军队一样,妖魔们的阵容也十分整齐,一路向着目的地去了

大蛾丸所在的地方也是丹波国之内,是更为靠近后丹的区域

原本大蛾丸正是在后丹出现的,在后丹占领了一片山林,后来被一只猿猴的妖怪赶了出来,之后逃进了丹波国

丹波国一直都是酒吞童子的地方有妖魔路过的时候都要到铁铸城拜见,并且留下礼物,毕竟酒吞童子可是个非乘不起并非凶戾的鬼

大蛾丸来到丹波之后,只是悄悄地开辟了一个洞­茓­来养伤,想着如果被发现的话就去投奔铁铸城,在酒吞童子那里做手下结果过了很久,猿猴的妖魔没有出现追杀——当然是因为不愿意在酒吞童子的领地里闹事的缘故,酒吞童子也不曾驱逐他

大蛾丸不免得意起来

“也没什么嘛!一定是因为听闻本大爷的威名,所以不敢来见了等到什么时候,就一口气把铁铸城拿下吧!”

认定酒吞童子只是徒有虚名,于是大蛾丸就心安理得地在靠近后丹的这个地方占据山林收揽妖魔,自认为当上了丹波国新的一方霸主

那正是明辉殿被酒吞童子亲自接入铁铸城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虽然也听到了手下的报告,但因为心情不错,于是酒吞童子便这样说道:“看看他能够做出什么事来不是也很有趣吗”

于是才这样一直留到了现在

只是最近实在可恶在据地附近的村子里作威作福,还扬言要攻下铁铸城,并且占据平安京

实在太过自大了

金熊童子于是对酒吞童子说道:“大人,就让我去拿下他吧”

这正是这次征讨的缘由

路上,乌鸦丸把前因后果就这么讲给了无面男听

“这么说,是金熊大人主动要求的?”无面男问道

“是!平安京什么的也就算了,要拿下铁铸城,亏他敢说呢!”

半路开始,下起了如针般细实的雨

虽然沿途有树木遮挡,但还是不免有雨水穿透枝叶滴落下来

喜欢下雨天的乌鸦丸一边说一遍高兴地微微扇动翅膀

无面男思索着什么,回答说:“是这样啊”又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看来也还算喜欢平安京吧”

“什么?”

“是说,翅膀湿了的话,等一下就无法起飞了”

“不是还有一目男你在吗”乌鸦丸说道

到现在为止,脚下还算有道路不过再走一段之后就完全钻进密林中去了那时候乌鸦丸负责飞到上空去打探敌人的情况

虽然是弱得不行的对手,但金熊童子制定战术的时候仍旧十分小心谨慎

前来的妖魔在单独闯荡的时候其实也是些弱小的家伙连使用妖力飞起来也做不到,所以像乌鸦丸这样 ... [,]

(本相拥有翅膀的家伙十分受到重视

并且因为下了雨,长着羽毛的妖魔都无法起飞了只有乌鸦丸向金熊童子说道:“有无面男在的话我就能飞起来”

“那就带他去吧”

乌鸦丸背着无面男起飞了

无面男招招手,乌鸦丸翅膀上的水就像珠子似的聚拢在无面男的手心里他挥动手臂,雨帘就被他拨开

因为有无面男的帮助,乌鸦丸很快就打探到了大蛾丸的情况,他向金熊童子汇报

“大蛾丸所在的山头,整座都被白­色­的丝缠绕着路过的无论是妖魔还是普通的生灵都被丝缠了进去,变成茧子茧子破开的话,里面的东西就变成了大蛾丸的手下

“听说黑猿翁是放了一把火才把大蛾丸打败的”听见的妖魔这样说道

“哦?”金熊童子说

“可是现在下着雨呐”

一直坐在乌鸦丸的背上没有说话的无面男说道:“这件事就请交给我和乌鸦丸吧”

“可以吗?”

“没有问题”

于是乌鸦丸再次带着无面男起飞无面男把那个山头的雨水统统引开:“这个大蛾丸在洞府中关着雨女呢”

“是这样吗?”乌鸦丸一边说着,一边对已经­干­燥了的地方吐着火,那些白­色­的丝很快就燃烧起来了

大蛾丸带着手下从洞府中冲出来,金熊童子指挥妖魔们迎了上去一个看不出本相的英俊少年在经过乌鸦丸和无面男的时候抬头问道:“你们没事吧”

乌鸦丸吓了一跳,差点从半空掉落

“没……没事”

那个少年点点头,向大蛾丸冲了过去

他的身手像是猿猴那样敏捷,很快就消失在林地中了

“怎么了?”无面男向呆呆望着那少年背影的乌鸦丸问道

“啊……”乌鸦丸恍惚地说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无面男又问

“总觉得……有点害怕”乌鸦丸摇摇头

“害怕?”

“但是又想跟他说话”

“哦?”

“说起来无面男不知道吧,那就是拜了金熊大人为师的那个人类”

“那个人类?”

“跟你说过的吧,明辉殿带来的童子”

“哦,是他啊”

“正是”

“既然是人类,乌鸦丸就更加不应该害怕了”

“可那真是个厉害的人类啊”乌鸦丸盯着跟大蛾丸缠斗在一起,渐渐向他们这边而来的少年“是叫茨木”

“茨木啊”

“嗯”

乌鸦丸的心思显然已经不在谈话上了

无面男坐在乌鸦丸的背上,抱着手臂,那只猫睛石的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茨木的方向

茨木挥舞着刀他舞刀的动作可真是漂亮!大蛾丸很快就力不从心,最终被茨木砍下了头颅

茨木拎着大蛾丸的头颅朝乌鸦丸他们跑过来了

乌鸦丸吓了一跳,忙降落下来

茨木停在他们面前,像是等待着什么

“真……真厉害啊”乌鸦丸局促地说道

“嗯”茨木哼了一声,然后看向无面男

同伴是个沉默寡言的家伙,这种时候应付不来的吧

乌鸦丸忙说:“你也觉得很厉害,对吧?”

他看向无面男,无面男点点头:“嗯”

这可真糟糕,这样冷淡的态度恐怕要惹恼这个人类的

乌鸦丸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茨木似乎笑起来了

茨木说:“你们没有受伤吧?”

“没有”

“你呢?”

“当然没有啦”他向着乌鸦丸与无面男点点头,然后绕过他们离开了

乌鸦丸这才想起来,茨木并不是朝他们跑过来,而是因为金熊大人就在外面观战,茨木是要去金熊大人身边呢

“呼……”乌鸦丸拍拍胸口,“其实也是个不错的人嘛!”

“是啊”

“但我还是……”乌鸦丸又盯着茨木的背影发起呆来

无面男就安静地等着他

直到茨木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乌鸦丸才转头问道:“一目男,你有没有什么感觉?”

“什么?”

“觉得很在意他之类的”

“乌鸦丸很在意他啊”

“是吧……”

“也许是什么时候结下的缘吧?”

“是缘吗?”

“是的”

乌鸦丸摸摸自己的角:“我们回去吧”

他化作巨大的乌鸦,驮着无面男朝金熊童子所在的地方飞去了

75童子【12】

( 第一次出征就独自砍下对方首领的头颅酒吞童子非常高兴,于是赏赐了茨木一所院落

这等荣耀实在令人嫉羡,但是一想到茨木那可怕的力量各种各样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茨木日后一定会成为像金熊童子那样了不起的大人妖魔们都心知肚明

接受赏赐的那一天茨木说道:“没有叫做乌鸦丸与无面男的两人的话也不至于如此顺利,就请让两人与我一同居住院中吧”

“不错嘛!”酒吞童子拍着手,同意了

之后就是饮酒大会了

所有人都高高兴兴地,只有乌鸦丸苦着脸

因为天大的好事降临,所以大家都来向他祝贺

乌鸦丸是个可亲的家伙所以轮流来跟他喝酒的人真是多

最后他带着酒瓶偷偷溜走独自坐到角落里去了

“唉唉”他坐在角落里,这么叹着气“唉唉唉”

“乌鸦丸”

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醉眼朦胧的乌鸦丸抬起头,看见一只绿­色­带着金­色­瞳线的眼睛

“咦?”

他伸出手摸向那张奇怪的脸

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巴,原来是张面具啊但虽说是张面具,却找不到边缝,看起来就像是从脸上长出来的一样

“哦,是一目啊”

乌鸦丸苦着脸,抱着酒瓶靠在柱子上

“乌鸦丸?”

“一目,是你啊”真是醉得厉害,乌鸦丸一边叹着气,一边不停地说着这句话

“是我”无面男回答道

“是你啊……”

问了太多次,明白这是酒鬼的醉言,无面男不再回应了

乌鸦丸叫了几声之后瞪大眼睛四处寻找着,然后一把拉过跪坐在一边的无面男的袖子:“什么嘛,你还在啊”

“还在”

“我叫你,你怎么不回应呢?”乌鸦丸张眼睛,因为醉得厉害,所以渐渐闭上了还以为他就要睡着了,结果又忽然间瞪得圆圆地“一目男?还在吧?就回答我吧”他的手哆哆嗦嗦地举起酒瓶子,还想喝酒,但是酒水全部洒到衣服上了

无面男托住他的手,把酒瓶送到他嘴边

“因为你消得到回应的并不是我”

“咦?”乌鸦丸嘎嘎地笑起来:“叫一目男的还有谁翱”

这一次仍旧没有得到回应乌鸦丸苦恼地张眼睛,渐渐那双眼睛又合上了这一次是真的睡着了吧,谁知道又忽然睁开了:“哦,你叫无面男喂,无面男!”

无面男还是不为所动

乌鸦丸不高兴地嘟囔着:“为什么不回应呢?为什么不回应呢?”

他拿起酒瓶,无面男再次帮他把酒瓶送到嘴边这一次连酒水也喝­干­了

“唉!”乌鸦丸叹着气,“连酒也不回应我”

“因为你想叫的,既不是一目男,也不是无面男,更不是酒”

“唉?”乌鸦丸用手指撑住自己的眼皮子,这样眼睛就不至于会闭上,“可是,那我想叫谁呢?”

“谁呢?”

“谁呢?”乌鸦丸撑着眼皮子,不明所以地问道,“既不是一目男,也不是无面男,更加不是酒,会是谁呢?啊艾到底是谁呢?”

“总有一个人吧”无面男扶着乌鸦丸,“非常在意,十分想要让他回应的,你的心底是有这样一个人的吧?”

“唔……”乌鸦丸看上去是真的睡着了,“谁呢?”这是梦话

“谁呢?让你每天晚上都想叫出那个名字,但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明明好像就在眼前,却总是抓不赚是为什么呢?”

“是……为什么……”

“因为是你自己想要忘掉的”

“咦?”乌鸦丸睁开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同伴,“可可是……为什么?”

“想要忘掉又不愿意忘掉,每天在梦中都喊叫对方的名字,但是对方却从来不会回应那是因为其实那个名字从来没有真正被你说出过”

“我……我……”

“乌鸦丸”无面男将手覆盖在乌鸦丸的额头上,一种清新的凉意笼罩下来,使得乌鸦丸清醒了一些“那个人是谁,你其实知道的吧”

乌鸦丸点点头,然后又忽然摇动起来:“怎怎么可能?”

无面男的那张脸上,既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巴,眉毛什么的更是无处可寻,只有一只用名贵的名为猫睛石作为替代的眼睛这只眼睛因为是石头所做的缘故,既不会睁开闭合,也不会表露情绪,但是乌鸦丸却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了无面男在笑

要怎么形容才好,那是种成竹在胸,仿佛掌握了别人的一切秘密般的笑容

既像是捉弄,又像是纵容

“我……”

“不是知道的吗?非常在意的那个人今夜为何苦闷不堪,不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我……我……”

“既害怕又想要相见,既想忘记又不想放弃,这个人是谁你是知道的吧”

“我……我……他……”

“今后要一起居赚害怕这种心情被他发现,所以才叹息连连,独自一人躲到角落来喝酒,乌鸦丸,不是这样的吗?”

乌鸦丸瞪大眼睛,既显得惊慌失措又显得烦恼苦闷:“一目你这个家伙……”

“茨木”无面男那张明明看不出五官的脸上浮现了促狭的笑意应该是因为声音的缘故吧

“啊啊”乌鸦丸捂住脸

因为喝酒的缘故已经绯红的面颊更加红得仿佛要滴血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对茨木抱有恋爱的心情?”

“哦?我可没有说那是恋爱的心情”

“你明明就是那样认定的”

“呵……”这次无面男确实是笑起来了

乌鸦丸不高兴地嘟着嘴,摸着自己的角:“我是在意他没错”

既感到害怕又觉得亲近得知今后要一同居赚一下子高兴得不行,一下子又忐忑难安

“所以?”无面男在乌鸦丸对面跪坐着

“但在意一个人类,是不对的”

“你不是很喜欢人吗?遇到困难的时候会出手相助去收税时也从来不参与”

所谓收税,就是前往丹波国内的富贵之家,从库房中取走金银钱财的行为就像是国司为天皇收取税收那样有时美丽的女子或者俊美的男人也被列在税金之列,还有家畜啦,捕来的鱼啦之类的因为前去收税的都是些妖魔邪鬼,所以也会有伤人的事情发生

乌鸦丸是从来不参与这样的事情的

... [,]

( 正因为如此,前来铁铸之城多年,却直到现在才勉强算是有了一处院落——虽然是与旁人共享

乌鸦丸并不是个心怀大志的家伙

要是在往常,这个消息会叫他高兴得不行

但是因为同住之人是那个茨木的缘故,他实在放松不下来

“帮助他们之类的,没关系,可是在意他们,可可不行!”

“为什么?明明没有什么区别就连酒吞大人不是也恋慕着人吗?”

“咦?”乌鸦丸醉酒的脑袋显得不是那么灵光,他迷惑地望着无面男

“因为什么呢?”

“因为什么呢?”乌鸦丸摸着自己的角,“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呢但是反正就是不行”

这下子连无面男也叹了一口气

“我可没有办法了”

“说办法,是什么的办法?”

“你恋慕着茨木,却又害怕着的这件事想要解开你心结的办法”

“一目你不要这么苦恼,让我想想”乌鸦丸居然真的就抱着膝盖开始想如何开导自己了无论如何不能让同伴烦恼,他就是这样一个热心的人忽然他啊地叫了一声:“对啊就是这样!”

“什么?”

“我只是在意那个茨木而已,但是并没有对他抱有恋爱的心情因为他曾经是明辉殿的童子,所以我才会这么在意他”

那张只有一颗猫睛石的眼睛的脸上,似乎出现了怀疑这样的神情不过无面男并没有说什么质疑的话他说道:“明辉殿啊……”

“对,我跟你说过的吧,是个绝无仅有的美男子,­性­情温柔,又十分高雅,不喜欢他是不可能的”

“是吗”

“我曾有幸见过一面,实在难以忘怀!”

“这样啊”

“没错!”

“这么说你怀有恋爱心情的并不是茨木而是那位明辉殿喽?”

“这……”乌鸦丸在那明净的绿­色­的视线下豁出去般说道:“是那样没错!”

“可是明辉殿已经死了啊”像是在说死去的人总有一天会被忘记的,当然还是要看活着的人比较好

“就算那样我也喜爱他”

“是吗?”

“找到他的尸骨以前我是不会放弃的!”

“但是已经找了很多年了吧”

“反正有的是时间”乌鸦丸晕乎乎地嘟囔道,“一目今天说了好多话,也一样喝酒了吧”

“嗯”并没有说喝醉只是承认喝了酒而已,不过这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无面男把歪倒的乌鸦丸的身体扶正,继续说道:“只见了一面,就如此忠贞,非要找到他的尸骨不可,如果是乌鸦丸的话……”

如果是乌鸦丸的话会怎么样,无面男并没有说

不过乌鸦丸马上激动起来了:“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不会让他变成那个样子的”

“怎么?”

“当然是好好地照顾他弄清到底有什么误会之类的,然后……”

“然后?”

“把他送到酒吞大人身边去”

“哦?”

“见到他的时候,他和酒吞大人在一起,那样亲昵的样子……我是知道的,他十分在意酒吞大人无论为酒吞大人做什么都愿意,他是不会背叛酒吞大人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明辉殿离去之后,酒吞大人也那样伤神,两个人因为误会而互相伤害,这样不是太可怜了吗?”

“我知道了,”无面男说道,“乌鸦丸真是个温柔的人”

乌鸦丸茫然地看着无面男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像是宝石那样,圆圆的,带着水­色­的红­色­看着人的时候显得非冲澈,格外使人喜爱

“是个温柔的人,所以能够察觉到别人的心情,比谁都敏锐,是这样吧?”

乌鸦丸还是茫然地就那么看着

“为什么变成这样呢?”无面男问道,“是怎么样成为这样的人的呢?”

“因为……”乌鸦丸似乎是在努力地思索着什么,但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因为如果一早就是这样的话,就不会……”

“什么?”

“就不会……”乌鸦丸忽然抱着头痛哭起来

“乌鸦丸?乌鸦丸?”

无论怎么呼唤他,都得不到回应,像是被过去的记忆所吞噬那样,乌鸦丸痛苦地敲打着自己,一边还大声喊叫着:“到底是什么呢?什么呢?什么呢?”

“乌鸦丸!”无面男在他的额头上用力地拍了一下

乌鸦丸忽然停下来了

刚才所做的一切都好像是假的一样,他张眼睛,仔细分辨着眼前的人,然后恍然大悟地说:“是你啊一目,来跟我喝酒吧”

他举起刚才就空了的酒瓶子递到无面男面前,又忽然收回来用力晃了晃:“艾空了艾你等着一目,我去拿酒来”

“我已经拿来了”无面男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瓶酒

“好!”乌鸦丸喝了起来,像是把刚才的事情都忘记了一样无忧无虑地然后忽然间苦着脸自言自语说:“可怎么办才好,就要跟那个茨木一起生活了对了!我喜欢的是明辉殿并不是茨木,唔,明辉殿艾找到他之后就会把他送回到酒吞大人身边”

如此,已经完全是醉鬼的胡话了

不搭腔也可以,不过大概是看他一个人手舞足蹈的样子觉得有趣,无面男说道:“如果想要把明辉殿送回酒吞大人身边,那就不叫爱情了”

“咦?”乌鸦丸抱着酒瓶,不停地向无面男折睛

那双红­色­宝石一样清澈的眼睛显得格外无辜可怜

“为什么?”

“因为在恋爱这种事上,当然是自私的把心上人送到别人哪里而觉得高兴的事是不会有的”

对于喝醉了酒的乌鸦丸来说,这实在是件难以理解的事他嘟囔着怎么可能,一边又拉着无面男问:“那我到底是喜欢茨木还是喜欢明辉殿?”

“你在意的是谁?”

“茨木!哎呀不对,明辉殿?”

无面男那张只有一只眼睛的脸,似乎确实是笑起来了

“到底是不是爱情呢”他将酒倒在黑­色­的酒碟里那样自斟自饮着,在一大群妖魔中显得格外风雅

76童子【13】

( 庆功的喝酒大会进行一直进行到第二天

乌鸦丸醉得不行到后来化出翅膀来在庭院中胡乱地飞来飞去,结果撞上了一株楠树,又碰地落下地来

像是不服气那样乌鸦丸扑棱着翅膀还想要朝那个方向再飞一次

“乌鸦丸还是回去休息吧”

无面男握住乌鸦丸显现的脚爪最后就这样拽着在半空中扑腾的乌鸦丸离开了

因为妖魔们喝得实在尽兴所以乌鸦丸与无面男并不算低调的离场并没有引起过多关注倒是一直独自坐在正位上的茨木站了起来

他为什么独自坐着呢?

倒不是因为身为人类受到妖魔排挤前面已经说过茨木如此勇武,又受到酒吞童子与金熊童子双双喜爱,所以初战告捷之后已经没有人胆敢小瞧他

对厉害的人物表现出尊崇的情感是在妖魔们中间非常常见的

对于茨木,妖魔们都从瞧不起,排斥以及嫉妒渐渐变成了尊敬与爱慕

这样的事情其实并不是一天之内就发生了的

实际上投师金熊童子之后就总是隐隐传来他不畏艰苦是条好汉子的传言

先是一两个,这一两个又向同伴们讲述关于茨木的事情,渐渐地,虽然表面上装作厌恶的样子,心底里其实怀有钦佩的妖魔越变越多

直到茨木砍下大蛾丸的头颅为止,这样的妖魔已经占了大多数了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是独自坐着呢?

跟他曾经侍奉过的明辉殿不同,茨木是个非诚肃的家伙

被人称作“不会哭也不会笑的男人”,脸上就像盖着一张面具似地

向他敬酒的话也会回应,但总是对着那样一张冷脸也实在受不了,酣醉的妖魔们就渐渐离开他身边了

所以茨木站起来朝乌鸦丸与无面男的方向追去也没有人看到

他一路上跟在拽着扑腾翅膀的乌鸦丸的无面男身后既没有超前一点,也没有落后一步等到回到刚刚赏赐下来的院子里,他就看着无面男给乌鸦丸准备好寝具,让他睡下

这时候,虽然已经是第二天,但是天光还没有亮哩

是个无月夜

星光就显得格外璀璨

这些光并不是金黄­色­,而是像夏季游荡在草叶间的萤火那样,流泻着碧绿­色­的光

夜晚的天空看起来比白天的天空更加低垂

抬起手来,似乎就摸到了沁凉的云朵

茨木垂着头,等到无面男从乌鸦丸的房间里走出来,又细心地拉好格子门穿过外廊向院子的另外一头走去,他就安静地跟在无面男的身后

时间其实已经到了秋季

比别处开得都要晚,在夏季中轰轰烈烈的春花都已经凋零

秋虫的声音显得十分虚弱

在虚弱的虫唱声中,这样的夜里也就显得格外寂静

茨木的耳朵里,全部都是无面男的衣裾飒飒响动的声音

“茨木”

无面男在靠近庭院的外廊上坐下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茨木走过去,坐到了他的身边

“绵津大人”

他垂着头说

“呵……”

明明离得并不近,但茨木觉得这个笑声就像是擦过了自己的耳边一样喝了酒的身体变得更加燥热了他用手指摩擦着廊道上铺设的镶嵌有钢铁的木板这些材料在夜晚尤其冰凉

无面男伸手取下了面具

面具之后,那张美丽的面庞微微发着光

像是从茧子中脱出那样,无面男呈现出之前完全没有显露的美丽摘下了面具的无面男所显露出来的并不仅仅是面孔的美貌无论是露出袖子的手,衣领之上的脖颈还是被衣料所遮挡的身躯都忽然间变得不同起来

无处不呈现出令茨木觉得无比艳丽的姿态

这样的想法令茨木慌张起来他将头垂得更低

无面男

亦既是绵津少童伸出手,从茨木的额头开始慢慢地移动着手掌像是雨水那样冰冷的温度,令茨木跳动的情感安静下来

绵津少童抚摸着他的头发:“喝了这样多,就去睡吧”

“我想陪伴绵津大人”

“也好”

茨木就安静地跪坐在绵津少童的身侧,那是谁也没有见过的乖巧姿态

绵津少童说道:“饮酒大会上,你似乎不愿意跟别人交往是一起努力的伙伴,你也不喜欢他们吗?”

“毕竟是妖魔……”茨木小声说着

“我也是”绵津少童微笑着

“绵津大人是不同的!”茨木握着拳头,用非常认真的神情这样说着

“就像人里面也有罪恶的家伙那样,铁铸城中也有不错的妖魔存在,故意去伤害人,非要啖食人的血­肉­不可的,其实很少呀”

“唔……”其实就像妖魔们钦佩他却还是要做出一副讨厌的样子一样,茨木也是相同的毕竟是异类,接触的时候总觉得讨厌茨木无比厌恶着妖魔,却在铁铸城中生活了许多年最初是因为绵津少童的缘故,渐渐地,连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但却是事实——妖魔并没有那样可怕与可恶

但即使知道这一点,要成为很好的伙伴,要结成亲密的关系,茨木还是不愿意

“没有关系”因为茨木露出一副没有办法回应喜爱的绵津大人的期望的沮丧神情,绵津少童又伸出手揉揉他的头发:“跟别人交往的事,慢慢来就好了但是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却没有同伴,让我有点忧虑想让你快乐地长大,但是你却上了战超我很不高兴”

——我只要在绵津大人身边就够了因为绵津大人的关系,我才要更加努力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从小一直说的话,今天却说不出口

感到羞涩与窘迫

茨木又垂下头

“呵……”

笑声,又在耳边响起来了

就像是做了错事那样,茨木惊惶地看了绵津大人一眼

那双星夜般朦胧的带着笑意的眼睛好像在这样说着:“没关系,我都知道”

从绵津大人答应了跟随,将自己从那个村庄带离的一刻起,最为重要的人是绵津大人,最为重要的事就是绵津大人的事跟随在绵津大人身边就十分高兴才不需要像别人那样跟同伴一起寻欢作乐

只有绵津大人是有意义的

回应着绵津少童含笑的温柔目光,茨木的眼神坚定地这样说着

那雨水一样沁凉的手还放在他的头顶

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绵津少童忽然感 ... [,]

(叹道:“已经这么大了啊”

是在两年前的春月中,绵津少童亲自为茨木割发

传言被驱离铁铸之城最终丧身兽口的绵津少童其实仍旧一直居住在明辉殿只是别人都注意不到他的身影罢了

这件事情令茨木非常高兴

在别人心里明辉殿已经离去的这件事情似乎将绵津大人与那些人之间的缘斩断虽然最为讨厌的酒吞童子还在,但茨木确实无比快活

酒吞童子曾经抓着茨木的手臂说道:“真是一只讨厌的野兽”然后桀桀笑起来,向绵津少童说道:“喂,可要小心艾说不定有一天会把你当成只能属于他的猎物就那么吃掉”

——我的眼光会令大人厌恶吗?我会伤害大人吗?

经常听见这样评价的茨木害怕地看向绵津大人,但绵津大人却微笑着朝他点点头,说道:“离开父母之前的孩子,不都是这样的吗”

之后酒吞童子被缠成茧子挂在了梁上

那时候,茨木为绵津大人所说的话既感到高兴又有点难过

——绵津大人,是把自己当成孩子那样疼爱的

可是我……

似乎察觉这是个危险的话题,茨木再也没有想过当时的心情

只是不知为何,这个夜晚中茨木却不由自主地体味起那时候的事情来了

可是我……并不是像热爱父母那样热爱绵津大人的

“茨木?”

忽然间听到了绵津大人靠近了的声音,茨木吓了一跳这次并不是错觉绵津大人确实搂着自己的肩膀,呼吸能够拂动发丝那样近的距离

“大……大人……”茨木握着拳头,手里还紧紧抓着衣服的布料

“不是坐着睡着了吗?”绵津少童退了回去,“没有回应,还以为你就坐着睡着了呢”

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不过茨木没有更多的心情去思考

他垂着头:“对不起”

“对我不用说这样的话去休息吧,我也去休息”

绵津大人是不需要睡眠的,这是茨木一直都知道的事情

最初跟随在绵津大人身边的时候,觉得很不安

茨木是作为侍童跟随在绵津大人身边的,但是绵津大人却从来不把他当做下人让他骑马,为他找来食物,照顾他的身体状况而放慢旅行的速度绵津大人的事茨木一点都Сhā不上手,茨木的事绵津大人却全部都能照顾到

觉得自己就像是累赘般存在着,害怕有一天会被厌烦了的绵津大人抛弃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年幼的茨木自然做起了噩梦,有一天就在梦中哭了出来

非常丢脸,一边喊着绵津大人,一边哭泣着

“茨木?我在这里”

绵津大人的体温并不像是那些在地理耕种的人一样燥热

非冲凉,给人洁净的感觉

他的一只手搭在茨木的额头上,另外一只手则握住茨木的手

“做了什么梦吗,茨木”

那张面孔,在夜晚微微发着光

茨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不住哽咽着害怕自己冒犯到自己所追随的这位高贵的大人,又不愿意放开他的手

“是想家了吗?思念父母了吗?都是我的过错,将你带到身边来”

不是那样的!

想要开口说话,哭泣却停不下来,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连脸也憋红了

那个样子一定很可怕吧

一直温柔而优雅的绵津大人也露出了焦急的神情

“怎么了呢?”轻柔地拍着茨木的背,“实在想念的话我会将你送回去的,不要再哭了”

年幼的茨木觉得自己一生都不会再遇见如此艰难的事情了

说不口的话就会被绵津大人抛下

他哽咽着,喘着粗气

“我……我已经没有父母了……家中谁也没有了……”

是那样声嘶力竭的声音

吓到绵津大人了吗?

那样风雅的人一定会厌恶他的吧

眼泪和鼻涕都流在了绵津大人名贵的衣料上,会被厌弃的吧

喊出那句话之后,茨木终于在梦魇中清醒了他无比惊恐地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害怕地看着绵津大人

绵津大人什么都没有说

在茨木以为自己一定会被扔下的时候,绵津大人却将他拥在了怀中

那个怀抱并不柔软

像夜晚那样凉

带着茨木无法分辨的香气

心中有那样多的话想要说,却最终在绵津大人的怀中睡着了

第二天惶恐地跪在绵津大人面前,然后又被绵津大人抱了起来

“你究竟怎么了?”直到现在还记得大人那满含忧虑的温柔目光

“什么都做不到,还打扰大人的休息,请大人在这里抛下我吧”茨木也清楚记得自己的心情嘴里那样说着,眼泪却忍不住地淌落下来

“真是个心地柔软的小孩子”绵津大人为他擦着眼泪

茨木不明白地睁着眼睛

“心地柔软,所以才总是哭吧”

是被取笑了然而茨木还是个孩童,没有办法分辨出来,他慌忙说道:“我以后不会再哭了!”

“为什么呢?不是很好吗?小孩子就是要这样才对”

“我……”

“我很喜欢茨木一个人旅行的时候总是感到寂寞,因为有茨木在,真是帮了大忙了茨木,愿意陪伴我吗?”

“无论怎样,请让我陪伴在绵津大人身边”

绵津大人微笑着

在夜晚时,他的美貌仿佛发着光而在白天,他仍旧如此明亮一切的­色­彩,即使是最为浓艳美丽的八重樱也会在他面前黯然失­色­吧

“夜晚害怕的话就讲故事给你听吧茨木,不要小心翼翼地,那样我也感到轻松呢”

那之后,也许误会了茨木是因为害怕所以才做了噩梦,每个夜晚绵津大人总是抱着茨木入睡,在野外时当然是这样,就算进入村庄也会抱着他

茨木虽然很想说我不是因为怕黑,但是实在贪恋绵津大人的怀抱,所以一直不能说出口

那种欺骗了绵津大人的愧疚一直存在着

在绵津大人的怀中睡眠总是非常安心,不过有时也会醒过来醒过来的时候总是看见绵津大人在望着星空渐渐地也开始留意起来,发现绵津大人夜晚好像并不睡觉无论是晴朗的时候还是­阴­云或者雨天,他都望着天空出神

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问了出来

“大人是在看什么?”

“吵醒你了吗?”

茨木摇头 ... [,]

过了一会儿绵津大人才说道:“星空是不同的呢”

无法理解那句话的意思但茨木一直记得,绵津大人在说那句话的时候是如此寂寞

在绵津大人眼中映出的是他永远也触碰不到的只属于绵津大人自己的世界

那件事情同样地,直到如今也没有忘记

茨木明白绵津大人无需睡眠,说出去休息的话其实是害怕茨木不愿去睡觉绵津大人如此温柔

夜风在游荡着

“可以陪伴在大人身边吗?”

绵津大人温柔地注视着茨木,然后明白了茨木的意思

“过来吧”他让茨木靠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慢慢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茨木是个温柔的孩子呢”

真正温柔的人是绵津大人,那是谁也无法比拟的

茨木合上眼睛

夜风有些凉意

绵津少童将最外面的衣服脱下盖在茨木身上

就在绵津大人的身边,呼吸着沾染了绵津大人气息的空气茨木心中的焦躁完全消退了

有许多话想要说,但是却没有说出口

茨木如同小时那样在最为喜爱的绵津大人的怀中陷入了睡眠

77童子【14】

( 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起来的

映着苍翠的山野落下的雨水呈现出青的观感

那是非常安静,像冬日不落的灰绿­色­叶片一般坚强的颜­色­

感觉上有些寒冷,但是又十分温柔

对于乌鸦丸来说无面男就是青这样的颜­色­

他收拾好寝具高兴地推门出去

下雨天实在令他喜悦

这种喜悦不至于让乌鸦丸哈哈大笑仅仅是弯起嘴角的程度这种喜悦也正像是青那样十分细小毫不起眼地默默渗透着

仿佛少女在恋爱中那样带着毫无攻击­性­的幸福感,没有任何夸张造作的表示,却能够让人也一同为她高兴

就是这样一种十分有感染力,让人感动的心情

带着这种心情,乌鸦丸去找无面男

数月来两人一直同宿所以热情亲切的乌鸦丸每天起床都要好好地跟无面男打过招呼才行

穿过廊院不时地伸出手去接住雨水玩耍像是个孩童一般

没有走几步,乌鸦丸就透过青­色­的庭院看见了无面男的身影

“喂,一目!”他高兴地挥动手臂跑过去

雨水淋湿他的衣服也毫不在意

他在无面男面前退下来

“你在­干­什么?”

无面男也站在雨水中,挥动着手臂把水珠拨开,看起来有些滑稽

但是乌鸦丸并没有取笑他

一定是有什么理由才这么做的,乌鸦丸十分正直,他如此相信着

无面男一边挥动手臂一边回答:“像你一样”

“哦!是在赏雨啊”

“是的”

“早就奇怪了,一目你明明喜欢雨,但是又为什么要挥开呢?”乌鸦丸看着无面男的眼睛,虽然一颗石头的假眼睛,但是乌鸦丸还是认真地看着,因为这样才不会显得失礼与轻脯“是喜欢雨天的吧?上次你说过的”

“是那样没错”从无面男的脸上当然看不出什么情绪,不过他的声音却在叹息着,“是件喜爱却不能随意触碰的东西”

“怎么!”乌鸦丸握住无面男的手,是在为无面男感到惋惜

“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事不是有很多吗?喜爱却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而无法接近,或者像是相爱的人之间也会互相伤害,这些是常态”无面男声音中叹息的意味已经消退,反而像是在安慰乌鸦丸一般:“在为我难过吗乌鸦丸?”

“艾”乌鸦丸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角,“就算是相爱的人之间也会互相伤害,一目你又是在说明辉殿的事情吧”

“看你一直记挂,所以想要劝说你”

可那是不一样的吧乌鸦丸一边发出呜呜的声音一边思索着,最后放弃了

“一目说的道理我反驳不了,我就是这样的一个笨蛋,但是我觉得有些事情就是虽然知道,但是又做不到,不是这样吗?”

“哦?”

“作为飞禽,在雨里太久就会无法起飞,但是仍旧喜欢雨,所以无法好好躲在屋子里就是这样的事情啊”

“这个比喻很有趣呢”

“所以明知道情侣之间互相爱慕,但仍旧会因为各种事情而互相伤害这样的事是常态,但还是忍不住为明辉殿与酒吞大人感到难过,这也是忍不住的事情唉,说到底,明知道会伤害明辉殿,但是因为嫉妒而失去了理智,将明辉殿驱逐的事情对于酒吞大人来说也是同样吧被情感控制的时候‘明知道’这样的事情就毫无意义了啊”

“情感是鬼,乌鸦丸是这个意思吧”

“过于强烈的情感可以把人变成鬼”

“呵……”无面男笑起来

“啊艾我知道我是个笨蛋啦,一目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不,我是觉得乌鸦丸你真的十分喜爱人类”

“所以只是个比喻而已啦”

“很有道理”

“是吗?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鬼就还可以变回人类吧如果是绳子打结,那么解开结就好了,如果是过于强烈的情感使得人犯了错,那么冷静下来之后确实改变自己就没有问题了”乌鸦丸十分消得到认同,他紧张地摸着角倒不如说他的手一直都没有拿下过情绪激烈的时候就会做这个动作,对于乌鸦丸来说角就像是某种慰藉那样吧

“但是也有没有办法改变的情况,比如说明辉殿已经死了,那又要怎么办呢”

乌鸦丸大张着嘴巴:“哎呀,哎呀”他叹着气:“好不容易觉得安心一点了你是来安慰我的吧一目!”

“犯下了生与死这样程度的大错,如果是乌鸦丸的话会怎么办呢?”

“怎么办?”

“会原谅他吗?又会去乞求原谅吗?”

“我弄不明白”

“是个比喻罢了想要见到亡故的人,像伊邪那岐命那样追逐到黄泉之国去也可以办到所以生与死这样的事只是无法解开结的其中一种阻碍罢了有了这样的阻碍,无论如何都无法下定决心去乞得原谅,或者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原谅结就永远会存在乌鸦丸会怎么做呢?会因为这样的阻碍而放弃解开结吗?或者阻碍着生与死这样的仇恨的话乌鸦丸会怎么做呢?”

“我……”

这样的话题未免也太可怕了

乌鸦丸不安地看着无面男明明知道自己并没有结下这样的结,并没有变成鬼,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冷静下来

“我……”

“艾雨退呢”无面男却忽然在这个时候这样说道

像是扼住喉咙的手突然松开那样,乌鸦丸的心里产生一种“得救了”的感觉

无面男好像没有看见他的窘迫与狼狈,一边仰头看着青灰­色­的天空,一边问道:“说起来乌鸦丸这样喜欢下雨天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死去那一年的夏日,被曝成­干­尸的记忆实在痛苦”

无面男曾经问过他这个问题

那个时候乌鸦回答的是不喜欢炎热的天气

是因为曝晒成为­干­尸的缘故,所以才不喜欢炎热天气的吧

这一天无面男就像是要剥开乌鸦丸的伤疤那样又问道:“为什么会死去呢?”

乌鸦丸蹲下来,将手放进雨水积聚形成的水洼中

“原本只是一只普通的乌鸦,还是雏鸟的时候父母被附近的孩子用弹弓打死了我与兄弟姐妹也因为没有食物跟水就那样死掉了虽然死掉了,但是却无法脱离身体,一直感受着被晒­干­的痛苦,所以就那样变成了鬼喜欢雨天如果是雨天的话也许就不会死,也许就不会那么痛苦是这个原因所以才……”

院子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 [,]

( 木屐踩着水面的声音传了过来

痛苦的回忆被打断,乌鸦丸抬起头,忽然看见茨木的脸

他吓了一跳,扑棱着翅膀慌张地退开,结果因为翅膀沾了太多雨水所以又重重掉了下来

茨木瞪着他

“茨木大人”

乌鸦丸缩在无面男身后

看见茨木的时候总会觉得格外害怕

并不是见到了可怕的人之类的缘故

茨木长着一张漂亮的脸,无法跟明辉殿相比,但确实是个美男子

乌鸦丸所感到的害怕无法描述,又在意又想躲避

“来吃饭”茨木把手中的食盒扔给乌鸦丸,拉着无面男离开了

盒子里装的是领来的饭食总共有三份,连乌鸦丸的那一份也在里面

乌鸦丸看着茨木与无面男的背影呼出一口气

三个人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赏赐给茨木的除了这座宅邸之外还有照顾起居的妖魔,但是都被茨木推拒了虽然将院子分给了乌鸦丸与无面男,但是乌鸦丸自觉承担起打扫院落的工作每天的食物是茨木负责领来的,有专门为妖魔们提供食物的地方虽然乌鸦丸想要接下这件工作不过都被茨木拒绝了

伙食非常地好

以为是负责做饭的妖魔换了人,结果有一天发现那些食物其实是茨木大人做出来的

觉得不可思议,然后又觉得跟表现出来的冷冰冰的样子完全不一样,茨木其实是个非常好的人

但乌鸦丸还是不敢跟他亲近

忽然见到面的时候翅膀仍旧会不受控制地冒出来,然后被茨木不高兴地瞪一眼

乌鸦丸懊恼地觉得自己真是个笨蛋,可是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无法克服,最后也只好尽量避开茨木所在的地方

无面男与茨木的关系出乎意料地好

有时候无面男的房间都是茨木来整理的

“茨木大人真是不错啊”乌鸦丸这样对无面男感叹着

“是嫉妒的情绪吗?”

“不要取笑我了,我已经够苦恼了”

“这样接近,恋情却没有进展的缘故吗?”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