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见过霹雳的威力和速度?
黑衣人惊呼,手中剑连忙迎上!
又是一声霹雳,一口剑激飞半空,消失在杏花深处。黑衣人的剑。
沈胜衣冷冷笑,人飞落在树丛中,剑已回到了鞘内。
黑衣人却踉跄抢出了花丛外,反手扯下了蒙面黑巾,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他的身上并没有伤痕,只是沈胜衣的霹雳一剑已然震碎了他的心脉,
沈胜衣,唉!沈胜衣!
一剑,只一剑。一剑已是足够有余,所以他收剑!
他绝对不肯再多浪费一分气力,他甚至连看他也懒得再多看一眼。
他举步,继续他未完成的路途!
好无情的一个人。
黑衣人第二口鲜血喷出,终于倒下。露出来的是一张峻冷清瘦的面庞。
莫非他就是孙羽。
血还未干,人死了显然还未多久,柳展禽看得出。
他抄起了黑衣人的右手,虎口迸裂,筋骨都几乎断尽。
“好厉害的一击!”柳展禽心底寒了出来.放下手,转望向黑衣人的面庞。
黑衣人突然张开眼睛,原来他还没有完全断气。
他的目光混浊一片,他的语声更是含糊,但,柳展禽总算还听得清楚。
黑衣人出口的第一句是一句很奇怪很奇怪的说话:“他……他很多钱!”
柳展禽一怔。“你到底是谁?”
“我是……”
“你是谁都已没有关系!”柳展禽冷笑,突然起脚,一脚将黑衣人踢飞半天!
他岂非比沈胜衣更无情?
一人两狗又追出。
这一次柳展禽追的是谁?沈胜衣?
你有没有听过黄娥的落梅风,顾贾的诉衷情,朱庭玉的行香子,姚牧庵的新水令?
你感觉不感觉得到这些曲子多么幽怨,多么凄凉!
你知不知霍秋娥谱这些曲子时的心情又是多么凄凉,多么幽怨?
如果你都是不知,你都感觉不到,你都没有听过,现在你不妨留意一下。
不是落梅风,诉衷情。
也不是行香子,新水令,是水仙子,黑刘五的水仙子——
恨重叠重叠恨恨绵绵恨满晚妆楼,
愁积聚积聚愁愁切切愁斟碧玉砖,
懒梳妆梳妆懒懒设设懒热黄金兽,
泪珠弹弹珠泪泪汪汪汪汪不住流,
病身躯身躯病病恹恹病在我心头,
花见我我见花花应憔瘦,
月对我我对月月更害羞,
与天说说与天天也还愁……
丁冬一声,琴歌俱绝,香闺更寂寞,人影更孤零。
霍秋娥痴痴地站起了身,移步到荼糜架旁,海棠花下。
海棠已开尽,明朝再小雨蒙蒙,不难便化作胭脂泪。
霍秋娥叹息在心中。转一个身,她看见地上自己的影子。影与人同瘦。天边的月也与人一般孤零。
月升在东天,东天一片愁云,莫非天也正替人忧!
风急,风紧,云涌,云流。月明,月暗,月依稀消沉。
霍秋娥一声短叹,又一声长吁。
月儿沉,一样相思两处心,
今宵愁恨更比昨宵甚,
对孤灯,无意寝,泪和愁付与瑶琴,
离恨向弦中诉,凄凉在指下吟,
少一个知音……
你有没有见过像霍秋娥这样多愁善感的女子。
她思念的又是谁?谁又是她的知音?
沈胜衣?
沈胜衣倚在栏边。
他怔怔地望着花前月下漫声轻唱的绝色佳人,神情已痴,目光已知。
这是自己的妻子霍秋娥,他心里告诉自己,但忽然,他连自己都不再相信。
他眼中露出了痛苦之色。
他想走出庭院,却又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他低头,触目一身如雪也似的衣衫,洁白无瑕,心呢?
再看自己的一双手,还是那么强而有力,特别是左手!
这只左手曾经击败金丝燕,柳眉儿,雪衣娘,满天星,拥剑公子。
这只左手曾经名满江湖.
这实在是一只不平凡的左手.但这只手虽然矫活,却不懂调琴,更不会品箫。
剑在手,这只左手可以连断七臂,连杀七人,琴在手,这只左手却无法调得动琴的七根弦索.
天下绝对没有一个十全十美的人.手也是一样,你几曾见过有一双件件皆精,样样皆能的妙手,巧手。
沈胜衣也只是一个人。
因为这一双手,他一直感到骄傲,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天,这样的一夜,同样也因为这一双手,他竟要为它感到悲哀?
你懂不懂得什么叫做悲哀.
沈胜衣的眼中如今正充满了悲哀!
人静,人静,风动一庭花影.
“相公!相公!”一个丫头呼喊着穿过月洞门,突然走入庭院来。
霍秋娥一怔。“秋菊,你呼喊谁?”
“我呼喊相公,他吩咐预备一些酒莱,这下酒菜都已预备好了。”
“相公回来了?”霍秋娥看似一喜,但一刹那,这仅有的一丝喜色便又消逝。
沈胜衣看在眼里,心中一阵刺痛,正想转身,霍秋娥已发现了他的所在.
她张口,欲言却又止,她踌躇,到底还是迎了上来。
“相公好……”
“娘子好……”
这算是什么说话?这像是一双久别重逢的夫妇?
也就只是这两句话,两个人都沉默了下去。
霍秋娥垂头,沈胜衣的目光在收缩,心在收缩。他早就觉察到在两人之间存在着一层无形的隔膜,只是从来没有像这一次那么明显,那么深,那么厚.
所以他一直都没有留意.如今,如今却未免太迟了。
沈胜衣的心几乎滴出血来.
他一声不响,突然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霍秋娥的泪珠已流下……
没有星,只有月.
月弯,月高,月孤,月明.
月色苍白,长街苍白。沈胜衣面色更是苍白得怕人。他一个人独步街头,将家远远抛在脑后。
他宁可在街头流浪,也不愿意留在家中!
倏地他挺起了胸膛,转身,大踏步回头走。
人总要面对现实。
沈胜衣并非不敢面对现实的人。
他不敢妄想这一回去家便会温暖一些,霍秋娥便会温柔一些.
他也不认为他还有能力改变一切的。
他只是希望有个了断,有一个交代就行。
了断,交代,他一定要回去。
他绝对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他也绝对不做拖泥带水的事。
剑决绝,心,他的心也决绝。
他才一转身,一个人就迎了上来,这个人四十左右年纪,不算矮,[奇+书+网]但无论走到哪里会给人矮小的感觉。
这种人永远抬不起头。
这个人的神态,你说有几多猥琐就有几多猥琐。
这个人一脸谄笑。
只要你有财有势,甚至只要你有胆有识,你就算当面一拳,这种人也是只会对你谄笑的。
这种人岂非多得很。
沈胜衣当然不会认识这种人。这种人却认识沈胜衣。
“沈相公!”
“什么事!”
“小人沈三……”
“我没有问你姓名,我不认识你,也不要认识你!”
要是换了别人,只怕掉头就走,但沈三没有,依然一脸的谄笑,他这张笑脸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得来的。
“沈相公当然不认识小人,但小人却认识沈相公,不单止此,小人还认识夫人,认识沈夫人的表哥柳展禽柳公子。”
“你认识的人倒不少。”沈胜衣冷笑,“你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些?”
“还有还有……”沈三压低了嗓子,“沈相公要不要知道?”
“知道什么?”
譬如说柳公子并不真是沈夫人的表哥……”
沈胜衣的眼角在收缩。
“譬如说相公不在的时候,柳公子就不时来访,一来就很夜很夜才走……”
沈胜衣双眼只剩下一道缝。
“又譬如说……奇怪……”沈三突然醒悟了什么,“怎么刚才我来的时候好像又在附近见到了他?”
“谁!”沈胜衣霍地双眼暴睁。
“柳公子,手里还牵着那两头金毛猎狗……”
“金毛猎狗!”沈胜衣双眼睁得更大,“好,好,好!”
他一连三声“好”,面色却一点儿也不好,越来越难看。
“沈相公知道的似乎不多。”
“你知道的似乎不少!”
“秋菊是相公家里的丫头,小人却是秋菊的表哥……”
“真的?”
“假的……”沈三居然面不改容。
沈胜衣盯着沈三,突然仰天大笑。
好惊人的笑声。沈三吃惊地望着沈胜衣,正不知怎样是好,笑声突然又停下。
“沈三!”
“小人在这里。”
“你告诉我这些当然有你的目的。”
“小人不敢,小人只是看不过眼。”沈三一副不平的样子。
“哦!”沈胜衣冷笑。
“又何况——”沈三马上换回一脸谄笑,“小人知道沈相公一向豪爽,是绝对不会待薄小人的。”
“我岂会待薄你!”
“那小人就先多谢相公五两银子!”
沈三是一个很懂得利用机会的人。
“你只要五两银子就够了?”
“小人向来都知足。”
“好,我给你!”
沈胜衣撕心裂肺地一声狂叫,一拳猛可击出!
噗的沈三的身子飞了出去,撞上墙壁,弹飞,一堆烂泥似的倒在路上。
在不适当的时候说不适当的话,碰壁实在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
沈胜衣狂叫未绝,拳头也未收回,就以狂叫挥拳的姿势疯了也似地站在路心!
他的心在战栗,他的手在颤抖,他的眼角已迸裂,血丝顺颊流下!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悲愤?
狂叫声突断,沈胜衣怒狮一样标起,向家那边扑返!
门,沈家的大门很厚,足足有三寸。
悲愤的力量却足以开山裂石!轰的一声霹雳,那两扇厚足三寸的门板木片一样凌空飞了起来,又重重地摔在地上,掀起一天沙尘!
漫天尘砂中,沈胜衣一头散发狂舞东风,大踏步而入!
剑在鞘,杀气却已在飞扬!
沈胜衣剑也似的目光闪动在夜空中。
园子里有几株杏花。杏花在飘落。是被目光摧落还是被杀气摧落?
一只金毛猎狗狂吠着从书房那边窜来,露着白森森的利齿扑向沈胜衣!
沈胜衣咆吼雷霆!
电闪一样耀目的剑光雷霆中击下!
狗吠声立断,血雨暴洒,活生生的一只金毛猎狗齐腰分成了两截,东一截,西一截!
沈胜衣的人却已北飞,飞扑向书房!
这边他身形才动,那边书房的屋顶就轰的裂开了一个大洞,瓦砾纷飞中,一个锦衣人手抱着一条金毛猎狗箭也似射出!
“柳展禽!”沈胜衣狂吼,人与剑电闪穿空!
沈胜衣竟认识柳展禽,那的确是柳展禽。
他哪里还有时间开口,吓破了胆子的猫儿一样,一下子窜上墙头,又一头栽了下去。
他怀中的金毛猎狗忍不住闷狺一声的时候,他的人已在好几十丈之外,看也看不到了。
沈胜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厉害的轻功,他没有追下去,就站在墙头上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充满了讥讽的意味。传出老远老远。柳展禽还听得到,也听得出。他的心在收缩。他从来没有过这样子狼狈,他并不是一个懦夫。
但这一次他却不敢面对现实。他实在怕!
沈胜衣,唉!沈胜衣!
柳展禽一身冷汗湿透!
瓦砾灰尘还在洒落飘落,沾满了霍秋娥的衣衫,也沾满了书桌上的一个狭长黑布包袱。
包袱已被打开,里面一套黑色密扣紧身的夜行衣,一柄银剑!
孙羽的银剑!
这个包袱沈胜衣记得自己亲手藏在屋顶横梁暗处,并不是放在书桌上。他也记得包袱是卷得好好的。但如今都已两样。他知道为什么。
孙羽,沈胜衣,孙羽也就是沈胜衣!
这本来是一个秘密,但如今已经不再是秘密,最低限度,柳展禽已知道了!
沈胜衣不在乎,他的心早已死了一半,无论什么他都不太在乎。
他根本不能在乎。
他想笑,只可惜他实在笑不出来。
静静的他在桌旁坐下,痴痴的他望着霍秋娥。
霍秋娥也正痴痴地望着他,眼中有泪,泪中包含着悲哀,痛苦,还有羞愧。
泪珠终于流下,滴碎。
泪珠是这样的脆弱,心,心也是一样的。
沈胜衣的心岂非早就碎了一半?
他的眼角已在跳动,他的鼻子已在发酸,但他的眼中并没有泪。
悲哀并不一定要用眼泪来表白。
霍秋娥总算了解沈胜衣心中的辛酸,痛苦,她垂下了头,泪水湿透衣襟。
“我都知道了。”她难得还说得出话来。
带泪的声音听起来总是特别伤感的,沈胜衣不禁又是一阵心酸。“天下本来就没有永远的秘密。”
“我知道你这样做都是为了我。”
沈胜衣没有作声。
“那一年的中秋夜我并没有忘记。”
“能够忘记了最好。”
“当夜我抱怨……”
“佳节中秋饿了大半天,还要空肚子对着一轮明月下去.无论是谁都难免会抱怨一两句的。”
“你没有……”
“不是没有,只是你看不出,听不到,我怨在心中,恨在心头!”
“这你也用不着……”
“如果还有一两天给我考虑,或者我会想出一两种别的办法,当时,当时我并没有想到其它事情发生……”
“是我害了你……”
“这番话应该由我来说,你原是用不着随我吃苦的。”沈胜衣惨笑:“青梅竹马只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你我未免太认真!”
“你都知道了?”
“要不知道也不成。”
“你恨我?”
“我只恨自己!”
“告诉你,我没有……”
“我希望自己能够相信……”
“你不能?你不信?”
沈胜衣不答,眼望向窗外。
窗外漆黑一片,并没有什么好望。
霍秋娥凄然抬头,眼中充满了恳求,充满了希望。
沈胜衣不知,他的视线在窗外。
霍秋娥眼中终于露出了绝望之色。
“你不相信我不怪你,但我一定给你一个明白。”
她紧咬嘴唇,强忍辛酸,带泪退出了书房。
沈胜衣想叫住,却只是想,并没有叫出来,视线还是在窗外。
夜风吹透窗纱,风中带着花香。
花香淡薄,春色已无多,花香又还能持续得几多时?
但春去,明年还会再来,花谢了明年也还会重开。
说不定,明年的花比今年还香,比今年还好,人呢?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人就不一样了。
风中还有歌声,是谁在漫声轻唱李白的长干行?
妾发初复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长干里就在江宁,在江宁听到长干行实在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江宁也不少青梅竹马的夫妇,就譬如沈胜衣,霍秋娥。
同样的长干行沈胜衣也不知听过了多少遍,只是没有一次像今夜的给他这么大的感触。
他呆了也似的听着,心头又是甜,又是苦,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滋味。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他叹息在歌声之中,“秋娥啊秋娥,我又何尝忍心让你孤单地住在这里,等待着青春的衰老……”
“我不能对你坦白,也难怪你对我不能了解……”
坦白,了解,又有几对夫妇能够真真正正地做到不互相猜忌,相互信任,坦白,了解?
窗外的歌声突然中断!
——唱歌的人莫非唱倦了,醉倒了?
沈胜衣的心中几乎同时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猛一声怪叫,箭也似标起!
房门被虚掩上,沈胜衣不其然一头撞在门上,砰的连人带门飞了出去。他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又标起!
他的身形已快到不能再快,但即使能够再快,这下子也还是太迟,太迟了!
一个人要生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有生存的条件,还要有生存的勇气。
有时候甚至你要生存,环境亦未必容许你生存下去。
一个人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比起来,反倒是简单得多。
霍秋娥只用一条红绫就能够做到。
她说过一定给沈胜衣一个明白,她做到了,她用的方法是这样的简单而有效。
沈胜衣又怎还能不相信。
他的人尚在门外,好在手中的银剑已脱鞘飞出,射向悬在粱上的红绫。
他的目力一向很准确,腕力一向很惊人,银剑也并未生锈,锋利得很。只一剑,红绫就断下。
几乎同时他的人已在房中,伸手接住了霍秋娥的身子。
肌肤是冰冷的。
沈胜衣浑身的血液也在凝结。
“秋娥——”他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一颗心碎成了千万片,千万片!
柳展禽的一颗心也同时万千片碎裂!
他并没有远走,沈胜衣的笑声才消失在墙里,他便已悄悄地溜回到墙外。
他一直徘徊左右,也不知多少遍绕着围墙打转。
他一直担心。
也只是担心,他并没有付诸任何的行动,他不敢!
他不敢面对现实,他不敢面对沈胜衣,孙羽!
人虽然在墙外,看不到,听总听得到的,沈胜衣撕心裂肺的一声狂叫,他听得更是清楚。他也是聪明人,他当然想象得到发生了什么。
他的脸是一抹死白,双拳握得紧一紧,手背的青筋全都根根怒起。他眼中闪烁着火焰,紧咬牙龈,突然冲上了门前的石阶。
但,还未跨过门槛,突然又收住了脚步,倒退了回去。
他痛苦在心中,悲嘶在心中。
猛一拳,他挥拳痛击在墙!砖碎裂,簌簌地散落!
断金手实在非同小可!再一拳,又一拳,砖砾纷飞,他的牙龈已咬出了鲜血!
他张开口,悲嘶,悲嘶声只响在心中,只有咽喉听得到喀喀的作响。
再一次他冲上石阶,结果他还是退了回来,这一次他退得更远,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地一直退到街心。
他完全没有留意到七骑快马正急奔而来,他也根本就没有听到马蹄声。
眼看要相撞,当先那一骑前蹄猛可奋起,硬硬从旁抢出了丈外!
这人好精的骑术,也好大的脾气,一收缰,破口大骂:“你这小子瞎了眼还是存心要找死,要找死的话大爷干脆一鞭活劈了你!”
飕的他连随撤出了挂在鞍旁的十三节雷神钢鞭!
随后六骑这下子也纷纷勒住了马,一人忙扬声喝住:“三弟休鲁莽。”
“二哥少担心,我只是气他不过,吓唬他一下,要拼的话小弟的气力也得拼在孙羽身上!”
这人就是“雷鞭”崔群?他大笑收鞭,策马再向前奔了出去。
后面的“神手”于谦随即冲着柳展禽一抱拳。“兄弟于谦,有开罪你朋友的地方,还请原谅一二!”
于谦待人接物果然有分寸,交待了几句场面话才与随来五人策马离开。
柳展禽愣愣地怔在街心,一声不发,仿佛没有听到,可是于谦七骑才走过,他的眼中便发出了光。
于谦七骑一转过街角,他就闪到了墙边,一耸肩,冲天拔上了墙头,朝七骑的去向追了下去!
夜,更深了……
蚕丝已吐尽,蜡炬亦成灰。
漫漫长夜,蜡烛费尽了心,亦未能替人垂泪到天明。
没有了烛火,应该是漆黑一片,可是沈家的大厅却光如白昼。
沈胜衣已燃起了好几处火头。
用火也是一种简单而有效的办法。火也的确可以烧去一切,只不知,火能否也烧去沈胜衣心头的怨恨?
沈胜衣并不知道,并不在乎。他背负着包袱,双剑,背门木立在大厅当中,怔怔地望着开始蔓延的火头。只等火势一大,他就离开。
何去何从?
他也不知道,也不在乎。
火光映着他的面庞,但火中看来,他的面色依然苍白。他的面上更无表情。
火舌嗤嗤地在舌吐,飞舞!
沈胜衣呆滞的目光突然一闪,身形亦自一变I
嗤的一支飞镖几乎同时擦过他的肩头,钉在一条木柱上,镖上穿着一条白色的手帕,斜映着火光,奇Qīsūu.сom书清楚地可以看见上面有字,七个字!
“沈胜衣就是孙羽!”
沈胜衣认识是谁写的字,也知道是谁发的镖!
穿着一条手帕也能够将镖发得这样准确有力的人他知道只有一个!
他冷笑,双手齐展,背负双剑同时出鞘,一支上飞,钉在头顶的横梁上,一支下沉,Сhā入他身后三尺的地面。
这一支,是他以之杀人五年,沾满了血,也饮满了恨的银剑!
他双剑出手,人依然背门而立。
刹那几声暴响,七条人影分别穿窗夺门窜入!
“沈胜衣!”一个低沉的语声随即传来,“孙羽!”
“神手于谦!”沈胜衣头也不回。
“你的记忆力很好,但我也不坏!”
“还记得我的声音?”
“我怎能忘记!”
“还认识地上的银剑?”
“我的眼睛并没有瞎!”
“还等什么?”
“问你两件事!”
“第一件——”
“你杀了我香大哥,是不是?”
“是!”
“好汉子!”
“第二件——”
“主谋人,谁!”
“潘玉,舒媚!”
“果然不出我所料,多谢!”
一声多谢,再无说话。
火在燃烧,火在飞扬!
狂呼声突起,一条人影凌空一窜丈八高,手一挥,一柄锁镰刀急削而下!
锁镰刀近可肉搏,远可取敌首级丈外,长短俱宜,刚柔并兼,是最难应付,也是最难使用的几种奇门兵器之一。
能够用锁镰刀的都是高手。这人也的确是高手。这一刀凌空急削更是锁镰刀的精粹!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高手中的高手!
刀还未击下,沈胜衣人已迎上,左手暴长,一抓就抓住了刀柄连着的锁链!
好敏捷的左手,好可怕的左手!
他的身子也同样矫活,连随倒翻了出去,右手就势反抄,拔出了Сhā在地上的银剑,斜刺里一剑向上划出!
这用锁镰刀的高手也知不妙,来不及松手人已被抡得凌空一个翻滚,眼旁同时瞥见剑光,不禁心胆俱裂,惊呼失声!惊呼未绝,剑光已划开了他的胸膛!
血雨飞洒中,人凌空倒下!
沈胜衣左手并未松开,猛一抖,夺来的锁镰刀贴地横扫而出!
两柄地堂刀也贴地滚削而来!
这两人眼看沈胜衣还远,冷不防锁镰刀猛扫到了眼前,大惊失色!当的一声,左边一个手中地堂刀已被撞飞,右边一个咽喉正好迎上刀锋!
血激溅!
锁镰刀血中倒卷!
左边那个长身方待执回撞飞的地堂刀,腰一紧,拦腰已被倒卷的锁镰刀缠上!
沈胜衣马上收刀!
人与刀齐飞,凌空飞向沈胜衣身后!
一支红缨枪正从沈胜衣身后刺来!
红缨飞舞,枪势如虹!
噗哧,红缨浴血更红,雪亮的枪尖齐锋没入人身!
神枪十三郎心头狂喜,但笑意还未绽放在他的眼瞳,惊呼已冲出了他的口腔!
枪并不是刺在沈胜衣身上!
沈胜衣正在冷笑,正在松开左手!
锁镰刀紧缠在人身上,人已变成了死尸,人已无用,刀已无用,他当然松手!
他的右手却握剑更紧,剑与人齐飞,这一次才是他,只可惜神枪十三郎的缨枪已再没有机会拔出,刺出!
他来不及细想,松手,弃枪,急退!
神枪十三郎的轻功看来也不弱,一退就两丈,突然大叫一声,仰天倒下,眉心一股血箭怒射!
看来还是沈胜衣的银剑快一些!
沈胜衣的右手更快,更有力,神枪十三郎来不及,没拔出来的缨枪他左手一下子就拔出来了!
他拖枪在手,突然又反手掷出!身后一声惨呼,两柄利斧惨呼中飞出,还未飞到沈胜衣身前又呛啷坠地!
双斧开山马老六实在不是如此差劲,只可惜他双斧还未飞出之前,沈胜衣反掷的缨枪已先洞穿了他的肺腑!
鲜血湿透红缨,更红!
雷鞭崔群的眼瞳看起来却似乎还红得多,人咆哮扑前,鞭疯狂击下!
雷鞭不愧是雷鞭,威猛,凌厉!
如果沈胜衣还能够选择,他无论如何是不会硬挡这一鞭的,只不过实在由不得他!
他只有硬挡一剑!
雷霆万钧!一声巨震,银剑脱手激飞半空!沈胜衣瘦长的身形同时拔起,左手暴长,握住了钉在横梁上的一剑!
人落,剑落!沈胜衣左手使剑当然更非同小可!
崔群第二鞭刚好挥出!
鞭剑再交击。声势更惊人!
剑应声中断,沈胜衣人又凌空,猛一声长啸,断剑脱手飞击崔群右手抓处,竟恰巧抓住了正当空跌下的银剑,腰膝一使劲,瘦长的身子倒翻,人与剑飞向崔群!
第三剑!
崔群居然并不慢,第三鞭亦已击出,一鞭将沈胜衣掷来的断剑击得无影无踪!
只可惜这并不是沈胜衣的第三剑,沈胜衣的第三剑,银剑这下子才与人凌空翻滚飞到!
一鞭、两鞭、三鞭,奋力已尽,新力未生,崔群的第四鞭无论如何一时间是难以出手的了!
剑光,人影,血雨齐飞!
崔群浴血倒下!这其实只是刹那间事,来得太快了,“神手”于谦空有一身暗器,竟也找不到时机,来不及发出!
于谦的眼角都已迸裂,悲嘶中双手齐扬,暗器终于出手!
破空之声大作,漫空寒星飞闪!
“神手”的确名不虚传!
一出手就是三支银梭,四支飞刀,五支白狼钉,六支透风镖,七支甩手箭!
真不知道他怎能够一下子同时发出五种份量不一,形状各异的暗器。
这五种暗器居然好像还不分先后!
沈胜衣怎敢封挡,几乎是贴着地面猛滚了开去!他这一滚开,刚才存身的地面就已钉满了闪亮的暗器!
于谦悲嘶未绝,暗器又再出手!
沈胜衣连随地面弹起,剑光紧接飞起,紧紧地裹住了他瘦长的身躯!
寒星剑光烈焰中连连闪动!
沈胜衣一身衣衫一而再,再而三,也不知裂开了几多道口子!
嗤的他的左肩突然溅血,一支银梭裂开血口飞掠而过,他的人这一刹那却已窜到了大厅的一条柱子之后!暗器未竭,相继钉到了柱上!
于谦连随停住了双手,厉声吆喝:“沈胜衣,出来!”
沈胜衣应声竟然一下子窜了出来!
大厅后截这下子几乎已成火海,一条焚烧着的横梁正迎头倒下,他不窜出来才是怪事!
于谦倒是意料之外,手一慢,沈胜衣已窜向厅中的一张八仙桌!
“哪里走!”于谦狂吼,双手疯舞!
一时间寒芒暴闪,暗器乱飞!
于谦一生之中从来没有过这样凌厉的出手!
沈胜衣无论再向哪一面移动都难免暗器的阻截!
可惜沈胜衣并没有再移动,只是矮身窜入了桌子下面!
横梁轰然倒下,火屑飞扬!
惊天动地的这一声巨震之中,沈胜衣连人带八仙桌一齐飞起,撞向于谦!
叭叭叭叭的暗器先后击在桌面之上!
桌面却飞快撞上了于谦的身子!
惊呼,闷哼,齐起,桌面,人影,双飞!
于谦撞飞七尺,又再撞上一扇窗棂,砰的连人带窗棂一起飞出厅外!
沈胜衣即时桌后一长身,一挥左手,一道寒光闪电般追击而出!
这是沈胜衣的第三口剑,短剑!
香祖楼就是死在这短剑之下!
这短剑杀的都是名人!于谦死在这短剑下并不委屈!
他的人才跌出厅外,剑就已钉上他的心房,直没入柄!
“好剑!”于谦大叫倒地!
连这个暗器祖宗也脱口称赞,的确是好剑!
沈胜衣相继穿窗而出!
“多谢!”他听得到于谦的称赞,也并没有忘记多谢,只不过这一声多谢于谦无论如何是再也听不到的了。
大厅中又几条横梁在倒下,瓦砾在纷飞,轰轰发发之声不绝于耳,动魄惊心!
火焰已烧穿了屋背,火光更映红了半天。
沈胜衣的面庞也在烈焰中闪光,泪光!
天色渐渐的发白,竹林中朝雾凄迷。
这一片竹林连绵十里,没有柳枝摇曳,没有花影掩映,也没有燕语呢喃,只有—株株参天的竹树。
竹叶苍翠欲滴,—片碧绿,望无边际。
也只有在春天才看得见这种景象。
虽无花香鸟语,竹林中的春色岂非已浓如酒。
置身在这一片春色之中,想来谁也忍不住要在草地上打两个滚。
沈胜衣却是例外,他只是在草地上睡觉,他睡得很甜。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凄凉的笑意,他做的一定不是一个甜蜜的好梦。
要不然他只怕早已醒来。
好梦由来最易醒。
他的面上沾着好几点水珠,只不知是露珠还是泪珠?
朝雾更凄迷。
一阵风吹过,沙沙响起了一片竹涛。
风吹来了狗吠声。
狗吠声越来越急。
一条金毛猎狗狂奔在竹林之中!
狗吠声更急,突然合成尖锐已极的一声,凄厉地响彻林梢!
金毛猎狗冲天飞起,又落下!狗吠声立断!
沈胜衣朝雾中缓缓站起了身子!
银剑已出鞘,剑尖在滴血!
又是沙沙的一阵竹涛。
这一次风中吹来了箫声!
箫声飘忽,仿佛在东,又仿佛在西,依稀在前,又依稀在后。
是点绛唇的调子。
沈胜衣一听就听得出来,相同的调子,相同的箫声,他这已是第三次听到。
这一次的箫声更苍凉。
又是风,箫声混江龙转六么遍,更近了!
沈胜衣半步横移,目光左望。
箫声正是从左方传来。
调转后庭花,吹箫人终于现身雾中。
柳展禽!
几乎同时,两条人影亦分别在沈胜衣身后左右三丈外出现!
左边一个五短身材,面如喷血,衣衫亦是一样,一口没鞘的长刀斜Сhā腰前,刀背上七个金环,叮当作响,慑人魂魄!
右边一个却高瘦得出奇,头上一顶范阳遮尘笠子,灰布长衫,就连面色也是灰灰暗暗的,胸前交搭斜挂着一对奇门兵刃,日月锁心轮!
这两个人一出现,竹林中就平添了一重杀气!
这两个人实在不寻常!
柳展禽一向倚为左右手的“摄魂刀”曾奎。“锁心轮”蒙隼又岂是寻常可比!
三个人同时止步!
调赚煞,箫声袅袅消失在天外!柳展禽双手一紧,玉箫劈拍地突然齐中两断!
“知音已去,知心更已再无人在,我这箫又还能吹给谁听,又还有何用!”
他惨笑,反手弃去断箫,迫视着沈胜衣。
“我若是早一些对你细说分明,你若是早一些对我揭穿身份,这件事说不定都不会发生,错在你?错在我?”
“在你又何妨?在我又何妨?”
“说得好说得好,到今时今日,在你在我都已是一样!”柳展禽仰天一声长叹,“苍天,苍天呀!你又何苦如此作弄他,作弄我?”
沈胜衣亦叹息在心中。
柳展禽目光忽又落下,更凄厉。“于谦,崔群收到的字条是我送去的!”
“我熟悉你的笔迹!”
“他们果然缠住了你!”
“我知道你的用意!”
“他们当然不会令我失望!”
“你以为?”
“最低限度我现在就找到你,这一战若非惨烈非常,你又怎会现在才走到这里来?”
沈胜衣冷笑。“他们并没有给我多少麻烦,费我多少时候!”
“哦!”柳展禽怎会相信。
“我是在这里等你,两个时辰之前我已来到这里,在这里我已睡了足足两个时辰有多。”
“难道你还睡得着!”柳展禽的面色这才变了。
“我还吃得下1”沈胜衣竟是养精蓄锐等在这里。
柳展禽面色愈发难看。
“这叫做以逸待劳!”沈胜衣伸了一下懒腰,“我知道你一夜奔波,滴水未沾唇,片刻也没有睡过!”
“我还熬得住!”柳展禽面上忽然又有了得意之色,“我更替你找来了‘摄魂刀’曾隼,‘锁心轮’蒙奎两人!”
“我认识他们,你当然会先让他们出手!”
“一定会!”
“只不知道他们会否替你卖命?”
“你的钱只要还在身上他们就会!”
“不在呢?”
“我也一样杀你!”曾隼突然Сhā口。
“只是有钱更好!”蒙奎亦在冷笑。
多了沈胜衣,两人已不知做少了多少生意,这一只眼中钉,两人早就想拔掉。
柳展禽拍手大笑。“你听到没有?”
沈胜衣冷笑,一句话也不再说。
柳展禽亦已无话可说。
竹林中又回复一片寂静,杀机却更浓了。
雾更重,这到底是雾气还是杀气?”
两只燕子倏的穿林,一西一东!
刀光突起,匹链也似破空!
西飞的燕子刀光中两断!
日月轮亦同时齐飞,东飞的燕子在霜雪一样的光轮中分成了三截!
暴喝声紧接着东西并涌,就恍如两只魔手一下子撕裂了竹林的静寂!
曾隼蒙奎两人喝声中身形齐展,一西一东飞扑向沈胜衣!
刷刷刷刷,阻挡在两人前面的竹树纷纷断下,沙沙乱倒!
刀到,日月轮亦到!
沈胜衣瘦长的身形在轮影刀光中冲天飞起,左手一伸,[奇+书+网]抓住了一株竹树,斜挂在半空!
蒙奎猛喝一声好,日月轮一分,竹树断折,倒下!
沈胜衣并未倒下,手一松,凌空飞向第二株竹树!
曾隼狂笑,刀光一闪,第二株竹树立分两截!
沈胜衣飞向第三株竹树!第三株竹树亦在刀光中两断!
第四株,第五株……第七株!
喀刷!第七株亦断折在刀光中!
蒙奎一个箭步窜到第八株竹树之下,只等沈胜衣飞到之前就将竹树斩断!
沈胜衣并没有飞向第八株竹树!瘦长的身子猛一翻折,沈胜衣头下脚上,连人带剑突然凌空飞泻!
银剑闪电一样击下!
曾隼断竹的一刀还未收回,银剑已自他后背穿入,前心穿出!
血,箭也似激射1
惨呼声暴起,惊呼声亦起,蒙奎翻身扑回,日月轮急奔沈胜衣!
血光暴闪,日月轮齐入人身!
沈胜衣刹那间竟已扳过曾隼的身躯挡住了奔来的日月双轮,右掌的银剑亦在刹那撤回,刺出!
冰冷的剑尖笔直没入蒙奎的咽喉!
好快的一剑!
??一条人影也就在这刹那斜里掩上!
柳展禽!他一直在旁等候,这下他已把握住时机,算准了时间!
他左掌一翻,硬硬的抓住了沈胜衣的银剑,右掌同时拍向沈胜衣的胸膛!
断金手果然厉害!
银剑喀的断折!
柳展禽的右掌亦几乎拍上沈胜衣的胸膛!
忽地他面上的肌肉一下抽搐,脚下一个踉跄,不可能拍空的右掌不其然亦自拍空!
一口剑齐柄钉在他心胸之上!
沈胜衣的第三口剑,短剑!
“左手剑,我竟然忘了你的左手剑!”柳展禽右膝一曲,跪倒地上!
沈胜衣眼中透出了怜惜之色。
“你若是早一日敢这样子面对现实,血一定没有这下子流得这样多,三个人之中虽然一定会有一个痛苦,其他两个一定能够快快活活地生存下去!”
这的确是沈胜衣心中的真实说话!
爱,不一定要占有,他懂得!
柳展禽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半跪在地上,没有作声,也没有动。
突然,他左手一挥,一道寒光飞出,从沈胜衣颈旁掠过,钉在一株竹树之上!
这正是他断金手断下的那口银剑的三寸剑尖!
“你这一番说话若是迟说了片刻,这断剑一定钉入你的咽喉!”柳展禽缓缓地抬起头,渐已混浊的眼瞳中闪烁着异光。
柳展禽并没有夸口,这断剑出其不意之下,的确可以钉在沈胜衣咽喉之上。
沈胜衣相信,怔住在当场。
“旧恨已够多,又何必再添新仇,血已遍地,又何必再洒……”柳展禽大笑而起,狂奔而出。他只奔出了几步,突然一栽,抱着一株竹树倒了下去!
这一次,他不会,永远不会再起来。
沈胜衣突然亦狂笑起来,狂笑声中他掷出了手中断剑,再也不回头,大踏步而去!
剑Сhā在地上剑已折,恨?
唉,恨难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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