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计划外出生的孩子,那一年,哥哥七岁。
我们没打算再要孩子,妈妈后来说,你是意外。
长大以后常常想,要是当初没有那个意外,多好
如果我不曾来到这个世界,或是这个世界不曾有过我,该是多么完美的一件事。
可是我活生生的站在这里,有血有肉有呼吸,所以,没有如果。
我七岁开始学画,有点天赋,却不会有任何成就。因为我从没想过要当一个画家。在我幼小的感觉里,当画家是一件很辛苦的事,需要用巨大的热情来完成。我不是凡高,没有那样疯狂的热爱。我只是喜欢,做喜欢的事可以消磨时间,如此而已。这一点点喜欢会成为我以后混饭吃的本事,到是没想到。
也有想过当作家,象金庸那样的。那时《射雕英雄传》正在热播,电视刚刚开始进入广大民众的视线。我大字没识几个,顺手捞起一本金庸的武侠,这一捞就没停过。(洛洛:恩,原来我走上文学之路都是金庸害的。金庸一脸的无辜:关我什么事啊。)说实话我一直佩服金老先生,虽然曹雪琴写了半本书就名留青史,可人家金庸多好啊,名利双收,最重要是可以笑谈江山。死了名留青史有什么用,曹雪琴泉下有知,最多可以死的瞑目一些。(曹雪琴怒: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洛洛:曹大人,时代不同了,追求的目标自然不同,大人还是好生安息才是。)
后来,我知道,作家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当的。
再后来,我就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了。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应该做什么样的人,但我知道有两样职业我是绝不会做的,那就是医生和教师。和我的性情差太远,估计做了也是误人子弟,要不就是一庸医
加菲猫说我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吃饭睡觉以外一定还有比这更有意义的事,不过不知道也挺好。于是,我就这么感觉挺好的在稍纵即逝的流光里混我的小日子。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想我就这样平平安安地活到老,然后在某一个夕阳黄昏里坐着摇椅看幕落。也挺美。直到有一天这种美好被打破。
奶奶病了。
病了没什么大不了,是人都会生病。我从小就爱生病,几乎一月一次,每次一病妈妈都得背着我去医院吊点滴,那时候没车,自行车也没有。都是妈妈一步一步把我背去医院的。我还记得我在妈妈背上吐的天昏地暗的,所以我妈现在都说我从小就不是一般的能折腾人。
还是回来说我奶奶,奶奶有糖尿病,可是身体一向很好。起初只是有点感冒,也没当回事。后来叔叔执意要送奶奶去医院,奶奶在医院呆了一天,到傍晚的时候,奶奶说我要回去,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说完奶奶抬腿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倒下了,这一倒就再也没醒。
奶奶睡了七天就走了,医生说是酸正毒引起并发症。那年下了很大的冰雹,苹果还没熟就被打了下来,奶奶就是因为吃了那样的苹果。那些苹果青青涩涩,没有人喜欢吃,奶奶觉得扔了太可惜,可是她不知道一般人吃了没事,她有糖尿病,不能乱吃东西。
那一年,我十三岁,上初一。堂姐来学校找我的时候,我在跟同学嘻嘻哈哈的闹着,出了教室门,堂姐说奶奶没了,你去请假。我都没反应过来。
在这之前,死亡对我没有任何概念,对我来说它是一个名词,如此而已。我不知道一个人会在一瞬间消失,我以为死亡是很遥远的一件事,摇远到我可以完全忽略。原来不是。在那个茑飞草长,柳絮纷纷的春天里,我失去了我的奶奶,永远。
我八岁的时候养过一条狗,很没来由的喜欢。我现在还记得它的样子,很平常的看家犬,黄白相间的毛,刚来我家的时候小小的,我走哪儿它跟到哪儿,喜欢歪着头听我讲话,眼睛亮亮的看着我,晶莹清澈。可是没过多久它就死了,在川越马路的时候被车轮辗死的。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次打击。从此以后我再没养过狗。爱一个生命是要付出代价的,我是个连养自己都很迷糊的人,所以之鱼常常取笑我养不活自己。你还是回火星去吧,地球不适合你。她这样说的时候通常一脸的苦大仇深,恨铁不成钢。
我不是铁,所以炼不成钢。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世界上来。来了也无事可做的样子。流浪猫悟求说,到这世界上来,是不是只是为了与某个人相遇。我貌似遇到过许多人,用一首歌里唱的,他们在哪里呀,他们已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所以这个理由我改成,到这世界上来,是为了与许多的人相遇,再别离。
奶奶的离开打击最大的不是我,是爷爷。那个人在身边的时候,或许不觉得重要,甚至你的眼里根本看不见她,反正看不看的她就在那里,熟悉到可以忽略的容颜。可是一旦失去,犹如平空失去了半壁江山,生命瞬间沦为空白。因为你已经不记得没有她的日子你是怎么过下来的。奶奶之于爷爷,不是刻骨铭心,而是血脉相连。
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见过一次面,奶奶便被大红花桥抬入刘家的大门,可是没有人会后悔嫁给爷爷。那样清秀帅气的少年公子,是每个女孩梦中的期望吧。只是出身书香门第的爷爷,饱读诗书,清和傲气的爷爷怎么会喜欢一个不认字,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乡下女子。这时候若按琼瑶阿姨的思路,必然又是一部波涛汹涌荡气回肠回味无穷的多情公子空余恨,不过各位看观要失望了,因为本人非琼瑶。现实平淡无奇,象大多数人过得那样,爷爷奶奶过得很好,相濡以沫的那种好。不好也就没我们了不是。
太爷爷当年一句指腹为婚,叛了爷爷姻缘的生死。却成全了我们一群小辈,你想啊,要是没有爷爷和奶奶,我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呆着呢,更不用说在这儿瞎掰了。当年爷爷兄弟三个,就只爷爷这一脉单传,大爷爷地下党的身份被出卖后死在日本人手里,现在烈士陵园也就给立了块碑,小爷爷跟着参加革命也没回来。我小的时候每年都看见家里有人送光荣人家的牌子,奶奶把它挂在墙上,靠近镜子旁边。其实就一张纸,上面写着光荣人家四个大字。
后来我听妈妈讲大爷爷其实有个没过门的媳妇,在大爷爷出事后便出家做了尼姑,出家人四大皆空,应该不算是我家人了。可是我想不通,好好的怎么就出家了呢。那个届至今还在,叫做无梁殿。我去过一次,只有一个年老女尼主持,届小香火不盛,看上去甚是凄凉。我记得当时是程浩陪我去的,因为我说我想去看看大奶奶生活的地方,程浩就自告奋勇的陪我去了。那时候我的世界清澈透明,对一切充满幻想和好奇,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好奇心真的可以杀死一只猫。知道真相往往比不知道更伤人心。所以人活着还是糊涂点好。郑板桥不是说了么,难得糊涂。真是高人。
程浩是我同桌,简单点说就是我哥们。从我们第一天认识在桌子上抢地盘开始到我占山为王结束,总共花了一天时间。过后程浩特不可思议的看着我说,你是女的吗?靠,有这么说话的嘛。我当时得意洋洋的看着他说,千真万确,我妈可以做证。
程浩给我气乐了,冲我点点头,丫头,算你狠。
我两手抱拳,学江湖好汉的架势,哪里哪里,过讲过讲。然后两人都乐了,一笑泯恩仇。
程浩是那种看起来很横其实很善良的好孩子,品学兼优的让我羡慕。他是那种做任何事都可以做到极至的人,我就是那种做任何事都可以半途而废的人。我想我是那种靠本能在生存的人,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上没有我感兴趣的事了,大概我会死掉。而我最向往的死法,是坐在一艘船上,飘向大海深处,风潇潇兮易水寒,有去无回的那种。有一回说给程浩听,程浩说到时候我一定送你一艘船。
我说那我要一艘游艇。程浩家里很有钱,因为他有一个很会赚钱的老爸。
程浩看我半天,用商量的语气说,你就不能死的低调点。
不能。我斩钉截铁的回答。都要死了,你就不许我来个华丽的转身,然后——悲壮的离开嘛。
脱线~~程浩不再理我,拖过一张纸开始折,几分钟后推到我面前一个纸船,那,送你的。
这是什么??我大惊,你让我坐着这个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