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清扬显然没想到弟弟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了会儿，见无忧始终严阵以待，一时半会儿恐怕也解决不了，而且自己只查察到有妖气，并未发现妖类害人，一甩袖子，“罢了。你玩也玩够了，还不跟我走，当真不回家过节？”

端木像贪玩半天被大人领回家的小孩，有些依依不舍，“无忧，小九，咱们后会有期，你们到京城了一定要来找我啊！”

无忧从未想过有一天鬼影神行的轻功居然被用来跑腿，仅仅为了取得纸墨笔砚。

小叶子给八尾画了两张画，一幅是年轻英俊的人形模样，一幅是变回原形后的金毛大狐狸。

小叶子使了十二分的心力，巧妙构思，细细摹画，紫­色­双瞳勾心摄魄，颀长身形潇洒飘逸，连一根头发、一丝神情都仔细观察后才谨慎落笔，还特意给八尾画上了九条尾巴，威武又神气。末了在简短的跋文后按了两枚鲜红的大拇指印。

八尾将两幅新画和之前那沓小心折好，贴身收藏。

小叶子开心道：“太好了，画中有我的印记，以后无论你去哪里都等同于我也去了。”

“嗯。访遍人间胜景，画江山万里图是你的梦想，我一直都记得。”

“咳咳……可惜我不能完成它了……咳咳……”

“你放心。”八尾用沉着的声音说道，“以我妖族之寿，足以走遍每一个你想去的地方，看每一处你想看的风景nAd3(以我之眼，遂你心愿。”

“好……咳咳……好……不要忘了你的承诺，我会一直监督的。”

八尾郑重其事地举起右手，“我以青丘狐族之名起誓，今生不作恶，不寻仇，不杀戮。”

“好……还有最重要的一条……要开心……以后我不在了，八尾……会很孤独，所以记得……一定要开心……”小叶子说完最后一句，轻轻依傍八尾肩头，清浅的笑容定格在脸上。

小九不忍心旧这样丢下八尾，无忧便帮忙把小叶子葬在他娘旧墓旁。八尾寻得一块大石，右掌三下五除二把石块削得平整光滑，指尖刻出碑文，字字力道深厚均匀。

八尾冷静无言地做完一切，忽然抱着墓碑嚎啕大哭，吓了无忧和小九一跳。

无忧短暂的经历中还未见过有人哭得如此伤心，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蹦出来，听得他心里阵阵发紧又空落落的，好像自己也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无忧这才明白，八尾之前的冷静镇定都是装出来的，他的心里早已泪流成河，只是不能表现出来。

然而无忧还不明白，至少此刻不明白，八尾的伪装不仅为了不让小叶子难过，他用自己的表情告诉挚友，即使遇到这些变故他依然会快乐的生活下去。但小叶子临终的那句话说明他还是看穿了这种伪装，他始终是最了解八尾的人。他要八尾放下仇恨，不只是为了行善积德，更为了自我的解脱。人命之短，妖寿之长，小叶子早就预见今日之分离，所作要求不过为了帮助八尾度过将来漫长的孤独岁月。

所以八尾痛哭，哭挚友之殇，哭己之孤单，更哭所谓“人妖殊途”世俗偏见，在知己情谊面前不值一提。

山河苍茫，茕茕一人，八尾痛哭的身影就这样深深印在无忧脑海里。

分别前八尾递给无忧一样东西，“这是……小叶子的勾玉？两块？”无忧惊讶地抬头看对方。

八尾望着远处山岚，幽幽说道：“虽说招致祸患的是人心，到底是由此物而起，小叶子不在，我留着也没用，你人不错，就当谢礼了。这玉彼此有灵­性­相通，佩戴的二人若一人遇险，另一人则立刻能感觉到，而且这玉……算了，不说也罢，知道了对你未必有好处。”

“那你呢？”小九好奇问道。

八尾深深吐出一口气，“学画，行天下路，完成所有他想完成的事情。”

“那……你保重。”无忧和小九带着阿桃朝京城方向而去，走了很远回头望，八尾依然负手向崖而立，柔和的日光勾勒出挺拔身形，衣角在风中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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