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无邪的规定日期渐渐临近,京城也近在无忧和小九眼前。对于都是第一次出远门的两个人来说,这趟旅程中的种种故事已够他们回味很多年,对即将到来的陌生城市更产生了夹杂着兴奋、好奇、忧虑的复杂情感,这种情感在离京城越来越近时涌动得更加强烈。
身为中原大地的帝都,京城比天下所有的城镇都繁华、富庶而迷离,如果说它们之间有什么共同点的话,便都是分三六九等的社会,而京城在这种等级划分中更为明显和赤祼祼。
它固然有衣不蔽体的乞丐,等着各类慈善机构救济的贫民,但绝大部分是随辰光正橱息劳动的平头百姓,他们用百工技艺谋得三餐,养家糊口,头脑灵活些的可以达到小康水平。孩子的聪明伶俐、家人的健康平安足以令他们感知幸福生活的含义,全然忘却或是不得不忘却他们的智慧和辛劳被用来养活另一个庞大群体。
这个群体里有皇商,有达官贵人,他们或凭世袭庇荫,或鱼跃龙门,成为高高在上的骄子,衣食住行哪一样都不寒素,这与金钱无关,与所谓的身份地位有关。然而这些人并不是永世尊荣高枕无忧的,他们的富贵永远来自塔尖最顶点的那一个,“伴君如伴虎”,他们所有的智慧和辛劳都用于揣测那人的心思,投其所好,用毕生心血为自己和家族挣得一点荣耀。
像这样一所处在繁华街区又闹中取静的大宅子,远望便知绝非常人所有。高墙深院,挡住树木葳蕤的花园,门口威武的石狮子,严正地为主人看家护院,黑檀云龙纹的匾额上刻着六个漆金大字——“敕造逍遥王府”,清楚地表明主人皇室宗亲的身份。
王府门口训练有素的下人整装好车马,恭敬地等着王爷出行。
逍遥王高洵是先帝幼子,自小被先帝宠爱得顽劣不堪,层出不穷的鬼点子常常把王子们读书的御书院搞得鸡飞狗跳,后来收心读书竟学成个文武双全,当年为皇上踏北疆、战东瀛、平西陲立下汗马功劳。回京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成为“朝廷柱石”指日可待,他却渐渐疏于政务,后来干脆彻底撂了摊子,每日卧花眠柳、声色犬马,要多自在有多自在nAd1(
皇帝都破例不以采邑赐封号,笑说“朕这个皇弟最得老庄精髓,天地间什么烦恼都扰不到他,若是修道定是个逍矣”,索性赐封“逍遥王爷”,这个封号不仅形象地表现了王爷忘情逍遥的人生态度,更是皇帝的深厚眷宠。连最高权威都如此发话了,此后高洵更加世间万般事侧耳不沾身,生活中只有诗画酒乐了。
高洵年轻时生得丰神俊朗,这么多年不问世事豁达通明,如今年过不惑风采依旧,似乎岁月在他身上只留下了眼角几道淡淡的痕迹,平日里依然游走于各种娱乐场,人人都说逍遥王爷风流快活,是所有王室宗亲中最令人艳羡的。
傍晚时分逍遥王刚跨出府门,正好碰上送信的管家,接过草草一看,一边矫健地登上马车,一边笑着对管家道:“去告诉郡主,咱们的财神爷这两天就要回来了。”
马车在车夫的驾御下碌碌前行,停在了“醉红颜”的门前。姑娘们一见是这个大金主,忙不迭地上来奉承。高洵含笑接受了她们所有才思横溢的赞美,脚步只微微停留便往后院而去。
这样的戏码上演得多了,姑娘们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失望,毕竟在她们看来有如明月皎洁的逍遥王爷,只有云老板那样的人才入得了他的眼。
莲见一如往常检视着各处环节,菜肴佳酿是否到位,边角旮旯是否干净,歌女舞姬是否热情,最重要的是客人是否满意,还有哪些需要整改的地方。
从十六岁开始,他就全面接手“醉红颜”的内外事务,“醉红颜”的生意风生水起和他的尽心尽力是分不开的。不同于云初月这几年只在后院,应酬间也是随心喜恶,他要顾及方方面面,和所有的客人打交道,难得还要对付一些不长眼的闹事者。然而他从未抱怨过一句,始终用最恭肃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工作。“醉红颜”的姑娘私下都说得罪云老板还可以唬弄过去,达不到莲见少爷的要求就等着吃苦果吧。
“王爷好。”即使面对本朝最尊贵的皇族,莲见也是不卑不亢,“云老板恭候多时nAd2(”
高洵点点头,多看了他一眼。和世俗想法不同,他不觉得以莲见之材待在青楼是一种糟蹋,人能认清自己所处的环境,给自己找到合适的定位才是最重要的,像他一样,戎马疆场是人生,醉卧青楼又何尝不是人生呢?
正因为有莲见那样能干而忠诚的手下,云初月越来越不像个老板了。除了每月账目草草过目外,生意上的事情基本不再过问。
三枚铜板落在白瓷碗中发出清脆的声音,云初月掐着指头算了一番,装镊样道:“光亨,贞吉,利涉大川,将有故人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