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端木弘在书房里踱来踱去，有时停下来望着房中挂着的御赐匾额，“忠义千秋”四个黑檀底嵌螺钿的大字笔力雄健，出自先皇之手，作为对他端木家世代忠烈的褒奖。

端木家不同于其他官宦世家信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家族中的子弟自小便拜在武林各大正派门下，长大后个个都是文武兼修的人才。因此端木家在朝为官，在野为大齐斩妖除魔清正国风，朝野两方都作出卓著贡献。

端木弘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君为臣纲，身为臣子理当为君主奉献所有的智慧和心力，秉承着这样的原则他一直兢兢业业，尽好一个丞相的本分，也是这样教育自己的两个儿子的。虽然二儿子有些不成器，但长子端木清扬人品方正，君子之风，一直是他的骄傲。

端木弘长叹一口气，“花无百日红”，他逐渐感到现在皇上对他不像以前那么信任了。

“这么晚老爷还不休息？”端木弘的夫人柳轻寒用小盘托了一盏茶进来。

“国事、家事，太烦扰啊。”

柳轻寒迟疑了会儿，“老爷……今天对森儿是不是太过严厉了？那个张大人的为人我略听说过，咱们森儿虽然顽劣，可是心­性­单纯，绝不会污蔑于他的。”

“我何尝不知。”端木弘微叹了口气，“太子和康王联手，势力越来越大，几乎把持了朝堂上近半数的官员，贵妃娘娘又是蔡太师家的人，这些年不知给皇上吹了多少风，让皇上越来越信任他们，离忠心耿直之士也越来越远。你当皇上对他们小孩子家的玩意感兴趣吗？他是借森儿为名敲打我，说了不少严厉之辞，暗指我结党营私，与太子为敌。所以我不得不对森儿多加管教，少给政敌可乘之机。”

端木弘轻轻吹着茶叶，抿了一口，“朝臣做大是皇上最忌讳的事，他也一直用我和太师双方力量互相牵制，但经过这些年的争斗，我这一派已呈现出式微之相。究其根源，恐怕十九年前就埋下祸根了nAd1(”

柳轻寒轻声道：“若是瑜妃还在……”这个名字是当朝大忌，若非在自家屋中低语家常话，沉稳如她是绝不会说出口的。

端木想起那个人，不由胸口中一阵钝痛。若是她还在，逍遥王的兵权还在，如今的局面定然是另一番样子。

“可惜啊，沧海不许人白头……”

柳轻寒劝慰他，“往事已作罢，名利如过眼云烟，老爷不必太介怀，大不了回乡养老。”

“个人名利是小，国之重器为大。我派势力始呈不足之相，正应万事小心。何况清扬最近受皇上器重，正是风正扬帆报效国家之时，怎能因小孩子家的玩意受影响？”端木弘忽然止话，意识到不该在夫人面前抬高清扬贬损森儿，脸上微现愧疚之­色­。

柳轻寒似乎没有放在心上，微微一笑，“清扬确实比森儿稳重，是可以托付大事的人，以后端木家的家业交给他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森儿年纪还小，孩子心­性­，又不喜欢束缚，以后索­性­让他闯荡江湖，既历练了他，也省了老爷的心。”言辞恳切，流露出对孩子满心的爱和维护。

当年柳轻寒以大家闺秀的身份嫁给重臣之子，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羡煞京中一众闺阁女儿。这些年她勤谨持家，相夫教子，温婉待人，对三个孩子一视同仁，甚至有时对清扬格外眷顾些，纵使几乎没有旁人知道他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太子那边一心想利用这个机会通过端木森打压丞相，端木弘只得加倍小心翼翼，端木家兄妹想着明天能去传信便安然睡下，莲见回去后“无双苑”内依然动静全无，大概全京城真正为这件事劳心伤神的只有痛失爱子的张尚书了。

其他人各怀心事的时候，京兆府衙内却已闹翻天。

“讲理？你到衙门来讲理？”之前捉拿无忧时出头的副将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和左右哈哈大笑起来，“别说你小小布衣，就是朝廷命官，进了京兆府衙不问冤不冤屈，先打三十杀威­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