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觉得你说得很对,”玛格丽特低声答道,“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但是我觉得你说得对。”她用肘推了推乔治。
抬棺者放好棺材后,牧师便开始致悼词,然后举行庄严的下葬仪式。灵柩被缓缓地放入了墓坑。就在黑色的棺盖从视线中消失的一瞬间,乔治感到一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痛苦和悲伤。但他心里明白,他的这种痛苦感受并非因为姨妈芒的离去,而是同情自己和所有人而产生的,其中饱含了对短暂的人生、生命的渺小,以及突然到临的无尽黑暗的理解。现在姨妈芒已经离去,整个家族中他已经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人了。他感到一个时代的轮回已经在他面前结束。他想起自己即将独自面对茫然前程,顿时觉得如同一个迷途的孩子内心涌起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因为此刻他感到那根维系自己与故乡大地的纽带已经断裂,而他自己成了无家可归、背井离乡、孤独、失去方向、在广袤大地上找不到归宿的人。
此刻人们开始渐渐散去,一个个缓慢地走向自己的汽车。而乔伊纳家的人依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直到坟茔上拍上最后一锹土,他们才站起身,这时职责才算真正履行完毕。他们中间的某些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缓慢、安静地交谈着,其余的人在墓碑之间来回闲逛着,时而弯下身子阅读碑文,时而又直起身相互回忆着死者某些被遗忘的生活片断。最后,他们也慢慢散去了。
乔治并不想和他们一起返回,他不想听到姨妈芒那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然后又拼贴起来的人生片断。因此,他挽着玛格丽特的手臂,领着她穿过那座山,来到它的另一侧。不大一会儿工夫,他们便双双站在斜阳的余晖中,面朝远方,安静地注视着那轮巨大的红日沉入西山。雄伟多姿的美景同他身旁安静的女人一起,在这位年轻人不安的精神深处注入了一丝平静与安闲。
等他们返回时,墓地似乎已被遗弃,空荡荡的。但当他们走近乔伊纳的墓地时,却看见迪莉亚·弗拉德夫人仍然等着他们。他们差点把她给忘了,而马上又意识到目前只剩下一辆车子停在下面的石路上了,那位雇来的司机此刻歪倒在方向盘后面睡着了。在迅速黯淡的夕阳余晖中,弗拉德夫人徘徊在坟墓之间,不时停下来俯身观看碑石上的铭文,然后又若有所思地伫立在那儿,远眺着小镇。太阳的余晖开始在小镇上闪烁。当乔治二人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神态自然地望着他俩,好像从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离开,然后她又开始了独特而不连贯的讲话,想从自己的思想深处搜罗恰当的词汇。
“嗨,你们想一想,”她若有所思地说,“他竟然会把她迁移走!想一想,男人的心竟会那么狠哪!噢!”她紧皱眉头,厌恶得浑身直抖,“一想到这个我全身的血液都快冷却了……当时人人都这么对他说的……当时他们告诉他……想一想他竟然把她从埋葬的地方迁走了,这是多么仁慈的举动!”
“那个人是谁?弗拉德夫人?”乔治茫然地问道,“把谁迁走了?”
“哎呀,当然是阿米莉亚,你的母亲呀,孩子!”她不耐烦地说,然后对着饱受岁月侵蚀的碑石微微打了个手势。她弯下身子,再次读起来:
阿米莉亚·韦伯
日期下刻有如下诗句:
她熟悉的声音依旧长存我们心间,
深爱的面孔却已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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