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8,弗雷德里克·杰克先生醒来了,他使劲想让自己振作起精神来。他从床上坐起身,使劲地打着哈欠,同时还伸了伸手臂,睡肿的脸再到肌肉发达的右臂处,作出搂抱的舒适姿势:“呃——呃……!”他舒坦地从迷糊、香甜的睡眠中伸了伸四肢,然后坐得笔直,握紧拳头,用手背擦了擦惺忪的睡眼,然后一把掀起被子,用力抛在地上。他的脚尖漫无目的地在松软、光滑的灰色地毯里摸索着,他在找他的无跟红色俄罗斯皮制拖鞋。找到了鞋并且穿上它以后,他便悄悄地走过地毯,在窗户前站住,又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伸胳臂。他困倦、满意地望着明媚、清新的早晨。猛然间,他想起今天是1929年10月17日,正是聚会的日子。杰克先生很喜欢聚会。他的卧室位于9楼,下面的街道对面仍然笼罩在清晨浅蓝、洁净的阴影里,正准备迎接一个清爽的日子。一辆卡车从旁边轰鸣而过,发出沉重的响声。经过一阵喧闹,又从大街上传来垃圾的砰然响声。他从楼上望去,看见人行道上有一名矮个子男士,从高处看,他变得更矮了。他戴着一顶褐色的锥形帽,走得很快,转过街角后走进了帕克大街,并一直朝南步行去上班。
弗雷德里克·杰克先生的楼下正对面是一个狭窄的蓝色小道,位于高耸、坚固的砖石建筑物之间,但在西面。清晨金色的阳光显得清新、有力而精妙,就像锐利的雕塑刀从高耸的墙面上直切下来。它神秘、玫瑰般的金色映在瓦片上,映在高耸的建筑物上端,而建筑物下端仍然淹没在阴影之下。光芒静静地洒在钢筋和砖石金字塔上,没有暴力也没有热量。无数高耸的玻璃窗也映出它炫目的光芒,它使粗糙的白色、黄|色砖墙看起来既柔和又温暖,犹如玫瑰花瓣的色彩一样。
在清晨的阳光与高楼在天空留下的剪影之间,矗立着大酒店、俱乐部和办公大楼。这些建筑物将生命的真谛暴露得一览无遗。杰克先生可以直接看见他们工作的高级办公室:清晨的光芒将淡色的书桌和枫木转椅映得清清楚楚。还有装饰着轻薄木制隔档、厚而发亮的门。办公室显得安静、空旷、乏味,但似乎也孤独地期待着生命快速从街头涌上来,填补他们、利用它们。在神秘的光芒里、在对面大街祼露的交通里、在空旷的办公大楼里,杰克先生觉得全部生命都被赶出了城市或者已经消失,这些高耸的方形尖塔都是全部寓言和传奇文明的遗留物。
他不耐烦地耸了耸肩,想摆脱暂时的心不在焉,然后又朝楼下的街道望了一眼。街道和过去任何时候都一模一样,显得空荡荡的,但色彩明亮的出租车已经沿着帕克大街,穿过了十字路口,就像甲壳虫一样四散而逃。大多数的出租车都朝着古兰德中心火车站的方向开去。透过明媚、富有生机的光芒,他感到又一个喧闹的日子慢慢地从四面八方拉开了序幕。他站在窗户跟前,就像一个微小的生物体平静地站在砖石建筑的平台上,他是上帝创造的奇迹,是成功者身上的一颗微粒,他身在地球上最稠密之网中心的豪华建筑里……就像芸芸众生中出类拔萃的王子,站在那里观察着整个场景,因为他已用帝王的赎金购买了享受空间、寂静、光芒,以及把外面的喧嚣用钢筋混凝土墙壁隔离起来的特权。他对自己的出价感到喜出望外。这粒生命的尘埃已经见证了无数的疯狂事件和运动,这一切每天都从他的眼前经过。但是他从不怀疑,从不害怕,一点儿都不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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