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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没想到,终于能单独和杜萝丝博士见面了,只见她坐在屋子角落一张刀痕累累的工作桌旁,身体前倾,手时撑在桌面上,双手交握,静静地等待着。眼神肃穆但充满了温柔。

这位娇小的幸存者,保有乔千方百计想知道的秘密。如今他竟忽然感到心虚。

天花板上的灯泡有些已坏了,有些好的也是东歪西倒。

所以他走在底下只觉光影交错,犹如在水中王国。

他觉得自己像是个被判了刑的人,囚禁在地底下的水泥囚房里。走过一排排死囚的牢房,正要去接受极刑的惩罚,但他同时又相信宽恕与重生这回事。当他逐渐接近事情真相揭晓时,他的思绪愈发混乱,而希望这玩意儿就像一群亮丽的鱼群,在他内心黑暗处,一闪而过。

右边墙面对沙滩和大海,有两个门及一排很大的窗子,但却看不到海岸,因为玻璃全用金属防护罩保护着,基本上宴会厅看起来像是个碉堡一样。

乔在萝丝对面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之前在墓园的时候,这女人有一种惊人的魅力。她虽娇小,但看起来却比乔更为凛然而不可侵犯,尽管她的手腕像十二岁的少女一样细小。她那如磁石般的眼光吸引住他整个人,直探他心底深处,使他顿觉自卑。但她的外表是那样脆弱,粉颈是那样纤细,香肩是那样削瘦,就像孩童一般易受伤害。

乔向她伸出手,萝丝也伸手紧握着。

乔心里的恐惧与希望正在交战,他根本无法开口问妮娜的事,萝丝此刻看起来比在墓园时更为肃穆。她说:“事情发展得实在糟糕,他们杀了每一个和我交谈过的人,他们不会就此罢手的。”

乔心里的束缚去除之后,他第一个想问的问题,是有关他小女儿的生死。“我和戴氏夫­妇­在那间屋子……还有丽莎。”

她杏眼圆睁地说:“你是指……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难……”

她的小手在他掌中微微紧缩了一下,“你看见了?”

乔点头说:“他们杀了自己,真可怕……那么暴力、疯狂。”

“不是疯狂,不是自杀,是谋杀。天啊,你怎么还能活着?”

“我跑了。”

“就在他们仍在被屠杀的当时?”

“查理和娇琴已经死了,而丽莎全身着火。”

“所以当你跑掉的时候,她还没死?”

“没死,她站在那里继续燃烧,但没喊叫,很安静……

只是静静地烧着。“

“那么你是及时逃出了,那真是奇迹。”

“萝丝,他们怎么会这样的?”

她注视着乔的眼光低垂下来,看着自己紧握在一起的手。她没回答乔的问题,倒像是讲给自己听似的说:“我以为这只是开始工作的一种方式——把消息带给在那架飞机上罹难乘客的家属。但都是因为我……所有这些血腥事件。”

“你真的是在三五三号班机上?”乔问。

她再度望着乔的眼睛说:“经济舱,第十六排,座位B ,与窗子相隔一个位子。”

她声音的真诚,就像雨水和阳光在草叶上一样的真实。

“真的毫发无伤地走离坠机现场?”

“毫发无伤。”她低声地说,加强她逃生的奇迹­性­。

“而且不只是你一人。”

“谁告诉你的?”

“不是戴氏夫­妇­,也不是你跟他们谈过话的人。他们都对你有信心,归守着你告诉他们的秘密。问我如何知道的,那得回到那一晚。你还记得尹杰夫和尹梅前吗?”

萝丝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自由交换牧场。”

“今天下午我在那里。”他说。

“他们真是好人。”

“宁静又可爱的生活。”

“而你是个好记者。”

“受宠若惊。”

她的眼睛像一潭漆黑但发亮的湖水。乔看不出沉在湖底的秘密,到底是会把他拉下去,还是让他浮上来。

萝丝说:“俄很对不起那架飞机上的所有人员。对他们的早逝感到难过,更为他们的家属难过……还有为你。”

“你并不知道你把他们推向危难,对不对?”

“老天,当然不知道。”

“那么你就不必内疚。”

“虽然如此,但我还是觉得难过。”

“萝丝,请告诉我,我已绕了一大圈,就是为了听答案。

你到底告诉了其他人什么事?“

“但他们杀了所有我告诉过的人。不只是戴氏夫­妇­,还有其他人,起码有一打。”

“我才不在乎呢。”

“但我在乎,因为现在我知道这很危险,不能把你推下火坑。这件事我得考虑。”

“没有危险,什么都没有。反正我已死了,”他说:“除非你告诉我的事能让我重生。”

“你是个好人,在有生之年,你能为这乱七八糟的世界做许多事情。”

“以我的情况是办不到的。”

她的眼睛,那一潭湖水,透露着悲伤。乔突然感到惊惧,想逃离她的注视——但做不到。

他们的谈话曾给乔来接近他所畏惧不敢提的问题,此刻他知道,在再度丧失勇气之前,他必须提出。

“萝丝……我女儿妮娜在哪里?”

杜萝丝沉吟片刻,最后用她那只空着的手,从深蓝­色­运动上衣的内口袋,抽出一张拍立得的相片。

乔看出那是一块墓碑,上面的铜板镌刻着他太太和女儿的名字——一这是她前一天所拍的照片之一。

她紧握一下乔的手,表示鼓励之后,将乔的手松开,把照片塞到他手里。

乔凝视着照片说:“驰不在这里,不在地底下。只有蜜雪儿和萝丝,但没有妮娜。”

几乎是用耳语,她轻声地说:“开启你的心,乔,开启你的心和思想——现在你看见什么?”

终于她将改变了萝拉、戴氏夫­妇­及其他人观念的礼物带来给他了。

乔注视着照片。

“乔,你看见什么?”

“墓碑。

“敞开你的心智。”

抱着无法以笔墨来形容的期待心情,乔用他的手来寻找影像。“花岗石、铜版……四周的草地。”

“敞开你的心。”她轻声说。

“她们三人的名字……日期……”

“继续看。”

“……阳光……树荫……”

“敞开你的心。”

虽然萝丝的诚心无庸置疑,她那小小的咒语——敝开你的思想,敞开你的心——开始变得似乎很愚蠢。好象她不是一位科学家,而是新一代的宗师。

“敞开你的心智。”她仍坚持地轻声说。

花岗石、铜版、四周的草地。

她说:“不要只用看的,懂吗?”

乔原先浓厚的期望,像香甜的牛­奶­逐渐变质一样,开始觉得有点酸味。

萝丝说:“你是否觉得照片很怪异?不是对眼睛而言……而是对你的手指?皮肤是否有种奇异的感觉?”

乔几乎就要脱口告诉她说没有,他感觉到的就是一张照片而已,光滑又冰凉——但之后他的确开始有奇异的感觉。

起初乔觉得他复杂的皮肤组织,似乎起了一种他前所未曾经历过或想象过的变化。他在抚摸照片时,可以感觉到照片里每样东西的浮凸形状,以及指尖细小的皮肤沟纹。似乎每一个指尖都有排列­精­细而敏感的神经末梢。

从照片上流入更多的触觉讯息开始进人乔的脑神经中,超过他所能处理和了解的范围,他已被照片表面数以千计­肉­眼所不能见到的细微小坑所击溃,也被触摸到照片上组成墓园影像的彩­色­颜料、定影剂及其他化学物质的感觉所击溃。

然后经由触觉,乔感受到照片的深度,似乎它不仅是一张二度空间的照片而已,而是一扇看得见墓地的窗,他能经由此扇窗到达墓地。他的指尖可以感受到夏日的温暖,可以感触到大理石、铜版及青青的草地。

更奇妙的是,他现在可以感觉到­色­彩,似乎有导线经过他的脑子,和他的感觉混杂在一起,当他说“蓝­色­”的时候,他感觉到来自远处一处眩目的光芒,然后听见自己说“光亮”,那种蓝­色­与光亮的感觉,立即转变成视觉的效果。

乔喘息着将照片坠落,似乎它在手中变成活的一样。

蓝­色­的光芒在他视野的中央啪啦一下变成一个小光点,就像关掉电视机时,荧幕上画面消失的情况一样。这光点逐渐变小,像是遥远的星光,然后消逝。

萝丝倾倚在桌面上正望着它,乔偷偷朝她那命令式的眼睛看了一眼,然后感觉到有些东西和他先前见到的有所不同。悲伤与怜悯没有少,同情与智慧依然存在,但此刻乔见到——或认为他见到——萝丝骑着一匹意念的疯马,正朝悬崖奔驰。她要乔追随于其后。

她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乔,你所害怕的事,和我无关。你真正害怕的是对你一生拒绝相信的事敞开心灵。”

“你的声音,”他说:“那种耳语,那一再重复的句子——开启你的心灵,开启你的心智——就像在施催眠术。”

“你真的不相信。”她如往常一样平静地说。

“照片上有东西。”乔可以感觉得出自己声音的颤抖和沮丧。“

“你是指什么严她问。

“化学物质。”

“不对。”

“一种可以经由皮肤吸收的谜幻药。”

“不对。”

“我从皮肤吸收了些什么东西。”他坚持己见,“使我陷入改变了的知觉状态。”他将两手在灯心绒夹克上面搓揉。

“照片上没有东西能这么快经由你的皮肤到达血液循环系统,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在几秒之内影响你的心智。”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对不对。”

“我知道是对的。”

“我不是药剂学家。”

“那就去请教别人。”她不带任何敌意地说。

“狗屎!”他那非理­性­的怒气又爆发了出来,就像他曾短暂地对芭芭拉发作过的一样。

他声音愈大,萝丝反而愈镇定。“你刚才所经历的,是心理学上的副感觉。”

“什么?”

杜萝丝此刻是百分之百的科学家。“副感觉,就是将刺激以不同的型态加诸在人身上时,所产生同一种型态的感觉。”

“非洲土人驱邪的那一套?”

“完全无关。举例来说,当一条你很熟悉的曲子开始演奏前面几个小节时,你不是在听它,可能你是见到某种颜­色­,或是闻到某种香味。对一般大众来说,这种情况是少有的。但大部分人对这些照片的最初感觉是的确如此——尤其是对神秘主义者来说,更为普遍。”

“神秘主义者!”他差点要一头栽在地板上。“我不是神秘主义者,杜博士,我是个犯罪新闻的新闻记者——或者曾经是。我只对事实感兴趣。”

“副感觉并不是宗教痴狂的产物,如果你本来是这么想的话。乔,它是有科学根据的。即使那些不相信的人,以及有良好教育背景的人,都认为那是人类意识最高境界的灵光乍现。”

她那原本冰冷的眼睛,此刻似乎热情多了。乔的眼光与她甫一接触,立刻移开。深怕那把火会延烧到自己。

“如果它是某种涂在照片上,由皮肤吸收的药物,”她那种令人发狂的轻声细语,八成是一种魔鬼施展伎俩。“那么在你丢下照片之后,药效会依然维持。”

乔一句话也没回,他内心极度混乱。

“但当你将它丢开时,这效果立刻中止。因为你刚才所面对的不仅仅是个幻影而已,乔。”

“妮娜在哪里?”

萝丝指着他刚掉落在桌面上的照片说:“你去看。”

“不要!”

“别怕。”

乔怒火中烧,这种狂乱的怒火,以前令他自己相当感到害怕。此刻他也害怕,但他无法控制。

“妈的,妮娜在哪里?”

“开放你的心灵。”她镇静地说。

“这全都是狗屎!”

“开放你的心灵。”

“开放到什么程度?直到我脑袋空空?那就是你希望的,对不对?”

萝丝给他时间让他冷静下来,然后说:“我并不要你变成什么样子,乔。你问我妮娜在哪里,你想知道你家人的状况,我给你照片,这样你就能见到她们了。”

她的意志力胜过乔,一会儿后,他发现自己已将照片拾起。

“记住这种感觉。”她鼓励乔。“让它回到你脑海。”

虽然他将照片在手里一再的翻转,但那种感觉没再回来。他用指尖在光滑的影像上绕圈子,但无法感觉到花岗石,铜版及草地。他召唤蓝­色­的光芒,也不曾再现。

乔愤而将照片丢掷一旁说:“我不知道我搞这些­干­什么。”

萝丝很有耐心地微笑着,她同情地向乔伸出手。

但乔拒绝握她的手。

乔现在觉得她就像新世代的宗教狂热份子,这一点虽然让他深觉挫折。但他也为自己不能第二次迷失在那幻觉似的蓝光之中而感到难过,他使蜜雪儿、克莉丝和妮娜都失望了。

但他想,如果是由于化学药品或催眠术所产生的幻觉,那就没什么意义了。就算自己再作一次白日梦,也无法挽回他所失去的。

一连串的困惑在他脑海中飞跃穿梭。

萝丝说:“没事了,浸染的照片通常是足够了,但不是每次都可以。”

“浸染?”

“没事,乔,真的没事。以前有一个人……一个跟你一样的人……唯一能让他相信的方法,只有靠接触。”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接触。”

“什么接触?”

萝丝没回答他的话,她拿起那张照片,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似乎她真的清楚地在上面看到了一些乔看不到的东西。

若说她的心智此刻接触到混乱的话,那她掩饰得很好。因为她像乡村池塘,在无风的黄昏一样的平静。

她的镇静只会使乔火上加油。“妮娜在哪里?妈的,我的小女儿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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