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众人三五成群,或去村中野外散步,或去湖边戏水划船,还有趁天光未尽去放风筝的只有缇箬和濯汐自愿留下收拾大家就餐后的残局缇箬是个极能干的人,又十分为他人着想,想到濯汐正是贪玩活泼的年纪,不过在厨房转了个圈儿,便哄她也去玩儿
此时天色将黑,濯汐独自一人也懒怠再出去,打算回房看看书打发时间zxSm
经过客厅时,忽听一串丁冬欢跃的琴音打从旁边的琴室传了出来不早不迟的,谁会在那里弹琴呢?推门进去,没有开灯,傍晚的余光从整幅的弧形钵墙面透射而入,托现出木地台上钢琴的轮廓目光一转,即看到琴架前的弹奏者
“翊昕,是你啊”心情分外轻松起来
“把门带上”翊昕示意她过去,手指继续流畅地敲击着琴键
濯汐以手支持在琴盖上,聆耳倾听,心情随那跳跃的琴音飞翔♀是多美的声音啊虽然已是光线朦胧的傍晚,却象沐浴在金色的暖暖阳光下漫步,满目春guang烂漫,百花开放,脚下溪流潺潺,飞虫躲在草丛里私语
美妙的乐曲令她沉醉,微微上扬的唇角不自禁含满了笑意
翊昕空出只手,托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低声说:“濯汐,还记得我答应要弹钢琴给你听的事吗?”
有什么温软甜蜜的东西从濯汐胸中涌起半年多了,他竟然还记得那个约定那个奇妙的夜晚,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昔;她患难与共的知交,此刻就陪在她的身旁
琴声徐徐而止,翊昕侧过头,眼眸在昏暗的天光里发亮,“我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天实现诺言,甚至想,可以每天为你弹奏”
气氛在这一刻似乎凝固,又似有丝轻微的震颤如果可以每天坐在这里等候日落,在暮霭里陪伴知交的人聆听清音雅曲,那该是件多美好的事啊可是,可是……不,那只是个奢望罢了濯汐胸中瞬间充盈的欢悦又在瞬间被一种淡淡的酸苦所替代,最后化为低微的声音,“翊昕,谢谢你♀样好听的音乐,哪怕只能听到一次我都很满足很快乐了”
翊昕心头一沉,嗓音顿涩,“原来就这样都可以了?看来我太自以为是了我总想做得最好,却不过如此”
“不,翊昕!你对我的好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们共同经历过的时光,你给过我的勇气信心和快乐,我永远都不忘记”
“可是有用吗?”翊昕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双眸里颤动的人影,“我就算把全世界放在你面前,你还是会走掉,对不对?”
她躲避开他坦白的眼光,可是从那长长睫毛下浸出的润湿却暴露了她的心迹她的语气是那么无奈,“本来在斗弦宫消灭了所有惑夜天使,我就该回去复命了可是,我舍不得大家,我还想多看看你们每一个人我给自己找可以找的每个理由,哪怕能够多汪一秒都好但也只能到此为止,过了阿珑的生日,我无论如何都要走了”
“不要回去!我想你留在我身边”翊昕郑重地发出请求
殷切的话语,即使单纯如濯汐,也明白了这感情和其他的朋友是不一样的然而,这本该人世最美妙的幸福于她却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反让那离别的愁绪更添上了感伤她轻轻抽手,“虽然惑夜天使已经覆灭,我完成了使命但是,我终究不是人类,而是仙境落翠莛森林的一个精灵,必须听命于落翠莛森林的树妖”
“那你回去之后,还有再出来的可能吗?”
“翊昕,不要想我了”濯汐再难自持,声音里已有了呜咽,“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我不能随便离开仙境我们,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翊昕闭上眼睛,世界一片漆黑,而他的心就在这黑暗中一寸寸陷落他低下头,捉住她的胳膊,想要留下一个刻骨铭心的吻痕,濯汐却一把推开了他,手指猝然按到琴键上,发出几声凌乱的丁冬脆响
琴室随之寂静下来,两个安静的人影,虽然相隔咫尺,却象远离了千山万水,无法再逾越丝毫
良久,翊昕坐正身子,手指随意拂过琴键,奏响一曲《沁蓝之痕》♀曲调舒婉低沉,哀戚隐隐,便如一个失意的女子在耳旁喁喁低诉,诉说着一个古老的传说
夏日的余温还在南国的天空肆虐,遥远的北方却已显现出秋凉的萧索
夕阳映照着碧绿的纱窗,映照出屋内美丽的新娘她华服娇颜,本该享受着人世最美妙的时光,此刻却神色哀婉,指尖在琴弦上拨出无可奈何的忧伤——窗外马声嘶鸣,战鼓擂响,她新婚的夫君戎装在身,踌躇满志,即将率领勇士们踏上远去的征途
在漫长期待和焦虑中煎熬,相信他必将荣归的诺言一个个长夜难眠,一曲曲孤音难合,有谁知道多少红烛陪我泪尽成灰,多少针线在我手中萦绕成相思终于等来的,却是他命丧沙场的噩耗从此心碎了,弦断了,世间再不闻琴剑和谐之音
在某一个花开灿烂的清晨,人们发现她手握书信趴在窗台边,滴滴鲜血混合了冷泪落撒在窗外的杜鹃花上,不朽的灵魂已追随亡人去了远方
濯汐并不明白这曲《沁蓝之痕》的由来,只觉曲调伤感,满怀了思念和痛楚,仿佛自己此时心情,不由泪水盈盈,险些夺眶而出
她从琴凳边离开,走了两步停下,背对着翊昕说:“我们,我们这些天尽量不见面好吗?我消离开的时候,我们心里边都是平平静静的”
“好”默然半晌,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她咽下颗苦涩的泪珠,正要再挪动步子,听到窗户钵移动的声音,一个灵活的人影从窗棂外翻了进来
“翊昕啊~”欢悦的声音一扫室内的沉闷,“你总算是回来了!濯汐也在啊哟,怎么不点灯呐?”
“姿萝,你好”濯汐小声和这个永远精力过剩的家伙打着招呼
“是呀,我很好”匆忙应付了这声问候,姿萝已扑到翊昕身边唧唧呱呱嚷开了,“臭小子,你可真不够朋友,枉我为你们白邓这么久的心,你们明明昨天夜里就到碰碰村了,到现在也没派人来通知我一声”
“真不好意思,我是……”翊昕想要辩解,可姿萝那连珠炮似的嗓子根本就没法Сhā进话去,“这次来把房子都盖好啦,不愧是第一有钱人瑟拉修王的大手笔,比郡城里大老爷的房子看着顺眼多了看来你们是打算久住的罗?有没有给我留房间?除了卧室,还必须有足够大的实验室我比较喜欢有转角大阳台的房间,采光好,空气好……”
“可以,我叫缇箬……”
“房子不用急,回头我亲自安排如何布置先跟我来,我还有要紧的东西送你呢哼,我离开异离域时送给你的手绳呢?怎么到阿禤那里去了?呸,便宜了那个小无赖!每次送你的东西都不好好收拣,这次被大女巫流放,算你活该我告诉你哦,这回的东西可再不能弄丢了,你压根儿不知道它来得有多稀罕呢”
姿萝不由分说的,拽住翊昕就往屋外走翊昕尴尬万分欲言又止地看看濯汐,可根本来不及说一个字,早被拖得远了
濯汐轻轻叹口气,望一眼仿佛余音未绝的琴架,心中懒懒的无所依托,好一会儿才慢慢出了琴室
低着头,不留意正与打客厅里经过的某位人撞个满怀
“濯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是缇箬的声音她这会儿正抱了满满一捧野生的菜栾藤花,被碰得哎哟一声,赶紧小心地把花都挪到左手,空出只右手扶住濯汐见濯汐没精打采的,眼角泪痕犹存,她暗暗有些诧异※琴室里睃上一眼,琴盖开着,却另无他人
她宛然一笑,大致明白了几分,拉了濯汐的手一同踏上楼梯,说道:“翊昕呀什么都好,就是偶尔有点坏脾气,又不会说软话哄人好啦,好啦,不要生气啦那家伙什么事在心里边都揣不过夜,多半这会儿已经在后悔了,明天一定会主动来道歉的”
濯汐知道她会错了意,可又不好解释,只有勉强一笑,低头不语
两人一同上了二楼,缇箬脚下却又有了踟躇她把花塞到濯汐手里,托说是自己还有其他事情,烦请她顺便送到骋房里去
骋的房间在二楼左侧最里端他今晚也没出去一来不喜欢去凑热闹,二来他虽然无所谓肉体的受伤,在回音石窟受到的打击还是不轻,正需要调理
接了花,听说是缇箬让转交的,他神色淡淡的,随手把花Сhā在靠窗的大瓶子里
濯汐想到他性情惯来冷淡,只恐他不耐烦这些花呀朵的,拂了缇箬好意,自个儿想了理由解释说:“缇箬姐姐真是个体贴的人呢,的新建的房子空气不是很好,特意摘了这些花来如果你觉得只这一种花太单调,我明天……”
“花很好”骋无关忧喜地答应着目光汪在花朵上,半晌才说道:“这种花在卡枫屯很常见,单薄卑微,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总是在经历挫折之后又开满了山野”
濯汐微微一愣,一时想到骋多佞不幸的遭遇细细想来,诸位挚友都各有前程,唯有骋,他的未来该多么惨淡
“骋,你,你以后怎么打算?”
“陪着母亲在这里安度晚年”
那么,母亲仙逝之后呢?你怎么办?百年之后呢?千年之后呢?就这么孤苦伶仃没有任何期待地流浪吗?
那种无望的孤独,漫长到没有尽头,该是多么可怜
“骋,你跟我去仙境好吗?”她突然起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