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看不到阳光
在装饰豪华得犹如王宫的房间里,奥西局促不安的坐在真皮的沙发上,接受着瓦姆派尔令人脊背发凉的审视。边上坐着的弗雷德丽卡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奥西斜眼望望女孩,丝毫不能从她那里得到任何帮助。
“你变了,奥西。是什么改变了你?”瓦姆派尔向前走了两步,膝盖靠在了茶几上。那茶几上有两盏白色的瓷杯,各自被垫在一块绣有蝙蝠图样的杯垫上面,那里面盛有颜色鲜艳的红茶。瓦姆派尔站在那里俯视着奥西继续说:“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让自己变得年轻,但我没想到你的心智和你的容貌一样变得那么不成熟。看着我的脸,你那样东张西望的样子实在很像个傻瓜。”
瓦姆派尔看到奥西抬起脸来用一个软弱的眼神望着自己,身体还下意识地往沙发里面缩了缩。这让这个经验丰富的吸血鬼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诧的表情。在他记忆中的奥西,如果自己这样对他说话,他一定会用更加尖刻的话语来反驳或者是用高傲的沉默来表达自己的不屑。但眼前的这个人,简直认不出丝毫当初的奥西该有的神态。若不是奥西血管里流淌的那熟悉的味道,瓦姆派尔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奥西。
瓦姆派尔失望地谈了一口气:“现在的你是如此虚弱,即使是一只普通的野兽都不一定能够单独对付。而你竟然还只带着这么一个小女孩就出来旅行!你已经疯了吗?”瓦姆派尔一边说着,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一边将视线慢慢转移到了弗雷德丽卡身上。她一直都被瓦姆派尔忽略。而刚才在大厅里,那些吸血鬼们也都几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这让瓦姆派尔觉得即使是幻觉也应该要比这个女孩的存在要真实。当然吸血鬼是不存在任何幻觉的,对于任何幻术魔法和精神系魔法也都免疫。
“不要总是那么望着我,我需要的是回答!”这个平时总是把自己包裹在冷静之中的吸血鬼自从再次遇见奥西之后,耐心已经被渐渐的消磨殆尽,“你想要怎么样我不在乎,但我不希望奥莉西雅受到任何的伤害!”
瓦姆派尔看见那个神经如同腔肠动物一般的女孩突然抬起了头,眼神中反射出犀利的光华,又随即黯淡了下去。“奥莉西雅已经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瓦姆派尔的心脏就好像被银质的巨锤狠狠地砸了一下,周围的空气触到肌肤甚至都有刺痛的感觉,这种感觉甚至蔓延到发稍与指甲。愤怒、惶恐、惊讶就好像毒蛇一样缠满了他的全身,这样那样的感觉他本该从来就不曾拥有。是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活物的感情?二代吸血鬼是被一代吸血鬼聚集在死去人类的身体上的死亡气息,并不像三代以后的吸血鬼是从人类转变而来。瓦姆派尔本不应该如此,但为什么?是第一次见到了陆上的阳光的时候,被生命女神塞西里亚所感染?还是第一次见到了奥莉西雅的时候,被那个无垢的邪魔所俘获?
瓦姆派尔神情激动地绕过茶几,双手抓住弗雷德里克的领子,把她从沙发里提了出来。旁边的奥西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把刚刚说的话再重复一遍!”瓦姆派尔大声恐吓着。
“瓦姆派尔,冷静下来!”奥西在一旁用命令的口吻喊着,但瓦姆派尔却连头都没有回,依旧冲着女孩毫无风度地大吼:“你再说一遍!”
女孩的眼神又恢复成了起先那毫无神采的样子,就好像人偶一般,面对瓦姆派尔声色俱厉的恐吓没有任何的反应。被那样的眼神看着,瓦姆派尔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他紧咬着牙,狠狠地抓紧了女孩的领口。女孩的脸已经因为气紧而涨得通红,却丝毫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
“瓦姆派尔,你给我放手!”奥西用双手去拉扯瓦姆派尔的手臂,那只坚如磐石的手臂却丝毫不见松动。“你不要伤害弗雷德丽卡,你想知道什么我来告诉你!”
瓦姆派尔慢慢会转过头来,望着奥西那慌慌张张的样子,手终于慢慢送了开来。他紧盯着奥西,那双怨毒的眼睛也正盯着他。“你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奥西为了解释这样的事情感到头痛。这事情的本身太过复杂,而他自己也并不是完全了解。他先淡淡地说了句:“弗雷德丽卡,你先出去一下。”即使再怎么迟钝,奥西也不可能不发现弗雷德丽卡对于奥莉西雅的特殊感情,让这样的谈话唤起她的记忆实在是不明智的选择。
弗雷德丽卡整了整衣服,从这个很快便从这个气氛压抑的房间出了去。
幽暗的走廊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轮廓鲜明的肖像画。画里的主人公们一个个都是那样的英俊或者美丽,却都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仿佛是愚蠢的画家没有将他们头上的犄角忠实地反应出来,而分叉的舌头和尖尖的尾巴则是确实不能从画中看出来的东西。不过比起人类贵族城堡的走廊里挂着的那些毫无性格的祖先们的肖像,这样毛骨悚然的形式反而更令人容易接受了。
弗雷德丽卡走在走廊里,却不知道自己在走向何处。她被这样的感觉困惑了好久,早已经习惯这样盲目地移动步伐。这时候塔那托斯又鬼魅一般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可从那张充满了阴谋与欺骗的脸上,女孩丝毫不能温习到奥莉西雅的平和。
弗雷德丽卡丝毫不理会塔那托斯继续前进着,塔那托斯也只好面对着她倒退着行走。“你终于离开了那个令人厌烦的家伙了,他身上的那种气味让失去了肉体的我无法忍受而不能出现。这令我们许久不见,难道你不想念我吗?”从弗雷德丽卡冷冰冰的表情上,塔那托斯立刻得到了回答。
“你急于想表达对于一个人的看法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如果奥西寻找食物时短暂的离开不足以让你出现的话,现在你也没有任何理由来到我面前。”弗雷德丽卡不能够确认,自己的言语是否是出于对那张脸的尊重。她至少知道,自己本身是并没有心情和眼前的那个人说话的。
弗雷德丽卡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她不得不停下脚步,从窗口向外望去。远处是橘红色的云雾,仿佛渗透着血污一般。而下方则是广袤无垠的黑暗,望不到底的深谷,这些都留给了前方一片巨大的空旷。即使这里并不是地狱,那样的深谷也一定是通往那吞吐着炙热的火焰的地方。瞳孔中层层叠叠的地势让女孩少许有了一丝迷惑,在进入城堡之前她明明看到城堡是建立在一片空旷的平地之上,没有一处靠着这样的陡崖。她眼中望到的似乎只有麻木的虚幻,但漠不关心还是占据了主流的思绪。她随即回转过身,回到了走廊中面对现实中的塔那托斯。
作为一个没有实体的游魂,塔那托斯反而变得有趣了许多。或者只是因为女孩的心境变了,对她的阴谋与狡诈已经漠不关心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又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总之塔那托斯脸上被弗雷德丽卡尖刻的言语所赋予的人性化的无奈让她看上去可爱很多,她用受尽委屈的语气说着:“经营了许久的计划被突然打破的失落,你也应该给我一些时间去调整。难道就因为这样你生我的气了?”
“你无法对一个真诚善良的人生气,这就和你无法对一个纯粹的暴徒生气一样。前者因为她通常的善意而得到人们的原谅,后者则因为她的无可救药而丧失了对她生气的价值。但现在唯一一个可以让我生气的人已经不复存在,这是被你美称为‘计划’的阴谋突然失败所造成的结果。我不想知道你这次得出现又是带着什么样的‘计划’,只是无法知晓你是否会愿意向我解释一下我所关心的真相。”
“你要知道,真相是无法从他人口中得知的,你只能从这里或者那里听到或者看到事实。不经过自己心的处理,这些事实永远无法转化成真相。”塔那托斯一脸正经得说着,“我想要告诉你的事实是我的‘计划’曾经将奥西得身体变成了女性,但随着我的计划的失败,他也再不可能变回我计划中的样子。现在他的身体变回了七年前被罗兰杀死的那个肖——当时的具体情况你可以直接去问他,他会告诉你——所以他现在并不能算一个完全的活人。”
“对我有用的真相是奥莉西雅再也不可能回来了吗?”
塔那托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你就这样让自己死去了吗?”最后塔那托斯终于说。
“假如一个人是从小生活在这地底的世界,他并没有见过阳光的美好也就并不会感到生活在黑暗中的悲哀。但是如果有一天让他又一个机会来到了地面,被他看到了天空中的太阳。感受那金灿灿的温暖如同在母亲的怀抱中一样,那穿透一切的光明也让他的心境变得无比的清澈,世间的万物也被阳光染上了给中各样的鲜艳色彩。他在阳光之下欢快地狂奔、欣喜地舞蹈。他正要将自己没有边际的快乐表达出来,却又突然被塞会了地底,并且被告知今后再也没有见到阳光的机会,你认为他还会有活下去的信心吗?”
塔那托斯微笑了,笑得无比的灿烂。她本身就不是一个喜欢开到年轻人乐观看待生活的长者,而是把欺骗与罪恶的毒蛇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作为装饰的恶魔,把面对死亡的恐惧带到人间的死神,把生命女神的子女引向黑暗彼方的使者。但她这个微笑却并没有这么多的含义,只是因为:“你这种比喻和某个神经质的中年人曾经说过的是如此的相像。”
这是神经质的中年人指的就是瓦姆派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