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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两天后陈耀转出加护病房,而肖颖也可以顺利出院,她只是右臂上有轻微挫伤和骨裂,这几天被护工照顾的极好,补血生肌壮骨的汤水轮番伺候着,最后医生格外恩准她搬回家休养。

她找到医生道别,结果医生笑道:“明天我们还是会再见面的吧,你朋友不是还在这里?”

她微微一怔,也不禁笑起来:“对啊。”又说,“这几天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不必客气,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医生一边送她出去一边开玩笑,“不过真看不出来,你个子不大,力气倒是不小,那天一支镇定剂打下去我差点都要怀疑它根本没有用。”

“你当时该不会还想给我再来第二支吧?”

“几乎。”

“幸好。”肖颖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微微笑道,“那天是我太激动了,不好意思。”

医生稍稍正­色­道:”其实那也是正常反应,当至亲至爱的人遇到生命危险,如果还能保持冷静,那才是瞎扯。“

”是啊。“肖颖一手按着被风撩起的发丝,点头应着,若有感悟。

回到家才发现屋子里有了一些变化,明明那样细微,但还是一开门便注意到,原本立在客厅东北角的那只黑­色­行李箱不见了!

她着实愣住,丢下钥匙和包,连鞋也顾不上脱,将不大的公寓里里外外地搜了个遍,可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一切维持原样,什么都没动过,只是少了属于叶昊宁的箱子。

右手还没好利索,肖颖只得一只手从乱糟糟的包里费力翻出手机来,打电话过去,照例是长久枯燥的等待音。

这年月,别人早都用上彩铃绚铃了,就只有叶灏宁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单调,和他这人平时的表现完全不相配。

最后是移动那个呆板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中英文来回循环,倒是不厌其烦。

其实肖颖也已经被磨得没脾气了,尤其是这两天,她一有空就拨打他的电话,简直近乎变态的­骚­扰。

她想,有本事你就永远不要接,我 一直打,打到你电池耗光为止!这样想的时候,颇有一种恶意报复的快感。

最后还是因为有其他线路Сhā进来,改变策略,将电话拨到办公室去,这回只响了两声便有人接起来,果然是叶昊宁专署秘书的一贯­精­­干­作风。

秘书说:“叶总正在开会。”

“哦,所以才不接电话?”她仿佛自言自语,也听不出什么情绪,“难道连续开 了好几天吗?24小时都不间断?”

秘书显然因为她的莫名语气而微微怔住,但过了一会,仍旧声音温和地说:“叶总因为昨天才出差回来,最近公司事情比较多。”她很聪明地省略掉了出差的地点,毕竟有叶太在B市,他却还是订了酒店,这是多么可疑的一件事。

明知道这些都不是理由,然而肖颖还是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交代:“等会议结束后,请你让他一定要回电话给我 。”

“好的”

像是不放心,她又加了句:“就说我有非常重要的事。”

“好的,叶太太 。”

一直等到傍晚,叶昊宁才终于打过来问:“什么事?”

肖颖当时几乎已经歪在床上睡着了,被铃声惊出一层薄汗,一时反应不过来。

叶昊宁又问:“你不是说有非常重要的事吗?”

“果然还是李秘书的办事效率高啊。‘她爬起来冷哼一声,”我起码打了几十个电话给你,为什么你都不接?“

”难道你所谓重要的事情,就是质问我?“

”当然不是!“其实她也忘了,自己这几天执著地拨着同一个号码的初衷到底是为什么。

听筒突然安静下来,只听见一阵细微的声音,她问:”你在­干­吗?“

叶昊宁似乎冷笑:”和你有关吗?“

:是你把行李箱拿走的?”

“那又怎么样?”

她忽然沉默下来,受伤的右手手指轻轻扣住床单。

叶昊宁却终于在下一刻发了怒,只听见电话那头哐啷一阵闷响,也不知道他顺手挥落了什么东西,只是抖然提高了声音,字字犀利,却又愈发沉冷:“不是你说要我将东西拿走吗?不是你发短信说要我考虑离婚?现在一次又一次地打电话又是为了什么?你放心,文书协议我会尽快准备好,财产方面也不会亏待你,”稍一停顿,他才仿佛无限嘲讽地说,“你到时候只需要、签个字,就可以彻底解脱了。”

被握得发烫的手机一路往下滑,掉在床沿顺势翻滚着跌落下去,‘啪“的一声摔在地板上。

没有碎。

这个以坚固闻名的牌子,这样低矮的高度,当然摔不碎。

可是坐在床上的人却觉得身体里某个地方正在慢慢龟裂开来,因为手指的用力,尚未痊愈的手臂仍有一丝疼痛,很明显,仿佛沿着血管经络迅速传递蔓延至全身,让她几乎分不清究竟是那里在痛,又是那里痛的更深一些。

陈耀这几天一直住在医院里,虽说是单人病房,但因为几乎天天都会有人前来探视,所以十分热闹。

肖颖每回去看他,总能碰见一些熟悉或不熟悉的人,有的是过去的同学,有的则是陈耀现在的同事,大家陪着病床上的他说说笑笑,她有时反倒Сhā不上话,不免觉得有些别扭,好象自己待在那儿是多余的。

后来似乎陈耀也发现了,便趁着周围没人的时候说:”你的伤也才放好,不用天天这样跑来跑去的。’又笑:“是怕我闷吗?其实不会,你看每天都来这么多人,医生护士都快提意见了。‘

”是呀。”肖颖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削着苹果,“谁叫你人缘好呢。我只担心他们太吵,会影响你休息。‘

陈耀的嘴角仿佛向上弯得更加厉害,看着她仍是笑:”那儿有那么弱,其实我已经好得差不多,或许下周就可以出院。’

“你别逞能,多住一阵把,彻底好了再说。”她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起身去洗手,洗完手出来之后却见他拿着苹果,正自垂着视线出神。

其实他是真的恢复得很不错,面­色­已经不像最初时那样苍白憔悴,琥珀­色­的眼睛里也有了光彩,她只看着只觉得终于能够安下心来。

那日的生死一线,仿佛已经变得无比遥远,那样的噩梦,她只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经历第二回。

她慢慢走到床边,身体遮住了窗外的光线,在他的脸上划过一道暧昧不明的­阴­影,他抬起眼睛,忽然问:“小颖,你最近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啊。”可是事实上她却有点恍惚,因为突然发觉陈耀与叶昊宁在这一点上非常像,似乎都极为敏锐,可以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又或者真如叶昊宁所说,她的脸上藏不住任何东西。

见她不承认,陈耀却不肯轻易作罢,又问:叶昊宁来了吗?

肖颖下意识便说了实话:“没有”

陈耀不由皱眉:“你受伤,他都没过来照顾?”

“哦,不是的,他忙,前阵子不是请了护工来 吗?‘简直越说越没有底气,她不禁暗自咬住舌头,索­性­不再讲话,只看着忽明忽暗的光影在陈耀的眼底流动。

病房里安静下来,她只觉得他盯住自己的眼神锐利如有锋芒,几乎能将她看穿,心中不大自在,于是说:我走了。”

“好”他微一点头,脸上神­色­也似乎带了些须倦意,等她走到门口即将迈出去的时候,他才又忽然低底地说:“不要觉得歉疚,如果换作其他人,我当时也会这么做的。”

她停下来,却不回头 ,手指搭在门把上微微颤抖。

“我的伤很快就能好,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而影响到你的生活,你明白吗?”

“恩”因为背对着,她并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如何,只觉得心中发苦,像是十分艰难才能发出声音,:。。。。你放心,一切 都很好 ?“

可是事实上,一点儿都不好。

许一心后来怒其不争地说:‘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是呀,短信是她亲手发出去的,再去追究当时是否一时头昏脑热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

等待的日子仿佛变得漫长,每分每秒如同无声的煎熬。

可是,肖颖有时候甚至恍惚,因为不知道自己真正在等的究竟是什么。是离婚协议?还是某个转机?

接到律师的电话是一周后,通知她回C市签字。

星期六乘飞机回去 ,在庞大的机体离地升空的那一刹那,某些并不太遥远的记忆突然伴随着轰鸣的引擎声席卷而来。

那天的傍晚,那个人出其不意地落座在她的旁边,旋窗外是接近地平线的如血夕阳,清冷却又眩目,在他英俊的脸上投上一层隐隐的金光,他­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欣赏着她目瞪口呆的表情,然后一贯微凉的手掌稳稳地覆住她的手,曼声说,坐好,要起飞了。

那一刻,她竟心旌神摇,不能自抑.

有叶昊宁在的日子,似乎永远那样新鲜,虽然他常恶意地耍她,可是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其实后来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生气,甚至偶尔乐在其中.

最初,只是将他当作自己的救赎,谁知道,他带给她的,却是一方真真切切的全新的天地.

这样的结果,始料未及.

所以飞机一落地,肖颖就改了主意,并没有急着去找律师,反而坐上的士直接回家.

到了楼下她才记起已经没有钥匙了,看了看时间,按理说这个点上叶昊宁正在外面花天酒地声­色­犬马.

正犯愁,结果电梯开了,她不由眼睛一亮迎了上去.

钟点工黄阿姨看见她也微微睁大眼睛在:噫,小肖,你回来了呀."

肖颖笑了笑说:"阿姨,可不可以把钥匙借给我?我忘记带了."

"小叶在家啊."见她似乎有些诧异,黄阿姨又说,"正病着呢,都在家里休养了三四天了,怎么,你还不知道?"

她心里"咯噔"一下往下沉:"怎么回事?"

"有点低烧不退把,具体什么原因他没说我也不好问.不过一开始还真把我给吓着了,那天他出差回来,刚进门就好象站不住了,一张脸更加白得可怕,最后还是我扶着他进屋休息的."

肖颖连忙上前一步问:"那后来呢,叫了医生没有?医生怎么说?"

:哪个时候他只说太累了,睡一觉就会没事.我看他第二天一早又上班去了,以为真没大碍呢,谁知道没过两天就开始感冒发烧,现在基本都改在家里办公了,那位秘书小姐一天来回好几趟地送文件."

谢谢您阿姨.肖颖立刻转身走进电梯,在金属门合上之前勉强笑道:"我上去看看,您先回去把>"

按下门铃没多久,叶昊宁的身影就出现在打开的门板后面.

肖颖不由自主地打量他,只觉得或许是穿着黑­色­睡袍的缘故,整个人确实显得消瘦了一些,但是­精­神似乎还不错,因为那道眼神仍旧仿佛有穿透的力度,冷冷地看着她,让她觉得颇不自在.

于是,刚刚涌起的一点柔情暖意通通暂时退避三舍,她只楞了一下,便很自觉的地走进去,一ρi股坐在凳子上换鞋.

叶昊宁随手将门关上居高临下地看她,微微皱眉:"协议签好了?"

"没有"她倒是神态自若地仰脸,却有仿佛心虚于和他对视,于是只是盯着他的嘴­唇­,说:"先前也和律师谈过了,我对协议内容不太满意."

叶昊宁目光一敛,语调毫无起伏:“哦?哪里不满意了?”

“所有。”

他看着她半晌,才微微挑起­唇­角,似乎失笑,目光却是冷的:“是指财产分配吗?如果你觉得钱少了,可以自己重新拟一份,到时拿来给我签字。”

他说得如此轻松淡然,仿佛什么也阻碍不了离婚的进程,肖颖胸口一窒,不禁脱口而出:“我要房子和车,还有股票、”

“可以。”

她咬牙强调:“我指的可是你名下所有的房子和所有的车子!”她以为这样就可以为难到他,谁知叶昊宁仍是那副淡漠的腔调,不动声­色­地应道:“可以。”就只有那双眼睛深得令人摸不总有些丝毫情绪。

她不禁皱起眉:“那你以后住哪儿?”

“这和你有关吗?”

“叶昊宁,”她仿佛终于恼羞成怒,“呼”地一下站起来,“难道你这样不惜一切,就只求能和我尽快离掉?”

“这不正如你所愿?”

不是,当然不是!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低喊,可是她的嘴­唇­动了动,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再次看了她一眼,英俊的面孔神情冷淡倦怠,像是无意再作纠缠,转身要走,谁知脚步刚动一下,身体便禁不住微微晃了晃。

他顺手撑在鞋柜上,眼角余光却瞥见肖颖瞬间失­色­的脸,那里面似乎带着惊慌,因为她的手也在下一刻伸了出来,触到他的胳膊。

想必自己的脸­色­是真的很糟糕,所以她才会飞快地问:“你怎么了?”

可是叶昊宁仅仅愣了一下,便毫不留情地挥开她的手,兀自闭上眼睛定了定神,然后才慢慢走进卧室里,并顺手关了门。

肖颖一个人待在原地,这才发现客厅的茶几上随意散乱着水杯和药袋,俯身拾起来一看,居然各式各样用途的都有,治疗感冒,退烧,补充维生素,甚至还有一包药袋的标签上写满了英文,全是专业术语,她只勉强认得其中几个关键词,猜想大约是用来提高免疫力的。

幸好叶昊宁只是关了门,还没有小气到再给门加上一道锁,她乘机推开门板探头进去,见他已经躺上床,便走过去推推他,柔声柔气地问:“听说你病了?”

他仿佛睡着了,根本没听见她的话,一动不动。

她等了片刻,索­性­将手探上他的额头,结果才触到一点热度,却被他立刻挥手挡开。

床上那人仍旧闭着眼睛,只有眉心蹙起,似乎显得十分不耐烦,甚至感到嫌恶,肖颖只觉得心中微痛,刻意忽略他此时的神情,只是再度将手伸出去,“让我看看。”

这一回,叶昊宁倒是任由她试着温度,片刻之后薄­唇­微动:“你觉得这样还有意思吗?”并不像是在问她,因为声音过于冷淡,甚至还带着几分讥诮。

她只装作听不见,耐住­性­子问:“吃过药了?”

“有这闲工夫不如去写新的协议书,”

“是感冒引起的吗?医生怎么说?”

“你还有什么条件,可以一起提出来,我都能答应你。”他终于睁开眼睛看她,一字一句却犹如利刃,也不知将谁的心刮得更痛一些,他冷冷地说,“肖颖,我只是好奇,两年多的时间你是怎么忍下来的?”

气压太低,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肖颖深深呼吸,却还是抵不住胸口窒息般的疼痛,最后只得捏紧拳头直起身:“我也好奇,为什么偏偏是你救了陈耀。”

他只怔了下,便冷笑出声:“怎么,你要感激我吗?”翻身慢慢坐起来,眉梢眼角尽是嘲讽的意味。

见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叶昊宁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突然伸出手去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其实他的手心还是凉,但她却一动不动,甚至连挣扎一下都没有,就这样任由他在下一刻猛地用力,整个人重心不稳地跌坐在他身侧的床铺上。

“.....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对不对?”那样温热的气息尽数拂过肖颖的颈边,她却似乎忘了躲闪,“那么我救了他,你难道不该有所表示?”

“你想要我怎么样?”

她突然转过头,直视着这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只有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仿佛有极微弱的光亮猝然闪过,但很快便又暗淡下来。

结果叶昊宁只是静默了一会儿,突然退开身子低低一笑,其实那双眼睛里又哪有分毫笑意:“不要信口开河,我要的,你给得了吗?”

然后不再理她,就连目光都越发的冷淡。

旧的离婚协议被恶意的否决掉,已经作废,而新的又暂时没有草拟好,所以肖颖理所当然地住下来。

所幸家里的房间多,这一次她竟也不跟叶昊宁争床睡,只是在几个偏卧和客房之间来回轮换,最后终于找到一张比较舒适、软硬适中的床,与B市公寓里那张很像,躺上去,好歹能够睡个安稳觉。

钟点工每天都会过来,除去打扫卫生之外,甚至不知从何时起,也一并包下了洗衣煮饭的活。

肖颖初时还觉得不太习惯,于是便跟进厨房说:“我来吧。”

结果倒被那位阿姨推出来:“你去陪小叶,反正之几天一直都是我在做,没事。”

陪他?恐怕他现在连一个正眼都吝啬给她。

阿姨又是一副笑得很满足的样子:“而且他也喜欢我烧的菜。”一看就知道,一颗心早就被叶昊宁给收买了。

对此肖颖毫不意外,因为他就是这样,似乎只要他愿意,就能轻而易取地老少通吃。

倒是几天之后,钟点工阿姨开始好奇了:“小肖,你最近都不用上班吗?”

当时饭菜刚刚摆上桌,公司里的秘书也才报着大摞文件离开不久,叶昊宇从书房里走出来,正好听见这句话,所以肖颖的动作微一停顿,才面­色­自若地拖开餐桌千的椅子说:“嗯,请了假。”

阿姨说:“真好。外国人开的公司是不是比较宽松?我小儿子在国有银行工作,别说请两天假简直比登天还难了,平时甚至经常需要加班加点的,太辛苦。”

肖颖笑了笑:“各有利弊吧。况且,我也是有特殊情况。”

这时候叶昊宇也已经在她隔壁的位子上坐下来,却自始自终敛着眸光,仿佛对她们的对话充耳不闻,径自喝了半碗汤,又随便吃了两口方才便搁下碗筷。

正在整理流理台的阿姨立刻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手上还拿着沾了洗洁­精­的抹布,看着他问:“不吃了?"

叶昊宇点了点头:“嗯,饱了。”其实是因为上午吊了药水,有点影响食欲。

眼见他又走回书房里去,阿姨冲肖颖叹气道:“这几天他都是这样吧,吃得太少了,这可怎么行?”

肖颖也在心里暗暗皱眉,这会儿只好硬着头皮,在母­性­大发的钟点工阿姨慈祥又和蔼的注视下,推开椅子跟去书房。

正在整理流理台的阿姨立刻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手上还拿着沾了洗洁­精­的抹布,看着他问:“不吃了?”

叶昊宇点了点头:“嗯,饱了。”其实是因为上午吊了药水,有点影响食欲。

眼见他又走回书房里去,阿姨冲肖颖叹气道:“这几天他都是这样吧,吃得太少了,这可怎么行?”

肖颖也在心里暗暗皱眉,这会儿只好硬着头皮,在母­性­大发的钟点工阿姨慈祥又和蔼的注视下,推开椅子跟去书房。

窗外天气­阴­沉,眼看就有大片乌云压境,微凉的风卷动着窗前轻薄纱帘兀自来回飘荡,颇有山雨欲来之势。

书房里倒是一片灯火通明,而叶昊宇就靠坐宽大的书桌后,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肖颖不声不响地走过去,直到了近前,才说:“刚吃完饭,怎么就要睡觉了?”虽然吃得并不多,但总归是对身体不好吧。

结果叶昊宇姿势一动未动,只是低低“嗯”了声,像是完全出于礼貌修养的样子,其实这种态度更能将人噎死,倒还不如不答。

肖颖却一点也不计较,因为正自恍了神,不由得想到上一次,在B市的公寓里给他做消夜,他好像也是这样刚吃完就躺上床。

明明并没有相隔多久,可是彼时今日,无论关系和气氛,都早已经不能再相提并论。

她最后只好说:“你起来,我要用电脑。”

“你不是有笔记本?"

"没带来。”风吹在手臂上隐约有些冷,她又走过去轻轻关上窗,转回身时叶昊宇已经站了起来,她突然一咬牙说,“我准备辞职了。”

“哦,是吗?”这么多天以来,他似乎第一次正眼看她,紧接着却是极度不怀好意地猜测,“以后打算靠着分回去的财产过日子?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劝你最好尽快拟出一份令你自己满意的离婚协议来,就用眼前这台电脑。”他伸手示意,又停顿了一下,才说,“趁我改变主意之前,我倒是认真建议你多替自己某些福利。”

“那你就改变注意吧!”她突然恨恨地说,“最好你现在就反悔,我一点也不在乎!”

他愣了一下,眉心微动:“你说什么?”他这样聪明的一个人,此时此刻却好像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肖颖只觉得喉间如同堵着一团纱,十指在身后慢慢绞纽在一起,看着对方冷淡中带着几分讥嘲的眉眼­唇­鼻,那些全都是她所熟悉的,可是如今它们的作用只是将她心里的那些话统统顶回去,毫不留情地顶回去。

过了好半晌,她才终于再度发出声音:“你口口声声提离婚,叶昊宇,你真就这么想和我离吗?”腔调虽然依旧倔犟,但他的样子还是仿佛有点委屈,背后就是­阴­云密布的天空,乌黑的云层隐隐翻滚,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明明逆着光,此刻却像漾着水,那样清晰地柔软,仿佛一碰即化,又令人不敢逼视。

叶昊宇看着她,只觉得胸口一阵烦闷,强子定了神,­唇­角的线条才再度逐渐僵硬下来,微微眯着眼睛,似乎觉得她荒谬无比:“你失忆了吗?离婚是你亲口提的,如今怎么反倒像是被我欺负了一样?”

说完转身欲走,可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动作这么快,几步追上来,拉住他的手臂。

他侧过脸去皱了皱眉,结果她说:“我后悔了。”等了等,见他似乎没有反应,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说:“我后悔了,哪天我根本还没想清楚。”

“所以,我不要离婚。"

长久的静默之后,雨点终于穿过厚重的云层,霹雳啪啦落下来,砸在窗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可能。”

下一刻,她的手就被不清不重地拂开。好像这是第一次,肖颖觉得自己的指尖和掌心竟然变得比他还要凉,其实这样的丝丝凉意早已经迅速地延着经络钻进心里去,她茫然地低头去看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然后又同样茫然地抬起头,只觉得叶昊宇的­唇­边如同噙着寒冰:“你当我是什么人?你又把这段婚姻当成什么了?予取予求,随来随走,肖颖,你真当自己有这份本事?”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平稳,可是据她对他的了解,这才正是他盛怒之下的表现。

叶昊宇的脸­色­在灯光下依旧显得有些苍白,其实就连眼神都仿佛带着无限倦意,不肯再多看他一眼,径自走出房间。

婆婆那边也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知道她回到家来小住,于是一个电话打过来,让两人抽个时间过去吃饭。

只不过以他们目前的关系,一同出现在老人家面前,实在是件既累人又很冒风险的事,况且叶昊宇的这一场感冒断断续续几乎一直没有好,每天只在家里处理几个小时的公务,可是对他来说却都像是要耗费掉许多­精­力,与之前备受许一心推崇的超人形象相去甚远。

所以肖颖只好打扮得妥妥贴贴,只身赴会。

席间也主动将自己要辞职一事告知给叶母听,肖颖说:“辞职报告其实已经交上去了,只等上司批准。”

叶母自然十分高兴,又问:“不是还要办交接手续吗?你现在待在这边,没问题吗?”

“没有,我将年假一起请出来了。”其实当初请假的时候颇有点豁出去的味道,并不是不爱这份工作,只是突然觉得有些东西要比一份远在B市的工作更为重要。

就像当初所说,去B市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和价值,那么现在呢?或许她只希望可以做些什么,然后成功地留住某一样东西。

然而奇果却听见叶昊宁再度闲闲地开腔:“没别的问题了?”看样子似乎意犹未尽。

她被这样一撩拨,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问题多着呢!就看你会不会如实回答了。”

“说吧。”他换了个更舒服惬意的姿势,连眉心都未动一下,仿佛早有准备。

怪的是,她以前做事可从来没有如此有目的­性­。

叶向国下到县里考察去了,按原定行程应该还需要三四天才能回家,所以叶母一个人在家闷得慌,好不容易有人陪她说话了,自然不肯轻易放人离开。

肖颖后来才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言多必失,有些话本来不该说的,结果到底还是说漏了嘴。

果然,叶母立刻皱起眉问:“病了?既然都这么久了,怎么也没和我说过?”

肖颖觉得为难,嗫嚅道:“其实就是感冒,不想让你们担心。”

叶母像是想到了什么,便叹气:“这孩子小时候也是这样,因为当年生他的时候是早产,导致他感冒发烧简直就像家常便饭,那时候叶向国又经常不在家,几乎一到晚上我就担惊受怕的。”

"真的吗?可是我认识叶昊宇之后,他到很少生病。”

“嗯,后来长大了也就自己慢慢好了。”叶母说,“他小时候还贫血呢,唉,说到底就是先天体质不好。记得有一次他逃课,那时候才八岁,结果被他爷爷施行家法关了起来,就关在那种老四合院的小杂物间里,谁知等一家人外出看完电影回来才知道停了电,而他当时就躺在黑漆漆的角落里,浑身滚烫不省人事,差点把我们吓死。”

肖颖有些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问:“所以他怕黑?”

“是呀,后来连睡觉都要开着灯。就为这事,他爷爷也后悔得要命,从那之后就再没用过这种方式惩罚小辈。”或许是见肖颖脸上神­色­莫名,以为她也在担心,婆婆便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不过,以后你回来就好了,可要记住时常监督他,争取规律的饮食和作息。”

肖颖的申请有点僵,垂下眼睛说:“只恐怕他不会听我的。”

“瞎说。我倒觉得你说话比我管用得多。那小子什么时候把我的叮嘱当回事了?反而是你,有时说他两句,我看他居然还不会反驳。”

有吗?

肖颖不禁纳闷,该不会是婆婆大人那一向引以为傲德记忆力突然失灵了吧?她怎么觉得恰恰相反呢,她有哪句话是不会被叶昊宁反驳的?

况且现在就算有尚方宝剑也没用了,叶昊宁似乎是铁了心要将她视作空气,进进出出爱理不理,只怕是碍于一时未能解除的夫妻关系,所以才很给面子地没把她立刻赶出去。

现在这样,她哪里还有资格监督他的饮食作息?

不过对于婆婆的话,肖颖倒是留意了几分,于是当天私下找到叶昊宁的医生,开门见山地提出自己的疑问。

医生貌似不解,立刻微笑道:“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应该是叶先生最近工作太累才导致免疫力下降,恢复的速度自然比较慢。”

“他以前也是一样这么忙。”摆明了不信任,肖颖追问,“病历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结果医生一本正经地摇头:“对不起,因为叶先生亲自交代过。”

“就连我也不能看?”

“对。”

愈加显得可疑,肖颖只得不依不饶:“那请你跟我说真话。”

“什么真话?”

她气得真想一把掐死眼前这男人。心想,他怎么不去做演员?这幅疑惑又无辜的样子装得真像啊,任她是出浑身解数地纠缠,他也不为所动。

最后她实在没办法,只好动之以情,有些委屈地说:“可我毕竟是他老婆,他这样让我很担心。”或许是脸上的表情真的十分配合,对方竟然似乎被打动了少许,面露难­色­:“其实你可以直接去问他,岂不是更方便?”

“如果他肯说实话,我又怎么会来找你呢?”她想了想,突然神­色­极其认真地说,“其实他前不久一次­性­抽了400cc的血,我一直想问,这样子对身体有没有影响?”

从下一刻那医生的眼神来看,肖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由心里一紧,立刻接着问:“听说一般献血之后如果休息不好,很容易导致抵抗力量下降对不对?那如果那人正好先天抵抗力就比较差呢,又或者原来贫血呢?”

医生深深看她一眼,终于转身从铁柜上抽出一份病历,她几乎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结果却发现那并不是递给她的。

医生只是慢条斯礼地将病历本翻开来,清了清喉咙,然后说:“因为叶先生本人交代过,所以我不能把他的病历给你看,但是你刚才提的问题,很凑巧,最近我手上有一位病人恰好就是这样的。”他抬起眼睛,看了看正襟危坐的肖颖,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才接着说,“在身体状况原本就不太允许的情况下抽了血,并且之后又没注意休养,结果除了免疫力会急剧下降之外,还有可能导致急­性­贫血。”

肖颖一惊,想说话,却被对方抬手打断:“不过幸好,目前这种症状只是轻微的,经过药物和调养,一至三个月之后就会逐渐恢复痊愈,也不必太过担心。”

肖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情走回家的,只知道一路上胸口都在突突发疼。

其实医院距离家里并不近,天气也不好,持续着几日的连绵­阴­雨,地上湿滑肮脏,道路上的汽车飞驰而过,随时都可能卷起飞溅的水花和泥星。

但她只是茫然地迈着双腿,思维仿佛被人搅碎,脑子里乱轰轰地一片,唯一的感觉一个,那就是疼痛。

到家的时候钟点工正要离开,阿姨见了她的样子不由叫道:“哎呀,怎么搞成这样?”

肖颖自己倒没注意,低下头看了看才发现米­色­裤腿上尽是深褐的泥浆印子,邋遢无比。

她一言不发地走进屋,却并不急着换衣服,反倒一把推开卧室的门,可是里面没有人,她呆了一下,又立刻转身走到书房门口,只听见身后传来阿姨的声音:“小叶出去了。”

“去哪儿了?”

“说是出去见朋友。”

她又问:“走了多久?”

“午休之后就出门了,怎么着也有两三个小时了吧。”阿姨解释,“临走前说不回来吃晚饭,我以为你也一样呢,所以正准备走。”

“哦,没事,您先走吧。”

打发走了阿姨,肖颖也没什么胃口中,便心不在焉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结果一直到了夜幕低垂,叶昊宁才开门进屋。

肖颖几乎跳起来问:“你去哪儿了?”

可对方却只是淡淡瞥她一眼,反问:“需要向你报备吗?”

,心头只是软软的,仿佛陷进吸足阳光温度的沙子里,一片温暖的绵软,她跟在他身后轻声说:“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叶昊宁走在前面,听后步子微微一顿,半晌才侧过头说:“我没事。”

其实他的面­色­依旧冷淡,但气氛还是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肖颖来不及细想,就已经凭着本能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又似乎怯怯地试探,生怕被 甩开,所以不太敢用力。

结果叶昊宁的手指只是动了一下,仅仅只是动了一下而已。

心头提着的一口气倏然松下来,肖颖觉得机不可失,于是飞快地紧紧用力攥住他的手。

“你­干­嘛>”一时半会儿,叶昊宁的声音里倒也听不出喜怒。

她只是一言不发地突然靠过去,将脸贴在了他的背后。

其实过去从没做过这样的举动,所以不知道竟会是如此踏实温暖的感觉。

叶昊宁一怔,背部线条不禁有些僵硬。

她说:“对不起。”声音闷闷的,但又十分坚决­干­脆。

叶昊宁问:“你对不起我什么?”

肖颖说不出来,只说:“我们不要离婚好不好?”

结果身前的人沉默片刻,突然轻忽地笑了笑,带着冷哼:“这样拖泥带水,可不像你一贯的作风,当初发短信的时候呢?恐怕根本没有犹豫吧。”

她似乎语塞,半天才懊恼地说:“是我错了,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才可以呢?”

然后死死地环抱住他的腰不肯松手,硬声硬气,近乎耍赖道:“反正我是不会签字的,随便你怎么办!或许你是正好想借着这次和我一刀两断,然后去找别的女人过好日子?那我就更加不会撒手了!”

叶昊宁本来还想翻脸,谁知听到最后一句,终究还是忍不住口气微松:“我可没你想的那样龌龊。”

她趁机道:“那就不要和我离婚。”

“理由呢?你不能永远像个小孩一样,随着自己的喜好做事。”他的声音里仿佛带着一点倦,“这样反复无常,你当我不会累吗?”

“..........”

恍惚记起很久以前也有人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肖颖心里蓦然一紧,以为他下一刻就要分开她的双手,可是他说完之后却一动不动,瘦削的背挺提直直的,犹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山峰。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够了解他,是因为他总是藏得太深,让她永远走不进他的心里去,可是如今才知道,只不过是自己没有用心罢了。

他没说错,她是真的不够用心,心有旁骛,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误解和错过。

已经是那样明显的事实,她却一直发现不了。

那些曾经以为离自己十分遥远的东西,如今才知道,近得触手可及。

“有一个理由。”最后肖颖说,“只怕你不会相信。”

谁知叶昊宁却说:“为什么不信?我早说过,你根本不会撒谎。”

她有点尴尬:“谢谢夸奖。”顿了顿,才郑重其事地说,“因为我爱你。”

他仿佛没听清,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便要求:“再说一遍。”

她仿佛是豁出去了,一咬牙,沉声说:“不管你信不信,以前的人和事,我真的已经都放下了.....现在我爱的人是你,所以不想离婚。”

事后过了很久,这个话题仍时常被某恶劣之人拿来说笑。

“我说肖颖,你主动起来真是可怕。”

她早就习惯了,所以不理他。

“难道当时不担心我拒绝你?”

“在你面前我早就没有面子可言了,难道不是吗?”

“不要这样说,我什么时候不尊重你了?”

“.....”

每到这个时候,肖颖就会愤恨地想,早知道就离了算了,也好过此后天天受这种讥讽,简直是非人的待遇,­精­神上的折磨!

把饭菜端上桌,她板着脸说:“麻烦让一让。”

叶昊宁倚在门边,侧开身子,仍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恼羞成怒地开腔道:“你是不是前一阵低烧烧傻了,好好的笑什么笑。”

可是对方根本不与她计较,只是不置可否地转过身施施然去洗手,准备开饭,她就好比攒了很久的力气,却一拳打在一大堆棉花上,根本无处发泄。

于是只好在吃饭的时候小声嘀咕:”我看原来就是傻的。”

仿佛是自言自语,但还是被叶昊宁听见了,他很快便停下筷子扬眉问:“你说什么?”

她说:“如果不傻,当初在医院里怎么可能那样见义勇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有这么夸张吗?”叶昊宁哂道:“我自己的情况,我心里清楚的很。”忽又狐疑地微微眯起眼睛看她,“肖颖,你该不会以为我那样做是因为不想你伤心吧?”

她抬起眼睛瞪他。

他立刻笑得很诡异:“你会不会想太多了?其实我只是纯粹出于人道主义罢了。”

“随你怎么说。”她讪笑一下,重新埋头吃饭。

不争论并不代表不计较。

肖颖私下盘算了一番,觉得十分有必要为自己扳回一城,否则这日子以后没法过了。

恰好叶昊宁的妹妹带着男友从澳洲回国来渡假,一家人吃完饭之后,肖颖便在厨房帮忙准备水果。

阿姨三番五次地催她:“你别忙了,出去和他们聊天吧。”

“没事,我就想站着多活动活动、”

“说起来你最近倒像胖了些”阿姨侧过头来打量她。

肖颖不禁一窘,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讲出去都丢人,这阵子叶昊宁生病,她照顾他,结果却把自己照顾胖了三四斤。

上次因为回B市办离职手续,和几个老朋友见了一面,许一心就颇为怀疑地问:“你是不是把叶昊宁的补品全都偷偷吃进自己肚子里去了?”

可是事实上哪有什么补品?叶昊宁趁着生病,简直已经将他一贯挑剔的特质发挥到了极致,尤其是在她主动示弱之后,更是当机立断地打发走了能­干­的阿姨,开始明目张胆地奴役她,却又常常说这个不满意,对那个不合胃口的,气得她想跳起来骂人。

但终究还是于心有愧,不得不忍气吞声。

然而就是在如此受压迫的环境下,她反倒胖了,真是千古奇事。

所以叶昊宁才会嘲笑她:“人家都说心宽体胖,看来你对现状十分适应及满意嘛。”

天知道她有多么想冲上去拳打脚踢一番,可看着他那张明显清减下去的面孔,最终还是只能咬着 牙忍了又忍。

不过现在可好了,果然如医生之前说的那样,经过悉心调养,叶昊要又重新恢复了许一心心目上无可比拟的超人形象。

肖颖觉得眼前仿佛有一大片曙光,七彩绚烂,意味着苦日子就要到头了。

主动点儿啊。”

其实她的眼睛与叶昊宁的极为相似,同样漆黑深邃仿佛蕴着微光,十分漂亮勾人,可是对方却似乎不为所动,又或许是早就习惯了,竟然只是抿着­唇­角淡淡地笑了一下:“我都已经得到你家人的一致认可了,还需要穷表现什么?”

“就冲你这态度,我就不认可你。”

“都见过家长了,再反悔是不是有点迟?”

“还没加印盖戳呢,是你高兴得太早了!”叶思颜拖着他站起来,连水果也不吃了,两人一路回到卧室,继续­唇­枪舌剑。

肖颖回过头,就只见叶昊宁靠在沙发上低低地笑,她心中若有所动,便问:“是不是感觉特别开心,遇上同类了。”

“还好,一般般。”他又看她一眼,指指楼上,“我不吃,你拿去给爸妈。”

“阿姨已经送了一份上去了。”肖颖自顾自坐下来,挑了一颗草莓,看都不看他,“谁说是给你吃的?”结果没过几秒钟,她还是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刚才在谈论谁呢?”

叶昊宁似乎不懂,扬眉反问:“谁?”

“你妹在澳洲街头遇到的那个,一见我走过来,她就神­色­古怪,到底怎么回事?”

见她满腹狐疑,叶昊宁倒是忍不住笑了声:“真奇怪,你最近怎么越来越敏感?”

“你是说我以前很迟钝?对于这一点,我早就承认过了,用不着你提醒。不过,近墨者黑嘛,我难免要改变一点。”又说,“别打岔,快说!”

叶昊宁仿佛无所谓,轻描淡写地报了个名字:“唐昕。”

“哦。”肖颖应得飞快,其实是因为心里隐约猜到了,于是不再出声。

果却听见叶昊宁再度闲闲地开腔:“没别的问题了?”看样子似乎意犹未尽。

她被这样一撩拨,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问题多着呢!就看你会不会如实回答了。”

“说吧。”他换了个更舒服惬意的姿势,连眉心都未动一下,仿佛早有准备。

可是,在公婆家讨论这种问题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肖颖看了看四周,偌大的客厅,倒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叶昊宁的眼神望过来,平静的毫无波澜,她最终还是开口道:“你们为什么会分手?”

“因为她不爱我。”

看见肖颖在下一刻变得无比惊讶的表情,叶昊宁啼笑皆非,又说 :“你的样子真呆。”脸上照旧是一排云淡风轻,仿佛他的心情并没因为这个问题而受到丝毫影响。

可是肖颖却真的连反驳都忘了,半晌才将看似简单的信息消化完全,讷讷地:“是这样啊。。。。。。”

谁知叶昊宁却又语气平淡地纠正:“其实更笨算不上分手,我和唐昕从来就没开始过。”

“什么?”她反映了好半天,才突然省悟,可又更加难以置信,难道是你单恋?“

他不置可否地睨她一眼,显然对这样的措辞感到轻微不满:”那时候还年轻。”几乎是从青葱岁月开始,又或许更早一些,他曾经是真的爱过唐昕。

那个从小与自己为伴的女孩子,他亲眼看着她一点一点地长大,从娇气漂亮的小公主逐渐变成美丽惊艳的女人,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爱上她的。

可她偏偏不爱他。

他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似乎走到哪里都能得到倾慕的眼光,但他最想要的,却永远得不到。

所以,就算旁人都早已心知肚明,但那个时候的叶昊宁却从没告诉过唐昕,他爱她。

因为那自小而来的骄傲和执拗,他始终都不曾松过口。

直到晚上回了家,肖颖还在继续着自己各式各样的疑问,结果叶昊宁终于不耐烦了,拿眼角冷冷地瞟她:“你不累吗?”

“不累。”她同样瞟回去,目光却落在他的手腕上,语气突然一沉,“你说,你是不是还对唐昕余情未了?否则为什么已知戴着情侣表不肯换?!”

“你怎么知道这是情侣表?”叶昊宁微怔,随即眯起眼睛又问,“说吧,发现多久了 ?”

她冷哼:“很久了。”

“那为什么知道现在才提?”

她突然语塞。

“看来你以前根本不好奇。”他停了一下,“或者说,不重视。”

怎么形势突然大逆转了,现在倒好象该她理亏似的。所幸最近与叶昊宁朝夕相处,反应能力却是上了一个台阶,因此肖颖也只是愣了一会儿,便又板起脸来:“休想转移话题,险吧你的历史问题解释清楚再说别的。”

“没什么好解释的,只是因为戴习惯了。”那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当时唐昕生日,他确实是抱着私心,便买了这一对表,可是后来也许被她发现了什么,结果一段时间之后,她找了个借口,将手表还了回来,嘴上只说“太贵重”,可是其实大家都明白,这样一块用过的女士表,即使还给了他,以后又能有什么用处?

但他还是收了回来,只记得当时自己神­色­自若地说:“我送给别人,比这贵重的多了去了。”

只是她那是陡然松懈下来的表情,虽然转瞬即逝,他却至今仍旧忘不掉。

有些话,终究还是不该说。

也不能说。

他相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就如同相信终有一天会有另一个女人让他爱上一样。

“你保险柜里有那么多说表,随便换一块怎么样?”耳边某人还在嘀嘀咕咕,叶昊宁托着下巴考虑了片刻:“可以,但我也有条件。”

“什么条件?”只要换掉那碍眼的东西,什么条件都好商量。

“暂时还没想到。”他又一本正经地提议,“不如我们先去洗澡吧,其他的慢慢再说。”

“好啊。”

“你去拿睡衣。”

“好。”

“连我的也一起拿上。”

“……为什么?”

“因为是你刚才亲口答应的。”

“……”

眼前那张英俊的脸笑得多么­奸­诈,而肖颖则不禁纳闷,她亲口答应他什么了?

那只手已经揽过来,她最后只能十分疑惑地任由他拥着,带进浴室,嘴上仍在说:“我觉得,有时候我们沟通很有障碍。”

“不会。”身边那人似乎很勉强才守住笑容,然后语气认真地说,“亲爱的,我却觉得现在这样刚刚好。”

——全书完

番外---结婚记

病房里气氛沉闷,雪白的床前围了一堆人,最后还是医生领着两三个护士进来说:“请各位先出去吧,病人该休息了。”众人听了,这才散开。

叶昊宁走在最后,所以听见病床上的老人低低地哼了声,他连忙回过头,只见祖父正半睁着眼睛望着自己。因为病着,目光有些混浊,全然不似往日神采熠熠的模样。

叶昊宁心下一黯,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又折回床边俯下身子问:“您想说什么?”

祖父家的规矩一向很多,又极为严格,因此叶家所有的小辈都被调教得十分谦和有礼,对长辈从来都用“您”来称呼。

此时叶昊宁弯下腰去,耳边只听见低微虚弱的几个字,虽然断断续续,但到底还是听清了。

你快结婚。

叶家最有权威的人似乎终于找到一个最恰当的时机,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而又令当事人无法反驳否决。

从床上老人的眼里看去,这个在叶家孙辈中最为出众的年轻人,正自微微敛了眉,一张英俊的脸上神­色­仿佛有轻微的波动变幻,简直是难得一见的情形。

这时候,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众人也都停了下来,相互对视的眼神中不乏疑惑。

最后叶昊宁沉声点点头:“好,我答应您。”

他的声音倒是被大家听得清清楚楚,所以出来之后叶母就问他:“你答应你爷爷什么了?”

叶昊宁靠坐在车内座椅里,嘴角不着痕迹地抽动了一下:“结婚。”竟然有种被威逼算计的感觉。

其实这个话题早已被反复提起过很多次,但每每都因为他漫不经心的态度而不了了之,可是这一回,却是避无可避。

门铃响起的时候,肖颖正在看书,被打扰了阅读的兴致,自然有点不悦,便看着来人问:“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谁知叶昊宁竟比她更嚣张,扬了扬眉,轻推开她撑在门上的胳膊,径自坐进沙发里。

“吃了火药了?”她仔细觑他的脸­色­,不怀好意地揣测:“难道是有人给你气受?男的还是女的?我猜八成是后者吧。”

“哦,何以见得?”对方不置可否,只是拿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斜斜睨她。

他的眼神里嗖嗖地如飞小箭,肖颖撇了一下­唇­角,很识时务地选择闭口不答。

真是奇怪,和叶昊宁相处的时间久了,她竟不知不觉养成了遇强则弱遇弱则强的­性­格,一旦发现他不好招惹了,她便下意识地避战。

结果反倒是叶昊宁又接着说:“看来你很自觉,知道只有像你这样的女人才敢给我气受。”

真是天大的冤枉!

其实算算时间,他们已经有一个多礼拜不曾见过面,就连电话也通得少,平时各忙各的,偶尔联络一下,也是不咸不淡的。她身边的那些好友加损友们,诸如许一心之流,甚至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叶昊宁找到新欢了。

可是现在,她这枚“弃­妇­”居然被某人转回头来安了这么一个罪名,多么可笑。

所以她立刻辩驳:“不要血口喷人,我明明一直都是逆来顺受。”又将手上的书本扬起来:“你看,你不打一声招呼就过来,打扰我看书,我不也没说什么吗。”

“还用得着说么。一打开门,不耐烦的情绪就写了满脸。”叶昊宁终于露出进门之后的第一个笑容,一伸手将书夺过来,并顺带着拉她坐到自己身

他随意看了眼封面,便似笑非笑地开口:“金刚经?肖颖,你打算出家么?”

“修身养­性­不行吗。”她被束缚在有力的臂弯里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挣扎了两下,又说:“就算是要出家,那又怎么样?”

她故意和他作对。

“那可不行。”

“为什么?”

“你今年多大?”叶昊宁却突然转了话题。

“二十四。”

“哦,那也不算小了。”

被他上上下下打量得有些莫明其妙,肖颖揪住衣襟,神­色­警惕:“什么意思?”

其实这是有心理­阴­影的,因为总会不由得想起爸妈家的邻居李阿姨,那位热心的阿姨每回见到她也会用这样的语气说“已经不小了啊”,再接下来要做的当然就是给她介绍相亲对象。

所幸后来认识了叶昊宁,她也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回绝说:“我有男朋友了。”这才让那位阿姨打消了热心助人的念头。

“你怕什么?”叶昊宁的眼神仿佛鄙夷,“把护在胸前手放下来。我只是想和你商量件事。”

她不免“哼哼”两声,突然有些小人得志:“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好,你说吧,先说了我再考虑同不同意。”

商量嘛,当然是有商有量咯。而且,这是多么难得,他叶大少爷居然也会有事需要和她商量。

叶昊宁再度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才慢慢说:“没什么可考虑的,你一定要同意。”

他的神­色­竟是少有的郑重,令她隐隐生疑:“到底什么事?难道说是你破产了?想向我借钱?”兀自算了算:“我的存款倒是有一些,但只怕杯水车薪。不过,如果你有需要,我当然义不容辞立刻借给你……”

“和我结婚吧。”某人最后忍无可忍,很不给面子地打断她的“好意”。

肖颖怔了怔,还没说完的话就这样卡在喉间,眼睛死死盯着那两片薄薄的嘴­唇­,仿佛不可置信,好半天才猛地推开他站起来,讪笑道:“你的玩笑开过头了吧。”

其实叶昊宁心里忽然有些许懊恼,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笑得越发开怀,索­性­将空出来的两只手交叠垫在脑后,慢条斯礼地说:“我是认真建议的。难道你之前一点这方面的想法都没有?”

见对面那女人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他轻轻扬起眉梢:“那么,难道你觉得嫁给我你会吃亏?”

那倒不是。

肖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也相信以他的条件,再好的女人都能找得到。

所以不得不颇为怀疑地反问:“你是不是发烧了?”还是受了什么刺激?后半句忍着没敢说,因为叶昊宁的眼神又在瞬间变得凌厉了。

如飞小箭。

幸好他并不打算和她计较,停了停,只是继续语气温和地摆事实讲道理:“如今你年纪也不算太小,而我们俩一时半会儿又没有分手的迹象,等哪天真的分手了,说不定那也已经是三四年之后的事了。到那个时候,你还指望能再次成功地找一个与自己合拍的人么?

她没反驳,只在心里腹诽,切,她和他就很合拍么?

“与其指望一个未知的将来,倒不如现在就行动,反正迟早都是要结的,你说对不对?”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啊,她垂下眼睛心中微微松动,结果却听见他又说:“除非,你早有别的人选,非那人不嫁。”

屋子里似乎突然静下来。

她低着头,所以表情昏晦不明,半晌才听见自己开口说:“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她以为他不会答应,可最后他却漫声说:“好。”

最终点头同意结婚,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因为打算一切从简,便只邀请了两家亲戚参加酒宴。

婚礼前一晚,肖颖对许一心说:“真好!本来爷爷还重病住院的,谁知最近突然好转了,明天也要参加婚礼呢。”

“那就是双喜临门喽。”

“嗯。”肖颖点点头,“都是叶昊宁说爷爷身体快不行了,一直催着快点办,我总觉得太仓促了。”

“现在只差临门一脚,想这么多做什么!再说了,老人家身体好转,不是好事么。”

“是呀。其实我也觉得叶昊宁说得很对,错过了他,指不定我还找不找得到比他好的呢。”

“难道只是因为这个?”许一心问。

她略想了想,“当然还有别的原因。”

“什么?”

“因为我自己也愿意呀。”

虽然他并不是那个自己从小期待着的人,可是,她也同样不再是过去的她了。不是么?

从此,一段崭新的生活徐徐拉开序幕。

婚礼当天,叶老­精­神熠熠端坐在太师椅上,递给两位新人一人一封大红包,同时示意孙子俯身过来。

“爷爷也是迫不得已啊,谁让你迟迟不肯结婚。”

小叶低眉顺眼:“您做得对。”

“不会怪爷爷骗你吧。”

小叶仍旧低眉顺眼:“不会。”心想,不就是顺水推舟的事么,当然不怪您。回过头,朝微微纳闷的新婚妻子轻轻一笑,直笑得她不禁皱眉疑惑,他才神­色­自若的真诚夸奖道:“叶太太,你今天真漂亮。”

番外--小江和小叶的幼稚园生活

故事发生在若­干­年前的C市。

启明星幼稚园的王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眯眯地宣布:“今天我们班又加入了一个新的小伙伴!江允正小朋友今后会和大家在一起,你们要好好相处,就像兄弟姐妹一样,知不知道?”

“知——道——了。”

“很好。来,江允正小朋友,让我看看把你安排在哪儿……”王老师的目光在教室里搜寻了一遍,自言自语:“到底坐在哪儿好呢?……”突然眼睛一亮,“啊,就坐在叶昊宁小朋友的旁边吧!”

结果班上两个最粉­嫩­俊俏的小男孩就这么并排坐在了一起。

王老师继续笑眯眯地,挨个摸了摸江允正和叶昊宁的小脸蛋,啧啧,触感真好,简直爱不释手。

“你们要乖乖的哟。”

两个小朋友俱睁着乌黑清澈的大眼睛,穿白毛衣的叶昊宁乖巧地点了点头,而穿蓝­色­小外套的江允正眨眨眼面无表情,没什么表示,看样子是刚换陌生环境,有点怕生。

接下来的时间里,王老师讲故事的时候总忍不住要朝靠窗的那张桌子多瞄两眼。多么可爱啊!做幼儿工作五六年,她从没见过这么机灵俊俏的男孩子,而且还是并排的两个!

所以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向其他老师炫耀了一番,又憧憬:“如果其中一个是我儿子就好了……”话音还没落,就有人颠颠地跑进来,“老师——老师——”

“良辰?你怎么跑来了?”她皱眉,接住扑过来的小娃娃,“现在是睡午觉时间,不可以到处乱跑的。”

苏良辰脸上红扑扑的,两只小麻花辫摇摇晃晃,­奶­声­奶­气地说:“王老师——,叶昊宁和那个新来的江允正……”喘了口气,“他们……打~~~~起来了——”

“啊?”

王老师跑着苏良辰一边往午休室小跑前进,一边问:“他们为什么打架?”

“叶昊宁又把毛毛虫丢在我的枕头上……”怀里的小女孩突然嘴一瘪,大大的眼睛立刻闪动着水光,讲不下去了。

“别怕别怕!”王老师连忙安慰,“等下老师就去处罚他。”又想,哦,应该是这样的——那个叶昊宁恶作剧,恰好被江允正看到,小家伙嫉恶如仇,于是就忍不住替受欺负的女同学出气了。

谁知一路跑进房间一看,所有的小朋友都在自己的床上睡得好好的,十分安静,根本没有想像中的混乱场面。

王老师先把苏良辰放回床上,才轻步走到另一张床边,压低声音问:“叶昊宁,江允正,你们不好好睡觉,挤在一起­干­嘛?”

叶昊宁先抬起头,小脸笑得很天真:“老师,我在给江允正看我的玩具。”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果然拿着一只崭新的变形金钢。

再看小江允正,也是一脸兴味盎然的样子,与新同桌挤在一张床上,十分亲密。

哪里打架了?王老师不由怀疑地回头看看来报告的苏良辰,不过心倒是放下来,和声和气地说:“下午你们再玩,现在小朋友们都在睡觉,你们也要乖乖睡觉。”然后不由分说将小江允正抱起来,送回他自己的床上。

十几个小朋友睡得很安稳香甜,王老师在门边看了一会儿,满意地关门退出去。

五分钟之后,两个粉­嫩­的男孩又挤在了一块儿,恶形恶状。

“叶昊宁,你­干­嘛要抢我的毛毛虫!”

“那明明是我捉来的!”

“明明是我先找到的!”

“……现在它还在苏良辰的床上。”

“算了,不要了。把你的变形金钢借我玩儿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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