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得不自嘲一笑,实在是自己高估自己了,靖远帝这宴席只是为了彰显孝义、为端静太后接风洗尘而设下,与她林若,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她嘴角的自嘲笑容还来不及敛去,便听靖远帝问道:“若儿在笑什么?”
她的动作一滞,却立刻镇定下来,这个靖远帝莫不是一直在暗中打量她把?思及此,她忙答道:“儿臣久不见父皇和皇祖母,一时间喜不自胜失了仪态,还请父皇见谅。”
靖远帝笑了笑,那双如眼镜蛇般冰冷的眸子却没有从她的面上移开,好半响才颔首,若有所思的说道:“如此说来,朕是有福之人,有若儿这般孝顺的女儿。”
林若不敢接话,只觉得靖远帝话中有话,讪讪的笑着,下意识的向端静太后寻求帮助。
一旁的太后,面带冷意,却没有发作。
当林若看清楚太后的表情时,林若瞬间想到,不久前的宫宴,贺罡元说林姓女子时胆大妄为的将帝王异星之事扯到了太后的身上。或许,林家和靖远帝的争斗已经不可避免,莫说端静太后并非靖远帝的生母,便是生母,自古以来若是外戚专权,有几个皇帝会坐以待毙?
而她,不过是被无辜殃及的池鱼而已!
林若暗暗盘算着,靖远帝抓她,固然有迷信贺罡元、害怕预言成真的原因,但其中不遑抱着一种试探的心思,想借此看看朝堂大臣的态度。很可惜,林君逸暗杀贺罡元成功,使得靖远帝无法看到林家的举动,也看不到大臣们是支持林家还是他,一场以闹剧开始的斗争终究还是以闹剧收场。
但是,林家和靖远帝之间的心结,怕是已经深深种下,甚至不需要任何的阳光和雨水,就可以迅速的茁壮成长,终有一天,会成为参天大树,将林家和靖远帝之间的那层和善的表皮顶破,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端静太后默默坐了一会,见林若虽然正襟危坐,可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转,不禁压低声音道:“若儿,这次在天牢中吃了苦,可有些长劲了?”
“皇祖母,孙儿已经晓事,这苦,倒也没有白吃。”
闻她之言,端静太后的面容一松,嘴角微翘、眼波流动,绽放出今天第一个真正的笑容,道:“你能如此说,哀家十分欣慰。你,到底还是长大了……”说着,太后一顿,又接着道:“听你舅舅说你曾到家中走动,这是极好地,以后就该互相走动走动。你虽然嫁到了萧家,可你也看到了,萧家始终将你当成外人,唯有林家才是你的根。”
林若颔首,道:“皇祖母说得极是,孙儿谨遵皇祖母的教诲。”
端静太后正要张嘴再说,一个朝臣忽然站了出来,道:“太后、陛下,臣这里有份群臣联名的奏折,还请太后和陛下过目。”
端静太后面带疑惑,而后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侧头看向靖远帝,而后又看向下面站着的大臣,说道:“现下是宫宴,并非朝堂议政,你若有什么事还是待明日朝议在上奏陛下吧!再说,哀家这把年纪,已经老迈糊涂,哪里还能过问朝堂的大事呀!”
而此时,靖远帝的面色铁青,双眼冷然,从林若的角度看过去,甚至能看到他死死抓住衣袖的手背上青筋暴露,只恨不能将下面站着的大臣生吞活剥。
那个大臣许是没有料到端静太后会如此推诿,不觉一愣,而后便跪伏在地,声泪俱下的说道:“太后,先帝在位之时,曾赞太后大智大仁。今,国家危难,太后不可坐视不理,若是太后不理,天下危矣。先帝若是在天有知,恐难心安呀!”
端静太后蹙眉,再次扭头看向面带猪肝色的靖远帝,沉吟片刻,道:“陛下,你看这事该如何处理?”
靖远帝咬牙切齿,面露杀意,道:“现下是宫宴,太后方才说得有理,朝廷之事自当留待朝堂上议……”
不等靖远帝说完,那跪伏着的大臣已经高声说道:“太后,臣有内情,臣有内情!请容臣一言!”
端静太后坐直了身体,扫视下臣一圈,沉默半响,说:“既是如此,那你便说来听听,哀家倒是想知道,什么要样的事情已经达到国家危难的地步了!”
那大臣领命,道:“陛下宠信宦官,听信奸人之言,四处命人搜寻娈 童和少女,使得民生哀怨……”
听到这里,林若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忙扭头看向林君逸。因为此时灯火摇曳,他又在最末端的位置,光影遮住了他的面容,使她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但,就是因为看不清楚,才令她感到不安,感到了冷意。
跪在地上的大臣还在继续说道:“陛下身边,前有奸佞道人贺罡元妖言惑众,后有太监孟一作乱、又奸人林君逸引荐子满为祸。贺罡元鼓动陛下兴师动众寻找成仙妙丹已经是荒唐之举,而今子满更是让陛下以阴阳之道修身,大肆抓捕民间童男童女,如此做法……”
不等他说完,靖远帝已经暴怒,倏忽站起,喝道:“住口!”
那大臣身体一抖,却好似豁出去了一般,不由站了起来,加快语速说道:“臣,冒死进谏,望太后明察!现,上奏奸人孟一、子满及林君逸的罪行,其中罪名有十,分别是:引背逆之奸臣、专黜陟之大柄、坏天下之风俗……”
那人语如连珠,颗颗粒粒往外蹦跶,听得众人一阵胆战心惊,本该歌舞昇平的宴会一时间噤若寒蝉,众人皆屏息看向他。
林若的双手紧紧握住,林君逸不过是为了保命而已,这些人清高的贤士大臣何故多铎相逼?一向嗜杀成性、荒淫无道的靖远帝做什么都没有人理会,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人,倒是引起了他们的重视!
大臣的话语还在继续:“……失天下人之心,此十罪条条该诛,请太后主持公道。”
听到这里,林若已然是如坐针毡,若是林君逸坐实了这祸乱朝纲的十条罪名,怕是性命难保。思及此,她忙侧首看太后,发现太后面无表情,长了鱼尾纹的眼角十分平和,让人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太后表情悠闲,好似睡着了一般,许久方才说道:“这些罪名条条都不可儿戏,你口说无凭,哀家岂能单听你一面之词,便定了他们的罪?传出去,天下岂不是要笑话哀家,说哀家是个耳根子浅的无知妇人?”
“太后,臣的奏折里面详细记录了他们的罪行,请太后过目!”
详细记录的罪行?难道还有证据不成?
不及林若想清楚,太后忽然扭头,对上她焦急的目光,道:“若儿,你去将折子拿过来给哀家看看!”
“是!”
林若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双手提起裙摆慢慢走下去。待走到那个大臣的面前,她这才看清楚,对方的面上全是汗水,前额的头发已经浸湿,拿着折子的双手甚至在瑟瑟发抖,就连那折子也跟着他抖如筛糠。
她想,原来他说得慷慨激昂,其实心里却对靖远帝十分惧怕的。
她从他的手里接过奏折,折子上尚带有人的体温,她只觉得仿佛是带有瘟疫的毒,让她将不管不顾将它当场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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