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解除封校已经是六月的事儿了。那时,非典并未完全结束,公共场合几乎没什么人。于有余便陪着林小年大逛北京城,从皇城根一直绵延到郊区县。林小年第一次对北京有了一个整体概括的认识。
七月,于有余收到Q大研究生班的录取通知书。
如果未来不发生什么,他们这么走下去,也可谓圆满。
暑假的时侯,林小年没回H市,而是跟老爸老妈请了假,跟一帮同学去了长白山,当然,也有于有余。大家跋山涉水,一路走一路玩儿,都已经乐不思蜀,早把非典忘到了九霄云外。
那天,本来要去天池,林小年却接到一通意外的电话。她从来没想过欧阳菲给会给她打电话,她的声音愤怒而苍凉,“怀宁病了,你来看看吧!”
乔怀宁是她欧阳菲的男朋友,病了理应她来照顾,为什么要她去看呢?林小年淡淡的回复:“很抱歉,我在长白山,一时回不去。”
欧阳菲没再多说,突然就挂了电话。
林小年琢磨着,事情似乎有些不寻常。
后来,于有余在门口喊她:“小黏糊,走了,大家就等你呢!”
她拿起背包递给于有余,咬着牙喊:“再跟我叫小黏糊我跟你急啊,——好多鱼!”那时侯,流行一种零食,名字好像叫“好多鱼”,于公子曾买过给她吃,她就记住了,打趣他:“明明都姓于了,还叫有余,名副其实的好多鱼啦。”
“再叫好多鱼亲你!”这个威胁果然有效,成功让林小年闭了嘴,乖乖跟在他身后向天池进发。
半路上,林小年心跳不正常的加速,眼皮直跳,大家停下休息的时侯,她抽时间给乔怀宁打电话,想问问他怎么样了?结果,电话一直响,却没人接。
直到了下午,乔怀宁才回了电话给她:“年年,你找我?”那声音,明明中气十足,哪里像生病呢?
“没事儿。”她用舌尖润润唇,继续说:“我在长白山,回去帮你带点什么?”
他愣了一会儿,微微笑着说:“什么都不用!”
“……”如此,这般,却是没话可说了。
“我挂了!”
“好!”如今,二十年的情谊只剩一个好字。
她有些困惑,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乔怀宁?难道就是因为他是她的青梅竹马?想了半天仍一片混乱,如浆糊般稠黏。看来,于公子叫她小黏糊还真是叫对了。
电话那头,乔怀宁涔了满头大汗,可能北京的夏天太热了吧?他刚才本有很多话要对她讲,可是,却一句都没说出来。他靠在沙发上往后仰去,轻轻合上眼,感觉很疲惫。
欧阳菲走进这间刚租下来的屋子,对乔怀宁说:“一会儿,基金会的人过来,你现在还不能休息。”
从长白山回来,林小年回家住了几天,又赶紧返校,猛攻英语六级。
于有余成天无事儿,就陪她耗在自习室。时不时给买点零食,泡点茶水,还在她耳边说点情话啥的,反正过得还算轻松。
于公子说:“暑假我都这么牺牲了,寒假你可要给我补回来。”
林小年没明白啥意思,问:“怎么补?”
“笨,寒假在北京过年,陪着我呗!”
“在北京过年?我们家老林夫妇非给我剐了不行!”她赶紧摇头。
“这么点小要求都不答应?”他尽量表现的可怜兮兮。
看到他这些日子的辛苦,林小年有些不忍,说:“要不,我问问能不能晚回去几日?”
“问吧,问吧,未来岳父岳母都是开明人,不会不明事理的!”他把手机递上去,教唆她。
她瞪了他一眼,“有毛病吧?暑假都没过完呢,现在怎么问?”
他只好讪讪的作罢,“过些日子一定要记得问。”
暑假再开学,于有余已经搬到Q大。
乔怀宁考上了B大的某管理学院,硕博连读。欧阳菲仍在B大读研究生。
关澜从宿舍搬出去,换到了8人一间的普通公寓,宿舍里又来了新人,却是她们都熟悉的师姐阮晴空,而这个师姐平时十有八九不回来,已经在校外跟薛师兄同居良久。
一切好像变了,一切又没有变。
于公子怕自己离学校远了,顾全不到林小年,那个虎视眈眈的小师弟有机可趁,于是跟林小年提议:“不如,我们也租个房子出来住吧?”
外面住没有人管,想什么时侯睡觉,什么时侯起床都可以,哪怕深夜上网玩儿游戏到天亮,都不会受限制,这样的提议不是不诱惑。可是单纯的林小年第一次思想复杂的问:“我们?我跟你?”
于公子潇洒的点点头,似乎只等她一句话就要马上行动一般。
林小年想了想,斩钉截铁的说:“不行!”
于公子略显失望,但还是信心十足,“我们住一起不是迟早的事儿吗?”
“迟了比早了好!”林小年不算精,但却有自己的道理:“万一,以后我不嫁你,岂不是白让你占了便宜?”
“林小年,你敢不嫁我?胆子也忒大了吧,看我不制你的。”于有余追着她乱吻一番,闹够了,才停下来休息,于公子拥着她说:“留你在Z大,我这心里总不踏实,要不哪天我们把结婚证给领了吧?”
林小年差点笑岔气,“我们才多大?听起来真可笑。”
于有余强调:“我是认真的!”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心里感动的汹涌澎湃,一塌糊涂,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抱着他暖暖的胸膛,一起走到天长地久,天荒地老。可是,人生无常,她不敢给他任何不敢肯定的承诺。
她窝在他怀里,用细嫩的小手在他坚实的胸部划着绕来绕去,来回重复着普通的三个字。
于有余终于满意的笑起来,热哄哄的唇凑到她耳边,说:“我也爱你!”
爱情就是这么世俗而简单。
新学期开学,Z大团委要求学生会组织捐献骨髓活动。
林小年跟周晓蔚做活动策划的时侯问起:“捐献骨髓有什么用?”
周晓蔚拿了宣传册给她看:“骨髓移植能挽救白血病人的生命。”
宣传册是红十字会和B大一个学生社团联合制作的,上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林小年不免多看了两眼。
也就无意一瞄,让她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第 2 节
林小年坐在停云茶楼里好久了,她点了一杯普洱,低着头慢慢喝,厚厚的额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不自觉用手去撩,却摸到眼角一片湿润。
欧阳菲匆匆赶来,坐在她对面,眼里充满莫明的敌意,“难得你主动找我啊!”
“……”林小年动了动嘴,终于没说出话,只是客客气气的请服务生给欧阳菲上了杯清火的碧螺春。
欧阳菲仔细摆弄着自己的指甲,语气终于平静下来,缓缓的开口,讲述那些林小年不知道的故事。
就在她刚上大学那个暑假,乔怀宁无意中发现眼睛中心有一个斑点,后来去医院,被确诊为慢性粒细胞性白血病。当时,医生估计他只有5年的生命……
乔怀宁知道这个消息后,一时失了神,还以为医生在跟他开玩笑,他跟医生说:“怎么可能?我可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医生看着这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那个暑假,他听说林小年来到北京的时侯,激动的快要疯了,成天跟学生会里的同学念叨,“谁有年年漂亮呢?谁能比年年可爱呢?”
他们便问他年年是谁,他居然脸红着结结巴巴的说,“我妹妹!”
哪个男生提到自己的妹妹能脸红?所以,大家都知道了林小年是乔怀宁的青梅竹马。
……可是,那个夏天,随着医生的一声宣布,一切幻想都不存在了,乔怀宁像失魂了一样,对着天空喊,“为什么?为什么?”欧阳菲停下来,深吸了口气,接着说:“有时侯,看到他颓废的样子,我都忍住不劝他,想开些吧,趁着还有机会,跟你的青梅竹马好好谈个恋爱。”
那是欧阳菲第一次看见乔怀宁哭,一个大男生,居然哭得肝肠寸断,也是那次,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该来的还是来了,仓促的,从容的,林小年到学校后一个电话打过去,说“我是——小年”的时侯,乔怀宁居然笑了,露出很久以来不曾有过的温柔面容,顾不得再为自己伤心,只想去看看她。
他第一次从Z大回去,一直笑了很久,跟学生会所有人形容了一遍林小年穿着无袖纺纱裙的模样,让大家对林小年这个名字充满了好奇,B大才子乔怀宁喜欢的女孩儿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欧阳菲找了个借口跟他去了趟Z大,回学校的时侯跟他说,“你这个妹妹定也喜欢你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当时,乔怀宁却那么沉默,仿佛充满了忧虑,他说“她只是我妹妹!”,可谁都知道,他只是在自欺欺人。
欧阳菲抬起头,脸上一片痛楚:“林小年,还记得你大一的时侯他过生日吗?或者,那么久,你已经忘记了。你买的生日蛋糕,他都舍不得打开吃,而是望了好久。那天,他跟我说‘小菲,你说我还能有机会喜欢一个人,给她带来幸福吗?’当时,我很诧异,后来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一直在害怕,怕不能陪你一起走完人生。他说‘小菲,你帮我吧,我需要一个战友!’我本想摇头,可是,后来却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哪怕只是站在他身边,我想,也是我求之不得的幸福吧?”
每当想起他经常唱的那首歌,欧阳菲都会妒忌你,——《我的眼里只有你》乔怀宁已经那么决绝的拒绝所有的人,因为,他的眼里只有一个林小年。
为了刀,他从医院偷跑出去,枉顾自己的死活,硬是去万叶体育馆参加篮球赛,他说“我不去年年会失望。”当时,欧阳菲不是更失望?他居然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她只能跷课,带了药到Z大找他,比赛结束的时侯,他跟她说:“年年会不会有了喜欢的人?”当时,那表情是欣慰,也是不舍,是欢喜,也是绝望。
乔怀宁说“我只要站在年年旁边看她快乐就够了。”他给林小年买了MP3,却不敢说是自己买的,让欧阳菲帮着想借口,怎么给她才能让她接受的心安理得,他那么细心的为她考虑,甚至每个细节。
每次林小年打电话要他做什么,他都尽量满足她的要求。他那么细心呵护着她,只想她快乐,至少比他快乐。
那年春节,他明明住院,却还要欧阳菲帮忙撒谎,说去她们家过春节。他只想林小年能安心的回家过年。可是,那个春节,他自己却过的一点都不安心,一边挂着掉瓶还一边翻译英文稿件,欧阳菲问他为什么这么拼命,他却说:“年年一直想要买个手机,不若我翻译些东西,赚点稿费送她。”又是为了——林小年,欧阳菲开始妒忌起这个名字。
欧阳菲的语气愤怒且不平,停了一会儿,又恢复正常,她饮了口茶,涩涩的咬着唇,然后,仰起头,冷淡的笑。“有一次,你跳进昆玉河里救人,把自己冻坏了,一直发高烧,真把乔怀宁吓着了,他连着好几天熬夜,查找如何退烧的资料,那时,他自己的情况更糟糕,牙龈出血,体重明显减轻,医生怕他有意外,开始禁止他上网,后来,学校知道了他的病情,又敦促他住进校医院,可都这样了,他自己却不当回事儿,好几次溜出去看你。直到后来,我跟他吵架,提醒他这样可能害了他自己,也不能给你幸福,他才猛然反醒……”
乔怀宁那么努力的克制自己不去找林小年,欧阳菲都看在眼里,既心疼又辛酸,她听见他对着空气说:“年年,我那么想你!”她除了劝他放弃别无他法。
有一回,他红着眼睛跟欧阳菲说:“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侯,她会找到她的快乐吗?”她只能无奈的点头给他安慰。
当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微笑着跟她交待:“如果到时侯年年怪我没告诉她这个病,你可要多替我解释,跟她说明白,别让她惦念我,最好让她忘记我。”他也在矛盾啊,希望林小年能忘记他,又希望她永远记得他。
林小年有了男朋友,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她羞怯的在他面前宣布的时侯,乔怀宁心里没有喜悦,他羡慕于有余,更妒忌于有余,他居然后悔自己的退缩,没有让林小年快乐起来。即使,她日后的快乐那么重要,可是他宁愿自私一次,放任自己毫无保留的去爱她,然后离开的时侯让她想念一辈子。
那天从植物园回去,他一个人在宿舍闷了很久。可是,第二天,他又彻底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他说:“年年快乐就好了,其它,我已无所求。”
本来,毕业的篮球告别赛医生不建议乔怀宁参加,可是,他却跟医生说了一箩筐好话,“我不激烈运动,只上场象征性走两圈,绝对不会让自己累到”他怎么跟医生这么保证的。
欧阳菲眼里含着泪,还是微笑着,紧盯着林小年,“他还是为了你,因为你跟于有余要来看比赛。可是,他的病已经无法控制了,即使简单的走上两圈,都会体力不支。那天,他第一次晕倒在篮球场,倒下的一瞬间还在叫你的名字。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没出过医院。
今年春节,为了不让父母怀疑,他硬撑着回了一趟家,本想多找你聊聊,可是,你却刻意躲着他,他自暴自弃的说‘年年或许是讨厌我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以后记挂着费心。’
春节后,他似乎断了一切念想,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打扰你和于有余。
后来,他跟学校申请成校园骨髓库,这个民间组织旨在帮助那些能找到骨髓配对的白血病人恢复健康。可是,今年,刚好赶上非典,所以,骨髓库运作很费力。
怀宁一直在为这件事儿努力,可他自己的身体却每况愈下,好几次有发热症状,我怕万一有不测,所以,给你打电话,希望你能劝劝他。
可是,你都有了男朋友,再求你又有什么用呢?况且,他的病情最不愿意让知道的人就是你。”
林小年捏紧手里的面巾纸,一动不动,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欧阳菲自言自语,眉宇间净是无奈,“林小年,你还是去看看怀宁吧,只要他能快乐,哪怕让我付出尊严来乞求你,我也愿意。”
看来,这个世界上为爱情痴傻的大有人在。
林小年似乎还在懵懂的梦境里,她不敢呼吸,怕哪怕一丝牵动,把梦惊醒,然后一切再也回不去。她不相信欧阳菲说的那些话,心里总在自我催眠“她在编故事,只是要骗取我的眼泪!”
可是,脑海里浮现出昔日的点点滴滴,一切又由不得她不信。
“乔怀宁,真傻!”而她自己呢?难道不傻?
欧阳菲呢?不是更傻?这世界上正因为有她们这样的傻人,才会有荡气回肠的爱情吧?
第 3 节
林小年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茶楼,怎么去的B大,又怎么找到的乔怀宁?她什么都记不起来,只记得心中的想法:希望他还在某一个地方等她。
乔怀宁正站在篮球场边上,看着空旷的球场发呆,林小年就这么远远的看着他发呆。他高挑挺拔的背影在她现在看来是那么孤单,夏季的光线很强,笼在他身上,刺得她眼里一阵疼,然后,泪,就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乔怀宁回过头,起初看到林小年还觉得恍惚,总以为是幻觉。过了几秒,他还是向她走过去,“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他帮她拭去泪水。
林小年还是没忍住,扑在他怀里大哭:“怀宁哥哥!”
乔怀宁有些紧张,蹙起眉,手根本不知道该忘哪儿放,后来终究还是贪恋她的娇柔,把手轻放在她肩上:“是不是跟于有余吵架了?”所以,才会来找这个娘家人哭诉。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
“年年不哭!我请你吃冰激淋。”他像小时候那样温言哄劝她。
她抽噎着,紧咬着下唇说:“我要香草味的!”
可是,不管是巧克力还是香草味,她都咽不下,痴痴的望着对面的乔怀宁发呆。
乔怀宁终于发现她的表现有些不寻常,小心提醒:“快吃,冰激淋都快化了。”
林小年不敢抬头,怕眼角的微光泄漏了内心那些心疼与不舍,于是,她把快化掉的冰激淋往嘴里一塞,然后别开头,假装擦了擦嘴角。
乔怀宁吃东西的样子很文雅,边吃边问林小年:“不打算告诉我你跟于有余怎么了?”
林小年僵僵停住颤动的手指,用了很大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恨骗我的人!”
这样的话,让乔怀宁一愣,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欺骗也有善意的,只要他没有恶的动机,就应该原谅。”
林小年第一次抬起头,直视乔怀宁,仿若不这样看他,她就没有了说话的勇气:“你也会骗我吗?怀宁哥哥。”这一声怀宁哥哥,她费了很大力气,才叫出来。
他将手放在胸口,真诚的看着她,很认真的说:“我不骗你。”
林小年缓缓坐正,深呼吸,过了很久,才平下情绪。
他不但骗她,还骗了她彻底。
可是,面对这样的乔怀宁,她怎么能戳穿?
离开B大的时侯,林小年又看见欧阳菲,她一如既往的站在乔怀宁身后,朝林小年做了个手势,那意思问她都跟他说了什么?林小年悲哀的摇头,他滴水不漏,她还能说什么?
这样的狗血的情节电影和小说里原本见多了:男主爱上女主,后来知道自己身患绝症,怕误了女主幸福,所以对她刻意疏远,想让女主死心,可女主却无意中知道了男主的秘密,所以更对男主死心塌地,誓死不离不弃,最后,往往在伟大爱情的感召下,男主神奇的康复了,和女主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幸福,林小年曾经那么渴望和憧憬过,可是,真要实现起来,却已经遥不可及。
晚上回了学校,林小年已经疲惫的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沈三月担忧的看着她:“这是怎么了?累成这样。”她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敷衍着毫无表情的苦笑。
葛言似乎还没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举着罐装的啤酒递给林小年:“来,我陪你喝两口!要知道人生得意须尽欢……”
林小年咕咚咕咚灌了一整罐啤酒,还不消解,望着葛言床底下装啤酒的箱子说:“要不,今天咱俩拼一把,看谁能喝倒谁?”
葛言当然不示弱,“来,来,小年,你今天真是不一样了呢!”
两个人不顾沈三月的劝阻,执意拼起酒,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不一会儿,桌子上便堆起了成堆的空罐子。
喝完了,葛言嘤嘤的哭,林小年只是看着不说话,后来,干脆陪着她一起哭,她搂着葛言的肩,抽噎着说:“这世界上的人,谁的伤都不比谁的少,只是有些伤在别人身上,我们看不见。”说到后来,葛言不哭了,林小年却嚎啕大哭,旁边,还有沈三月莫名其妙的抹眼泪陪着。
该醉醉过,该哭哭过,早上醒来,日子依然没变。
林小年躺在宿舍的床上,使劲掐自己的黑眼圈,提醒自己:坚强!
林小年居然跷了“灭绝”的课,体委陈涵打电话跟她说:“灭绝师太差点气死,居然有学生敢公然缺课,这学期,她扬言要让你不及格啦!”林小年只是微微蹙眉,“我忘了请假,你替我跟老师说一声!”
她一上午跑了两家医院。甚至在三院挂上了专家号。
医生看着这个漂亮的女孩儿有些疑惑,直往她身后瞅:“你自己来的?”
林小年确定的点点头,问:“自己不能来?”
医生微赧,说:“当然能。”
医生很少看到这样的病人,进来之后不说自己哪里不舒服,而是先滔滔不绝的询问白血病有那些表现,起居饮食该注意什么,这个病能不能治愈,一般病人能活多长时间?……
医生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花那么多钱挂个号,你就是为了来问这些?”
“当然不是!”林小年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成摞的资料,一页一页翻给医生看,“这是我从网上搜罗来的,有些不明白,需要请教您。”
医生开始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儿,“不是你病了?”
她摇头,神色凄凄:“我倒是希望得这个病的是我自己呢!”
于是,医生有了恻隐之心:“你有时间去我家坐坐吧,我详细给你讲。”
林小年很忙,忙着给学生会做骨髓捐献的倡议活动,忙着跑医院,忙着去找乔怀宁,忙着上课,补笔记……总之,她忙的一塌糊涂,快要虚脱的时侯,把于有余给忙过了。
直到于公子的电话追过来,对她劈头盖脸的一顿批判,她才想起,原来,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也没听过他的声音了,隐隐的竟有几分想念。
于公子说:“林小年,你再不回我短信,再不接我电话,我就把你绑了同居去。”同居,是新新人类薛冰阮晴空喜欢的生活方式,一度让于有余羡慕的要死,他曾多次诱惑林小年:“出来住吧,我就可以天天看见你了。”她断然否决说:“时时相见,未久生厌!不能同居,我还要给自己留些清白,以后嫁个金龟婿呢!
当时,于有余那个失望,说:“你呀,就死了这条心吧,还金龟呢,连绿毛龟都别想!要不,我就绑了你,非法同居。”从此,她一不听他的话,他就用这个要挟她。
林小年呸了一口,“几天不见,本以为你长进了呢,没想到还是无赖一只。”
于有余被她骂不怒反笑:“这只无赖请你吃饭,可赏光不?”
吃饭,她何尝不想?忙了一下午,肚子早就在唱空城计,可是看看手上的一叠笔记,她终究还是叹了一声,说:“我不饿,最近减肥,你自己去吃吧!”
于有余撇撇嘴,“真不吃?可是你上次说好吃不贵那家的焦溜丸子。”
她吞了吞口水,想着明天还要跷课去找乔怀宁,要提前要把明天的作业提前交了,硬是忍住诱惑,“这几天又不想吃那个丸子了!”她撒谎。
于有余有些失望,还是很欢快的说:“好吧,既然我们年年不喜欢,那我再安排别的节目。”
“嗯,如果创意好,下次一定参加!”林小年敷衍着。
许是于有余听到她那样淡然的、无动于衷的口气,竟觉得有几分莫明的恐慌。
第 4 节
乔怀宁拧紧眉梢,波澜不兴的语气里感觉不出一丝喜悦,反而有淡淡的忧虑:“年年,这几天你倒是闲,为何总来B大?”
林小年嘟起嘴,凉薄的叹息,“人家心情不好,找你消解消解,难道不行?听这语气倒是嫌弃我呢。”
乔怀宁揉了揉她乌黑顺溜的头发,突然又止住手,慢慢收回来,“这副样子,还不肯承认跟于有余吵架?”
她只能摊开臂,顺着他的话讲:“是啊,吵架了,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乔怀宁向来老实,“道歉啊!”
“又不是我错。”林小年吐吐舌头,拉住乔怀宁:“我们别提这个,扫兴,不如你带我去参观你们学院的教学楼,据说好多名星教授,或许运气好真能遇上一两个。”
“好,”他不觉有什么异样,只顾做她喜欢的事儿。
B大向来以博大著称,从研究生宿舍楼到办公楼竟然走路有二十多分钟。
走到半路,林小年喊热,乔怀宁便用手做成扇子替她扇风,边扇边告诫她:“以后若大热天出去要戴个帽子,遮阳。”那说话的语气,就好像他以后不在她身边了,此时,正交待后事。
林小年心里堵得慌,不禁顶了他一句:“你若不看着,我就不戴。”
乔怀宁笑起来,“好像戴帽子给我看一样?不是怕你热。”
他越这么淡定的笑,她越觉替他难过,后来说了句:“乔怀宁,你为什么就不生气?”
他怔了怔,又恢复了一脸温和宁静,幽幽的说了句:“我还有什么好气的?”是啊,他命都快没了,生气还又什么用?
林小年愣愣的止住步子,拉着他停下来,在校园的座椅上休息。
“突然很想喝冰红茶!”她随口说。
乔怀宁还是觉出来她稍微反常的表现,笑笑:“我去买。”
林小年早已察觉乔怀宁的疲惫,摇摇头,扮个鬼脸,抢先站起身:“我去。”
待到林小年捧着冰红茶和零食走回来的时侯,乔怀宁已经不在原地。
林小年失落的站在刚才他坐过的地方,冷不丁发现地上有几滴暗红的血迹。她用手机拨了他的电话,问:“怎么不见了人?”
乔怀宁为难的沉默了一下,小声说:“导师找我有事儿,就没等你,先走了,一会儿你自己回Z大吧,我今天会很忙。”
林小年心不在焉的应着,连手机什么时侯掉地上的都不知道,直到有人提醒她:“同学,你的东西掉了。”
她无奈的点点头,却无心去拣,仿佛那些掉落的东西与她无关。
不知哪里跑来的路人甲和路人乙正在谈论什么。“刚才那个很帅的男生叫什么名字?哪个系的?”“哪个?”“鼻子突然出血的那个,突然就跑掉了……”“原学生会的……” 耳边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而她的心却越来越遥远。
尽管于有余研一的课程比较多,可他仍尽量抽时间经常回Z大。没办法,因为女朋友在这里嘛。他从教室找到自习室,又从宿舍找到图书馆,凡能想到的地方都找到了,根本没发现林小年的踪迹,于公子自言自语的叨念:“还能跑哪里去?”他知道,她一般都遵循三点一线的生活模式,没事儿不会出学校大门。现在找不到人,心里自然有些焦急。
幸好还有手机,他给她拨了电话,可是,却无人接听。
于有余心里更急,便去找葛言跟沈三月,她们几个一向亲厚,应该知道林小年去了哪里吧?
葛言跟沈三月都在自习室准备六级考试,于有余问起林小年的去向,她俩都不知所以然。
“小年应该去上课了,早上跟我们一起出的门。”
“没去Q大?最近没提要出去干吗呀。”
“手机也带了。”
“等等吧,或许就快回来了呢!”
这一等就是一天。中午,于公子请葛言跟沈三月吃了午餐,林小年没回来,晚上又请她俩吃了晚餐,林小年还是没回来。
于公子真急了,不停的拨打林小年那个号码,后来,他自己的手机没电了,换了葛言的继续打,直打到林小年的手机关机。
于公子在Z大中心花园里转悠,跟葛言她们说:“她还能去哪儿?”
看着他焦急的样子,沈三月赶紧安慰:“没准儿手机放书包里了,没听见,可能现在正往学校走呢。”
葛言也跟着劝:“别急,一个大活人,还真能丢了咋的?”
于公子直跺脚,“等回来了一定要好好教训她,这个笨蛋!”
可是,他真能忍心教训她?
当林小年顶着星月回到学校的时侯,已经晚上九点多。正对着校门的教学楼里的等亮得异常耀眼,照得中心小花园如同白昼。葛言跟沈三月已经回了宿舍,只剩下于有余一个人在那里。
他的身影异常高大,带着几分俊逸和张狂,他昂首站在小花园里,盯着从校门口缓缓走进来的林小年。
几天不见,她似乎清减了不少,身影在夜色里更显纤细柔弱。
她的眼神有几分迟疑和不确定,怯怯的喊了声:“有余,是你吗?”
他所有的焦急都不见了,随着她清脆又温柔的一声呼唤,澎湃的思绪化作涓涓细流,他上前几步,钳住她的肩膀:“去哪儿了?”
林小年仔细的看着他眉梢的焦灼愠味,舔舔干裂的唇,“出去转了一圈。”她居然没说她去B大,她去见乔怀宁,是觉得心虚,还是觉得没必要向他交待?
“你这一圈转的着实大了点,居然让我等了一天!”他不忘小小的抱怨,好勾起她的不安,赢得她主动送上的道歉吻。
可是,她似乎心情不好,只是悄悄转开头,跟他说了句:“对不起!”
于有余的大手包住她的,握紧,然后冲她媚惑的一笑,那威力绝对不低于女人的风情万种,“笨蛋,我还担心你被人拐跑了呢!”
林小年刻意勾起一抹浅笑,有些勉强,但还是尽力露出一对好看的酒窝,“谁会拐个笨蛋走?那不是更笨蛋了?”
第 5 节
她一天没吃饭,都没感觉到饿,可是,见到于有余的时侯,肚子却突然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于公子笑话她:“也不知道属什么的,这么能吃!”
她瞪他,撇撇嘴,继续吃好吃的豆浆油条,边吃边问:“能不能打包明天早上再吃一顿?”
于公子不置可否,待她吃完东西,小声跟服务员交待了几句,于是,服务员便提着打包好的几个盒子把他们送到餐厅门口。
于有余问林小年最近忙什么,为什么打电话总不接,林小年哼哼哈哈的环顾左右而言它,后来终于想起翻看手机的电话本,却找不到了手机。那是乔怀宁送她的礼物,丢了免不了心疼。
她的情绪低落到极点,脸上的表情也懒得再伪装,一甩头发,有种想哭的冲动。
于公子只闲闲的看着她翻查完书包,才开口:“不就是一只手机?丢就丢了呗!”
她心情本来不好,虽然吃完东西有些缓解,可是现在又遇到这样的事儿,自然脾气大了些,听于有余这么说,更气起来,“一只手机?你知道什么?”那可是乔怀宁生病的时侯吊着点滴翻译外文赚的稿费买的。
于有余若有所思的眯起眼,“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等了一天,想看到她,可不是为了看她生气的模样,也不是等着她回来同他吵架。可是,她那样的坏脾气就是惹毛了他,让他忍不住发火:“我只知道你是我女朋友,出去逛了一天,白白让我等了一天,回来居然连个解释都没有。”
林小年执拗的倔脾气也不懂得回旋,直直的跟他顶嘴:“我又没说让你来等我,是你自己莫名其妙的跑来的!”
“莫名其妙?”于有余靠近林小年,眼里有一种陌生的暴戾,“你怎么不说我是自作多情?”
他冷笑,然后猛然推了她一把。
林小年根本没想到他有这样的举动,开始吓了一跳,后来,想躲开的时侯,却来不及,硬生生被他推倒在地上,跌的ρi股像碎开了一般。
她委屈,她气恼,她不顾一切的挥开他来扶他的大手,自己挣扎着爬起来。
她倒在地上的一瞬间,于有余顿时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动手推了她。他慌乱的扒了扒头发,震惊于自己的举动,然后,小心的伸出手想扶起她。
可是,林小年却没给他机会。
她哭起来,哭得昏天黑地,像是在借题发挥,于有余更慌了。赶紧道歉:“年年,对不起,刚才我不是有意的。”
林小年不理他,掉个头,继续抹泪,好像她的伤心跟他无关。
于有余彻底无奈了,强硬的将林小年搂在怀里,细声说:“别哭,看你这么哭法,我都想哭了。”林小年的粉拳捶在他胸口:“谁让你欺负我?”
她肯说话了,他总算有些放心,“要不,我让你推一次?只要你别哭,行吗?”
林小年心不在焉的让于有余送回宿舍,然后,于公子低声下气的陪她说话企图讨好她,气氛总算缓和下来。于有余趁机说:“你最近是不是学习太累了?脸色都不好看。要不,这个周末我们去密云水库钓鱼?”
林小年想起这些日子,她经常去看乔怀宁,而忽略了于有余,不免觉得有些惭愧。现在,于公子提出去钓鱼,她不好不同意,于是,乖巧的点点头。
于有余的表情像小孩子得到糖果一样兴奋,拉着她的手晃来晃去:“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就找五哥借渔具去。”
那天,本是风和日丽。
一早,于有余去了趟电子城,买了只最新款的手机,后来选号的时侯,他还觉得遗憾,林小年原来用过的那个号码暂时补办补上了,等有机会再替她补吧。
车子的后备箱装了上好的专业渔具,那时特意跟五哥借的,他想,林小年应该会喜欢钓鱼吧,毕竟两个人能安静的坐在一起,可以好好聊聊他去Q大以后的生活。如果可能,他想她也考到Q大,继续做他师妹,如果这样,他会考虑继续留在Q大读个博士。
周六上午,出行的人多,车子在三环上有些堵,于有余便打开音响,里面有五哥新买的CD,却是老歌,《冰雨》,“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行遍千山和万水,一路走来不能回……”伤感的旋律,配着低沉的吟唱,总勾起人淡淡的惆怅。于有余不喜欢这样的调子,随手关了音响。他心里焦急,莫明的狂躁,怕林小年等烦了,可是,这路况又由不得他快,只能耐着性子在如潮的车阵中缓缓行进。
林小年已经收拾好东西,等着于公子一到,随时出发。葛言和沈三月都去了首都体育馆,看短道速滑比赛,如果不是跟于有余去钓鱼,林小年本来也要去的。
于公子还没来,林小年就在宿舍上网,顺便等他。
QQ挂着,最近,沈三月不知哪里弄了个摄像头,居然可以视频,看到年糕也在,林小年突然很想看看平日的乔怀宁在宿舍是什么样子,于是,发了个视频请求过去。
很快,她收到了乔怀宁拒绝的回复。她不死心,又发,他又拒绝。
林小年奇怪,打了一大串的问号发过去。好了好半天,那边才回复她:“我是欧阳菲,上QQ帮乔怀宁交下作业。”
林小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乔怀宁呢?作业为什么不自己交?”
欧阳菲似乎思考了很长时间,才跟她说:“在医院,他最近情况很糟糕,医生说恐怕拖不过这个秋天。”
林小年只觉得胸中胀了一股子气,怎么也呼不出来,压得胸口一阵一阵的酸疼。
欧阳菲说:“林小年,你今天有时间去看看他吧,别忘了带瓶冰红茶,他发着烧还念叨呢,一门心思的想着能再见到你,——你才是他活着的动力。”
她突然想起来那天在Z大,她去买冰红茶,回来却不见了他的影子。
乔怀宁,他真会骗人!明明身体不舒服,却告诉她导师找他有事儿。明明等着她买的冰红茶,却让她自己先回学校。他一直在骗她,这样的欺骗,他打算维持到什么时侯呢?
Z大的第三医院,不远。她随手招了辆出租车,赶过去。这样的时刻,即使他不想让她在身边,她也要站在离他最近的位置,与他同呼吸,共命运。
不为别的,因为,她曾经爱过!
第 6 节
乔怀宁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微合着眼,露出眼底淡淡的青灰,显得憔悴不堪。
估计他是很累了,身体极虚弱的附在床头,很久不曾动。
林小年偷偷望着他,心底有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的恐惧,“他不会就这么抛下这个世界吧?”他不会就这么抛下父母和她吧?毕竟,冰冷的世界里他一个人走,她终究舍不得。她忧心的看着大病房里唯一一个异常安静的身影,目光渐渐模糊。
乔怀宁终于动了动,或者没动,只是她的幻觉。
“小姐,你找谁?是来探病的家属吗?”护士在病房门口拦住她。林小年赶紧摆手:“我……我不找谁。”她赶紧哽咽着逃到一旁,连再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林小年原本记得自己还有事儿,可是,却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事儿,只能坐在医院的挂号大厅里苦想,直想得大脑里一片空白。
中午的时侯,林小年用医院的公用电话打了于有余的手机,她总算记起了他的号码。
于公子气急败坏的声音瞬间沉寂下来,小心翼翼的问:“年年,你去了哪儿?我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了三个小时了。”那语气,可怜兮兮的,带着委曲求全的包容。
她不安,她愧疚,她说:“对不起,有余!我急着出门,忘了告诉你。我们现在去钓鱼还来得及吗?”
她很少这么客气的跟他说话,可能他觉得不适应,没几秒钟,又跟她吼:“现在几点了?还去个屁呀!”
林小年幽幽的笑起来,却不见快乐的酒窝,她柔声的,没有底气的问:“下次,好吗?”
于有余无奈的摇头,下次?也许,值得期待!
于公子很挫败,他靠在停在Z大女生宿舍楼下帕萨特车上吸了支烟,引得过往的师弟师妹都驻足观望,他只能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之前他一直开着五哥那辆兰博坚尼,后来,因为林小年说招摇,他换了普通的帕萨特开;之前,他从来不吸烟,因为觉得呛,可是最近因为觉得无聊,觉得有种无法释怀的烦躁,他开始尝试吞云吐雾,想在烟雾缭绕中寻得一丝解脱。
林小年回到Z大的时侯,已是下午,让她没想到的是,于有余仍然没有离开。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于有余,他原本洒脱的俊脸一时有多种表情,有狂乱,有不安,有担忧,有怅然,有患得患失的焦虑,亦有无可奈何的疑问,
在于有余一低头,弹掉指间烟灰的瞬间,那种遗世独立的寥落,抽得她的心一阵一阵的发紧,想上前拥住他,帮他抚平眉心那些如有若无的忧伤。
这已经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狂妄、顽劣的纨绔子弟了,不知道什么时侯,他已经悄悄改变,变得低调、随和、平静,变得柔和、委婉,变得温润。
他这样的改变让她内心激荡澎湃着的感动,也有略微无所适从的羞赧。
她快步走近他,扑到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寻求安稳,她主动搂紧他,低喃了一声他的名字:“有余!”
于有余被这样突如其来的温柔吓了一跳,顾不得自己之前等待的烦躁,反抱着她:“怎么了?”
林小年不说话,窝在他怀里不肯动。
他贪恋两个人这样宁静的相拥,也不再多问。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她终于抬起头,望向他的充满漩涡的眼眸,那里仿佛蕴藏了太多的疑问,她嘟起嘴,说:“你怎么没走?”
他笑笑,“你没回来!”
他牵着她的手,握得很轻,生怕握着的不真实,稍微一用力,会如沙般流逝。
昆玉河已经开始泛清,能清晰的看到河底的水草。
望着流淌的河水,于有余问:“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儿?”他的眼神坚定,语调柔和,带着无法抗拒的蛊惑和引诱。
林小年只觉得心底的重量在减轻,压在心中的大石头突然卸掉了一半的重量。她问:“你会支持我?”
他认真的考虑,郑重的点头,“无论发生什么事儿,我都站在你身边!”
她被他的表情感染了,略微倚靠在他胸前,望着很遥远的地方说:“乔怀宁病了!”
她说的声音不大,语气不重,像微风中呻吟的叹息,可是,于有余的身体却激灵灵一颤。
他正视着她,分辨她表情里的每一分变化,然后,突然抱紧她,拍着她消瘦的肩膀,说:“别怕,会没事儿的!”
林小年沉溺于这样的安慰里,不敢想以后的结果,此时此刻,她唯一能感到的是:于有余的胸膛那么温暖,是她不愿离开的地方。
原本安排的钓鱼活动没能成行,于公子不免遗憾,他说:“白准备了这些。”
林小年更是充满歉意,“我下次陪你去还不行?”
“说话要算话,抵赖是四条腿的小王八!”
林小年吐吐舌头,“四条腿的王八不是很正常,你难道还见过五条腿的?”
于有余同情的看着她,奇怪的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眼里充满了不怀好意的光芒。他凑近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窘得林小年脸上顿时一片赤色,在后面追着他打。
让她捶了几下才解气,于公子仍是笑,“你说你,不明白装傻不得了,非问那么仔细!”
她瞪他:“这么低俗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下次不说,直接给你演示?”他故意逗她。
林小年捂住发烫的面颊:“于有余,你过份!”
“有吗?”他凑近她,闻到她身上那股自然的馨香,情不自禁在她耳边烙下一吻。
她羞怯的推他,却推不动,只能任他得寸进尺。
两个人挨得那般进,连对方得心跳都能听得清晰,他眼里有绮色的欲望,尽管压抑着,仍一目了然。她触到他紧绷的身体,娇羞的面庞埋进他胸前,越埋越深。
她轻叹:“有余,有余!”
他在她的领域里探索,喃喃的回应她:“嗯?”
林小年笑起来,放任自己忘了所有的不开心,只跟着他的节奏前行。
他意乱情迷的抚摸到她身体的柔软,那是他期待已久的梦,那么神圣,那么庄严,又那么亲切,他低喃着:“年年,我爱你!”
她闭上眼,努力的回应他:“我也爱你!有余!”
第 7 节
半个学期就这么悠悠的溜走,时间于珍惜的人来说,流逝的那么迅速。
乔怀宁对着欧阳菲一笑,说:“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欧阳菲无奈的摇头:“今天的晚会有我来帮忙,你还不放心?”
乔怀宁随意的翻看着网页,B大的BBS上都是支持他的留言,每一条的那么令人鼓舞。自从“阳光”协会成立以来,已经建了几千人的骨髓库,帮助三个白血病人找到了骨髓配对,目前有一个已经接受了移植,很成功。他所倡导成立的这个组织,受到学校和社会各界的支持,今天,某电视台就打算与“阳光”协会合作,举办一台筹款晚会,以帮助“阳光”协会筹集到更多资金,支持骨髓库建设。而身为“阳光”协会会长的他,怎么能不去参加呢?
“我去看一眼,就回来!”他跟欧阳菲讨价还价。
欧阳菲不情愿的点头,“就看一眼啊!这几天晚上降温,你要再感冒了,当心小命都丢了。”
“遵命!”近来,乔怀宁情绪不错,总是微笑。
欧阳菲看着他笑,觉得不真实,她又想到林小年,想起她时不时跑来跑去,默默的替“阳光”协会到处奔走,还不让她告诉乔怀宁,她当然欺瞒的很好。可是,他们这样苦苦为对方付出,却不肯相告,她看得无比辛酸。
欧阳菲叹息着,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林小年跟老妈煲电话粥,老妈八卦的问:“最近有没有去看过怀宁,他的病怎么样了?”
林小年皱眉,问:“你怎么知道怀宁哥哥病了?”她猛然记起,很久以前,老妈也说过乔怀宁病了,让她多去看看。难道?……
“你乔伯伯,乔伯母早知道,这么大的事儿,学校能不通知他们?……只是怀宁这孩子孝顺,不想他们跟着操心,所以,他们也就装做不知道。不过,背地里,他们却给了怀宁不少支持。年年,你一定要替妈妈多去看看怀宁……”
“我会!”她小心的应承着。
挂了老妈的电话,林小年又赶紧给欧阳菲打了个电话:“晚会都准备好了吧?我请了我们学校的艺术团去助威。”
欧阳菲欣慰的笑,林小年想的还真周到,她感激她这样尽心尽力的帮忙,“都准备好了,怀宁说他也要去看看!”
“哦!”林小年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他身体能不能行?”
欧阳菲信心十足的担保,“他最近状态不错,应该可以。”
下午,林小年本想去B大提前踩踩场地,不想,却被于有余堵在宿舍楼下,他神神秘秘的打劫她:“别动,跟我走!”
她好奇:“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他优雅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小年正有事儿,于是,拂开他的钳制,歉然说:“我要去趟B大,今晚有个慈善筹款晚会,乔怀宁那个协会需要帮助,……”
于有余顿住,之前欣喜的笑有些僵硬,他悻悻的放开她的手:“我送你去吧?”
今天的于有余特别沉默,一路上一言不发,林小年以为他生气,尽量讲些笑话,逗他开心。
可是,于有余却不领情,沉下脸,说:“你的那些冷笑话,还是别讲。”
林小年嗫喏着闭嘴,不再理他。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幸好,B大不远,很快到了。
于有余问林小年,“晚会几点结束?我来接你!”
她怕太晚,误了他休息。他近来有些清减,连面色都不如以前红润,而且还有些轻微咳嗽的症状,如果晚上再着凉,怕会严重,所以,她干脆说:“不用接我,我自己能回去!”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只在她额头吻了吻,然后,转身离开。
于有余这样,让林小年心里像赌了团东西,乱糟糟的,很不舒服。她本希望他能给她些支撑,哪怕一句安慰的话,都可以让她感觉温暖和煦,可是,他竟然没有。
她对自己说:“应该没关系吧,他只是一时闹情绪。”她想等晚会结束了,再给他打电话,好好跟他解释,她与乔怀宁的那些情分,注定她必须要为他做些事儿,才能心安。
晚会很热闹,能请到的义演明星都请到了,还有附近学校的艺术团助演,真是非同一般。好几家电视台的摄像机都架在露天舞台的周围,随时直播晚会盛况,很多人通过现场或热线向“阳光”协会捐钱捐物,以帮助他们有更大发展。
很多人听了“阳光”协会的成立初衷,和成长情况,热泪纵横,对那个神秘的患病会长肃然起敬。
乔怀宁站在人群里,刻意隐去脸上的激动,只是淡然的微笑。
夜凉如水,寒意袭透他单薄的外衣,他紧紧衣襟,继续站在离舞台最遥远的位置观望。
身后,一双小手触向他的肩,“怀宁哥哥!”是那熟悉的音调,微微上扬的语气。
“年年!”他心头忽然有一种无法言悦的满足,转过身,朗朗的面对她。“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他白皙的脸上充满喜悦,林小年由衷的笑起来,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比划着:“来看晚会!”其实,她已经在后台忙活很久了,刚有时间偷个闲。
她蹦蹦跳跳的拉着他到学校的路灯下,脱下自己的大衣给他披上:“我刚跑过来,热死了,你帮我拿好衣服啊!我挤到里头看看明星去。”她跟他摆摆手。今晚突然降温,乔怀宁只穿一件外套,林小年早看到他强忍着凉意不忍离开的身影,所以,她才冲过来,找个借口,给他送来一些温暖。
乔怀宁抚摸着衣服上那熟悉的味道,竟有些动容,他喊:“年年!”
林小年听到这样恋恋不舍的呼唤,停住脚步,转身回望路灯下那个早已模糊的身影,他或许是真实的,也或许是虚幻的,她一步一步走回去,踮起脚,用颤抖的手指划过他光洁的面容。
她曾经喜欢过的男孩儿有清晰的轮廓,温润的目光,和一颗隐忍的心。
他不爱说话,所以,她曾以为他不爱她。因为误解,所以,两年的时光,她走失在另外一份爱情里。
当初,她如果知道,一切是这样,她不会为另一个人动心。
当初,她如果知道,等待是考验,她必定坚贞。
当初,她如果知道,煎熬是磨练,她必定忍受。
当初,她已绝望,所以,才有移情别恋。
当初,无论如何,再也回不去了!
她默默的滴下一滴泪,混着她所有的遗憾,所有的委屈,她说:“怀宁哥哥,你从来没相信过我!”所以,她很生气。
乔怀宁揉着她软软的头发,琥珀色的眸光变得清澈,他在她额上轻轻印上自己的印记,他不解释,也不回应,只说:“年年,我们注定要走不一样的路!”在他人生的风雨兼程里,他希望她不要受到任何伤害,更不希望她的未来有一丝阴影。
“可我曾经如此期待殊途同归!”她消沉的面容里隐约有着固执的坚持。
夜色如此深沉,乔怀宁茫然抬头,天空不见一丝光亮,没有星星。他深埋心头,无法说出的许多,此刻像洪水一般在脑海里翻滚,以至泛滥,他突然想起许久之前,那些干涸的爱情在记忆里鲜活过,如同她眼睛里闪烁的光芒,似暗夜的星火,燃起一片本不该再有的希望。
他呢喃着拥紧她,像拥抱住了生存下去的勇气,“年年,原来,我竟是彻底错了!”
可是,那些错过的又怎能重来?
第 8 节
慈善晚会结束的时侯,乔怀宁还守在林小年身边,搭着林小年的毛呢大衣,大衣很长,能同时盖住他和她的肩。
他原本坐在长椅上陪她聊天,可是聊着聊着,她竟然瞌睡了,他就定定的瞅着她渐渐睡去。远处的轻歌曼舞居然不能打扰她的清梦,她眼角的泪痕仍然清晰,仿佛一个吃不到糖果,受了委屈的小娃娃,那副表情,天真亦带着复杂,似一朵含苞的芙蓉,在水中摇曳生姿。
乔怀宁默默的注视她,心底突然有不可抑制的冲动,他祈祷这样的时刻能持续下去,他的唇凉凉的,触在她脸上,如同他对她的感情,亲近中带着抗拒。
林小年微微叹息了一声,她睡的不沉,只是累了,暂时眯一会儿,她喃喃喊了声:“怀宁哥哥!”然后,睁开一双墨色的眼,深深的打量他。
乔怀宁的表情有些僵硬,好半天才放松下来,他勾起唇角,抿出一丝笑来,宠溺的斥责她:“多大个人了,还随时随地睡觉?也不怕遇见坏人!”
“你是坏人吗?”林小年问的执拗,容不得他不答。
乔怀宁假装板起脸,“我当然不是坏人!”
林小年抚摸着脸部被他触碰过的皮肤,固执的摇头,“你就是坏人!”调皮的样子,一如多年前,她肆意向他撒娇。
乔怀宁怕自己抑制不住心中的激荡,赶紧别开头,“晚会结束了,你怎么回学校?”
他别扭的样子,让林小年突然想起于有余,于公子不想送她回去的时侯,总是这样的表情,带着丝丝缕缕的缠绵,又要装作不屑一顾的难舍。于有余现在在哪里呢?他下午找她有什么事儿呢?下午的时侯太匆忙,根本没来得及听他说。送她的时侯,他不言的样子,又好像跟她致气,让她原本想告诉他的那些想念和要与他分享的学校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没说出口。
欧阳菲站在不远处向他们这边张望过来,乔怀宁笑着跟她招招手,转身对林小年说:“小菲叫我,我们该回家了!”他管他跟她合租的地方叫“家”,可那明明是“阳光”协会的办公室,他与欧阳菲各分住着一间屋子。他坦然面对其他人,却独独欺骗她。
“好,你们回去!”林小年扯回自己的大衣。望着乔怀宁携着欧阳菲走远,心中觉得疲惫,她闭上眼,脑海中又浮现出于有余的面孔。
回到宿舍的时侯,葛言跟沈三月正连着她的笔记本玩儿仙剑,挂小号,沈三月说:“你不是跟于公子通宵Happy去了?”
林小年喝了口热水,才觉得身上不是那么冷了,“我去B大找乔怀宁了,没跟于公子去。”
葛言诧异的瞅着她:“于公子过生日,你不去,还去找乔怀宁?”
沈三月也跟着符合:“于公子偷偷让我跟葛言帮忙准备了好几天,又是吃的又是玩儿的,还说给你个惊喜呢,你居然没去?……都没让我跟葛言去呢,说跟你过二人世界。”
林小年一大口水呛在喉咙里,歇斯底里的咳嗽,“你们俩说什么?”
“于公子肯定伤心死了!”沈三月跟葛言同时下定论。
林小年哪里还呆的住?她拎起外套问:“于有余在哪儿呢?”
沈三月说了地址,是于公子带她去过的那间宿舍,他说他姐姐住过,后来一直闲着,于是,他偶尔去那里打扫一下。
夜里了,路上很安静,林小年却很焦急。
她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尽快赶到于有余身边,她想,他肯定生她气了吧?下午,她那么坚决的去B大帮乔怀宁筹备晚会,而对他态度那么生硬。她很后悔自己当时没问清楚他到底找她什么事儿。如果,她知道他生日想跟她一起过,她会早些结束那些纷繁的工作,早点赶到他那里。
路上基本没人,林小年有些恐慌,这么晚了,于有余会不会已经回了学校?他的手机早关掉了,她打了很多次,都是冰冷的提示音,而宿舍电话一直没人接。记得于有余跟她说过,同宿舍的何东来怕吵,睡前都会拔掉电话线,所以,晚上找他,不要打宿舍电话,直接打他的手机,他会一天二十四小时为她开机的。
可是,现在,他却关了手机!
她还记得那间宿舍的门牌,门铃按了几次,都没反应。林小年直接拉了拉门把手,发现没锁,她敲敲门直接走进去,嘴里还喊着于有余的名字。
室内吊灯的光线很黯淡,合着彩色的壁灯,让她仿佛踏进了一个迷幻的世界。她记得上次来灯光不是这个样子,看来于有余是换了吊灯和壁灯。
门厅两旁洒满了玫瑰花瓣,林小年突然对玫瑰浓郁的芬芳过敏起来,鼻子一酸,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一个小小的声响似乎惊动了室内的人,然后,卧室里探出一个身影,恍恍惚惚的冲着她笑。“年年!”这样的声音却不真实,林小年怕自己眼花,怯怯的叫了声“有余!”
“啪”一声,室内的光线炫目起来,于公子赫然从室内走出来,带着几分怀疑和不确定,“你是怎么找来的?”
林小年不能言语,只垂头看茶几上摆着的生日蛋糕,上面Сhā着蜡烛,可能被燃过了,只剩下短短的一截,仿佛一个心灰意冷的人,折去了原本的生机和希望。
她缓缓的走到他跟前,微笑着,有难言的忐忑,“有余,我没跟你说生日快乐呢!”
于有余一把揽住她的腰,紧紧拥住她,在她耳边低喃:“你还是来了!”
于公子说:“林小年,如果你不来,我真是心灰意冷了!……如果你不来,我就随便找个女生取代你;如果你不来,我不会再等了。”
林小年窝在他怀里不说话,心里酸涩的,甜蜜的,疼痛的,舒畅的情绪反复纠结,她说:“有余,我真怕你手机以后不再为我二十四小时开机了。”
他臂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林小年,我说过我爱你!”
她嘟起小嘴:“于有余,我也说过我爱你!”
可是,爱情的世界里,真的是喜欢了,在一起那么简单吗?
第 1 节
乔怀宁的状态还算稳定,研一上半学期结束的时侯,乔家夫妇已经办理好了退休,搬到北京,好就进照顾儿子。
本来乔怀宁不愿父母过来,可是,头发已经花白的乔父却忍住不了:“你还想瞒我跟你妈多久?”
父亲的话让一向伪装的很好的乔怀宁顿时失了方寸,一个人走到阳台,在脸上捂了块毛巾。
“我不想让你们担心,我很好!”他像保证什么似的,跟父亲说。
乔父拍着儿子的肩膀:“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
“阳光”协会规模越来越大,吸收了很多有识之士,大家的加入,让乔怀宁轻松了不少,上完课的闲暇时间,他会去操场散散步,可是,再没碰过篮球。
林小年带着于有余去乔伯伯和伯母那儿玩儿,正好乔怀宁和欧阳菲也在。
大家什么都知道,可都装作不知道,活像一群互相蒙蔽的傻瓜。
乔伯母做了林小年最爱吃的醋鱼,吃饭的时侯,乔伯伯不停的给林小年和于有余夹菜,林小年吃的很卖力,于公子却没胃口。
乔伯母只听说于有余是某某领导的孩子,生怕他吃不惯自己做的家常菜,于是劝道:“多吃点鱼,年年最爱吃这个的。”
于有余赶紧装模作样的吃了几口。看他吃的勉强,林小年夹过他碗里剩下的放到自己碗里,跟乔伯母解释:“他姓于,又叫有余,根本是好多鱼,不能吃同类的。”
大家听她这么说,不禁哈哈大笑,顿时,餐桌上的气氛好了很多。
看到乔怀宁不动声色的把林小年喜欢吃的菜换到她旁边,于有余总感觉味道酸酸的。
吃完饭,几个年轻人打扑克。林小年跟于有余一组,乔怀宁自然跟欧阳菲。
开始,手气不好,于有余跟林小年总输。林小年可怜兮兮的看着于有余,“咱们就不能有点进步?”于有余笑呵呵的说:“输就输呗,大不了呆会儿咱们去洗碗。”
林小年在手上吹了口仙气,跃跃欲试的说:“我就不信了。”她完全聚精会神,希望这次能有回旋的余地。大家看她这么较真的样子,不免好笑。
于有余拦着她的手说:“你难道没听过情场得意,赌场失意?咱们现在可是正趁着东风。”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的话,听在乔怀宁耳朵里,却那么难受。接下来的牌局,他跟欧阳菲频频出状况,一直一败涂地。
打完牌,乔怀宁跟欧阳菲去洗碗,林小年也去帮忙。
于有余却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他用心理战术赢了乔怀宁两次,可每次的结果,都让他觉得林小年更靠近乔怀宁。
从乔伯伯那儿出来,于有余送林小年回学校,亲亲密密的拉着手,他问林小年是不是下定决心考研了?要考哪所学校?
林小年想都没想,点点头说:“B大啊!”考B大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乔怀宁在B大啊,当初,她那么费力的考到北京,不也是冲着B大来的?
尽管后来,有些事儿发生了变化,可她考B大的决心却没变过,毕竟,全国最高学府呢,无上荣耀啊!
于有余的面色有些黯淡,拉着她的手渐渐放松,林小年才意识到B大可能让他误会了,于是解释说:“Q大当然也不错,可是,却没我喜欢的专业。”
于有余没再说什么,在校园里的小花园里跟她说晚安,可是,却拉着她迟迟不放人。
林小年扭动着腰,“宿舍该关门了,我怕回不去。”
“那去我们家!”太直白的邀请吓了林小年一跳,“再瞎说,不理你了。”
于公子只好投降,抱着她的肩膀说:“再呆一分钟!马上好。”
每次送她回来,他都恋恋不舍。
天气渐渐转凉,乔怀宁感冒了一次,差点没要了命。
乔怀宁生病的消息是欧阳菲通知的,林小年接到电话直奔三院,她挂过三院的专家号,还有熟识的医生,很快知道了乔怀宁的情况。
这次住院,比以往时间都长,医生说:“要是能拖到退了烧,就暂时没生命危险了。”
乔家父母看着病床上的儿子哭红了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林小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硬着头皮说:“怀宁哥哥只是感冒了,退了烧就好。”
如果真那样,老两口就要念阿弥陀佛了。
乔怀宁虽然浑身无力,躺着不能动,但心里都明白。他让欧阳菲先带着父母回去休息,明天再来看他,欧阳菲只能顺着他的意思。
林小年留在医院不肯走,就陪乔怀宁聊天,聊着聊着,他睡着了,她帮他掩好被子,悄悄出了门。
林小年在走廊里给于有余打了个电话:“乔怀宁病了,我在医院,晚上找别人陪你练球吧,我回去再联系。”
今天,她本来跟于有余约好打网球,因为最近他功课有点忙,老喊腰酸背疼,她就建议锻练一下,主动帮她约了球场,可现在乔怀宁病着,她是没办法去了,这样的状况,即使她去了,也不会玩儿的安心。
于有余握紧手机,一颗心无着无落的。又是乔怀宁!
于有余本不是小气的人,他能理解林小年的善良,即使普通人病了,她也会帮忙,更何况那个人是乔怀宁呢?可正是因为是乔怀宁,他才会吃醋,不是吗?因为,他发现,不但林小年喜欢他,他也喜欢着林小年。
那种恋爱男人的患得患失,像一把利剑一样刺透着他的心,他突然莫名其妙的烦躁。
体育馆里的几个女生,都虎视眈眈的瞅着他,若在以往,他肯定会不屑一顾,可今天,他却主动冲她们打招呼,“要不要一起玩儿?”
顿时,冷清的球场热闹起来,有了若干美女的加入,于有余身旁不再空旷,可是,他的心却热情不起来。
于有余把手机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定定的瞅着,一直等林小年的电话。
同宿舍的何东来拿起他手机看了看,直问:“新款?有什么特别的?值得你这么关注。”
于有余不理他,赶紧抢过来,继续盯着,等着。
第 2 节
而此时,林小年正在忙碌的帮乔怀宁降温。
水盆里的温水换过若干次了,他额头的毛巾拧干了又湿,湿过了又干。她还负责不停的跟他说话,虽然只是叨念那些小时候的趣事,他并不见得听进去,但她就是想说。乔怀宁龟裂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淡淡的,仿佛有了力气。他说:“年年,给我唱支歌吧!”
于是,林小年低声的哼起那首他喜欢唱的《我的眼里只有你》,“……我和你相拥相依偎,你的眼,我的泪,就算痛苦也珍贵,只因为,是你在我身边伴随,我说我的眼里只有你,只有你让我无法忘记……”她的声音很美,低低的,自有一股引人入胜的深沉,乔怀宁在这样的音乐里睡去,然后做了一个绮丽的梦。
他梦见自己的病好了,再也没有痛苦,没有烦恼……他梦见林小年说:“怀宁哥哥,我喜欢你,我们以后别分开吧!”他梦见欧阳菲和于有余说:“祝福你们,以后,一定要幸福快乐呀!”他梦见金色的太阳,绿色的草地……一切如童话般完美!
一只手触在他额上,带着淡淡的水果氤氲香,“能不能起来吃点东西?”他摇头,仍沉浸在梦境里。那只手越来越凉,细腻柔滑,从他的额头慢慢撤走,接着,有个温婉柔和的声音叹息道:“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乔怀宁的思绪有一刹那是空白的,然后,他惊喜的睁开眼,喊了声:“年年。”
林小年趁机把苹果泥塞进他嘴里,“医生说醒了就要想办法让你吃点东西。”她像个做了坏事的小孩子,淘气的笑。过了一会,又嗔怒的看着他,说:“乔怀宁,你个大笨蛋,得个感冒发烧,还住院了!”
她多变的表情,让他看得眼花缭乱,他虚弱的笑笑,问:“你怎么在这儿?”
“听说你感冒发烧,来看看。”她吐吐舌头,装作不知道他这病有多严重。不过,他终究好了,真谢天谢地。
天气渐渐转凉,林小年又求着沈三月教她打围巾:“小三,我帮你打开水,还帮你写论文,教我吧,行吗?”
沈三月故意刁难她:“大一都教过你了,怎么记性那么差?”
不是她记性差,而是那时侯不知道以后还会再用到这个手艺。林小年百般央求,沈三月终于答应再教她一次。
林小年捧着棒针一丝一丝的缠线,织的那么细密,沈三月打趣她:“要打的美观些,要不于公子看不上,让你返工。”林小年淡淡的笑,信心十足的说:“有余不会嫌弃啦!”
一条围巾打织了好久,等手工熟练了,林小年用剩下的毛线又织了两只手套,她想,就当练手吧,以后技术好了,也可以像三月为难她那般要挟师妹们帮她打开水,写作业了。
那天阴天,朔风大作,眼看要下雪。林小年给于有余打电话,说:“来Z大一趟吧,我有个应时的小东西给你!”
于公子兴致不高,不若往日积极,意兴阑珊的问,什么东西,那口气仿佛不甚在意。林小年本来昂扬的情绪被他感染,低落的说:“也没什么,可能你也看不上眼,下次再说吧。”
于公子似乎被这不冷不热的口气伤到了,赌气一般的嗯了一声,然后借口说上课,挂了电话。他心里正烦闷的紧,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期待听到她的声音,可是每每听到都恐慌,怕她突然说一些他不想听的话。他也好奇,她会给他什么?可是,他没信心那一定是他想要的。于有余,他在极度不自信,或许,自从遇见林小年,他就没自信过!他也常想,自己这样是何苦?这世界上可爱的女孩子不少,为何偏偏要喜欢这样一个冷清的、还要三心二意的人,他这么想的时侯,是不是表示自己厌倦了?他的确有些累了,所以,连往下想都无力。
同宿舍的何东来拉着他说:“还不赶紧的?让美女们等久了又被罚酒。”
于有余心里不舒服,踢倒了室内的椅子:“谁还敢在你面前称美女?”
“又奚落我!”何东来给他一拳。
于有余回他一拳,才觉得痛快多了,他想,明天去Z大吧,他还是舍不得不要她给的东西。
林小年举着围巾,踮着脚给他套上,然后又退后一步,自己看着,啧啧称赞:“我亲手打的果然不错,要多帅又多帅!”
天气很冷,她呼出的气体很快凝结成白雾,缭绕在眼前,看上去有几分缥缈,但依然美丽。于有余忍不住笑起来,“是你男朋友我人长的帅好吧?”
林小年眯起眼,冲他撇嘴,然后挽起他的胳膊,“都帅,都帅!”,
这样的时刻,于公子的心已经化成柔水。他想,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这个挽着他胳膊喊帅的女孩儿了!林小年,真是个小黏糊。
往常这个季节北京没下过雪,可是,那年的雪却很大,覆盖了厚厚一层。欧阳菲叫林小年去打雪仗,林小年本来不想去,可是,欧阳菲却说,乔怀宁提起的。只要事关乔怀宁,林小年便心软了几分。
那天打雪仗还有“阳光”协会的一帮人,乔怀宁混在其中,玩儿的很开心。
开始的时侯,林小年怕冷,戴着手套,后来,因为被丢了一个大雪球,心里气不过,把手套一甩,给了乔怀宁,“帮我拿着,我去报仇。”
乔怀宁玩儿的累了,不敢再跑,便停下来休息。他仔细端详那副毛线手套,觉得有几分温暖,不禁把手伸进去,那感觉,就像握住了另一双手。
林小年跑的满头大汗,停下来找乔怀宁,看他戴着自己的手套发呆,又不好往回要,就问:“这手套的花色还好看吧?如果喜欢,就送你啦。”她织手套的毛线是给于有余织围巾剩下的,深咖色,比较符合男生的审美,如果乔怀宁戴,应该更适合。
乔怀宁小心翼翼的抚摸手套上的花纹:“不会是你亲手织的吧?”他奢望是这样,那么,他将仔细呵护那份温暖的感觉。
林小年点点头,笑嘻嘻的说:“是啊!你若嫌不精致,我就收回来。”她终于找到借口要回自己的东西了。
乔怀宁哪里还肯给?“挺好的,先借我戴着吧。”他将手套放在手心里攥紧。
玩儿了半日,已是饭点,大家吵着去吃东西,人多,就集体去吃涮肉。
刚到饭店每口,于有余就给她打电话:“小年,我心情不好,找你一起吃饭吧!”
林小年说:“我就在你们Q大南门,跟乔怀宁他们涮肉,要不,你过来一起?”
于公子停了一会儿,没吱声,后来说:“你们吃吧,我过会儿再说。”
于有余本来不想去了,每次见到乔怀宁他都牙痒痒,可何东来非说南门那家涮肉不错,天这么冷,应该去吃吃看?
于公子被何东来拉着,也一帮人浩浩荡荡去了那家涮肉馆子。
第 3 节
遇见,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毕竟大厅里一大群人过来那么显眼,尤其何东来那张天生的桃花面,还有于公子那种风流不羁的洒脱,合在一起,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林小年站起来冲于有余跑过去,带着点兴奋的娇羞,她想,他还是来了。
而她身后的乔怀宁却是眼神深邃。乔怀宁没想到于有余会来,不就是小年陪着他们来吃东西,现在,于公子这么堂而皇之的过来,是不是对林小年的不信任?
当着很多人,林小年不好意思讲话,只能把于有余拉到她们这边,因为羞怯,她的脸已经微红,她轻柔的对他说:“有余,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于公子瞅了瞅乔怀宁那边的一帮人,礼貌的打个招呼,然后问林小年:“你坐那边?”
林小年不想中途换位子,怕大家说她重色轻友,于是指着乔怀宁那边说:“我才吃了一半。”
因为阴天、下雪,于公子的心情本来就湿漉漉的,或许,那些湿漉漉的情绪也因为林小年对他的忽略,他早有些不爽,现在林小年又说坐那边,他有些想爆发,可是,当着这么多人还是忍了,冷冷的说:“你随便吧!”
林小年根本不知道他生什么气,只觉得今天的于公子总有几分不对劲,脸上的黑线明显比往日多,可是,他这个情绪化的人哪天对劲过呢?林小年暗嘲。她不想招惹他,只说:“吃完饭,我去Q大找你?晚上去看电影吧!”
听她这么说,他心里才松快一些,但还是赌气,喑哑着嗓子说:“不用,你去陪着乔怀宁。”
林小年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冷战,低声说:“那我下午就回Z大吧。”
这边厢,何东来已经找好位置,坐下来,于有余又扫了乔怀宁一眼,才跟着过去。
乔怀宁跟林小年说:“要不,你去那边?”
林小年却执拗:“不要,我还想吃刚才煮好的鱼丸。”
两个桌子隔着半个大厅,遥遥相望,一边比一边更热闹。
于有余不时瞥一眼林小年跟乔怀宁,看他们和和气气,有说有笑吃东西,自己顿时全部没了胃口。他怨自己刚才跟林小年发脾气,如果刚才好好跟她说,他心情差,想跟她坐一起,她或许会移过来也说不定。
林小年也在注意于有余,他今天情绪似乎很不好,好像换了一个人,连东西都吃得不多。看他食之无味得样子,她悄然放下筷子,担心的想,“有余这是怎么了?”她想再过去仔细问问,可他那冷冷的眼神又让她止步。
乔怀宁给她跟欧阳菲每人盛了鱼丸放进碗里,欧阳菲不喜欢吃,想给林小年,却一不小心碰翻了她的雪碧饮料,散了一桌子,而且淌到林小年身上。
乔怀宁赶紧拿了餐巾纸去擦她的毛衣,擦到后来,还不忘把她的唇角的酱料抹一下,“都多大个人了,还吃的像只馋猫。”
毛衣被雪碧浸湿了大半,林小年抖落着凉凉的衣服,嘟起嘴跟欧阳菲开玩笑,“师姐,你是不是故意的?报之前打雪仗时的一箭之仇?”
乔怀宁亲切的看着林小年笑起来,不迭的替欧阳菲跟她说:“小菲刚才只是不小心,你也是,看见洒了东西还不赶紧躲开?应该怪自己哦!”他边说边拿了自己的外套递给她。
林小年没接,扯过自己的大衣把湿处盖上。乔怀宁则小心的帮她用餐巾纸把大衣隔开,“湿了当心着凉!”他那么细致,那么体贴,对她呵护周到,不忍她受一丝委屈。
这就是乔怀宁,关心她,还不露出任何痕迹,总让她错觉,他喜欢的人是欧阳菲,而她只是那个可有可无的邻家妹妹。
当初,她那么任性的相信了这样的谎言,选择了另外的爱情,可是现在,她知道了他掩饰真心的不得已,却无法回报他同样的热切。她只能心疼,疼到难以呼吸。
这样的时刻,林小年心头一酸,泪水就在眼眶里打旋。
Q大那边,因为何东来张罗,又来了两个女生,挤在于有余旁边,他不自在的向外移了移身子,又顺势向林小年望过去,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隔了大厅里的这些人,他们的眼神却如此接近。她首先惶恐的别开头,又装作若无其事的坐下来。可是,真的能若无其事吗?
发现她眼角隐约的晶莹,于有余终究是坐不住了,大步穿过厅堂,直奔他们这边来,硬生生挤在林小年旁边。“阳光”协会有些人见过于有余,不禁询问是不是某某的孩子云云,他只是摇头,当他们看错了人。
他眼里只有林小年,他为她而来。带着浓浓的妒意,想把她夺回去,禁锢在自己身边,藏在属于他们俩的角落里。
可她似乎并不领情,哽哽的问:“怎么过来了?”
于有余蹙起眉,心中不悦,凑到她耳边说:“我怕再不过来,你就要红杏出墙了。”他明明看见乔怀宁亲热的拉着她的衣服帮她擦拭饮料的痕迹。
林小年瞪了他一眼,责怪他不应该开这样的玩笑,她与乔怀宁虽有些纠葛,但却不是他想的那样。
看到林小年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于有余终于还是不忍心了,咧开嘴,笑了笑,说:“开个玩笑你也至于认真?”
他讲话向来真真假假,此时,她懒得深究,所以,又低头吃东西,尽管胃里胀的难受。
似乎看出了她的勉强,于公子拽起她的手,拉着她一同站起来,对大家说:“我们还有其它活动,就不等大家了。”他想找个借口带她溜走。
可是,欧阳菲却冲林小年喊了声:“手套。”
乔怀宁刚到手的温暖,还没来得及仔细体味,怎么能容她再拿回去?他忙从欧阳菲手里夺回,压在身后,像个小孩子保护自己的玩具般说:“那是我的!”他只主动去争取这一次。
林小年讪讪的点头,“是啊,怀宁的。”说这句话时,她并没想到于有余会因为一副手套跟她闹别扭。
于公子也看见了那副手套,跟他搭在外套里的围巾如出一辙。因为是林小年亲手打的,他格外珍惜,连看都吝于让别人看。
收到她送的礼物,他沾沾自喜了好久,总以为能让她亲自动手,他至少在她心中是特殊的,他奢望过,他是唯一那个位置。
可是,现在,这份唯一的梦,因为一副手套破碎了。
于公子失望到极点。
于有余拉着林小年匆匆出了餐馆,找了个避风的地方,他尽量遏制自己的愤怒,不动声色的问:“为什么要给乔怀宁织手套?”
他越是这样压抑情绪,林小年越觉得委屈,可又无从解释。
于公子这样的无理取闹让她心力交瘁,于是,她说:“织了又怎样?”老天作证,她不是故意找茬,只是真的感到很难过。乔怀宁病着,还默默的喜欢着她,她却不能回馈同样的爱,心中愧疚;而于有余却并不能理解她现在的处境,一副你是我女朋友,就要跟别人尤其是乔怀宁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让她真的很为难。
她很痛,为乔怀宁,为于有余,更为她自己。原来,走到这样的境地,一切都身不由己了。
林小年身子有些抖,她觉得无可奈何又无能为力。
于公子寒着一张脸,那表情比雪地里的冰碴都扎人,他紧抓住她的肩,像苍鹰抓紧猎物一样,沉声说:“林小年,你不能这么对我!”
林小年无法再多说什么,只能咬紧唇,摇头:“有余,是你不能这样对我!”
至于谁应该如何对谁,已经无从考究,就像谁爱了谁,不爱了谁没有对错。
在强大的命运面前,每个人都那么渺小,面对疾病,谁都无能为力。命运给每个人一个两难的选择,仿佛在捉弄,让每个人都无法逃脱。
有时侯,爱情不能替代那些一起走过的童年,也不能替代那些曾有过的亲情。
林小年第一次清楚的说:“是的,我爱过乔怀宁。”虽然那些都是过往,但仍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删不掉,也抹不灭。“他爱我,仍爱着!”她的声音涩涩的,在天地苍茫间显得那么单调。“我不想他带着遗憾的离开这个世界!”她那么贪婪,更不想于有余离开她,可是,有些东西却不能强求,她要让他选择。
于有余终究不是圣人:“所以呢?”
“所以,我不能弃他不顾。”曾经的青梅竹马,即使变成现在的兄妹情深,她终究还是放不下,即使要欺瞒,她仍希望乔怀宁抱着一个美好的愿望,坚强下去。
于有余没有说话,摸索着去寻找大衣口袋里的烟,燃起一只,使劲抽了几口,熄灭,然后再燃起一只,一直到地上散了一堆烟蒂,把地面上的雪毯烧的千疮百孔才罢休。
于有余说:“林小年,我累了!”
他的确疲惫了,为了这样的感情。
他从没想过会遇到这么悲情狗血的事儿,那些青春偶像剧里的情节,现在居然也会发生在他身上!他曾经想倾力付出,谈一次温馨平和的恋爱,然后能携手爱的人漫步人生,可现在看来,那样的目标何其遥远?
他遇上了林小年,那个开始时一直把心思放在另一人身上的女孩儿。他努力争取,她终于肯爱上他的时侯,却又遇到这样的坎坷,他怎能不累?
林小年孤单的站在冰天雪地里,心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一点一点的凝结。
看着于有余的背影,她想扑上去抱紧,再也不放手,从此,随他乌云蔽日也好,云淡风轻也罢,两个人只要能在一起,就是天堂。
可是,他走的那么萧索,让她的心僵硬着慢慢死亡。
他是不是选择就这样放开她了?不再回头!
她本以为自己能承受这样失去,她本以为没有于有余总好过没有乔怀宁,可是,她错了,当于有余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野里的时侯,她的意识只剩下三个字:“我爱你!”
可是,他说他累了,他需要好好休息。所以,她需要给他时间,也给自己时间。
第 4 节
当这个世界都沉睡的时侯,林小年清醒的记得自己说过——我爱你!这话是对于有余说的。可是闭上眼,一切都混沌了,她想不起来自己当时的表情。
那是一个很久没再来过的噩梦,让她从恐惧中惊醒,无端觉得心缺失了一角。她喃喃念了声:有余,然后一摸枕头,竟然是湿的。于是,再也睡不着,思念像是长了脚,跑到许多陌生的地方,不肯再回来。
她记起大一时在学校自习室遇见他,他促狭的提醒她掉了卫生巾;她记起那年过春节,她买不到回家的车票,他不但帮忙买了票,还将她送到车站;她记起那次春游,她走丢在桃色荒野,最终他将她找到,并且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回村庄;她记起当有人冤枉她拿了关澜的钱包时,他挺身而出维护她;她还记起他送的那些百合花,洁白的花瓣,浓郁的芬芳;她记起他含情脉脉的说:“做我女朋友吧!”;她突然记起很多……
那些不经意间发生的故事,其实,她都记得清晰。
林小年手里一直握着于公子送的手机,像平时等待他的晚安电话般耐心的等候,可是,半夜三更,他怎么可能再打电话过来?
她知道,自己在爱情路上那些犹豫不决的走走停停伤害了他,可是,她不是已经表白过爱他的心了吗?还有那些难以预料的意外,又怎是她能避免的?
或许,她是疏忽了,那些相濡以沫的平时,她没能剖出自己的真心。
林小年再也睡不着,站在宿舍的窗前发呆,深夜里的校园格外宁静,似乎能听到落霜的声响,那些凝结在玻璃上的气息,化作了点点梦幻的形状,凝结起来,渐渐隔开了她的视线。
泪无声无息的洗染了整个面庞,她无助的摊到在椅子上,却不敢哭出声。
人往往只有在失去的时侯,才懂得珍惜。
翌日,难得一见的阮晴空出现在宿舍,给了林小年两张花样滑冰比赛的门票:“薛冰临时有事儿,我们不去了,便宜了你跟于公子。”阮晴空叮嘱林小年,“一定要去看,不然会后悔!”
林小年打了好几遍电话找于有余,不是无人接听就是占线,她终于意识到他在躲着她。
于是,她一个人去了体育馆看比赛。
参加比赛的是世界顶尖的花样滑冰选手,每个人都表现不俗。爆满的体育馆里时而想起惊叹的掌声。在喧闹的环境里林小年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孤单的,她茫然看着身边的空位,蓦然想到自己原来已经在爱情的道路上走失。
她无法在体育馆再呆下去,匆匆出来,在附近的麦当劳买了个甜筒,边走边吃。大冷天,她却找不到凉的感觉,嘴里只剩下涩涩的苦。
她又想起那些夏天的夜晚,于有余请她吃雪糕,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抢着吃谁也不让谁,后来,于有余把刚被她咬了几口剩下的大半个雪糕一下吞到嘴里,还皮皮的冲着她笑。她气急,逼着他吐出来,他不肯,她便咬着他的胳膊不撒嘴,他疼的喊她:“你这是啥品种?还咬人?”
她冲他龇牙咧嘴的反驳:“谁让你一下吃光了我的雪糕?”
如果现在,他在身边,她情愿手里的甜筒全给他吃,再也不跟他抢。
后来,林小年稀里糊涂的搭上了一班公交车,不知怎么就到了Q大。
于有余的宿舍她去过几次,并不难找。只是,她怕这样的时间,于有余不在。
果真,何东来说:“有余跟研二的师姐打网球去了,你若不急就等着,若急了就去网球场找他。”
林小年怕去了网球场还找不到人,就在他们宿舍等。后来,何东来被人叫走,林小年干脆出来坐在研究生楼的入口处等,她边等边想:“也许下一刻他就出现了!”
楼下风大,林小年就把大衣领子竖起来,遮住大半边脸,后来,她都快冻成冰块了,于有余也不见回来,她就躲到宣传栏后面避风。
于有余正跟研二的师姐打球。他最近心情异常烦躁,球技明显不如以前,最后一拍,他确信能扣死得分,却出了底线。
“好了,就到这里吧!”他跟师姐说。
美女师姐笑了笑,缓缓收起拍子说:“打球除了力度,还需要技巧,尤其要心无杂念。”
于有余不说话,漠然收拾东西。
美女师姐笑的更甚:“要是你三姐看到这样的臭脸,一准儿以为你失恋了!”
有余心中正烦闷,又被人说到痛处,反应未免激烈了些:“你才失恋了呢,你老公成天干什么你还装不知道?”
刚才还气度不凡的美女师姐被于公子这句话煞到,终于恼羞成怒,拿起东西就走。
想到自己的处境,想到那些欲罢不能的感情,于有余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重了,只能在后面追着道歉。
追到研究生楼的时候,于公子终于赶上了师姐的步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捅你伤口。”
美女师姐哭了一路,也倦怠了,转过头看着于有余:“你以后再敢提他我就不理你!”
“不提,不提!”他小心翼翼的陪着笑。
美女师姐吁了口气,挽着于有余的胳膊说:“我饿了,你请我吃饭。”
师姐加嫂子的要求,于公子哪敢推辞,点点头,“请,请!吃什么,请女王陛下吩咐。”
或者这样的情形发生在以前,林小年不会在意,只会问问于有余,“这是谁?”
可是,现在,她却出现在他们危机冷战的时刻,有余还那么亲密的挽着她的手,这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直至心灰意冷。她甚至连站出来求证的勇气都没有。
她想,或许,她心意彷徨的时候,他的心也早已离开!
他早倦了,不等她了。
林小年一步一步退回到宣传栏后面,想不出来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
天空一如往日的沉,纷纷扬扬的飘起雪来。
这个冬天,似乎很少见清朗。
第 5 节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林小年开始疯狂的埋头学习,迎接期末考试。
沈三月跟葛言说:“这家伙最近不对劲!”
葛言想了想,说:“也没什么啊,就是英语六级考了98分嘛,你要是多努力,或许也能做到。”
沈三月撇撇嘴:“我还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八卦事业中去,至于学英语还是算啦!”
“你不觉得小年上自习的时候,我们在这里瞎猜已经很八卦了?”
“觉得,我们是新闻专业,符合专业精神啊。”沈三月边从书包里拿出书边说。
葛言没再说话,已经开始动笔写论文了。
其实,林小年泡在自习室里什么都没看进去,她低着头,心思早跑到十万八千里外的缥缈世界了。
已经六、七天没见过于有余,他还好吗?她不禁自问。她不敢去回想那日他搭着另一个女生的肩膀一起离开的情形,她总在提醒自己,那日的一切可能只是幻觉。
可是,如果只是幻觉,为什么于有余却没再出现过?
此时,于公子正在宿舍里蒙头睡觉。
其实,他并不困,只是无聊,不知道该如何大发时间而已。
最近几日,约了很多朋友K歌,吃饭,后来还去泡吧,他都觉得很空虚,找不到踏实的感觉,就好像知道自己要失去一些东西,却又不知道具体会是什么那样,有些迷茫,有些惶恐,有些不安,可是,却又没办法控制。
可能,有时候,人的得失都是注定的。
就如同他可能得到爱情,却无法拥有圆满一样。
那日,他跟林小年说累了,是真的疲惫了,厌倦了。
他是个在感情上自私的人,容不得自己爱的人时时刻刻还想着别人,也容不得她对自己有一点点忽略。他知道自己是狭隘了,可是,爱人的眼里哪个能容得下沙子呢?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争取,都在尽力赢得她的爱,最终,他终于胜利了,可是,命运的天平却在此时偏向了乔怀宁,让他所有的努力有几分前功尽弃的感觉。
林小年的确说过爱他,也在尽力回应他的爱,可是,他却觉得这样的爱情不真实,让他无法把握牢固,所以,他一直在害怕,怕有一天,爱情不翼而飞。于有余唾弃自己的焦虑,这不符合他的性格,他向来是自信满满,潇洒不羁的人,何时用过这样的心思来竭力思考过爱情?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从枕头下摸出手机,仔细翻看一周前的未接来电。
那天,他跟师姐打球,林小年给他大了好几通电话,他都没听见,后来本想给她打回去,可是,她手机却占线。当时他还想,如果她真想找他说什么,解释什么,会再打过来。
后来,他一直等她的电话,一天,两天,三天,很久都过去了,她却没再打过来。
他本想打回去问她找他什么事儿,可是,又一时找不到借口,或许,他不愿找任何借口,只想等着她再打过来,那么,他愿意听她解释,愿意不再赌气,愿意迁就她去靠近乔怀宁,愿意等待她从冬眠的爱情世界里慢慢醒来。
可是,她没打。
他看着手机上那个熟悉的数字组合,有几分遗憾,更有几分失落。
原来,她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感受。
原来,他说累了,正好给了她解脱的机会。
原来,是他自己从头到尾根本舍不得放手!
同宿舍的何东来在宿舍里摆弄他那只断了弦的吉他,边擦拭边调弄,吉他便发出刺耳的咚咚声,吵得于公子烦躁起来,喊他:“等老子睡够了你再弄那把破吉他行不?”
何东来不知于公子为何火气如此大,可是,他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于是,顶撞他:“老子就想现在弄,你丫能怎么着?”
于公子满腔火气正发泄不出去,猛然踢开被子,从床上蹿起来,抢过何东来那把半旧的吉他就往地上摔,然后还跺上两脚。
他只是故意找茬,以图发泄。
一把吉他就这样毁了。
如果是普通吉他,何东来也就任由他糟了,或者,他还会再多买来几把,供他能砸的开心,反正玩儿啥不是玩儿?可是,这把偏偏是他暗恋了七年的女孩儿送的,他平时都舍不得用,现在被于有余毁了,他能不急。
何东来也不是普通孩子,家庭背景了得,平时,没少练习拳击、跆拳道,师傅都是国内有名的高手,打架的时候出手自然轻不了。
于有余先损了人家的东西在先,自然理亏,何东来动手,他只是尽量躲开。可是,何东来的拳头太密集,也太硬,他躲不开的时候,就硬生生挨着。
反正他只图发泄,打人和挨打都无所谓,现在何东来肯动手打他,也算求之不得的事儿。
乒乒乓乓乱打了一阵,何东来终于停下。再看于有余,俊脸上已经挂满彩头,青一片,红一片,煞是热闹。
即使打成这样,何东来仍是不解气,一边小心翼翼收拾地上摔坏了的吉他一边气愤的嚷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着下回老子让你也吃瘪!”
于有余用手指抹了下嘴角的血迹,露出一份嗜血的狂热,“你刚才干吗下手不再狠点?我好有理由不去上课。”
何东来气得不说话,他觉得今天的于有余简直胡搅蛮缠的不可理喻,好像近一段时间,他一直都不可理喻。
林小年背完最后一条法律条文,缓缓合上书,想从头再回忆一遍,可是,大脑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后来,乔怀宁给她发了个短信,问她期末论文写得如何了,需不需要他帮着查些资料。她恍惚了一阵,才想起来给他回,“好好休息,论文我会弄好!”
后来,乔怀宁还是在她邮箱里放了好多案例分析材料,并附言:在学术期刊网顺便下载的,看看能不能对你论文有帮助。
林小年感激乔怀宁的关心,更感激他不动声色的体贴,当她想回报他同样的关心的时候,已经心有余力不足了。
学期末,葛言和沈三月正捣腾一篇人物访谈,对象是Q大美术学院的某教授,两个人兴冲冲的在宿舍里宣布:“明天去Q大,让于公子请撮一顿!”
沈三月极力撺掇林小年:“年年,你干脆跟我们一起去,见到于公子,也好聊解相思之苦。”
林小年只是微笑:“别夸张了,我明天有课,你们去吧,有余不会不请吃饭的。”
葛言似乎看出些端倪,尽量岔开话题:“对了,年年你寒假要不要参加社会实践?报社要我们去做实习记者,哪个专业都可以去,可以抵毕业实习的。”
林小年似乎不太感兴趣:“你们新闻系的实践,我去搀和什么?不去了,等暑假的时候再说吧。”
第二天,葛言跟沈三月去Q大的时候,葛言特意问了句:“林小年,要不要我替你给于公子带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