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东西,是一条素色的床单……
我趴在床上,转动眼珠,发觉它们依旧干涩,又试着动了动其他地方,好像全身都不大听话。其实真正受伤的地方,是我的ρi股,因为实在太尴尬,才会拒绝赵琢的检查。艰难地翻过身,发现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了,我叹口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好一会儿,声音的主人才缓慢地推开房门,仿佛那门厚重得有几千几万斤。
赵琢关上门,犹豫片刻终于走了过来,于床沿坐下。他并没有看我,而是盯着那条素色的床单,睫毛微微颤动。
我睨着他,眼神有些肆无忌惮,很久以前就喜欢看美丽的事物,不过那会儿有点自命清高,走路时从来目不斜视。每每遇到跟帅哥打照面,我都逼得自己不看,就算看也要偷偷地看。实在受不了女人发花痴的样子……
原来不仔细观察都没发觉,在他刚毅的剑眉尾部,也有许多排列杂乱的散眉。他的睫毛虽然浓密,却并不上翘,眼睛下面还挂着浅浅的眼袋。铺在他鼻子上的高光,顺着鼻梁柔和地散开。他的下唇线并不明显,人中两侧和下巴上也都刺出了淡淡的青须。
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他抬起眼皮看过来,一抹温和的琥珀色在眼底跳动。然后他伸出手,指尖靠近我的脸时轻颤了一下,将我两鬓的乱发捋到耳后。他的手没有离开,而是移到我的耳垂上,留下阵阵冰凉。
不知是贪恋那片清爽,还是因为身体太虚弱,我没有避开他的触碰。但就算我再傻,也还是清楚他的心意。只是,我还看不到自己的真心,不知道“爱”,究竟是什么感觉。
所以当他的唇靠过来,我不着痕迹的侧过头:“我妈说过,我的耳唇厚,有福气!”
他愣了一下,停下动作,缓缓露出笑容。可很快,那笑容便僵了,扭曲了。他揽过我的肩膀,把我压进怀里,力度大得好像要将我揉进自己的身体。被我吃痛的推拒了一下,他才放松力道,换两只手在我背上轻轻摩挲,脸也逐渐埋进我的颈窝。
“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仰起头,眼睛盯着床顶。
他依然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抱着我。
“……难道是我……”话还没有说完,我只感觉两行热热的东西流进了脖领,于是下意识伸出手,攥紧了他的衣裳……
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天,父母把我叫到沙发上坐下,问我最想和谁一起生活。当然是都想啊!可他们说不行,必须要选一个。奇怪的是,人家女孩都喜欢父亲,我却对母亲格外留恋,而且爸爸是男人,好像不太需要保护。想到这儿,我回答——妈妈。
所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男人哭……
“小波你……毕竟是因我受伤。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初听赵怀仁这么说,我心里格外平静,许是赵琢方才的举动早为我打好了预防针吧?
既然第一次刺杀赵怀仁未果,这次行刺者更是做好了十二万分的准备。前面那几个刺客的目的只是钳制住赵琢,让同伙从偏窗进来才是重点。不过从赵怀仁刚受伤就有人来偷袭,且他们对太师府守卫布局颇了解,不难看出府里面的确藏有内鬼。
只是他们,还漏算了一个我。
我挡下了本应命中赵怀仁的淬毒暗器。这是一种世间奇毒,自然解药也极其稀有,听闻只有传说中的药王马冯或许才可以解得此毒。可惜他已经失踪多年,不知是退隐江湖,还是被什么人藏匿起来了,抑或是早已入土为安?看来,前方希望渺茫啊……
十日散——果真是个俗名字!顾名思义,十日必死。前提是健康人,如果换了赵怀仁那种刚受了伤的,恐怕也熬不到十日。此毒奇烈,使中毒者身体机能逐步衰退。由开始的四肢瘫软,到失聪失声,再到失明,最后丧失呼吸能力。此毒无解,不知何时为何人所制。推断该人怨世之情十分强烈,以瓦解中毒者求生意志,反复折磨为乐。实属癫狂中的癫狂,变态里的极品!
十天呵十天!明明还有很多事没做,竟然一时间想不起该做哪件。我不清楚人死了以后到底有没有灵魂,我也不知道死亡之后会去哪儿。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怕死的人,但如今真的告诉我只剩下十天的寿命,好像也没有预期的那么恐怖。只是我的父母,他们还好吗?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赵琢了,虽然赵怀仁每天都会过来陪我聊天,可他毕竟还有公事需要处理。所以我告诉他忙的话就不要来了,我没事!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去,府里的一切似乎跟平常无异,只是偶尔有送餐来的下人,看到我时会不由得轻声叹息。
铜镜里的人面色苍白,凹陷的眼眶微微发青。我抿着干裂的嘴唇,摸了摸自己的脸,“呵呵~原来我也可以这么瘦!”
打算出去晒太阳,这张脸可不行。于是我将石墨粉和铅粉混在一起,涂在眼睛周围盖住青色,又取了些大红的唇脂,用铅粉调淡了抹嘴,最后点上一层香油——酷酷烟熏妆诞生!
这种超前的妆扮古人当然接受不了,刚才霜儿偷瞄我的眼神就说明了一切。恐怕她以为我身体中毒,脑子也跟着坏了。
我“咯咯咯”地笑着,坐在椅子上享受院子里的阳光,顺手从旁边盒子里拈了一块糕点进嘴。当夫人就是好!只要一句话,所有的事情下人们都会替你办妥,他们还很懂事,知道在这种时候说些宽心话……
天空仍旧蔚蓝,日月持续交替,冬天也不曾因我而放慢它的脚步。这个错乱的时空里,如果我死了,有人会难过吗?像远在九百年后的亲人和朋友一样,为我难过?
也许,只是也许。他会么?我不知不觉开始在脑中勾勒出他的样貌,他挺拔的身形……这种专注被身后一阵脚步声打断。难道……我兴奋地回过头,却撞进一抹紫色之中。
“听闻二少夫人抱恙,杨某特来探望。嘶——”杨厦显然是被我的黑眼圈吓到了,尖锐的抽气声脱口而出。很快他就重新调整好情绪,觉得不妥,忙冲我挤出尴尬的笑容。
“杨枢密副使——来得还真是匆忙啊!”我起身微微行礼,故意拖长声音,上下打量他。杨厦头戴硬翅幞头,身着织有鸟兽锦纹的大袖紫袍,脚蹬黑革履。啧啧~刚下朝就迫不及待赶过来,我还只是暴恙。我要是暴毙了,他会不会兴奋得睡不着觉啊?
“杨某此次来得匆忙,失礼之处望夫人多多担待!”见我行动迟缓,他果然嘴角一挑,难掩语气中的厌恶和嘲讽:“倒是杨某对二少夫人十分钦佩!夫人以卵击石,精神可畏啊!”
“呵呵~”我冷哼一声道:“不知大人可曾听过‘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送给某些人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人太煞风景,害我出来晒个太阳都被骚扰。本想离开,膝盖却突然发软。我躲开杨厦伸出的手,趔趄着扶住椅背,见他桃花眼微微一眯,好像说了什么。我还来不及坐回椅子,身体便瘫了下去。
忽然一只手从背后勾住我的腰,把我向上提起。一个还散发着寒气的怀抱,伴随着皂角的清香,令我的心也跟着踏实下来。
十天已过大半,赵琢终于回府,却并未寻到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