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了书,一转身看到横廊的坐椅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一个人,蔷薇色的头发扭成一条怪蛇,一张脸给一个硕大的墨镜遮去大半。
一看到他,一直不好的心情突然拔云见日了。
“你这小子,越来越出息了,一进图书馆凡是眼睛能动的都往你身上瞟,三言两言就把收录员那小伙子逗得面颊潮红,脸似那粉红桃花雨诶。”
我狠狠拽拽他的怪辫,他拿手背刮我鼻梁。
已经和他很久没有见面,但一点生疏的感觉都没有。
“我从会议室就看到你这小子了,都快把眼睛夹破了有人愣是看都不看我一眼。只顾着和自家男人眉眼传情……诶,停手!”
我收回扯他辫子的手,已经学会很微笑掩饰自己的失态:“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在餐厅坐下,虞南就吹了个口哨。“小鲤,你以前最讨厌的就是来这种地方,今时今日,居然主动带我来这。”
我把自己的金卡拿给侍应,将餐巾折叠到腿上。
这是神都最顶级的餐厅,一顿饭能顶普通职员一个月的工资。
开始确实不喜欢,可是后来,喜欢上看他为自己花钱时的样子。久之久之,竟上了瘾。
餐厅内的光线柔和,桌面放着沾着水珠的鲜红玫瑰,高脚杯内盛着琥珀色的液体,闪耀着星子一样的夜光。
我欣赏着这一切,虞南则拿那种钻研的眼神一直看我。两人闲聊,因为一直有通讯,说的都是双方都已经知道的内容,可是亲耳听朋友重新描述一遍,那种感觉会让人忍不住想微笑。
食物陆续上来。
虞南笑道:“以前你心情一不好的时候就拼命吃甜品,这个习惯现在没有变。”
我看看自己面前的食物,朗姆酒木司蛋糕和可丽饼,一客冰淇淋,耸耸肩,没有否认。只怕虞南跟在我后面,早就看足笑话了。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虞南皱了皱眉说:“我其实前天就到神都了,去光明殿找你,不仅没找到人,反而打听到你住在二龙王那里。现在你告诉我,身上的抓伤怎么回事。”
我说道:“你看到的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不过你不必太为我担心,我男人一点都不在乎。”
虞南把刀叉丢在盘子里,发出刺耳“锵”的一声。深吐了口气。
“那你告诉我,二殿下现在算是你的什么人?”
“床伴。”
“普通床伴?”
“普通床伴。”
虞南笑道:“小鲤,你现在往你后面望一下,你口里的普通床伴从咱们进门就跟着进来,一直望着这边,眼睛都快能吃人了。”
几乎是第一时间反应,背后的寒毛根根竖了起来。可是根本不敢回头。
虞南噗哧笑道:“骗你的呢。”我那口气就松了下来,逞强说:“他会不会出现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怕见面引起尴尬……诶,你干什么?”
虞南戳了一块肉,直直伸到我面门前面。
“浇汁牛扒不错,试试。”我下意识往后面缩了缩脖子,正想唬他大庭广众的别恶心人,猛地听到旁边有人嗤啦一声拉开椅子,一个身材高挑的人弯腰坐了下来,黑色的碎发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眼光直射在虞南身上。
“抱歉,我一个人,过来拼拼位子,没有打扰你们吧?”
虞南放下刀叉,挑衅地与他对视。
“当然,殿下不介意我们可能会怠慢你的话。”
洛凌转头,对我微笑,我放在台桌上的手来不及收回去,就给他一把握住。
我把眼光移到他手上,只能看到纤细的手腕和那双修长紧窄的白手套。
“昨天晚上那么累,为什么今天还来上班?”
我身体一僵,脸上腾地烧起来,又一点一点失去温度。
“……早上看到我留的纸条没有?”
傻子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两人私底下如何,他有必要当众说出来这么令人难堪吗?虞南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我恨恨摔开他的手,虞南沉下脸说:“殿下,请自重。”
之后,一直集中不起精神。餐桌上面色各异的二人想出言调节气氛,几次都搭不上话,三个人吃完沉默且尴尬的一餐。
出来的时候虞南想送我,给我婉言拒绝了。洛凌在一旁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二人针锋相对地盯了一瞬,虞南忽然对我说,需要床伴的话完全可以找他。然后就走了。
下一秒,我给抵上石柱,洛凌的亲吻强迫着落下。
街上开始有人指指点点。我用力地眨眨眼睛,提醒他至少留给我一点尊严,他立刻松开了钳制,脸上有一种极度痛苦自厌的情绪。
转轮殿门口,奈落接我的车队等候已久。临上车之前洛凌扯着我的衣袖问我,喜欢过他吗?我点点头说,喜欢过。
直至马车驶入转角,都能看到洛凌掉魂一样站在原地,一脸喜色。
我对奈落说:“可笑么,一颗心居然可以同时喜欢上二个人。”
奈落坐在我旁边,用力地摇了摇头,眼眶发红,声音闷闷地,紧紧握住我的手,说回去立刻就把所有的原委告诉我。
我的眼光落在他的手腕上。
鲜艳夺目的玫瑰刺青经历千年,毫不褪色。
他出现在我年少最懵懂的时候,从一开始就是有意接近。
嘉年华舞会上,他刻意撩拔,将人的一颗心揉乱后又以退为进,从落水,救起,认亲。他散开一张温情的网,攻心为上,扮猪吃老虎,一点点蚕食掉少年的迟疑挣扎。
红线虫进入他的体内,以他的法力原本一瞬就可以化去,他却任由那小东西在他手腕盘结成鲜艳的刺青,这种小把戏,不过是他猎艳计划中的一场刺秀。只要能感动某个傻瓜,更不体面的事情他都能做得出。
这些,从前都是知道的,因为太喜欢,最后选择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