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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黏虫小四

与白容一起回到白家村正是清晨,若馨没有归家,而是直接召集了长老和白家村的村民在祠堂问审素月。不过一夜的时间,本也是姿容娇艳的女子如今形容枯槁,­精­神萎靡不振,正是受那血咒反噬之痛的折磨。

若馨将素月的身份告知众人,并道出当日在万春县郊外发生的事。素月并无反驳,只是依旧心有不甘,拒不承认自己所为是错。她当年以血立誓,白家村对于违誓之人惩罚极严,更不论她曾想伤及白氏祭祀。对祭祀心生恶念,必将承受一生血咒反噬的疼痛折磨。依照族规,她也将被终生囚禁在祠堂下隐秘的地下牢房之中。

于此同时,若馨也让茹雪在祠堂面壁思过三日。这一行下来若馨神­色­冷峻,不若过去的温和亲善,让人望而生畏。自下元祭祀那日后,长老们心中对若馨更多了几分畏惧,因此虽然有心袒护茹雪,却也都不敢直言。

一切事了,总算是真相大白,还了白清音背负了六年的不明之怨。村民对白清音多有愧疚,然清音反应平静。若馨明白她的心情,经历过磨难,阅尽沧桑,一颗心早已满是疮痍,又岂是几句简单的安慰能轻易修复。如今她只希望白井初的归来能慢慢将清音拉出曾经的晦暗。

本来准备好一切便为白井初驱除体内的蛊毒,却未料清音两日后便带着白井初留信离开了。她只道,能找到白井初已是她一生最大的幸福,她心中感谢若馨,却不想若馨再为他们浪费自己的能力,道一声保重,只盼还有再见之日。

……

时节已过立冬,天气越加寒冷,即便是晴日里也是寒风刺骨。若馨让茹雪面壁思过的期限已至,然茹雪不知是否心中依旧与她怄气,留在祠堂不愿回来。

她未归的那夜,小四儿一夜未睡在外屋等了她一宿,不时跑出庭院瞧瞧,吹了风,也因此得了风寒。这两日若馨便让他留在屋中用饭。

端着小四儿吃完的碗筷进了厨房,正好见到枫林回来,在厨房中为茹雪装盛吃食。

看到若馨进来,枫林依礼叫了声“大小姐”,然语气冷淡,若馨看了他一眼,淡淡点了点头,知道他心中在为茹雪的事抱不平。

放下碗筷,若馨问道:“茹雪还是不愿意回来?”

枫林垂手而立,应道:“是。”

若馨点点头,“既如此,那边让她再多留几日吧。”

说完,便要离开,枫林唤道:“大小姐,你就不管小姐了吗?祠堂寒冷,再呆下去,小姐会病的。”

若馨停下脚步,回头对上枫林与白容一般坚毅俊逸的脸庞。

他和白容是同胞双生的兄弟,­性­子也一般忠诚。茹雪有时行事过于冲动,枫林护住无错,然一味地袒护,有时却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若馨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我让她留在祠堂思过,便是想让她静下心想想自己这段时日的作为。茹雪不愿回来,表示她还没有认清自己的错误。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普通人家里便是十三四岁的女子有些都已做了母亲。她应该学会自己承担责任,我终有离开的一日,不可能永远为她善后处理自己闯下的祸事。我这样做是为她好,枫林,你应该清楚。”

枫林没有应声,若馨知道他也在思索,打开门,一阵寒风吹来,若馨顿了顿,说道:“去茹雪物种拿一床被褥去祠堂。顺便告诉她,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便自己回来吧。”

说完,便举步离开。

去了小四儿屋中,他吃了稀粥后,便又躺下休息了,鼻子塞住,便只能张开嘴巴呼吸着,气息深重,看着实在有些可怜。

听到若馨进房,小四儿张开眼,叫道:“阿离姐姐。”

若馨在他榻边坐下,望着他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色­,再为他诊了诊脉,说道:“前日服了药房才好些,昨晚你踢了被又着凉了。这么大了一个人,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会踢被子?”

因为染了风寒,他便不愿同她一起同睡,怕也感染了她,便搬回了那个若馨为他准备他却一天也没睡过的屋子。若馨不放心他,半夜来他屋中查看了一次,却见他睡得很不安稳,因为发烧体热,竟在大寒的夜里踢了被子。

轻轻摸着他还有些发烫的额头,若馨轻声道:“还难受吗?”

“难受。”红红的脸儿更衬得那双黑澈的眼睛水润清莹,鼻塞声重,看起来可怜兮兮,“不过有阿离姐姐陪着,四儿就不那么难受了。”

若馨点点头,小小掀了被褥的一角躺了进去,轻轻抱住小四儿火热的身子。

“阿离姐姐,你别靠太近,会被传染的。”尚思有些着急,身子拼命地后退,有些他虽然很想同若馨一起,却不想让若馨也感染了他的风寒。

若馨失笑,“傻瓜,阿离姐姐的身子没有那么不堪一击。你想,小时候你哪回生病不是阿离姐姐陪你到?别担心。”

话是这样说,但他却知道若馨的身体不如过去在山上时了,虽然他几次想帮若馨把脉,却都让她挡了过去。但尽管心中明了,却还是舍不得放开她。他环着若馨的腰,将头埋在她的怀中。

他真的,不想再放开他的阿离姐姐。

不想再尝一次让他六年来夜夜难眠的分离之苦。

若馨小心帮他掖好四周的被子,不让风漏进来,同时说道:“明日我去县城,你就不要跟去了,在家好好休息。”

小四儿从她怀中抬起头来,水润的黑眼睛有些不情愿地看着她。

若馨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小黏虫,你乖乖留在家,阿离姐姐明天去买东街口你最爱吃的水晶糕。”

小黏虫?

听着若馨叫他的称呼,尚思却不恼,反而心头甜甜,不管如何,只要能留在若馨身边,被她当成当年那个总是黏着她的小小师弟,他也愿意。

……

次日若馨进城,发现大街上处处张灯结彩,才记起今日便是关大少的庆生宴。

大街上有许多关府的下人手中拎着大袋子,取出来是一个个用红绸袋装着的红包,发给路过的欢腾喜悦的小孩子们。东门附近的土地庙前关府也安排了一些人架起几口铁锅行善发粥。

万春县市这两年才渐渐发展起来的,算不上什么大富之县,还是有不少及温饱,吃不上饭店穷人乞丐。因此在这庙前,倒也聚集了不少人,人人脸上都带着欢喜感激的表情。听着行人们的谈论,若馨才知,原来这关大少今日庆生,关府也从今日起连续发粥半月。

想这关家果然气派,只一个庆生宴便有些全县同喜的感觉,不过也能见关家人对这一独子的疼爱程度了。

突然想起一月前关景天塞给她的帖子,摸了摸空空的袖带,她本就没打算去参加她的庆生宴,不过回想她与关大少之间发生的事情,想来这关大少也并非是真的想让她去的吧。

笑了笑,若馨便也没有再多想,拐向西街而去。

心中疑猜应宁王或许也会去清和坊,因此这回她便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往后门而去。没想走到清和坊后门时,却也正好碰上那应宁王和静女,他们正从一个拐角绕过,迎面而来,若馨眸光一闪,迅速隐到一棵树后。

两人并列而行,身后跟着数名侍婢。俊雅如玉的面容上满是餍足的笑意,应宁王显然心情极好,“静女,你可还记得一年前你在本王的婚宴上献舞之事?”

静女嘴边噙笑,清悦嗓音若水流澈,“记得。”

“你以一舞惊艳全场,自从无论再如何了得的舞女献舞,本王都觉索然无味。可惜你自本王的婚宴后便突然销声匿迹,那阵子还真是让本王牵肠挂肚。”

“蒙王爷垂青,静女不甚感激。”

应宁王看了她一眼,抚肩而笑,“你当得到。本王府中也有不少擅舞能歌的美姬,却无一人能与你相比。月前得到消息说静女在这没什么名堂的小县中时,本王到还吃了一惊,这才绕道又来了这万春县。三日前见静女一舞,与记忆中相差颇远,本王心中还有些失望呐。不过今日静女再舞,比之从前犹胜了几分意味,让人心怡神旷、魂醉神迷,不枉本王千里绕道而来了。”

静女微微垂眸,绝­色­的清容上露出稍许惭怍之­色­,“前阵子静女状态不佳,扫了王爷兴头,还请王爷见谅。”

应宁王哈哈一笑,似是十分了解一般说道:“与风华有关吧。”

秋水美眸幽光流转,静女慢笑道:“让王爷笑话了,近日清和坊繁杂琐事颇多,风华的事静女起先确是有些不服,心中总是记挂着,也是恼了自己的心。如今放下了,便也没什么了。”

应宁王扬扬眉,又轻笑道:“不过说来,这几日倒是未见风华公子与他身旁的那位佳人了。”

说道这话时,静女正从她隐藏的那颗树前经过,脚步微顿了顿,便又继续前行,只与应宁王微微笑道:“风华今日里事务繁忙,便是静女也很少见到他人了。至于若馨顾念,她并不住在这清和坊中的。说来平日里都是她来找风华,我们倒是不知她住在哪里。”

应宁王摇摇头,“如此倒真是可惜了,本想唤他二人同本王喝上一杯。”

静女淡笑,“不能应王爷邀召,应是他们可惜了。”

“哈哈哈,静女真是个玲珑心思的女子,说的话也让人闻而心悦。”应宁王颇觉可惜地摇摇头笑道,“若非皇兄曾告示吾等兄弟不能动你,本王定要迎你入府。”

静女的眼神深幽,声音清致平静,不起波澜,“王爷说笑了。”

待他们一行越走越远,身形再也看不到后,若馨方才从树后走出。

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若馨心头隐约有种怪异,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然却像是一道迷障挡住了那个念想,似乎很近,却又遥不可及。

到底是什么让她心头怪异。

若馨微微蹙起了秀眉。

道路上残留着阵阵异象,是静女身上散发的,香味浓郁,倒不似最早她初见静女时,静女身上淡淡的私有若无的香味了。

“若馨姑娘,原来你在这。”一阵呼唤唤回了她沉思的神识,若馨转头看去,只见青衣喘着气向她跑来。

“青衣相公。”若馨微笑着和他打了招呼。

青衣抚着胸口,缓过气后,才从袖袋中取出了一把铁钥递给若馨,说道:“若馨姑娘,风华公子和无言出去办事了,他走前让我把这钥匙交给姑娘,让你在家中等他,公子事情办好便会过去。”

“家?”若馨接过钥匙,想起了那日风华带她去的那处宅子,掀­唇­一笑道,“我知道了,劳烦青衣相公带话。”

将手中的药草交给他,若馨说道:“这是给风华的药,如今他体内的毒快要除尽,以前的药过烈不能再服了。药的熬法我都记在上回给你的那张纸上,你回去仔细看看。”

“知道了。”

若馨点头,指着那些草药里头放到一包说道,“那是给你的。你近日面­色­萎黄,目带血丝,想是有些肝郁气滞。我上山为风华采药时顺便为你采了些来,药已经分配好了,比你去药局抓到效用好些。”说完,又笑了笑,“你小小年纪有什么抑郁不得解答,事情多看开些,别放在心里头。”

青衣有些愕然,看了看若馨,又看了看那包药,轻声道:“谢谢若馨姑娘。”

“不谢,那我便先走了。”

走了几步,青衣又在身后唤了声,“若馨姑娘。”

“嗯?”若馨回头。

青衣看着她半晌,清秀的脸庞才露出一丝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笑,动了动嘴,低低地说道:“若馨姑娘人这么好,你一定会幸福的。”

若馨粲然一笑,“在这清和坊,我得到最多祝福的人便是青衣相公了。谢你吉言,青衣。”

……

出了清和坊,时辰尚早,想来风华的事情不会这么快办完,想到昨日对小四儿的应承,若馨便先拐到东街去为他买糕点。

入了东街口,便隐约有锣鼓欢乐的声音传来,大街上许多马车来往,上头堆积着如山倒礼品。不远处又传来了“噼里啪啦”放鞭炮的声响,一辆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一家大门前,来来往往的满是身穿锦袍缎服的客人,喧哗说笑声不绝。若馨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对面张灯结彩,挂满红绫的宅子便是关府。

平日里来往万春县,她倒没去注意刚搬来的大富关家到底落户何处,今日偶然撞到,倒也是有缘。

门口站了许多人,若馨也没仔细看,便往东街那家最负盛名的糕饼铺走去。

而与此同时,关大少爷也正站在关府门口,向着大街口袋模样翘首而望,脸上满是焦急不耐的表情,一点不似今日庆生的主人。

“来了没,看到人了没有?”关大少一边瞪大眼睛,伸长了脖子使劲眺望着,一边拍着身边的小厮问道。

“还没看到。”看着少爷似又要发怒的模样,小厮眼中含泪,也不敢去揉揉从一个时辰前就被少爷不断拍打,已经打出青淤的手臂。

“为什么还没来?”关大少快要跳脚的模样,抓了抓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叫道,“上回那个帖子写清楚关府地址了吗?”

小厮缩了缩脖子,“少爷,那帖子是你自己写的。”

关大少狠狠瞪了他一眼,“本少爷写完,你们不是看过了吗?”说完,又问了句,“本少爷有么有写时辰?”

小厮很委屈地看了关大少一眼,地下头,“少爷,您写完我们才瞄了一眼,您就自己揣怀里了。”

关景天气呼呼地举起拳头似要发怒,却又发不出来,一张俊脸像是茅坑里的石头。

“啊,来了来了,少爷,你看那个是不是白姑娘?”小厮虽然很委屈,却还是很尽忠地帮少爷盯着街头,看到了几次让他家少爷出丑的女子出现后,他心头大喜,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指着若馨的身影对关大少叫道,“少爷,你看你看。”

“哪里哪里?”关景天一时间也有些慌了神的模样,顺着小厮的手看向慢悠悠走来的那个女子,发现是若馨后,眼一亮,面上一喜,便瞬时变了个表情,下颚稍抬,一副骄傲得意的模样。

“咦?”小厮看着若馨慢悠悠地走来,却没有走向关府,而是绕到了旁边的一条小巷,便提醒关景天道,“少爷,白姑娘绕进那条巷子里去了。”

“什么?”关景天大惊,低下头再向对面的街头,哪里能见到若馨的身影。

……

若馨走进了巷子,没走几步,便听到身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还有粗重的呼吸,若馨以为是赶路的行人,向旁移去,却没想被人突然抓住了手臂,若馨警觉,扣住那人手腕,一个回身,向下压去。

“啊——”骨头错位的声音传来,与此同时的还有一声很是耳熟的惨叫。

听到那声惨叫的时候,若馨已经认出来人是谁了,松了手去,有些诧异地问道:“关大少,怎么是你?”

关大少一张俊脸痛得变了­色­,煞白煞白,右手也是扭曲地垂在身侧。若馨松开手后,他直起身来,表情痛苦,却还是伸了另一只手来抓住她的手臂,骂道:“笨女人,本少爷的府邸在那,你要绕到哪里去?”

听得出他是在用骂人的口气说着这话,可惜话语中夹杂着疼痛的呻吟,失了力道,说起来倒像是委屈地控诉一般。

若馨失笑,虽然不知他怎么发现她的,还是实言说道:“我没要去你家啊。”

“没有?”关景天看着她,眼睛瞪得大大,满是愕然,额头上已有冷汗涔涔而下,淌过脸颊自下巴滴落下来,显然已经疼痛非常。富贵人家,自小娇生惯养,本就挨不了什么疼,更不论关景天还是被她生生错了骨去。

看他这模样实在可怜,若馨一手扶住他的肩胛,一手托着他扭曲下垂的手臂,确定了骨头脱位的方向,趁他还没回过神来,迅速向上一顶,将他的关节复位。

“啊——”又是一声痛号,关景天整个人大跳了起来,却是大喊道,“你忘记今天是本少爷的诞辰了?”

若馨打量了他一眼,玉冠束发,丝绸般乌黑亮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只是鬓旁像是被什么挠过一般,微微松散了些。一身枣红­色­丝绸的袍子,领口貂毛镶边,袖口衣摆皆有金线绣纹,束着黑­色­的玉环腰带,腰间还垂挂着几条束着长穗的玉佩,叫上一双崭新的黑缎筒靴,确实比往日几次见到更华丽了几分,算得上风采清扬,俊逸挺秀。

只是因为方才的拉扯,关大少齐整的衣袍略显凌乱,崭新的一双靴子不知是否跑来时踩到了污水洼中脏了一块。虽然如今看来略显狼狈了些,但显然是特意­精­心打理过,处处提醒着今日是他过寿。

若馨微笑着答道:“没忘。”

听完若馨的回答,关景天神­色­稍霁,想想不对,又问道:“既然没忘,你也到了这里,为什么又说不是来参加本少爷的庆生宴。”

瞥下眼,看了看若馨空空的两手,关景天仿佛突然了然了一般,“哦——”了一声,嘴角上翘,倾过身来,­奸­­奸­地笑道:“是不是你到了关府门口才发现没有带礼,不好意思进去?何必如此在意,本少爷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还看得上你一个小小的礼物?”

看着关大少一双漂亮的黑眸弯成了细缝,一副自个儿偷着乐的模样,若馨哑然失笑,“我来这里是想买些糕点回去给我师弟。”

关大少愣住了,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她的意思是她压根就没想过要去?

自出生,他就没被人如此忽视过,他亲手送了帖子给她,她却并没有要参加的意思,男子的骄傲受了极大的损伤,关大少本还神采飞扬的俊颜像是杂耍变脸一般,迅速­阴­沉了下去。除了气恼,还有些灰心丧气的模样。

“呃。”见关大少突然间悒悒不乐不起,若馨突然有种自己在欺负小孩的错觉。

心中正想着,那关景天又突然抓紧她的手臂,实际上从开始到现在就从未放开过。他绷着一张脸,气鼓鼓地说道:“不行,你收了本少爷的帖子,就要来参加本少爷的庆生宴。”

果然是大少爷,随时都恩那个发他的少爷脾气。不过收了他的帖子就必须参加?这是在是有些无赖的说法了。

若馨看着他,啼笑皆非。

关大少见若馨表情似有软化的迹象,马上又道:“还有,你刚才弄断了本少爷的手当做赔罪也要来。”

若馨笑道:“关大少,那是出臼,并非弄断了。”弄断了,他如今还能这样上跳下窜,一点事也没有的模样?更何况方才是你突然出手抓住我,我以为是哪个歹人意欲行暴,这才下手重了些。“

关大少不理若馨的解释,像是小孩子耍赖一般说道:“本少爷不管,总之你是弄伤了本少爷,还侮辱本少爷是歹人。本少爷暂且饶恕你,但你必须去本少爷的庆生宴。“像是怕若馨会突然逃走似的,关大少紧紧抓着她的手臂,紧到小臂以下都隐隐发麻了。

乌澈的眸子满是急迫,却还是努力维持着一副高姿态,若馨看着他的表情,实在好笑。

并没有特别急的事,想想时间还来得及,若馨便笑笑道:“好吧,我去就是,你可以松手了。”

一双黑眸刹那间宛若星辰一般璀璨明亮起来,关景天兴冲冲地拉着若馨的衣服向巷外走去,一边说道:“那可不行,你这­奸­诈的女人摆布定中途逃跑。”

她用的着逃跑吗?

若馨笑着摇摇头。

关大少一路上眉飞­色­舞,拉着她走进关府大门。站在门口的小厮见到自家少爷把人带回来了,也松了口气的模样,跟着他们一同往里走去。

关府中雕梁画栋,锦绣辉煌。花园里青松翠竹生机勃勃,虽入了冬,却依旧花影缤纷。为了多些喜庆的气氛,书上皆系上了红纱绫的绢花,­精­致非常。花园的一角搭了一个小巧的戏台,是从外县请来电有名的戏班子,弦乐声喧,喜气洋洋。远远的,能看到正厅铺着红毡子,摆了十几席的筵宴酒席,显然关家老人对关景天这唯一的男丁很是重视,除了大厅,花园中也摆了数十桌的酒席,热闹非常。筵宴还未正式开始,宾客们都在各自寒暄。

若馨在其中看到了两个主人模样的老人,也是一身暗红­色­的绸缎衣裳,慈眉善目,身材略显富态了些,倒是更显几分和蔼可亲。脸上笑盈盈的,满是喜意,进进出出、忙前忙后接待着来往的宾客。

带着若馨穿过回廊,看若馨望着大厅的方向,关大少指着若馨注视的两个老人对她说道:“那是我爹和我娘。”

“嗯。”若馨点点头,眼光暖暖,微笑道,“你爹娘看起来应该对你很好。”

“那是自然。本少爷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更不论本少爷才貌双全、文韬武略、博学多才,他们自然以我为傲。”关景天昂首挺胸,下颚微扬,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噗哧。”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厮听到关大少这一言论,忍不住笑出声来,关景天转过头狠狠一瞪,小厮缩了缩脖子,使劲绷住了脸。关大少这才又重新露出春风得意的表情。

看着关大少没有一丝烦恼的笑脸,若馨嘴角含笑,心中也有一股暖意淌过,为的是关大少一家的其乐融融,父慈母爱,虽然孩子顽劣了些,却是幸福的。

关景天没领她去大厅,也没留在正厅前的花园,而是拉了她穿过曲折的游廊,顺着一条鹅卵石的秘道,来到另一个稍小些的花园。

这里比之前清幽静谧了些,若馨打量了下四周,小厮说道:“这是我们少爷的院子,少爷不想在前厅陪那些不认识的宾客,就在这锦华园里摆了一个小酒宴。”

在小厮解释的当口,关景天把她拉到了花园正中的一张小方桌前,方桌上摆放着一个香炉。

关景天转过身来,看着她,用无比认真的口吻说到:“按照我们家的风俗,诞辰之日,至亲好友都要为寿星烧上一柱香,为他祈求平安。虽然我们认识的过程很不愉快,但是如今过节已解,本少爷也把你当做好友。按理,你也该上香一柱了。”

关大少说完,便对一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会意,回屋取香去了。

若馨挑眉,­唇­边笑意不减。

他抬举她了吧,她什么时候成了他的至亲好友了,更何况,若是至亲好友都要烧上一柱香,为什么这香炉里却是­干­­干­净净,没Сhā着一根?

关景天根本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太过认真的表情和口吻泄露了他的不良动机。

小厮进去后,若馨便听到屋中传来了轻微而杂乱的脚步声,她不动声­色­地向正屋瞟了一眼,果然,纱窗前人影攒动,似有许多双眼睛正瞧着她。

不一会,小厮便拿了香出来,跑到了她面前,“姑娘,这香。”

若馨转头看了眼关景天,关景天正侧着身子,似在忍笑的模样,见若馨瞥向他,又立刻一手握拳抬至­唇­边,轻咳一声,作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若馨心思通透,加之关大少演技拙劣,她又怎不知道关大少心中的念头。对她小小报复,想看她被他耍弄的模样吧。只是他这年头,不过是些孩子气的捣鬼,她还是不放在心上的,反而对他小­奸­小恶的心思感到几分好笑。

几回的接触过后,对关大少最初的厌恶感已经没有了,又见他的年纪与尚思相仿,若馨心中便也有几分包容。今日既然是关大少的诞辰,她就为他祈福一回,算是予他的诞辰之礼吧。

祈福本事白氏祭祀之能,只是她几乎没为村外人行过。

若馨看了看天,将原本朝向东北方向的香炉挪了个方向。关景天看着若馨的动作,心中疑惑,好奇地问道:“你做什么?”

若馨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如果你想召鬼来,尽管往那方向拜吧。要祈福求寿,寿星在南。”

关景天登时愣住了。

若馨走到一旁的洗水池净过手,用绢帕拭­干­,接过小厮手中的香焚上。走到方桌前,拈香施了礼,Сhā上香炉,接着若馨双手合掌,集中心神,念上一边祈福的咒文。

从头到尾,关大少都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他本来确实是抱着看若馨笑话的想法,甚至还召了一大帮平日里来往的朋友看他如何耍的她团团转,如今,看着若馨认真的表情他却也有些怔住了。

她真的是在为他祈求平安……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了,若馨静立,素淡的清容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庄严端静。

关景天怔怔的望着,左胸口也似乎有什么涌出来一般。

片刻之后,若馨祈福的咒文念完,正好也听到屋里有人问道:“苏少爷,你们挤在窗前做什么?”

似乎听到屋中传来几声脑门相撞的闷声,而后,便又没了动静。

一个少女眼中带着疑惑掀了毡帘走出来,正是若馨见过一面的漠漠。

漠漠对着关景天问道:“少爷,宴席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吗?”看到若馨,漠漠行了一礼,叫道:“白姑娘。”

若馨对她微微一笑。

“哦。”关景天还是望着若馨,虽然应了声,眼神还是迷茫的。

“少爷?”见关景天魂不守舍的奇怪样子,漠漠又叫声。

关景天身子一震,仿佛这才回过神一般,觉得自己有点丢脸,他从若馨脸上移开视线,“嗯哼”一声清了清嗓子,“差不多了……”

说这话时,他的那名小厮也正捧着香炉往屋里走去,走到她身旁,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一斜竟要向前扑了过去,若馨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免他摔了个狗啃泥,却不想他那炉香灰也正好洒到了身上。

“啊——”小厮叫了一声,一边弯身去捡香炉一边对着她连声道歉,有些手忙脚乱。

若馨一边拍去身上的香灰,笑道:“别慌,不过是沾了灰,回去洗洗便好了。”

衣裳污了一块,弄不­干­净,若馨便到洗水池边拿绢帕弄湿了擦拭,漠漠也过去一起帮忙。

看到自己的小厮手脚笨拙,在若馨面前出丑,实在丢了他的脸。

“你做什么啊?”关景天看了眼若馨的方向,转回头来,有些恼怒地瞪着小厮,口气不善。

小厮很是无辜地回望自家少爷,弯着身子挪到他身旁,把声音放的低低,“少爷,不是你说等你说道‘差不多’就要小黑想办法弄脏白姑娘的衣服吗?”

“你……”关景天张了张春,说不出话来,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他抓了抓头发,又看了一眼若馨,突然有些心虚。

走到洗水池前站在若馨身旁,关景天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衣服脏了就去换一件吧,好在本少爷早有准备。”

早有准备?若馨停下手,看向他。

“­干­……­干­吗?”看着若馨仿佛能看透一切都清明双眸,关景天濡染有些结巴,了眼神闪了闪,又说道,“出席本少爷的庆宴,你穿得这么寒酸让人笑话。既然衣服弄脏咯哦,那正好也顺便换了,几件衣服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寒酸?若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是不若关大少花枝招展的华贵,却还不至于到寒酸的地步吧?

关景天眼光闪烁,撇开心中自方才起便突然涌起的怪异感觉,对漠漠说道:“漠漠,带她去我房里换一套衣服。门口木箱里放的都是本少爷准备好的衣服,你带她挑上一件合适的。”

若馨心头好笑,怕是他又想什么鬼点子了。难得这几日心情颇好,若馨便也没戳穿他的小­阴­谋,随了他去。

漠漠应了声,抬起头,奇怪地看了自家少爷一眼,带着若馨离开前院。

穿过几个回廊,便到了关景天的屋子,他的屋子富丽堂皇,有些张扬,倒与他­性­子相符。床几椅案,皆是黄花梨木的材料,­精­巧华贵。大红销金的帐子、锦被缎褥也不一不是上品。

另有一个木架占了几乎一半的墙面,上面放着块块­精­致的美玉。美玉模样相近,都是并蒂莲玉的模样,有些事一对,有些事一半,颜­色­也是多样,有青,有白,有黑,也有透明的。

漠漠见若馨看着那些玉,便说道:“这些都是少爷这半年来收集的。不知少爷动了什么脑筋,自从半年前得到那半块莲玉后,便天天跑去玉器行里收集这些玉佩,买下了回家研究半晌却又垂头丧气的模样,可又还是从没停过。”

关景天虽然个­性­顽劣,像个纨绔子弟,倒是很有些坚持不懈的耐­性­。

去寻这些并蒂的莲玉,也要花不少­精­力。想到那日他的说法,若馨一笑,他对漠漠想来也是有几分心得吧,是真的想找到另一半玉送给她。

若馨见过关景天很是宝贝的玉,还记得那玉雕琢­精­细,便是莲瓣也是片片分明可辨,且那玉白脂­色­中透着淡淡的紫,却是极其少见的,同一块玉石雕琢的对玉,自是无法由其他玉佩代替了。因此若馨当日才一眼认出了风华手中的半块玉正是与关景天配对的另一半。

要不要告诉他?

也罢,让他多耗耗神吧,也省得整日里想着折腾人的鬼点子。

漠漠一边同若馨攀谈,一边打开了放在门边的箱子,里头果然都是新准备的衣裳,只是那些裙裳虽然布料华贵,拿出来一瞧,眼­色­款式却很是媚俗。漠漠的眉头一皱,“少爷再搞什么?”

若馨也看到了那些关大少“准备好”的衣服,心头正好笑,便见漠漠站起身,说道:“白姑娘,你稍等片刻,漠漠去去就来。”

出去没一会,漠漠便怀抱着一堆衣裙回来了。她将衣裙堆在桌上,一件件挑着,很是认真,最后挑出了一件月白­色­的绸缎襦裙,笑道:“白姑娘,你看这件行吗?这些都是漠漠没穿过的衣服,希望您别介意。”

若馨莞尔,“你家少爷是想闹闹我,我转悠一圈回去就好了,换什么衣服。”

“白姑娘别理少爷,少爷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其实他没有什么坏心眼,只是被老爷夫人他们宠着,像个孩子罢了。”漠漠看了眼手上的衣服,又看了看若馨,不放弃为她换装的打算,“您身上的衣衫也湿了,还是换下来的好,还是说白姑娘看不上漠漠的衣服,嫌弃漠漠是丫鬟?”

看着漠漠一脸幽怨,若馨失笑。

这些衣裙做工­精­致,布料华贵,想来也是关大少送给漠漠讨她欢心的。初见关大少时,看那管家对漠漠也颇为尊敬,唤她漠漠小姐,可见她在关大少心目中的地位,关景天定也未将她当成丫鬟过。

无关大事,若馨生活随­性­慢散,小事情她从来不放在心上,也不与人计较,更何况换件衣服,因此便也由着漠漠在她身上动手了。

她换上的襦裙是宽袖对襟的式样,虽衣裙颜­色­素淡,却不失华贵。布料层层相叠,却不累赘沉重,裙身刺绣着藤蔓缠绵的淡紫­色­牡丹。衣袂随风轻扬,团花锦簇,略隐略显倾吐春蕊。

换好了衣服,漠漠抱来妆奁,挑了一只牡丹花的玉簪,替若馨簪在鬓上,完了又打开胭脂盒为她细细扑了粉。

一切完毕,漠漠满意地笑着,后退几步打量若馨,望着她,整个人却是微的一愣,半晌,才道:“白姑娘换一件衣服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若馨平日里着装简单,除了祭祀时,倒也没怎么穿这般繁复的衣裙,顺了顺袖子,若馨抬头,笑道:“有那么夸张?”

是换了颜­色­的关系么?她的衣裙几乎都是红艳的女装。一则,让脸上多些艳­色­,不至于看着仿佛随时可能吐了最后一口气,二则,因着她祭祀的能力本非极强,如今日渐减弱,穿着红­色­也能驱散一些邪秽。

漠漠点头,挽着她走到穿衣镜前,“白姑娘自己看看。”

镜中一袭白裳的女子,细挑的身姿,熟悉的模样,却仿佛有种不同的感觉。

若馨脑中又晃过了几个影响,模糊而快速,看不具体,却仿佛见到了一个女子,薄寒清秋,盈盈伫立在微雨断桥边,白裳飘逸,神情淡漠地看着她。

心头惑惑,漠漠突然在旁笑道:“白姑娘,怎么样?这下少爷一定会大吃一惊。”

若馨回神,隐下脑中突然的影像,莞尔一笑,“我没穿他‘早已准备好’的衣服,他怕是会气得鼻子冒烟了。”

正说着话,外屋传来了急促的拍门声。

关景天在外面不耐烦地喊道:“喂喂,好了没好了没?怎么换件衣服也要换那么久?”

开了门,关景天便兴冲冲地冲进门来,探头探脑一脸狡诈的笑意。在前厅一番冷静过后,他先前的心虚一扫而光,如今的他只想着若馨穿着俗气,像个暴富的村­妇­模样,便心头大乐。

“人呢?在哪里?”关大少脚步欢跃地向里间走去,才走了几步,看着从里屋走出来的若馨,一张正待戏笑的脸顿时像被定住了一般,整个人傻愣愣地呆在那。

他直直望着若馨,眼睛一眨不眨,微微张着­唇­,双脚还保持着一前一后的动作,眼前一片清光皎皎,仿佛有什么一瞬间灌进了他的体内,让他一时间竟有些神魂荡驰起来。

漠漠在一旁捂嘴笑道:“少爷,你口水要流出来了。”

关景天这才猛然回过神来,举起袖子急着往嘴上擦去,想到自己先前看得痴呆的模样,脸上涨红,他不由气恼地骂道:“死女人,怎么是你?”

若馨嘴角扬起。

这关大少,还真是让人心情愉悦。

走在去往前厅的路上,关景天走到漠漠身边,低声问道:“你做什么把她打扮的这么……”

脑袋还有些昏昏的,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女人不都是会妒忌的吗?为什么漠漠还要把死女人打扮成这样,让他的心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跳一直跳。

漠漠低笑,“白姑娘很美吧。”

“哼。”关景天低低哼了声,偷偷侧头,又瞄了若馨一眼,红潮方退的脸又慢慢红了起来,却是再也不敢瞧她了。

她连番让他出丑,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扳回局面。

……

同关景天一同进了锦华园的前厅,关景天在这只摆了两席筵宴,一席坐到多是同关大少一般年纪的公子哥,若馨方才进来,里面便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意味不同。

关景天见所有的人都盯着若馨,心头突然有些闷,拉着漠漠走到那席公子少爷的席上,开口道:“你随便坐吧,坐哪都行,反正都是熟识的人。”

两席筵宴,一席是关大少坐的,如今已经坐满了人。另一席坐着几个十几岁的少年,约莫是那些公子少爷身边的随侍丫鬟。

若馨知道关大少的用意了。带了她进来,却不招呼,只是冷落她在一旁,甚至安排了她同那些下人们同席,是想让她大感尴尬吧,或者是想看她羞恼之下拂袖而去?

若馨好笑,可惜要让他失望了。

一番折腾,肚子倒是有些饿了,若馨不恼不怒,众目睽睽之下,她大大方方地走到那席下人们坐的桌旁,坐在一张侧近代座椅上。

看若馨在另一席坐下了,还是一副微微笑 ,无所谓的模样,关景天的心紧了紧,又似松了松。

不知如何排解着复杂的心情,他执起筷子,说道:“愣着做什么,大家都吃吧。”

平日里大户人家小厮丫鬟是不能与主子一同坐着吃饭,如今他们虽然坐着,却都举止拘束。听了关景天的话,他们都一声不吭地拿起筷子低头扒饭。

反观关景天那桌,喝酒吃菜,聊天畅谈,一派热闹。

漠漠看着若馨的方向,眼中有些忧虑,虽然陪着自己少爷吃食,脸上的表情却也越来越­阴­沉。到最后也明白少爷是想让若馨难堪了,可惜她身为丫鬟,却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指责少爷。心头愈加烦闷,漠漠站起身,对关景天行了礼,说道,“少爷,漠漠圣体不舒服,想先行退下。”

“嗯。”关景天也有些心神恍惚的模样,应了声。

离去前,漠漠又向若馨看了一眼,眉头紧蹙。

这个小姑娘,怕是担心她受人冷落心里难受吧。

若馨笑了笑,她其实并不介意的,既然来了,她就当作是吃一顿免费的午餐,更何况如此好酒好菜,倒是她拣了便宜。自己随意吃喝,不必与人寒暄应酬,更是轻松。

同席的随侍丫鬟战战兢兢,默然不语。与关景天一席的人估摸也是事先串通过,不许与她说话的,谈话间便只偷偷拿着眼瞅她,却没一人过来。

而关景天,虽然还是和旁边的人喝酒吃菜,向若馨这边瞟来的此说却也越来越频繁,目光逗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虽然若馨一个人吃得惬意,但在关景天眼中却是另一个模样。看着若馨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一桌,默默地夹菜入口,他心中气恼,却也不知道在气恼些什么。

吃饱饭,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若馨便想向关景天告辞,谢他这一番“款待”。

方才起身,那边关景天也急忙站了起来。觉得自己过于慌张了,关景天便又正了正脸­色­,问道:“怎么了?”

若馨笑若春风,“时候不早,我还有事在身,要先走了。今日谢谢关少爷的招待。”

“要走了?”关景天傻傻地问了一句,却忘了自己本来就是要给她难堪,让她失了颜面羞恼离开。

取过桌上还未动过的酒壶,若馨拿了杯盏斟了,对关景天抬了抬手,说道:“今日关少爷诞辰,若馨未附礼相送,便只能祝你万事如意,荣贵平安。”

酒杯靠近,问道一股细微的药味,若馨摇头,笑了笑,还是一口饮下。

听着若馨要离开,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失落,回神时,见到若馨已经喝下那杯酒,关大少大惊失­色­,忙大喊道,“别喝。”

他匆匆离开座椅,对着屋外侯着的小厮叫道:“去准备一桶洗澡水。”跑到了若馨身边,他拉着若馨的手就要往外走,若馨止住他的,笑道:“怎么了?”

关景天回头,见若馨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原本脸上的焦急变成了愕然。

他松了抓着若馨的手,屏住呼吸瞪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若馨的反应,“你喝了酒?”

“喝了。”

“真的?”关大少不信,怀疑地问了句。

若馨挑眉。

关景天狐疑地看着她,也伸手倒了杯,一边瞧着若馨脸上的表情,一边慢慢把一杯喝尽。

不过片刻,关大少突然开始扭起了身子,脸­色­大变,喊道:“不好。”

厅里的人大感疑惑,面面相觑,看着关大少扭动的动作越来越大,两只手也开始在身上抓起痒来,像是猴子一般,有的人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关景天大怒,回头吼道:“谁都不准笑。”

话说完,他就拉着若馨的手急急走出前厅。

小厮站在外头,看到关景天这副模样出来,目瞪口呆。

“洗澡水呢?”

“抬到少爷房里了。”

关景天不停地抓着痒,使劲“哼”了一声,拉着若馨往后院走去。

看着若馨脸上忍不住的笑意,关景天大恼,“你知道酒里有东西?”

“知道。”

酒杯凑到嘴边时,她已经闻到了药味,是一种会让人浑身发痒的药,只是这药对她是在没什么作用,她喝下也无妨。

“你这死女人,我就知道你整我。”关景天皱起了眉,上下前后挠着自己的身子,痒得难受,一张脸呈现了许多的表情,又急又怒又难受又后悔。他本来是想让若馨当众出丑的,却没想到她没事,最后反而是害到了自己。好在当初没做到太过分,买的药只要到温水里泡一泡就能解了。

关景天一路上不时靠在墙壁上磨蹭着,一手挠着身子,一手却使劲抓着若馨的手腕不放开。想着自己又一次在她面前丢脸了,还是这副模样,关大少又气又羞又恼,瞪着她道:“在本少爷恢复以前,你不许离开。”

若馨笑笑,她没空陪这大少爷玩游戏了,到他屋子,换回了衣服,她可就要离开了。

……

回了那屋,大大的浴桶已经被抬进来了,装满了热水放在里屋。

若馨看向桌子,上头却不见自己的衣裳,便问道:“我的衣服呢?”

“本少爷怎么知道。”一边回答,一边拉着若馨走进里屋。

看着他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若馨好笑,“喂喂,关大少,你要洗澡总不会就让我这么看着吧?”

关景天一愣,看着若馨脸上要笑不笑的表情,本来气得青白的脸又红了,正要开口,却让若馨拦了住,侧耳细听。若馨本来还带笑道脸顿时冷静下来,自然不是因为关景天,而是外头隐约传来的熟悉的声音。

“景天小弟今日过寿,怎么倒还躲在自己屋子里了。”带着玩世不恭的慵懒语调,若馨认出来人正是应宁王。

“老奴不知。”关府的管家语气惶恐,“王爷,可要通知老爷夫人。”

“不必了,本王只是来看看景天,难得凑巧正逢他庆生,便绕过来看看,就不要宣扬了,扰了大家喝酒的兴头。”

“是是。”管家连声应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而后,便听到应宁王笑道:“静女啊,待会,让你见见我这景天小弟,可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说话间,屋外的三人已经到了门边,若馨心中一紧,向四周望去。

这房里就三扇窗子,两扇与门同侧,另一扇对着外头的花园。如今应宁王就在门外,无论从哪里出去或是留在这屋里,必是与那应宁王对了个照面。

她犹记应宁王看她的目光,像是猎人看着猎物的眼神。再与他相见,怕是日后更难扯清。

真是该死,为什么到哪里都会与这应宁王碰到。

如今该如何是好。

关景天不知若馨心中所想,隐约听到屋外传来应宁王的声音,心头大喜,开口喊道:“应宁大……”

方才出口,若馨便点了他的哑|­茓­。

若馨便只听到应宁王在外头哈哈一笑,“果然在里头。”

脑中念头一闪,若馨拉着关景天的手臂将他扔进那还冒着热气的大浴桶中,水花四涌。

浴桶极大,便是同时躺下三人也不嫌拥挤,关景天被若馨扔进去,吓了一跳,扑腾了几下,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形,正待发作,却见若馨轻然一跃,也跳了进来,关景天还没弄清楚若馨的用意时,若馨双手已经触上他的衣襟,用力扯掉他外头的枣红­色­袍子,连带那白绫的中衣也一同扯下。便在应宁王推门而入的当头,她也半褪下自己的衣服,­祼­露着肩部半沉入水中,同时紧紧揽住关景天的身子。

肌肤相触,带着滑腻的触感。

即便没被点哑|­茓­,关景天也早已是呆若木­鸡­了。

若馨背对着门口,与关景天面颊相贴,遮住了他呆愣住的表情,她一手抚上他的胸口,暧昧地抚摸,再轻捻着他胸前小小淡­色­的红蕾,同时朱­唇­微启含住关景天的耳垂。

便听这关景天长长地倒吸一口气,一声让人脸红的呻吟便也传了出来。

“嗯?”为应宁王打开门的管家看着里面的情景呆住了,一张老脸顿时通红,他家少爷……

静女看了一眼后便瞥过了眸子,应宁王毕竟看多了风花雪月的事情,微是一愣后,便回过神来,笑道:“原来这边是景天诞辰之礼啊,本王虽爱美人,却还无白日里看春宫戏的癖好。”

三人便又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若馨注意细听屋外的动静,直到再也没有丝毫声响后,便解了关景天的哑|­茓­,出来浴桶。没有丝毫停留,若馨翻出一套衣服换上,也没与关景天打招呼,便匆匆开门离去。

看来,这关家少爷,她日后也需得敬而远之了。

若馨离开了,关大少却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浴桶中,黑眸大睁,却很是迷离涣散,也不知失神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呆呆地坐着浴桶中,白雾氤氲,只见那张白玉一般俊美的面皮越来越热,越来越红,仿佛要滴出血一般。红潮从脸上蔓延到耳朵颈项,再一直蔓延到温水浸泡的水下,整个人像是被煮熟的虾子。

水慢慢凉了去,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知情的小厮送走了前厅的客人后,回到关大少屋外,敲了许久的门不见回应,有些担心,便大胆推了门进来,进去后,只看到关大少傻愣愣地坐在浴桶。

他忙跑了过去,“少爷,少爷?”

关景天抬起头,双眼迷茫,他看不清眼前的人呢,只觉一种怪异的感觉在身体里蒸腾着,关大少傻呆呆地捂住自己赤­祼­的胸部,那被若馨的手碰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烧着,被她的­唇­含过的耳垂也烫得惊人,还有一处羞人的位置也不受他控制得起了反应。

他声音沙哑,呆呆地说了声,“本少爷……被轻薄了……”

关府里道路四通八达,若馨确定了方位,从一条偏僻的小道出了锦华园。关府大厅花园里的宴席正热闹,婢女下仆来往忙碌,因此倒也没人注意到她离开。

担心那应宁王还留在关府,因此若馨便也没有多加逗留。知道回到风华的住处后,她的心才微微安定了些。

并非害怕应宁王,只是以她目前的情况,还是小心点,别再惹上麻烦的好。如今万春县里京师人人来人往,白家村却也人心惶惶,单是处理白家村的事情,安抚村民,在村外设迷障已让她有些心力交瘁,她实在不想再在应宁王的事情上再出什么岔子。

环视了一周,屋里没人,想来风华还未归。若馨清吐一口气,走到里屋,半靠在床上,合目养神。然未过多久,便有熟悉的足音慢慢接近。

淡淡清冷的梨花香萦绕早鼻间,一只温暖的手也轻轻抚上她的额头,“若儿?”

若馨睁眼抬头,正是风华伫立在床前,一身素净的白袍,墨法微湿,散散系在脑后,显然是刚刚清洗过身子,他的身上还微微有热气传递过来,淡静若水的俊颜被温水氲染了一些绯­色­,看起来真是秀­色­可餐,让人心跳也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怎么了?不舒服吗?”

若馨摇摇头,坐起身,用着无比亲昵的姿势双手环住风华的腰,轻轻呢喃道:“没有,只是见到你心里真是欢喜。”

风华微是一顿,低下头看着若馨微扬的­唇­角,比他入门见时放松了几分神情的模样,风华也伸手轻抚着她的长发,清俊面上的表情微微放柔了几分。

感受到风华的轻抚,若馨笑意加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有一阵子了。”见若馨没有松手的意思,风华便也有这她,又道:“我事情办完回去时间到青衣,他说你很早便离开了,怎么也这时候才到?”

若馨长叹一口气,“本来想趁着空余的时间去东街买些糕点给我师弟,没想去了那竟遇到了关家的小霸王,硬被他给拉着去了关府。一番折腾,正想离开的时候,竟然又碰上了应宁王,果真是应了冤家路窄那句话。”

抚着她长发的手微的一顿,风华问道:“你方才在关府?”

听着风华虽平静却隐带诧异的语调,若馨抬头,“是,怎么了?”

风华凝望了她良久,摇摇头,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也认得关景天。他曾祖父曾在京为官,得先帝赏识。这一代,关家人虽不涉官场,却与皇家关系颇好,这关景天算是应宁王自小看大大,对他也如幼弟一般看待。关景天有一家姐数年前被应宁王纳入王府,因此他们也称得上是姻亲。”

还真没想到他们有这一层关系。

若馨摇摇头,看来日后还真得绕着关大少点了。

抱也抱够了,若馨送了手去,正想起身开始为风华针灸驱毒,却不料方才松手起身,却让风华揽住了身子放到在床上。

若馨心中微微吃了一惊,看向风华,但见他面上依旧表情清淡,只是那双清冷深幽的眸子却仿佛隐隐燃烧起能融化人的火焰。

他不会是想……

心中正想着,风华已经伸手轻轻拂去了她的外衣。

“等……等,风华,我还要帮你施针……”话未说完,风华已经封住了她的­唇­瓣,深深一吻过后,才道:“来得及。”

看着风华清冷漠淡的双眸因她而染上的点点情yu,若馨心一跳。

也罢,如今日头上早,还有时间。

那本来就不坚固的心防崩散,任由风华拉开她的衣襟,她也伸手攀住了他的颈项。

正午的日头轻轻洒进屋内,暖暖地照在青纱帐下交颈缠绵的两个人。

这一时失控,超乎若馨的想象和控制,风华席卷的风浪比之第一次更猛烈了几分,让她几乎无力抵挡。

屋中一片春光无限,两人断断续续,直到情潮真正褪去,日头已下西山。

完了,若馨却也没忘为风华施针,看着他修长的躯体上,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还有因为她忍耐不住留下的咬痕,自己倒也有些微微脸红了。

……

拖着酸软的身体,若馨出了正屋,去了浴房清洗身子。风华这个住处附近有一温泉,前一个宅子的住人修了个渠道,将温水引到了宅子,因此沐浴净身倒是十分方便。

细水轻哗,若馨靠在澡池壁上闭目休息。

白烟袅袅,风华不知什么时候也进来了。

身上披着那件素淡的白袍,系带也只是随意一系,墨发轻扬,袅袅水雾迷茫中,清淡冷冷中添了几许魅惑的姿态。

他坐在澡池壁上,伸手为若馨轻轻按捏颈部,未有一语,却又一种温情在两人间慢慢蔓延。

想着时间差不多了,若馨正要起身,风华问道:“你要走了?”

“嗯。”若馨笑应道,伸长了手去勾放在­干­净地方的布巾。

风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止住了她的动作,若馨抬头看向他。

怎么了?

风华静静地看着她,手渐渐沿着若馨的手臂滑到她赤­祼­的肩部,再滑过颈项锁骨,慢慢滑下水下。若馨身子一个颤栗,风华已经俯下身,拥住她的身子,一只手与她五指相扣,另一只手在水下肆意游移。

若馨不得不咬住下­唇­免得让那丢脸到已经有些沙哑的呻吟再度吟出,风华却没有停下手地撩拨着,在若馨耳畔轻语道:“今晚,留下来。”

……

还是没能抵挡住风华的诱惑,也是她刻意放纵的结果,想要没有任何拘束压制地谈一次感情。

她留了下来。

担心归家的时间晚了,白容又会赶来县城,傻傻地在外头等。她取了竹管放讯号通知胭脂,告诉他们她今晚暂时不会回去。

秋夜寒寂,屋里却洋溢着一片柔情。风华怀抱着若馨静静地躺在床上,若馨合着眼,将头倚靠在他微微汗湿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享受这一刻宁静。

一手环在风华的要腰上,另一只手则是与他十指相扣,让两人手心的温度渐渐变得相同,指尖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摩挲,若馨心中满是悠闲惬意。

她喜欢在欢爱后就这样静静的拥抱,没有丝毫阻隔地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气息,沉淀的平静与安宁像是暖煦的春风轻轻包围着她,一颗心也如被暖阳照耀一般的温暖。

越是交融越是不舍,越是贴近越是珍惜,喜欢的越深幸福甜蜜的同时也越有一种怅然萦绕心头,她不知道这是否就是爱,虽然让她的心不再平静,但她却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轻轻向上移了移,丝滑的被褥滑落腰间,露出她赤­祼­的背部。风华察觉,替她拉过被褥,暖热的手也轻缓地捂在她的身后。

若馨低笑,吻了吻他胸膛处心口的位置,喃喃道:“风华,我希望你会是我打破那个传说的奇迹。”

风华轻轻抚着若馨的­祼­背,低声问道:“什么?”

“我七岁的以前是流浪街头的,记忆中一直是一个老婆婆照顾我。她是一个乞丐,孤独一人,只能以乞讨为生,即便那样,她却依旧像家人一样照顾我疼惜我,每次要回来的饭菜总是让我先吃,偶然得到的衣服也总是给我穿着保暖。那时的日子虽然很苦,虽然常常受人白眼,但在我记忆中,却也没有什么烦恼,因为我很喜欢那个婆婆,只是有一天,那个老婆婆也终于挨不过寒冬,就那样走了。那是我第一次失去一个真心喜爱的人。”

时间过去了十多年,再回忆起当初,虽然没有了那种心痛的感觉,却依旧有惆怅用上心来。

仿佛能感受到若馨心中的淡淡愁绪,依旧轻抚着她的背,风华低头,轻轻吻了吻若馨的额头,见她抱得更紧。

无言的安慰和难抑的怜惜包容着她,若馨心头一暖,继续道:“婆婆死后,我依旧流浪街头,只是就此孤单一人。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有什么生存的本事,只能跟着那些乞丐一起乞讨,因为年纪小,常常受人欺负,讨到的饭也常被那些强壮的乞丐抢了去。在我感觉自己要饿死冻死的时候,是师父收留了我。”

风华停下动作,安静地听着。

“山间数载,小师弟来之前,一直只有师父与我两个人。师父亦兄亦父亦师亦友,他在我生命中占据了所有的角­色­。在我心中的分量也越来越重,一直到十三岁,我知道了自己对师父的心意,不再是单纯的敬重了。只是师父察觉了以后,却对我日渐疏远,甚至最后我才知道,他收留我,也只是因为我的长相,与他心中女子肖似的长相。这是我第二次失去了喜爱的人。虽然人在,心却永远没办法靠近,”

风华没有回应,若馨轻轻搂了搂他,说道,“我不想瞒你,我确实对师父动了新,即便是现在,他在我心里还是难以磨灭。只是既然他心中无我,我不愿强迫也不会强求。喜欢一个人,我便真心全意的想要对他好。风华,人们都说感情会变,不能轻信承诺,但我可以对你保证,在我生命终结前,我不会有二心,也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

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若馨都以为风华是不是睡着了,才听到他轻轻应了一句,“我知道。”

他的声音哑哑,往日清淡的嗓音如今带着万般的情绪。

“你方才说什么传说?”

“我十七岁被师父赶下山,下山前师父告诉我我的身世。我心中欢喜着原来我在这世上还有亲人,归家认亲后,才知道原来我自出生就背负了一个无法摆脱的命运。除了保护族人的责任,还有一个流传的说法,就是如我这般身份的人,都是一生不得所爱的。”若馨轻轻吐了一口气,“我不怕无法得到喜爱的人,只怕喜爱的人会离我而去。”

“我不会离你而去的。”风华哑声道,再将她搂的紧些,

“嗯。”若馨应了声,轻声笑道:“风华,我是真的喜欢你的。”

“我知道。”

对风华的喜欢,她不会保留,要说的能说的,她会明白得告诉他,绝不会拖到以后再说。

她不想留下遗憾。即使不能得到一个长长久久,至少在她活着的时候,要好好让自己喜欢的人得到幸福和快乐。

微微抬头,鼻尖顶到他的下巴,如此近的距离带来一种亲昵的温暖,若馨轻轻蹭蹭,伸手摸着风华的下巴,吻了上去,浅尝即止,以免再度引火自焚。

温温凉凉的感觉,凉的是­唇­,温度是­唇­舌间的缠绵,若馨­唇­角微扬,双手轻轻绕着他,让两人的身体没有丝毫的缝隙。闭上眼睛,若馨低低念道:“兹子风华,吾祈以天休,唯以斯愿……”

“你在念什么?”

若馨睁开眼,笑了笑,“是一种为心爱的人祈福的祝辞。”

上回得到风华的八字,才知他八字纯­阴­,命运坎坷。而她本命也为纯­阴­之体,以她祭司之能,两人气血相融之后,她能为其改运,将其坎坷之命过于己身。

闭上眼,若馨继续念道:“君寿以万年,天被禄祚,黍谷无尽;君寿以万年,福明不休,昌瑞绵绵;君寿以万年,家室太平,子敬孙孝;君寿以万年,介尔贤妻,死生不渝。子君风华,景威二十年腊月十一巳时生,寿以万年,享吾以祈祉。白卜若馨,佑其终身,子君风华,受福长威。”

这是白氏祭司流传的一个祈福辞,不同于为族人或是其他什么人欺负的形式,这是祭司只为心中认定的爱人所诵的祈福辞。她不知道,为什么注定了历任祭司不得所爱,这首祈福辞却还是依旧流传不休。

如今,她想她多少有些明白了,虽然不能得己所爱,却依旧愿意为他祝福。

她是真心喜爱风华,也因此希望他能有个幸福的人生,即使最后陪伴他走过那段人生的人是另一个女子,不是她。

“若儿……”风华轻轻地唤了声,声音低哑。

“嗯?”若馨抬头,黑暗中隐约看到风华清若泉澈,烁如星辰的眸子,暖暖的鼻息扑上颜面,微张大双­唇­便被一片湿热堵住,火热的吻带着燃烧的炽情,销魂蚀骨。而后慢慢地化成辗转到轻吻,满含深深的依恋。

双­唇­分离,风华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这样紧紧地抱着若馨。

……

虽然同风华的关系改变,若馨依旧三日才去一次万春县。她没有忘记自己身为白氏祭司的职责,为了保障白家村的安全,她又在村外加设了一个迷障。如今能力减落,迷障的保护也会随着她的能力而改变,虽然设迷障消耗能力,却也无法。

茹雪与她对抗了半月也终于从祠堂回来了,初时,还有些­阴­郁的模样,如今,倒是又慢慢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若馨注意观察了她几天,比以前安分了许多,虽然时时也带着枫林去县城里,却也会准时回来了。

又是一个月过去,应宁王已经离开万春县回到京城了,那些准备在县城郊外置地建房的京城人也渐渐离开了许多,白家村的隐忧消减了不少。

风华身上的毒已经基本驱尽了,如今只待她去山上找到一株“祈兰草”便好。只是这祈兰草极是稀少,且三年才生一次,朝生晚凋,要找到也颇花一番功夫。

难得清和坊闲暇,风华便陪着若馨去东街铁铺取货。

取得是为胭脂订做的短匕,胭脂虽使长鞭,却也随身携带短匕。若馨知道胭脂的短匕在下元祭祀去京城取­阴­剑时丢失,便按照她过去使用的匕首绘了一个图让铁匠照着做上一柄。

这边,关家大少自从那日庆生,便有些患得患失,常常不自觉唉声叹气,或是看着自己的澡桶时而迷茫时而傻笑。

同时,他也派人寻找若馨的消息,却一无所得。

这一日,他听到下人说终于见到若馨出现,如今正在东街附近后,立马跳将起来,让人务必盯紧,唤了下人挑了最好的衣服换上,一番梳洗,立马赶了去。

越是接近下人告之的地点,没有原由地,他的心扑通扑通又开始跳了不停了。

拐了一个弯,果然见到若馨在一家铁铺前,关大少赶紧煞住脚,退了回去,他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又赶紧让小厮取出随身携带的小铜镜,仔细照了照自己的脸,确定没有一点纰漏之后,才慢悠悠地再度走出巷子,朝若馨的那个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左瞧右看,一副偶然路过的模样,走过了若馨身边,若馨没看到他,他一阵暗恼,又转过身,再度经过若馨身旁,很夸张地“嗯哼”一声。

若馨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关大少一张脸­阴­沉沉,第三次转身,狠狠瞪住那道纤长的背影,火辣辣地目光似乎要把她烧出一个洞才能甘心。气呼呼看了许久,浴室再次走到若馨身旁,身子一探,带着讶异的口气突然叫道:“死女人!”

若馨回头,对上一双明亮璀璨的黑眸。

关景天心一跳,却是长眉一挑,故意做出一副很是不屑的表情,“哼,怎么本少爷怎么走到哪里都会碰到你。”

看着关大少趾高气扬的模样,若馨微微一笑,平静地说道:“如果关少爷路过的前两次都直接离开,那自然就不会与我打上照面了。”

关景天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之­色­,结结巴巴地问道:“什……什么?”

“没有。”若馨笑了笑再度转身望向铁铺内。

其实在他路过她身旁第一次她就已经发现他了,他那一身像是孔雀一般很是花俏夺目的袍裳,要想不注意到也难。只是如今知晓他与应宁王的关系后,便也是能避就避,走不了就当作没看见罢了。不想关大少在她身旁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竟又主动与她打了招呼,却又似是一副找茬的模样。

关大少若馨似是心中了然,便急着辩解道:“你可别误会什么,本少爷是在这附近随便逛逛而已,怎么知道你也在这。”

“关少爷说的是。”若馨摇摇头,略略失笑,“若是我知道关少爷今日有兴致来东街逛逛,一定不会出来碍您的眼。”

关景天呆呆的望了她一阵,看着她­唇­边温和有礼的笑意,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似的。

正当关大少心中犹疑之时,一道清雅的声音在他们身旁响起,“若儿。”

若馨转过身,望向风华,“这么快,事情谈好了?”

“好了,不过是一些小事罢了。”风华走到了若馨的身边,将手中一块用油纸所包的糕点递给她,“和苏老板谈完事,路过糕点铺子,顺便买了些你爱吃的香葱麻饼。”

接过风华手中的油纸,若馨­唇­角上扬,笑意暖暖。

和风华在一起时,她并没有说过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不过风华都细心注意到了。

她知道风华情淡,要他真的开口对她说什么喜欢啊,爱啊的,他定是说不出口,然而便只是生活中这样细微之处反映出来的关怀和呵护,却更让她心动。

已经等了许久,老板还未出来,若馨伸手到背后微微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腰部。

“怎么了?”注意到若馨的动作,风华轻声问道。

若馨笑笑,应道:“没什么,最近累了些。”

手轻轻抚向小腹,若馨面上尽是笑意,眸中暗光流转。

还有一件喜事,就待过些日子风华诞辰,再告诉他吧。

关大少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看着若馨对待他截然不同的态度,微微蹙了蹙漂亮的眉头。他抬眼望向风华那张如玉的容颜,倒没有出现若馨曾以为的垂涎和经验,而是满眼疑惑。

本以为若馨和风华只是打个招呼而已,却不想却这之后若馨真的把他当成了透明度一般晾在一旁。

关景天脸­色­越来越臭,本来很是愉悦的心情如今也越来越差,胸中一股郁火越烧越猛。终于,在看到若馨伸手握住风华的手后,火山爆发。

“他是谁?”关大少瞪着若馨,脸­色­铁青,口气凶恶地问道。

若馨偏头,看着关大少莫名转变的情绪,微微一顿,温笑道:“清和坊的风华公子。”

“本少爷是问你和他的关系!”

若馨淡笑,慢声道:“这应该与关大少没什么关系。”

关大少窒了窒,心口被若馨这淡淡疏离的话语弄得闷的慌。他气急败坏地伸出手,正想抓住了若馨的手臂,却让风华中途拦了下来。清眸似水,风华淡淡道:“关公子,男女有别,大庭广众还请收敛些的好。”

关景天心中气怄,“什么有别,那你为什么都能牵她的手?”

若馨低头,情形正好相反吧,明明是她握着风华的手。

风华清致雅静的俊颜表情淡淡,“风华与若儿已是两情相悦,便是人前牵手又有何妨?”

“两情相悦?”听完风华的话,关景天窒了窒,瞪大的眼睛满是始料未及的错愕。等想清楚这词的意思后,关大少怒目瞪向若馨,僵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个­淫­荡的女人。”

若馨愣了一愣,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淫­荡了,却是被关景天这异常诡异的态度举止弄得好笑,“关少爷,还请赐教,我哪里­淫­荡了?”

“你还不承认?你……”关景天咬了咬牙,吼了句,“你不是迷恋本少爷吗?怎么还和其他男人在一起?”

“啊?”若馨闻言,哑然失笑,“我迷恋你?”

“不是吗?”看着若馨一脸迷茫加好笑,关景天怒上心头,气急败坏地喊道:“不是迷恋本少爷,你那天为什么对本少爷又亲又抱又咬的?”

话说完,关大少又想起那日的情景,被勾挑起来的情潮又似涌上心头,全身又开始火辣辣地。他脸­色­一点点变红,很不自在地撇开了视线。

风华墨眉一蹙,眼中似有怒潮暗涌,却又慢慢压了下去,冷冷道:“关公子,还请口下留德,莫要败坏若儿的盛名。”

被关景天这一提,若馨也记起那日的情景,这才明了关景天所言。没想到为了脱身一时情急的做法竟会被他误会了,虽然有些抱歉,看着关景天的这副模样,却更是好笑。若馨忍不住笑出身,开玩笑一般的说道:“关少爷不会因为那样就喜欢上我了吧?”

关景天没料到若馨会突然说出这句话,倒吸了口气,声音陡然扬了起来,粗声粗气地吼道:“你……你胡说什么,本少爷眼光会那么差,喜欢上你这个没身家,也没一点女人讨喜­性­格的臭女人吗?”越讲越心虚,关景天又急急道,“本少爷才不想看到你,每次见到你就没好事,怎么可能会喜……喜欢你?”

“如此甚好。”若馨低眉浅笑,慢条斯理道:“我为之前的诸多冒犯向关少爷道歉。日后,一定不再出现在关少爷面前。”

关景天张了张嘴,看着若馨疏远有礼的态度,突然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脸­色­难看。

正好铁铺老板将匕首取了来,若馨接过收好,便对关景天微微一笑,“那么关大少,就此拜别,后会无期了。”

看着若馨头也未回越走越远,关大少原本就热烫烫暖烘烘的心仿佛被突然浇下了凉水,不知所味。

他茫然地看着若馨离开的方向,一直看了许久。最后那黑亮的眸光也慢慢黯淡了下去,不见往日的嚣张跋扈,一副灰心丧气、挫败的模样。

回去后,若馨向风华解释了那日的情形。风华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没有说什么,却在月明风静的当夜,带着强烈的占有和难舍,让若馨再一次经历了烈火焚身、激浪澎湃的销魂欲情,让她一次次迷失在他清冷风华下的激荡。

长夜漫漫,表情迢迢。但见散落一地的衣裳,朦胧飘荡的碧纱帐,还有帐下未有停止过的细吟长鸣,满室风光无限旖旎。

……

时光若流水,若馨每日清晨天­色­初量,便会上山去寻祈兰草,只是这祈兰草着实难寻,连续找了半个月,却还是未见它的踪迹。好在一日去万春县医馆时,听得医馆中的大夫说似曾在万春县西山见过,只是见到的时候已是傍晚,那祈兰草已经凋枯。时间算来,正是三年前,若馨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欢喜。

西山多是悬崖深涧,行路困难危险,小四不谙武艺,若馨不想让他冒险,没有让他知道这个消息。次日清晨,她便带着白容胭脂前往万春县西山。三人分头寻找,若馨告诉他们若是见到了,便放烟花做讯号联系。

三人方才分手,若馨甫进茂密的树林,便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粗喘的呼吸。虽然地上枯烂的落叶掩去了来人大部分的脚步声,然听在若馨耳中却很明显。听他气息紊乱,脚步轻拂,并不懂武的样子,只是若馨已经走过大半个树林,虽然那人的气息越来越重,显然累极的模样,却还是拖着步伐,断断续续、锲而不舍地跟在后面。

每当她回头望去时,便见一条身影有些慌乱地躲到树后。树荫茂密,看不清那人的模样,若馨心下微疑,也慢下速度来,悄悄拾起地上的一颗石头,稍用了些力往那树后一掷,便听到“哎哟”一声,一个人捂着膝盖摔出了树后。

若馨定睛一看,果然,正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关大少。

“关少爷,怎么又是你?”被他跟上,心中倒没有什么不悦,只是奇怪他的动机,“你跟着我做什么?”

“为什么不能是本少爷。”若馨投掷石头倒也没有花很大力,便也只是让关景天的膝盖微微发麻,他一边揉着自己的膝盖,一边气冲冲又有些委屈地瞅着若馨。

自那日若馨留下几句话离开后,他心里像是始终堵了一口气似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天天脑海里就想着若馨的话,“后会无期、后会无期……”

越是想,关景天心中越是郁闷难受,越是生气。

他如今变成这样都是若馨一手挑起来的,凭什么她说一句抱歉就一笔勾销,她说不见就不再见?

搞不清自己心情的关景天下定决心,和这个让他做美梦也出现,做噩梦也出现的女人耗到底。于是便又派了下人在万春县附近留意着,也留了人在清和坊外盯梢。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今天一早,他的小厮在街上偶然发现若馨三日,便赶紧跑回来告诉他。他便什么也来不及做,跑出关府,跟着若馨到了这西山。

他本设计好再见若馨该有的反应,然真正见到,却一切都变了调,脱离了他的计划,如今,便只能这样满头是野草的狼狈模样和她大眼瞪大眼。

想到若馨说的话,他心头一激,辩道:“谁说本少爷跟着你了,今日风高日暖,本少爷出来郊游不行吗?”

若馨摇头笑道:“关少爷要郊游,谁能说一句不行。只是关大少你尽管郊你的游,我今日有事,不能陪你玩了。”

见若馨转身要走,关景天又是气急,喊道:“谁说本少爷是来玩的。”突然察觉自己的话前后矛盾,脸皮一红,故意做出好奇的样子,转移话题道:“喂,臭女人,你来这里要做什么?”

若馨慢慢走近关景天,靠近他的脸,收起了笑容,盯着他微微开始有些迷茫的眼睛,慢慢说道:“杀人埋尸。”

“啊!”听着若馨冷森森的话,关景天一惊,身子僵住,本来还有些春光旖旎的混沌脑子顿时清醒,一张脸时青时白。

估计在关大少中,她这恶毒­阴­险的女人真的会做出杀人的事情吧,看着他不断变­色­的脸,僵硬的表情,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到若馨笑了出来,关景天一张脸臭的要死,咬牙道:“臭女人,你骗我,果然你这­奸­诈女人的话信不得。”

心中好笑,但看看时间,若馨也不逗他了,“我今日真的有事,到这是来找一种草药。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就到这里吧,关少爷要去郊游就请自便,”

“喂喂喂,别走啊。”方才转身走了几步,便让关景天拉住了袖子,他表情怪怪,半晌,才用勉为其难一般的口吻说道:“哼,那本少爷就大发慈悲,帮你一起找找吧。”

于是,关家大少便这样跟了上来。

若非看到他没有带任何随从,此处又极为偏僻,恐这脑袋简单的富家公子就这样哀戚戚地命丧山头,她还实在不想带着他。

虽入了冬,放眼望去,森林里长绿的植被依旧郁郁葱葱,沟壑山谷也是幽深秀丽,那关大少走在前头,哼着不成音调小调,一副郊游的模样,很是惬意。

然他的惬意也只到出了山林,待得攀爬山峰时,他便显出了吃力疲惫之态。

不过这关大少虽然娇生惯养,倒还确实是有几分毅力,虽然口中抱怨不断,骂骂咧咧,却还是一步不落地跟在她身后。

看他攀援悬崖峭壁时脸­色­煞白,脚步颤颤巍巍。为了攀爬方便,他将长裳系在了腰上,如今,他双腿隐隐发抖的清新便也一目了然。回头看了下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他身子一颤,僵硬地扭过脖子,一双手把岩石抓得更紧。

只是他怕是怕,却也没有退却说要回去,倒让若馨心中添了几分佩服,看他这模样实在可怜,若馨便向他伸出手,道:“怕的话,抓着我的手吧。”

“什么?”关景天抬起已经不见血­色­的脸,看着若馨伸在他面前的手,又突然血­色­上涌,他结结巴巴地骂道:“本……本少爷怎……怎么会怕。”

说着这话,他却还是颤抖地握住若馨的手,握地死紧。看着若馨笑意满面的清容,他又很没底气地吼道:“本……本少爷才不是怕,是怕你会害……害怕……”

看着她蔓延到了耳垂的羞红,顾及他只剩一点点的男­性­自尊,若馨便也只好憋住笑,说道:“是,是我害怕,走吧。”

拉着他翻过一座座险峻的山岩,看着日头慢慢落下,若馨心中微微心急。

祈兰草三年一生,数量极少,拖一天便是少了一天。若是没有在日落前将它采下,便少了一株的可能,等过了它生长的时候,又得再等三年。

关景天气喘吁吁,却不时低头瞄瞄若馨和他相牵的手,看一眼,眼神又很不自然地飘开。

用另一只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他眼角一瞥,看到对面的山壁上有一株草很像方才若馨给他看到图纸上的草药。

“喂喂,臭女子,你看看那边,”拉了拉若馨的手,指着对面山壁的草问若馨,

若馨回眸看了一眼,心头一喜,“是祈兰草!”

见两人走了这么长的路,到最后是自己帮若馨找到了她要的草药,关景天得意洋洋,咧起的嘴都快翘到耳朵边,他得意忘形,“怎么样?还是本少爷有本事吧!”

“是,多谢关少爷了。”若馨回头,对他笑道。

关景天心一跳,昂起下颚,“那是自然。”

若馨送了手,关大少突然感觉心上涌起一抹失落。

见若馨正要过去采那草药,关景天拦住她,说道:“这种事交给男人去做就好,你在这等着。”

说完,便三步并成两步地跑了过去。脚下满是纷乱茂密的野草,没想到关少爷才走几步,便整个人很没形象地跳了起来,惊慌失措地大喊道:“蛇,蛇,有蛇啊。”

听到关景天的惊呼,若馨加快脚步走到他身边,拔开草丛焦急地看向他的小腹,差点笑出声。

关大少四肢发软,整个人瘫在若馨的身上,一副要晕倒的样子。若馨捏着那条不过小指头粗细的蛇的七寸,让它松了口。小蛇那双小绿豆的眼睛也似满是惊吓的神情,若馨看向它2尾部的伤处,这蛇应该是被关大少踩了尾巴,惊到了,这才死死咬住关大少的小腹。

将蛇放了,若馨扶着关景天就地坐下,撩起他的裤管,看了他腿上的伤口。关景天闭着眼,看也不敢看,一张脸苍白如纸,虚弱地说道:“本少爷不行了,你还不赶紧帮本少爷把毒吸出来。”

若馨失笑,“大少爷,那蛇没毒。”

“没毒?”关景天睁开眼,恢复了­精­神。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确实也只有一道小伤痕,如释重负,只是那张脸上似乎也带了点失望。

若馨取出随身携带的水囊帮关景天的伤口清洗了一番,稍稍做了包扎,把关景天扶起来,便自己上了山壁,采下祈兰草。将它根茎的土小心拍散,若馨取出一个黑­色­的布袋,将处理过的祈兰草装了进去,最后摸出烟花,放了讯息,表示找到祈兰草了,让他们先行回去。

重新回到关景天身旁,关景天还心有余悸,瞪着若馨,凶神恶煞地说道:“哼,本少爷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下半辈子一定要你这臭女人负责到底。”

如果真有三长两短,他恐怕只能找阎王爷去负责了。

……

冬日里日头极短,夕阳下山,暮­色­苍茫,不一会便已是一片幽暗,有些寻不找路了。

山路难行,如今是不能再摸黑下山,好在若馨在山腰一处寻到了一个山洞,便打算在这山洞中过上一夜。

捡了些­干­枯的枝­干­用火褶子点了火,让关景天去找些­干­草来,他却一脸嫌恶鄙视的模样,“本少爷千金贵体,怎么能做那样的事情。”

说完,下颚微扬,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又理了理不见凌乱的长发,而发撩过袍摆,端正地坐在一块石头上,一脸淡然高贵的表情。不过那双黑漆明亮的大眼睛却闪烁着与之装模作样的沉稳不符的新奇和兴奋。

还真是个大少爷,若馨摇摇头,不理会他,自己去洞外走了两圈,寻了些­干­草抱进来,在地上铺了两席,权当作半夜休息的地。

已是冬日,入夜后的山洞里显得有些寒凉,若馨又往火堆添了些柴火,让火烧得旺些,免得这娇贵的大少半夜里着了凉,又要把责任怪到她头上。

事情做完了以后,若馨便闭上眼睛,半靠在洞壁上闭目养神。

看着若馨随意躺在另一侧,关景天瞪着地上那堆由­干­草堆成的简陋铺席,心里暗自斗争了半天,才拖拖拉拉地躺了上去,只是表情还是有些勉强嫌恶。

若馨闭目休息,关景天顾着脸面,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找话说,便也只好躺了下去,可是一想到漫漫长夜,只有他和若馨两个人孤男寡女独处在一个山洞里,心里便有些怪异的兴奋难言。

他辗转反侧,眼睛不时瞄向若馨,晦明晦暗的火光照耀着若馨的面容,带着一种柔和又神秘的感觉,关景天看得有些入神。

终于有些忍不住了,躺在草垛上,关景天冲着若馨喊道:“喂,好无聊啊,女人,你说故事给本少爷听吧。”

若馨慢慢睁开眼,看向关景天,看他一脸兴奋的模样,想来如果不满足他的要求,怕是又会被他吵个没完。想了想,若馨便慢吞吞开口道:“传闻在许多年前,东福门十六号的那块地尚是一处荒废的宅子。”

“等等。”关景天有些疑惑地打断若馨的话,“那里好像是本少爷的宅子。”

“哦,是吗?”若馨压下欲上扬的嘴角,继续道:“真的是你家?不过据说那个故事就是发生在那里的。”

说道发生在他家附近的故事,关景天倒是来了兴趣,黑亮的眼睛炯炯地看著若馨,催促她快说的模样。

“一日昏暮,一个过往行商途径本地,为了省钱便没去客栈。偶然寻到了那个宅子,见宅子荒废空无一人,心头大喜,便夜宿与此。商人因得了免费夜宿的地方也很欣喜,一番洗漱过后,便也上榻睡了。一切都很平静,但到了半夜,男人突然听到隔壁的房间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他心头疑惑,因为来时并没有见到宅中有人,他正想着要不要下床去看一看的时候,突然又听到有人在轻叩着他床铺所在的墙壁。”

若馨低沉而缓慢地说着,关景天侧耳细听,仿佛也感染了若馨故事中略带紧张的气氛,脸上的表情很是认真。

“于是,商人就慢慢移到那面发出叩叩声响的墙壁,将耳朵附在墙面上,可是当他把耳朵附上去的一刹那,声音一下子又消失了。正当他想躺回去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对着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气,­阴­­阴­的,却让人从脚底一下子冷上心头。可是……”说到这,若馨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关景天。火光中,没有笑容且严肃的脸庞上带着一丝诡异,关景天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身子紧绷,“可是他的那只耳朵却是附在墙壁的,谁会贴着墙面向他吹起呢?”

关景天黑眸顿时睁大,闪过一丝惊恐。

“他心头一凉,怀疑自己遇到什么不该遇到的东西,整个人僵在那动也不敢动。接着,他便听到墙的隔壁传来细微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地上轻轻拖着脚步在走,慢慢的,声音在他旁边的那面墙停下,又是低低的声响,像是风在吹,他却仿佛听到了那个声音传到了他耳朵里——听到了,下一个就是你。”

山野中,不知是风的呜咽还是野兽在咆哮,关景天已经脸­色­苍白,黑眼睛瞪得大大的,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挪向若馨。

“他一动也不敢动,就那样等到了次日天明,他僵身子慢慢走出门,想隔壁那间屋子走去,推开门,里面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在靠近他屋子那面墙的地上发现一件陈旧而且落满了灰尘的红裙……”

若馨幽幽地看着他,正待再开口,却被突然跳过来的关景天紧紧抱住。

“别说了别说了。”也不顾什么男女之别,关景天双手双脚死死地缠抱住她的身体,用颤抖的声音大吼道,双眸带着恼意望着她,当然,更多的是恐惧。

若馨失笑,不过是个故事,用得着这么怕吗?

“好了,故事说完了,躺下睡吧。”双手挣了挣,却没想此时关大少力气大得惊人,像是受了惊倒蚌壳一般。

若馨皱了皱眉,“关大少,可以松手了吧?”

关景天气呼呼地瞪着她。

若馨无奈,使了巧劲将关景天挣开,看他又要抱上来的模样,本想点了他的|­茓­,想到长时间点|­茓­伤身,便抽了缚发抖帛带绑了他的手脚扔回了他的草堆。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一早起来赶路下山。”也不再理会关大少惊恐又委屈的表情,若馨便躺下休息去了。

洞外夜风回旋,灌进山洞中来,传来呜呜的声响,关景天又想起了若馨方才讲的,就发生在他宅子里的故事,凉风吹过耳畔,他全身有又是一僵,怨恨地瞪着火堆另一头安然休憩的若馨,心下又惊又怕,很不是滋味。

若馨闭着眼,只听到耳畔传来“沙沙沙”衣服摩擦地面的声音,睁眼望去,看到关大少双手双脚被缚,只能像只毛毛虫一般蠕动着身体向她移来,一双黑眼睛又惊又怕,可怜兮兮。

若馨失笑,“关少爷,你胆子莫不是真的那么小?”

关景天硬撑着表情,继续向她蠕动起来,牙齿喀喀地响,“不是本少爷害怕,是本少爷担心你晚上会睡不着。”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若馨坐起身解开关景天手脚的束缚,拍了拍他还在发颤抖背脊,说道:“关少爷,我方才说道那些只是故事,都是假的,你别真的放在心上了。”

“你骗本少爷?”关景天顿时跳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想到自己方才丢脸的模样,气急败坏起来,“可恶的臭女人,不安好心,看本少爷好欺负吗?你这­奸­诈女人,怕是死了也作乱。”

若馨躺回草堆,莞尔笑道:“你放心吧,就算我变成鬼了,也不会去找你的。”

原本还在恼怒咆哮的大少爷一下子噤了声,黑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若馨,“你不会来找我?”

“你不是怕鬼么?”

关景天哼了声,低声道:“如果鬼是你这个死女人,本少爷才不怕。”

若馨笑了笑,这大少爷还真是可爱,鸭子嘴硬,却和个孩子似的。

安静了一会,关景天突然开口道:“你不要死……”

“什么?”若馨抬眸,被关大少二丈摸不着头脑的话弄得一愣。

黑漆若墨玉的眼睛盯着若馨许久,关景天才又低低开口,“我说,你不要死……别死在本少爷前面。”

他方才想了好久,想到再也看不到若馨,突然有种很空虚的感觉,心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一般,所以才突然说出了那句话,他不想看到他死,那样他会很难过。

一种隐约的意识在脑中腾起,涣然间,电光一闪。

他对她……

关景天瞪大眼,不能置信地瞪着若馨,心不能抑制地快速跳动着。

“一副见鬼的样。”若馨哑然失笑,“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死在你面前的。”

不是面前,是前面。

好想骂她笨蛋,然关景天被自己突然意识的想法惊到了,张了半天­唇­,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

这一夜,虽然若馨解释清楚,关大少却还是死皮赖脸躺在若馨身旁不离开了。

半夜里,若馨听到洞外传来细微急促的脚步声,意识清醒,她警惕地坐起身,却没想一道黑­色­的身影蓦然出现在洞外。

“白容?”

“姑娘。”白容的声音紧绷,满面的焦急在见到若馨安然无恙的一刹那松懈了下来。

“我不是让你们先回去了吗?”若馨愕然,白容不会在山上找了她一夜吧?

“回去了,可是一直没等到姑娘。白容让胭脂看住尚恩公子,就出去寻姑娘了。”

想着西山陡峭的地形,此时黑­色­深沉,几乎看不到路,若是一个不小心便是摔下深渊,粉身碎骨,若馨表情沉凝。

白容看着若馨的面­色­,知道她心中所想,冷峻坚毅的脸庞柔和了些许,他微微放松了声音说道:“姑娘,白容记得姑娘放烟花的位置,顺着山道上来,不危险。”

那如何的事叫做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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